山东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张萌把行李箱往客厅一放，脱下羽绒服露出里面的连帽卫衣，刚坐下就抓起茶几上的苹果啃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问：“妈，我爸呢？怎么又没在家？”
我正擦着阳台的玻璃，听到这话手顿了一下，抹布在玻璃上留下道水痕。“你爸说公司有应酬，晚点回来。” 我把抹布扔进桶里，转身去厨房给她倒热水，杯底碰到桌面的声响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明显。
这是张萌上大学后的第一个寒假，离家四个月，她好像又长了点个子，说话的语气也多了几分大人的笃定。她捧着水杯，眼睛扫过客厅 —— 沙发上搭着我刚洗好的张卫国的衬衫，旁边是我的针织衫，两个抱枕分得清清楚楚，一个在沙发左端，一个在右端，像极了我们这二十年的婚姻。
“妈，” 张萌突然放下水杯，身子往前凑了凑，眼神里带着认真，“你跟我爸，是不是一直分房睡啊？上次视频我就发现，你枕头在客房，我爸的在主卧。”
我手里的水壶 “哐当” 一声撞在灶台上，热水溅出来烫到指尖，钻心的疼却比不上心里那阵突如其来的慌。我赶紧转过身去擦灶台，声音有点发紧：“小孩子家家别瞎问，你爸最近失眠，分房睡能休息好点。”
“我不是小孩子了，妈。” 张萌走过来，从身后轻轻抱住我的腰，“我在学校上心理课，老师说夫妻分房睡超过半年，大多是有问题的。你跟我爸，是不是吵架了？”
她的下巴抵在我背上，带着刚从外面回来的凉气，却让我突然没了力气。二十年来精心维持的平静，像被她这两句话戳破的气球，所有压在心底的委屈、恐惧、愧疚，一下子全涌了上来，眼泪没忍住，砸在灶台上的瓷砖上，溅开一小片湿痕。
我和张卫国是 1998 年相亲认识的，那年我 26 岁，在纺织厂当挡车工，头发总是扎得紧紧的，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跟厂里其他姑娘没什么两样。我妈天天催我结婚，说 “女人过了二十五就不值钱了”，硬拉着我去见张卫国 —— 他在机械厂当技术员，穿件灰色中山装，袖口扣得严严实实，说话时会看着人的眼睛，不油滑，也不木讷，是长辈眼里 “稳重可靠” 的类型。
第一次约会，他带我去吃馄饨，主动给我剥蒜，还把自己碗里的虾仁夹给我，说 “我不爱吃这个，你多吃点”。我当时心跳得厉害，长那么大，除了我爸，还没人这么体贴过我。三个月后，我们订婚了，他送我一块上海牌手表，表盘是淡粉色的，他说 “以后你上班看时间方便”，我把手表戴在手上，睡觉都舍不得摘。
新婚之夜，红烛在床头柜上烧得噼啪响，我坐在婚床的角落，浑身像被冻住似的发抖。张卫国走过来，轻轻坐在我旁边，手刚碰到我的肩膀，我就像被针扎了一样跳起来，撞到了身后的墙。他愣住了，赶紧收回手，语气里带着歉意：“是不是我太急了？你别害怕，我…… 我先去客厅睡。”
他拿了条毯子，在沙发上蜷了一夜。我看着他的背影，眼泪无声地掉下来 —— 我不是不想跟他亲近，是我不敢。只要有人碰我，我就会想起十二岁那个夏天，想起邻居老周粗糙的手，想起他压在我身上时喘着粗气说 “乖，给你糖吃”，想起我拼命挣扎却没人听见的哭声。
那时候我们家跟老周家住对门，他是退休工人，平时总爱给我们这些小孩糖吃，我妈总说 “老周是好人，你要跟他客气点”。那天我妈去外婆家了，老周说 “你妈让我给你送点饺子”，我跟着他进屋，刚接过碗，他就突然关上门，把我按在沙发上。我喊不出声，只能用手抓他的胳膊，他的力气很大，我根本挣不开，直到他完事了，才松开我，扔给我一块水果糖，说 “不许跟别人说，说了没人信你”。
从那以后，我就像变了个人，不爱说话，不敢跟男生对视，洗澡时总要用毛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我妈问我怎么了，我只说 “不舒服”，不敢说真相 —— 老周说的对，没人会信我，说不定还会骂我 “不学好”。
张卫国没追问我为什么抗拒，只是更体贴了。他会提前把热水烧好，给我端到房间；我加班晚了，他会在厂门口等我，手里揣着热乎的烤红薯；周末他还会查各种两性健康的书，有时候看到半夜，台灯的光映在他脸上，我心里又暖又疼。
结婚半年后，有天晚上我发烧，他坐在床边给我物理降温，手放在我的额头上，很轻很暖。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就哭了，把十二岁那年的事全说了出来，说得断断续续，眼泪把枕头都打湿了。他听完，沉默了很久，然后把我抱在怀里，声音很哑：“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苦。以后有我在，没人再敢欺负你。”
第二天，他带我去了市里最好的心理诊所。医生说我是创伤后应激障碍，需要长期治疗。那段时间，我们像战友一样，每周一起去诊所，他会把医生说的注意事项记在本子上，回家后帮我做放松训练。有时候我会在夜里惊醒，他会抱着我，拍着我的背说 “没事了，我在”，直到我重新睡着。
治疗了一年多，我慢慢好了点，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抗拒他的触碰。就在这时，我怀孕了。张卫国高兴得像个孩子，每天下班就往家跑，给我炖鸡汤，给胎儿读故事。我以为我们的日子终于要好了，可孩子出生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张萌是剖腹产，伤口疼得我直冒冷汗，夜里要起来喂奶，换尿布，我根本没精力想别的。张卫国也忙，机械厂效益不好，他开始加班，有时候还要去外地出差，回家时我和孩子早就睡着了。我们就这样，一个忙着带孩子，一个忙着挣钱，慢慢就分房睡了 —— 他睡主卧，我跟孩子睡次卧。
刚开始我还会愧疚，觉得是我耽误了他。有次我鼓起勇气跟他说 “我们……要不要试试一起睡”，他却摇了摇头，说 “你带孩子累，我也怕吵到你，这样挺好”。我知道他是在体谅我，可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日子一天天过，张萌上了小学，中学，大学，我从纺织厂下岗后，就在小区门口开了个小卖部，张卫国也从技术员升成了车间主任。我们的日子越来越安稳，可夫妻间的那层隔阂，却越来越厚。他很少跟我聊工作上的事，我也很少跟他说小卖部的琐碎，吃饭时大多是说张萌的学习，睡觉时各睡各的，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室友。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直到去年秋天，我去市中心进货，在商场的珠宝店门口，看到了张卫国。他身边站着个年轻女人，二十多岁的样子，穿件白色连衣裙，头发卷卷的，正挽着他的胳膊，笑着说 “这个项链真好看”。张卫国从钱包里拿出银行卡，递给店员，动作很自然，就像跟我一起买菜时付钱一样。
我躲在柱子后面，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着，疼得喘不过气。我不是愤怒，是愧疚 —— 我想，肯定是我满足不了他，他才会找别人的。我悄悄回了家，像没事人一样给他做晚饭，给他熨衬衫，只是夜里再也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天亮。
从那以后，我开始刻意疏远他。他加班晚了，我不再给他留饭；他出差回来，我不再给他收拾行李；他想跟我聊张萌的事，我也只是 “嗯”“哦” 地应付。他察觉到了我的变化，却没问为什么，只是加班更频繁了，有时候甚至住在厂里。
“妈，你别自己扛着。” 张萌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她递过来一张纸巾，“是不是我爸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我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把看到张卫国和那个女人的事说了，也把我童年的遭遇说了 —— 这是我第一次跟除了张卫国和医生之外的人说这件事，说完后，心里像松了口气，又像更沉重了。
张萌听完，气得脸都红了，抓起手机就要给张卫国打电话，我赶紧拦住她：“别打，是我不好，是我先对不起他的。”
“妈，这不是你的错！” 张萌把手机扔在沙发上，眼睛里含着泪，“那个老周是混蛋，我爸出轨也是他的错，你凭什么怪自己？你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带大我，开小卖部补贴家用，你没对不起任何人！”
那天晚上，张卫国回来的时候，张萌正在客厅等他。她把我拍的照片放在他面前 —— 那是我后来偷偷跟着他，在他和那个女人吃饭的餐厅门口拍的，照片里他们靠得很近，那个女人正喂他吃蛋糕。
张卫国拿起照片，手微微发抖，却没有辩解，只是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你们。”
“我妈跟你说了她小时候的事吗？” 张萌的声音很冷，“她因为那个混蛋，二十年都不敢跟你亲近，她心里有多苦你知道吗？你倒好，找别的女人快活，你对得起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