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一个爱了十年的男人需要多久?
宋如雪用行动给出的答案是:三秒,足够。
西城大学,教务处办公室。
宋如雪把申请表推到褚教授面前,声音清晰:“老师,我决定了,去澳大利亚生物科学学院进修。”
褚教授推了推眼镜,眉头微蹙:“那边项目要求严格,五年内基本不能离境,真想好了?”
宋如雪的神情异常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想好了。国家需要尖端人才,我学成必归。”
褚教授眼底闪过一丝欣慰,终于点头:“好,准备材料吧,一个月后报到。”
走出办公室,初秋的风带着凉意。宋如雪下意识解锁手机,点开那个置顶却沉寂许久的对话框。
满屏都是她单方面发出的绿色气泡,直到昨天那条:【家里那边我说好了,订婚的事,不急。】
几乎是瞬间,对面“正在输入”闪烁,陆辰的名字跳了出来:【好,明天我来找你。】
宋如雪盯着那行字,唇边浮起一丝自嘲。订婚?陆辰已经为这事躲了她整整一年,从最初的崩溃痛哭到如今的死水微澜,她用三百六十五天才把心一点点冻硬。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思绪。回宿舍的路上,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碎片,却不受控制地撞进脑海。
八岁那年,喧闹的宴会上,那个众星捧月的小少爷陆辰,偏偏一眼就锁定了躲在角落的她。他拉着大人的手,指着她脆生生地说:“这个妹妹好可爱,我要带回家当新娘!”从此,宋如雪的人生就被陆辰霸道地填满了。
不顺路也要绕道接送她上下学;因为她一句“舒芙蕾好吃”,就钻进厨房折腾得满身面粉;无微不至的十五年,让她早已把这份“习惯”当成了“深爱”。
直到一年前,两家父母笑着提出订婚。陆辰瞬间变脸,之后便人间蒸发。
她用尽一切办法,电话、短信、甚至去陆家堵人,都石沉大海。整整一年,宋如雪终于懂了:陆辰的温柔是习惯,不是爱。他根本不想娶她。
“如雪!”
一声熟悉的呼唤拉回她的思绪。校门口,一辆扎眼的火红色法拉利旁,陆辰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倚在车门边。他几步迎上来,眼底是压抑的灼热和急切,连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雪儿,这一年,我没一天不想你!可我不敢找你……我怕我人不住答应订婚,却又给不了你最好的未来……”他语气诚恳得近乎卑微,“对不起,是我没准备好,原谅我一次,行吗?”
他依旧是那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却像针一样扎进宋如雪心口。他一句“没准备好”,让她成了圈子里的笑话,让爸妈脸上无光。
见她沉默,陆辰更慌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往车边带,急急拉开副驾驶的门:“你看!每次想你,我就给你挑一件礼物,就想着哪天能亲手送给你……雪儿,你打我骂我都行,别不理我!我保证,再也不会丢下你!”
满车琳琅满目的奢侈品首饰,晃得人眼花。宋如雪的目光却像被冻住,死死黏在座椅缝隙里——那里静静躺着一个用过的、银色包装的小物件。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
陆辰顺着她的视线,顿时紧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伸手想探她额头。
宋如雪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语气平淡无波:“没事,生理期,有点累,先回宿舍了。”
陆辰松了口气,体贴地替她拢了拢外套:“那好,你好好休息,明天中午我来接你吃饭。”他俯身想亲她脸颊,宋如雪不着痕迹地偏开了头。
看着那辆张扬的跑车汇入车流,宋如雪才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宿舍。门一关,她背靠着门板,茫然地环顾这个小小的空间。
床上那只毛绒小熊,是陆辰用攒了半年的压岁钱买的Steiff限量款;衣柜里挂着同款不同色的情侣睡衣;桌上堆满他送的项链手链……十年光阴,这里几乎每件东西都刻着“陆辰”的名字。
放弃他,无异于亲手剜掉半条命。眼眶有些发涩,可最终没落下泪。那个银色的小物件,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彻底打醒了她自欺欺人的梦。
“嗡——”手机屏幕亮起,跳出一条来自【夏桐】的消息:
【我留在陆辰车上的‘惊喜’,你看到了吧?】
夏桐,那个从小跟她不对付、觊觎陆辰多年的邻居。
没等宋如雪反应,又一条追了过来:
【还得谢谢你呢,要不是你逼婚把他吓跑,我哪有机会趁虚而入呀~】
字里行间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宋如雪看着,心口却只剩一片麻木的钝痛。她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只回了三个字:
【恭喜你。】
然后,直接关机。世界清净了。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整,陆辰的电话准时响起:“雪儿,我在校门口,订了你最爱的那家法餐。”
宋如雪握着手机,轻轻“嗯”了一声。
走到校门口,那辆低调的黑色迈巴赫果然停着。宋如雪拉开副驾车门,动作却顿住了——整个座位被铺满了甜腻的粉色蕾丝垫和玩偶,与车内冷硬的奢华内饰格格不入。
陆辰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随口解释:“哦,差点忘了说。夏叔叔非要把夏桐塞到我公司实习,在总裁办打杂。这些是她弄的,非说你最喜欢这种粉嫩嫩的调调……你喜欢吗?”
宋如雪的目光扫过那片刺眼的粉色,淡淡应道:“挺好。”她平静地坐了进去。反正,很快就是陌路人了。
餐厅门口,穿着考究的服务生热情洋溢地迎上来:“陆先生,您和夏小姐还是坐老位置吗?”
陆辰脸色瞬间阴沉,一把攥住宋如雪的手腕,厉声道:“看清楚!这是我女朋友宋小姐!什么夏助理!”
他吼完,下意识看向宋如雪,想从她脸上看到一丝委屈或在意。可她只是平静地看着前方,仿佛刚才被认错的人不是自己。
“如雪,我和夏桐真的……”
“进去吧,”宋如雪打断他,语气没什么起伏,“饿了。”
落座后,陆辰熟稔地点了她“最爱”的菜,起身去了洗手间。他手机随意搁在桌上。
屏幕骤然亮起,跳出一条来自【小桐】的消息。
宋如雪的心猛地一缩。鬼使神差地,她拿起手机,输入自己的生日——屏幕解锁了。
微信界面赫然弹出一张穿着黑色蕾丝吊带裙的对镜自拍!紧接着是夏桐暧昧的文字:
【你挑的裙子~今晚还来吗?】
宋如雪死死盯着屏幕,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揉碎。她记得陆辰曾捧着她的脸,眼神珍重地说:“雪儿,你是我最宝贝的人,不到结婚那天,我绝不会碰你。”她曾为这份“尊重”感动得无以复加。如今看来,多么可笑。她一遍遍看着那张照片,直到心口的疼彻底变成麻木。
陆辰回来时,看到宋如雪对着刚上的芒果汁发呆,体贴地推到她面前:“发什么呆?尝尝,他家芒果汁特新鲜。”
宋如雪没动,只是抬眸看他,声音很轻:“我芒果过敏,吃了会进医院。你忘了?”
陆辰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张口想解释:“我……”
宋如雪已经抬手招来服务生,语气自然:“麻烦换一杯西瓜汁,谢谢。”
陆辰怔住了。他猛地想起上次记错她爱吃虾却过敏,她气得整整一周没理他。他当时是怎么哄的?送花送包,赌咒发誓说再也不会记错……可这次,她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他心慌。
“对了,”宋如雪翻开菜单,指尖随意一点,“试试这个焗蜗牛?”
陆辰压下心头的不安,挤出一个笑:“好…明天是我们认识十六年纪念日,我带你去迪士尼散心?你以前总说想去……”
十六年。宋如雪恍惚了一下,几乎是她生命的全部。她看着陆辰温柔依旧的眼眸,点了点头:“好。”
饭后,陆辰送她回宿舍。宋如雪进门后,目光缓缓扫过这个承载了太多回忆的小空间。她找出一个黑色的大垃圾袋,开始动手。
小熊玩偶、情侣睡衣、那些闪闪发光的首饰……一件件,被毫不犹豫地扔进黑色的深渊。
拎着沉甸甸的袋子下楼,却意外撞见本该离开的陆辰,他靠在车边抽烟,眉头紧锁。
“这什么?”陆辰看见她手里的袋子,疑惑地问。
宋如雪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没用的东西,处理掉。”
陆辰掐灭烟,很自然地伸手:“给我吧,我帮你扔。”
宋如雪看着他伸出的手,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好啊,麻烦你了。”她将袋子递了过去,指尖没有一丝留恋。
他亲手打包送来的心意,如今由他亲手处理掉,倒也应景。
陆辰把那些东西一股脑塞进垃圾桶,拍了拍手,语气随意得像在讨论天气:“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扔了省心。放心,以后给你买更贵更好的。”
宋如雪扯了扯嘴角。确实是她不想要的了,但以后?用不着他费心。
她懒得在这种事上掰扯,随口问:“你还没走?”
陆辰刚要张嘴,一个清脆的女声就从两人身后插了进来。
“陆总您好!夏小姐让我送来的衣服,都是全新的,吊牌都没摘呢。”
宋如雪下意识回头,透明的包装袋里,塞得满满当当——全是不同款式的校服。
她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脑子里不受控制地蹦出那个流行的词:玩 cosplay 呢?
陆辰接过袋子,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宋如雪看不懂的亮光,随即解释道:“夏桐跟她哥最近投了个青春网剧,剧组服装,借来用用。”
宋如雪静静看着他,一股陌生的凉意爬上脊背。这个认识了十六年的男人,此刻竟显得如此遥远。她强压下喉咙口的不适,只淡淡回了句:“哦。”
陆辰随手把那袋校服丢进后座,转头对她说:“那我先撤了,明天校门口接你。”
看着他几乎算得上迫不及待拉开车门的动作,宋如雪唇边浮起一丝嘲讽,转身刷卡进了宿舍楼。
第二天阳光不错。
陆辰的车果然准时停在校门口。宋如雪拉开副驾车门,却对上了一张妆容精致的脸——穿着职业套裙的夏桐坐在那儿,脖子上那抹新鲜的暧昧红痕格外刺眼。
她笑盈盈地朝宋如雪招招手:“如雪姐!我可是软磨硬泡了陆总好久,他才答应带上我一起去迪士尼呢!” 陆辰薄唇抿成一条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声音冷得能掉冰渣:“谁让你坐这儿的?这是如雪的位置,后面去!”
夏桐被他吼得肩膀一缩,声音带上委屈:“陆总……我、我有点晕车,前面能好点……”
陆辰眉头拧得更紧。
这时,宋如雪平静地开口:“没事,我坐后面就行。” 话音未落,她已经拉开了后座车门,利落地坐了进去。
陆辰脸色更黑了,一言不发地发动了车子。
宋如雪偏头看着窗外飞驰的街景,夏桐却突然从前排扭过头来搭话。
“如雪姐,以前我可羡慕你了,能找到陆总这么好的男朋友。” 她语气带着点娇憨,“不过现在不羡慕啦,因为我也遇到那个把我捧在手心里的人了。”
宋如雪的位置,正好能从斜前方看到陆辰的侧脸。他原本紧绷的下颌线,在夏桐说出这句话时,几不可查地柔和了一瞬。
就这一瞬的温柔,像根细针,狠狠扎进宋如雪心口,疼得她指尖发麻。
她用力掐了下掌心,才勉强挤出一点笑:“是吗?那……祝你们幸福长久。”
夏桐透过后视镜,对上宋如雪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恨恨地咬了咬后槽牙。她刚想再说点什么,陆辰冷淡的声音响起:“夏桐,开车的时候别吵。”
夏桐立刻乖巧地“嗯”了一声,闭上了嘴。
车子一路疾驰,很快到了迪士尼乐园。
停好车,陆辰很自然地牵起宋如雪的手就往里走。玩了几个项目下来,宋如雪心头沉甸甸的感觉稍微散了些。
陆辰看了眼手机,语气温和:“如雪,先去吃饭吧?晚上还有烟花秀,得养足精神。”
宋如雪没反对,夏桐更是没意见。三人就近进了皇家宴会厅。
餐厅里熙熙攘攘,几乎坐满了人。陆辰找了个靠窗的卡座,拉着宋如雪紧挨着自己坐下。夏桐则很自然地坐到了陆辰正对面。
刚落座,夏桐就揉着小腿娇声抱怨:“哎呀,走了一天,腿都要断了!”
陆辰瞥她一眼,语气嫌弃:“就你娇气!”
虽然听着像埋怨,可宋如雪却敏锐地捕捉到他冷硬声线下藏着的一丝纵容。她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俯身去拿放在包里的手机。
就是这一低头,她看见了桌布下的风景——夏桐的脚,正堂而皇之地抵在陆辰的大腿上,而陆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正轻轻揉捏着她的小腿肚。
动作亲昵又熟稔。
宋如雪的呼吸骤然停滞。
纵然心里早已清楚他们的关系,可亲眼所见带来的冲击,还是让她从里到外都像被撕裂一样疼。
她猛地直起身,正好撞上陆辰看过来的目光。他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温柔笑意,语气关切:“如雪?这辣子鸡丁太辣了,你胃不好,我帮你挑掉吧?”
宋如雪深深吸了口气,才勉强稳住声音:“……随你。”
这顿饭之后,宋如雪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了。
夏桐眼睛一亮,凑过来问:“如雪姐,你不玩的话,把陆总‘借’我一会儿行不行?我想去开卡丁车,一个人玩没意思!”
陆辰就站在宋如雪身边,想也没想就拒绝:“不去。你找别人组队,我陪如雪。”
夏桐幽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没一会儿还真找了个看起来挺清爽的男生一起。
宋如雪看着陆辰瞬间黑下去的脸,觉得有些好笑,随口道:“与其让她找个不认识的男生,还不如你去呢,至少……安全点。”
陆辰的脸色绷得更紧。几乎没超过三秒,他就松开了宋如雪的手,大步流星地朝着夏桐和那个男生走了过去。
掌心残留的温度迅速消散,变得冰凉。宋如雪看着他的背影,苦涩漫上舌尖。
陆辰,你演技再好,也藏不住那颗早已偏向夏桐的心了。
晚上八点整,迪士尼最梦幻的烟花秀准时点亮夜空。
音乐渐入高潮,璀璨的烟花在夜幕中轰然绽放,将整个乐园映照得流光溢彩。陆辰紧紧牵着宋如雪的手,站在城堡前最佳的观赏位。在烟花炸响的轰鸣声里,她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如雪,以后的每一年,我都想和你一起看烟花。”
宋如雪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回应,眼前忽然一暗——陆辰温热的手掌捂住了她的眼睛。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听说,烟花绽开的那十秒,许愿最灵。”
可宋如雪却从他的指缝间,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毫不犹豫地侧过头,吻上了站在他另一边的夏桐。
这荒唐又刺眼的一幕,让她浑身冰凉。
她闭上眼,在心里许下唯一的愿望:
陆辰,愿从今往后的岁岁年年,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当陆辰的手放下时,宋如雪也顺势睁开了眼睛。
面前,陆辰笑容温柔地看着她:“媳妇儿,许了什么愿?”
宋如雪的目光落在他嘴角蹭到的那一点暧昧的口红印上,刚要开口,陆辰却又笑着摇摇头:“算了别告诉我,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抬手,亲昵地揉了揉宋如雪的头发,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不管是什么愿望,我都希望它能实现。要是老天爷没听见……还有我呢,我帮你实现。”
宋如雪望着他,烟花在他身后绽放,他的瞳孔里此刻只映着她一个人的影子。她压下心底翻涌的酸涩,轻轻笑了笑:“好啊。”
“陆总,我还有点事,就不当电灯泡打扰你和如雪姐啦。”夏桐的声音适时插了进来。
陆辰立刻回头,眉头紧锁:“去哪?”
夏桐朝他晃了晃手机:“几个朋友约我出去坐坐。”
陆辰抿着唇,语气不容置疑:“到了地方发定位给我,都有谁也报个名字。”
夏桐眼中闪过一丝甜蜜:“知道啦陆总!” 说完便转身汇入人群。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陆辰才转回头,却撞上宋如雪平静注视的目光。
他心里莫名一紧,低声解释道:“夏桐她亲哥夏聆跟我交情很深,她在我这儿实习,万一出点岔子,我不好交代。”
宋如雪看着他的脸,恍惚想起自己刚上大学那年。那时陆辰刚接手家族公司,忙得脚不沾地,却雷打不动每天抽空来学校找她。他一身昂贵西装站在青春洋溢的大学校园里格格不入,却毫不在意地牵着她的手,绕着操场一圈圈地走。
他当时笑得张扬,说:“我得让所有人都看见,你宋如雪名花有主了,谁也别想打主意。”
他确实做到了。整个大学都知道宋如雪有个护得跟眼珠子似的男朋友。
可现在呢?他能一年对她不闻不问,也会因为另一个女人的安全而忧心忡忡了。
宋如雪笑了笑,舌尖全是苦涩:“知道了。烟花看完了,回去吧。”
往停车场走的路上,陆辰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如雪,周末有空吗?夏聆从国外回来了,哥几个给他办个接风宴,你跟我一起去。”
宋如雪垂眸。夏聆,夏桐的亲大哥,夏家板上钉钉的接班人,高中就出国了,她并不熟。
陆辰轻轻晃了晃她的胳膊,带点撒娇的意味:“如雪,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去应酬啊?”
宋如雪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行,到时候把地址发我。”
陆辰这才放心,把她送到宿舍楼下,便开车走了。
转眼到了周末。
宋如雪按着陆辰给的地址,找到一家隐私性极好的高端会所。据说是个富二代小圈子合伙弄的。
刚走到包厢门口,里面一阵喧闹的起哄声就传了出来:
“辰哥,你晾了宋如雪一年,她居然不闹?这么好哄?”
“怪不得辰哥咬死了结婚对象只能是她呢!以后辰哥把人带回家,她估计都能贤惠地给腾地方吧!”
紧接着,是陆辰冰冷含怒的呵斥:
“宋如雪是我认准的老婆!我在外面再怎么着,也不会让她知道这些破事!”
“都给我把嘴闭上!再让我听见你们议论她试试?”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几秒后,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试探着响起:
“那辰哥……夏桐肚子里那个……你打算怎么办?”
孩子?!
宋如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巨大的震惊让她僵在原地。
没等她消化这个爆炸性的消息,陆辰烦躁不耐的声音紧跟着炸开:“有完没完?我的事轮得到你们在这儿八卦?”
宋如雪握着门把手的手指冰凉。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声:
“怎么不进去?”
宋如雪猛地转身。一张带着几分阴郁冷感的英俊面孔映入眼帘,狭长的眼眸里却噙着点玩味的笑意。
宋如雪定了定神,开口打招呼:“夏少,欢迎回国。”
夏聆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啧,没想到回国听到的第一声欢迎,来自宋小姐。”
宋如雪扯了扯嘴角,没说话。身后的包厢门却突然被拉开。
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瞬间揽住她的腰,将她往后一带,圈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陆辰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媳妇儿?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宋如雪身体微僵,不着痕迹地动了动,想拉开点距离:“刚到,在门口碰巧遇见夏少。”
夏聆随意地笑了笑:“陆辰,这么久不见,你对如雪还是这么……紧张啊。”
陆辰不悦地扫了他一眼,手臂收得更紧,语气斩钉截铁:“夏聆,她以后是我老婆,我紧张自己老婆有问题?”
听着这曾经让她无比甜蜜的宣言,宋如雪心里只剩下无尽的荒凉。她用力挣开陆辰的手臂,径直走进包厢,找了个角落坐下。
接风宴的主角到场,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有人好奇地问:“夏少,听说你在国外混得风生水起,怎么突然决定回来了?”
夏聆抿了口酒,语气随意:“家里老爷子老太太想女儿了,催我回来,顺便……给夏桐物色个靠谱的对象。”
宋如雪敏锐地感觉到身旁陆辰的身体瞬间绷紧。周围人的目光也有意无意地在他和夏聆之间飘。
她心底冷笑一声。果然,陆辰立刻开口,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硬:“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办?夏桐条件那么好,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就是就是!”
夏聆环视一圈,目光在陆辰脸上停留了一瞬,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聚会散场时,陆辰牵着宋如雪走出会所。
他刚要去拉车门,手机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脸色微微一变。
他转向宋如雪,语气带着安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如雪,我这边临时有点急事,得赶过去。给你叫个车行吗?”
宋如雪静静地看着他,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焦灼。她点了点头,声音平静无波:“好。”
看着陆辰毫不犹豫地拉开车门、疾驰而去的车尾灯,宋如雪唇边的讽刺再也压不住。
曾几何时,她宋如雪是陆辰世界里绝对的重心。
可现在,夏桐只需要一个电话,就能让他方寸大乱。
宋如雪独自站在会所门口,陆辰叫的车还没到,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古斯特却缓缓停在她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夏聆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如雪,”他声音依旧带着那种慵懒的调子,“上车吧,我送你回学校。”
宋如雪看着自动打开的后座车门,无奈地坐了进去。车内弥漫着清冷的檀木香,丝丝缕缕,却让疲惫了一晚上的宋如雪感到一阵昏沉沉的睡意袭来。
但这时,前方开车的夏聆却开口了。
“宋如雪,陆辰和夏桐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宋如雪顿时清醒。
夏聆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笑了笑:“我妹妹好不容易才把陆辰搞到手,又跟你一直不和,她一定会跟你炫耀。”
宋如雪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只能淡声道:“夏少是觉得亲妹妹破坏他人感情这件事很值得炫耀吗?”
夏聆脸上的笑意更浓。
“能被破坏的感情一定不是真心的,宋如雪,做个交易怎么样?”
“你成全我妹妹跟陆辰,我给你夏家主母的位置。”
“我会让你成为世间最美的新娘,而且我可以保证我身边绝不会出现第二个女人。”
夏聆势在必得:“宋如雪,跟我在一起,我能给的,远比陆辰给你的多。”
宋如雪深吸一口气,淡淡开口:“谢谢了。”
她靠在后座上,认真开口:“樱花树下站谁都美,我的爱给谁都热烈。”
“夏聆,我无论以后嫁给谁,都可以成为世间最美的新娘。”宋如雪的话音在车厢里回荡,夏聆的表情僵了一瞬,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车子停在宿舍楼下,宋如雪下了车,礼貌却疏冷:“多谢。”
车内,夏聆看着她走进宿舍的背影,眼里突然闪出强烈的玩味。
整整一个星期,宋如雪都没有看见陆辰。
但手机上夏桐的信息却不断。
【宋如雪,我才刚怀孕,陆辰就紧张的不得了,他说现在什么都没有我的身体重要,就连你们的婚房,他也愿意让我先住呢。】
【宋如雪,这是陆辰为你准备的睡衣,穿着真舒服。】
【宋如雪,陆辰爸妈打电话来催他跟你结婚了,但是他说再等等……】
一条又一条露骨又挑衅的信息,让宋如雪心里一片荒芜。
到最后,她已经能平静的看完夏桐的信息了。
直到第八天的时候,夏桐又发了个信息过来。
【宋如雪,你竟然跟我哥搞在一起?你要不要脸啊!】
宋如雪眉心一跳,手机就在她掌心嗡嗡震动起来,是陆辰的电话。
她下意识接起,就听见陆辰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
“我有事要问你,来学校门口一趟。”
宋如雪一句话都没说,陆辰已经挂了电话。
等宋如雪走到校门口时,就看见一身冷意的陆辰站在那里。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辰扣着手腕带上了车。
啪嗒。
车门落锁的声音伴随着陆辰毫不留情的质问。
“那天聚会结束我不是给你打了车吗?为什么是夏聆送你回学校的?”
他紧盯着宋如雪:“你明知道当初夏家也有意跟你家联姻,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看着他发冷的眼,宋如雪突然觉得可笑。
她用力挣开陆辰的手,淡淡开口:“陆辰,你怀疑我跟夏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这句话,让陆辰呼吸一顿。
他下意识扣住宋如雪的手,声音却缓和几分:“如雪,别说这样的话气我。”
他有些烦躁的松了松领结:“夏聆送你回学校之后拍了你的背影,发了朋友圈,说什么人生中第一次送女孩子回宿舍,身边的朋友都在问我……”
陆辰说着,有些委屈:“你是我女朋友,是我未来的老婆,我不想你被人误解。”
“我已经让夏聆删了朋友圈,如雪,我绝不允许你跟其他男人扯上任何关系。”
陆辰的情话就像是市场里批发的商品,廉价又泛泛,不仅无法掀起宋如雪心里的涟漪,听多了,宋如雪还觉得有些刺耳。
但她还是点了头,不止夏聆,就连眼前的陆辰,很快跟她也再没有关系。
陆辰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发动车子,说:“今晚有个宴会,你陪我去。”
他向来霸道,宋如雪也不想跟他再争论什么。
陆辰先带她去了造型店换了身衣服,这才带着宋如雪赴宴。
只是一进门,宋如雪就看见穿着大红色抹胸礼服的夏桐。
而她身边围绕着不少男人,宋如雪眼看着陆辰脸上的柔和瞬间化作冰山。
她笑了笑,主动放开了陆辰的手。
“你的助理看上去被人骚扰了,你去帮帮她吧。”
看到宋如雪懂事的样子,陆辰的语气温柔下来:“好,你在这等我,我让人送夏桐回去后就过来找你。”
宋如雪看着他大步走向夏桐,像是要去夺回最珍贵东西的骑士,平静的收回了目光。
这一等,就是三个小时。
宋如雪有些累了,起身往休息室走去。
只是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细微的喘息声断断续续的传出。
“陆总,我今天……穿的礼服,你喜欢吗?”
宋如雪心一紧,陆辰沙哑的声音紧跟着传来:“不喜欢,以后只准私下穿给我看。”
“你怀着孕别乱动,我来动就好……”宋如雪听着里面传来的不堪声音,眼里最后一丝光亮也消散。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宴会厅的。
寒风吹过,她只觉得自己那颗心,像被人生生剖出来,碎在了这个夜里。
第二天宋如雪就发起了高烧,她撑着难受的身体,去了医院。
就在她坐在医院走廊上等待叫号的时候,她听见了夏桐的声音。
“陆总,我检查完啦,孩子很健康,你就安心开会吧。”
宋如雪下意识看过去,被夏桐脸上毫不掩饰的喜悦刺了一下。
她看着夏桐平坦的小腹,突然想起陆辰曾经跟她说:“如雪,我们结婚后就要一个孩子,无论男女,我都会给孩子最好的爱。”
“我舍不得你疼。”
回忆让宋如雪讽刺的扯了扯嘴角,别开了眼。
只是等她拿了药走出医院时,却迎面撞上陆辰。
四目相对,陆辰眼里闪出一丝慌张:“如雪,你怎么在这里?”
下一刻,他就看到了宋如雪手里的药袋子,他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你生病了?”
宋如雪却退后了一步。
陆辰被她的动作弄的一怔,他有些受伤的抬头:“如雪,你在生我的气吗?”
“昨天宴会我送完夏桐之后就被合作伙伴缠住了,你知道的,现在陆氏正在上升期,我不能丢下合作商不管……”
宋如雪看着他着急解释的样子,心下有些悲凉。
陆辰,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连谎言都这样信手拈来?
宋如雪轻声打断他的话:“陆辰,我不舒服,我要回去了。”
陆辰看着她要走的样子,下意识拉住她:“你都这样了怎么自己回去?我送你。”
宋如雪沉默一瞬,随即毫不在意的点了下头。
可她没想到,陆辰没有送她回宿舍,而是回了他在市中心的独栋别墅。
看着这栋从里到外都按照她意愿设计的别墅婚房,宋如雪突然想起夏桐发过的信息。
【……就连你们的婚房,他也愿意让我先住呢。】
陆辰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带着宋如雪往里走:“如雪,你搬过来住吧,反正你辰早是这里的女主人,这样也更方便我照顾你。”
他扭头看着宋如雪笑的温柔:“只要想到一回家就能看到你,我就觉得幸福。”
宋如雪看着他的笑意,心一下子凉透了。
她无声的苦笑一声,低声道:“陆辰,你给不了我幸福……”
她声音太轻,陆辰根本没听见,他拉着宋如雪在沙发上坐下。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烧水给你吃药。”
宋如雪看着他兴冲冲的背影,心里再也翻不起任何波澜。
离她出发去澳大利亚,还有七天。
就当是最后的相处,然后,彻底斩断这十六年的羁绊。
宋如雪住在别墅的这些天,陆辰每天都按时回家,而夏桐也没有发信息过来。
宋如雪难得清静。
她抽了个时间在家族群里说了自己要出国进修的事情。
宋父只说了一句话:【如雪,我和你妈妈会全力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宋如雪看着这条信息,心里的阴霾终于散去。
转眼就到了她该离开这天。
陆辰一早就起来做好了早餐,他朝宋如雪挑眉:“媳妇,我这个准老公做的还称职吗?”
宋如雪笑了笑,轻声道:“挺称职的。”
至少,在用心上演爱她这一点上,陆辰一直很称职。
陆辰也笑,刚要说话,就听见电话响了。
不过几秒,他就挂了电话,神色也凝重:“夏桐进了医院,我得赶紧过去看一眼。”
宋如雪静静的看着他:“好。”
陆辰拿起衣服,临出门前回头看了眼坐在餐桌前的宋如雪,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如雪,我很快就回来了,你乖乖在家等我。”
宋如雪抿了抿唇,正要说什么,就看见陆辰毫不犹豫的扭头往外走。
她笑了笑,低声道:“还真是……一刻都等不及啊。”
她在桌边坐了很久,才起身上楼,打开了打印机。
随着轻微的嗡鸣声,她将夏桐给她发过的信息都打印下来,然后一张张贴满了别墅的每一个角落。
等她做完这一切之后,手机突然来了航班的提醒消息。
【前往澳大利亚昆士兰州的飞机还有三小时,请乘客及时登机……】
宋如雪看着被A4纸贴满的别墅,轻声笑了笑。
她拿出手机,给陆辰发了条信息。
【陆辰,我们分手。】
配图是夏桐为了炫耀,给她发的孕检单。
她将陆辰所有的联系方式拉黑后直接关机。
然后拉开门,走向属于她的阳光大道,至此再没回头。
陆辰,辜负真心的人,终会被真心辜负……
希望你,余生难熬!临近午时。
陆辰为宋如雪设置的特别铃声响起,他从电脑前抬头,伸手摸过手机。
面容解锁成功,主屏幕上宋如雪十一点多发给他的微信内容赫然出现——
下面的是一张化验单样式的照片,名字是夏桐。
陆辰心咯噔一下,立马反应过来去打宋如雪的语音。
没有打出去。
她把自己拉黑了!
陆辰心急的转成电话,但那头说宋如雪手机关机。
他来不及多想,拿起车钥匙驱车去宋家。
却撞上了正要出门的宋母,陆辰火急火燎的把宋母拦下。
“伯母!我跟如雪发生了一点误会,你能让我见见她吗?我要跟她解释清楚!”
宋母皱着眉看向陆辰:“如雪已经跟你结束了,你别纠缠她,陆辰,你们就好聚好散吧!”
说完,宋母想绕开他,但再次被陆辰拦下:“伯母!算我求您了!我一定要见到如雪!”
宋母不耐烦的说:“你见不到她的!如雪已经坐飞机去国外进修了!她明摆着不愿意见你,你又在纠缠什么!”
“陆辰,我秉着是你长辈,不愿恶语相向,但从你去年,当着两家人的面,把如雪丢下的时候,你就不该出现在我们面前!”
陆辰无力的垂下手:“对不起……”
可这一次,没有人会对他说一句没关系,没有人会原谅他。
陆辰浑浑噩噩回到公寓时,夏桐已经做好饭在等他。
夏桐依旧和从前一样温婉可人,公寓也和往常一样,有她在而更有家的味道。
但陆辰只觉得烦躁。
夏桐笑着上前:“阿辰,你回来了,快来吃饭,我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小排!”
陆辰冷眼看她:“我不是告诉过你,怀孕这件事不要告诉宋如雪吗?”
夏桐愣了下,温柔的上前挽着他的手:“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小孩子……”
陆辰甩开她的手:“我也说过,我们的关系是只是你情我愿,我最爱的还是宋如雪!”
夏桐脸色一白:“阿辰……”
陆辰皱着眉,语气凌冽:“打掉!我只会和宋如雪结婚,我以后孩子的母亲也只会是她!”
夏桐没料到陆辰会这样无情,看着昔日让她着迷的脸,她泪水哗的一下流出。
“陆辰!我告诉你,宋如雪早就知道我们两个的关系!她早就决定离开你,不爱你了!”
“也许她本来就不爱你!”
陆辰红了眼,怒声呵斥:“闭嘴!宋如雪不可能不爱我!”
“要不是因为你勾搭我!我跟如雪怎么可能会走到这一步!但是没关系,如雪很爱我,她离不开我!她也一定会原谅我!”
夏桐没忍住笑了一声:“原谅你?原谅你在躲着她的时候,跟我在床上厮混吗?”
陆辰怒气上头,没忍住甩了夏桐一巴掌:“闭嘴!”
“明天你就去医生把孩子给我打了!夏桐,你不过是我一时的消遣,你还不配!”
话音刚落,重重的关门声响彻云霄。
夏桐绝望的看着紧闭的大门,餐桌上的糖醋小排已经凉透。五年后。
迈出航站楼的刹那,潮湿的空气如雨水般包住身体。
隔着形形色色的车和人,宋如雪看见街对面的宋母和宋父朝自己挥动双臂。
“如雪你瘦了。”这是宋母见到她说的第一句话。
宋如雪浅浅扬起唇,给了母亲应该拥抱,“没有吧。”
主动拉过行李的宋父转头看了宋如雪几秒,轻声喃喃,“是瘦了。”
车子在公路上飞驰,仿佛要回到她没有出国前的日子。
窗外是随处可见的黄桷树,被太阳晒得闪闪发光的栏杆,绿壳公交车晃晃悠悠驶过在大脑皮层某处,经年储存着这些景象。
即便宋如雪从小到大去过很多城市,但宋如雪觉得这儿就是和其它地方不一样的,这里承载了她和家人太多的回忆。
甚至还有一部分的她在这里落了根,开了花。
车上,宋母说着今晚有个酒会,问她去不去。
宋如雪知道,如果不是重要的酒会,宋母不会这个时候来问她。
所以即便宋如雪已经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她还是答应了下来。
刚应下,就接到了时辞沐的电话,男人懒散的低沉飘进耳朵。
“宋宋,到了吗?”
“到了,已经见到爸妈了。”
时辞沐温柔的笑了声:“我还有一个月回来,等我跟你一起见伯父伯母。”
宋如雪低头笑得羞涩:“好。”
顾及到宋父宋母在车上,宋如雪没跟时辞沐聊几句,匆匆挂断。
宋母笑着:“这就是你跟我们说的辞沐吗?”
宋如雪点头:“他说,他还有一个月回来,等他回来,就来拜见你们。”
宋母虽然不了解时辞沐,但她从女儿的脸上看到了幸福的笑容,顺带着对时辞沐的印象不错。
宋父没说话,只是在叮嘱宋如雪今天晚上酒会的事。
宋如雪兴许是太久没有参加过这样的酒会,直到晚上踏进宴会厅时,宋如雪才对所谓的‘回来’有了实感。
一进门就有人喊出自己的名字,放眼望去,宴会厅里站着的是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不知道是谁举办的酒会,圈子里稍微能念出名字的人都来了。
起初宋如雪还有些拘谨,但拾起笑和她们聊过几句后发现,她虽然走了五年,但对于这样的场合,是刻在骨子里的熟练。
就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宋如雪忽然就有些感概,五年其实是一个很长的时间段了,但好像对于这个圈子更迭的速度来说,不值一提。
她端起酒杯,默默听着酒会上其她人的热聊,目光望向荧幕上滚动的某个项目的介绍。
突然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陆辰最近把陆家管理得相当不错,我爸一直跟我提起他。”
久违的听到熟悉的名字,宋如雪心底的湖泊涟漪阵阵。
她前二十年的人生和陆辰如藤蔓般缠绕在一起,可现在,两人却又走向了最陌生的道路。
宋如雪恍惚着,全然没听到旁边人把话题转向了她。
“如雪,我记得你从前和陆辰最要好了,现在你和他还有联系吗?”被突然点到名的宋如雪愣了下,很快端起笑回答。
“没有,我出去的五年算是在闭关进修。”
那人举过酒杯和她碰了碰杯,“五年,时间真的过得好快。”
宋如雪温声附和:“是啊。”
席间推杯换盏,宋如雪瞥了眼刚刚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人,她想起来了,她叫蒋依依,好像还是夏桐的朋友。
宋如雪叹了口气,刚想随便扯个借口离开,就听见蒋依依叫声:“阿桐,这里!”
这下,她要走,倒显得刻意了。
果然,夏桐一过来,视线就落到了她身上。
“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桐没有点名道姓,但宋如雪知道,她这是在问自己。
为了不让场面难看,宋如雪坦然自若说:“就今天。”
好在,夏桐也没有再多问,毕竟她们也不是什么能好好一起说话的关系。
偏偏有好事者大着舌头嚷嚷,“对了!我记得五年前夏桐为了追陆辰去当他的私人助理来着,怎么样?夏桐追着了吗?”
不明真相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对啊!追着了吗?”
夏桐和蒋依依对了对眼神,“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吧。”
两人笑着想把这个话题混过去。
“没追到呀?”
“嗯。”
“哎呀,我还想着,夏桐和陆辰多登对呢!”好事者没完没了。
夏桐不是怀了陆辰的孩子吗?他们为什么没在一起?
那孩子是打掉了吗?
不过这些,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就是了。
思绪在此,宋如雪担心再说下去,话题就该扯到她身上,她拢了拢裙摆,“我见到熟人了,我先过去。”
以离席的方式终结话题,宋如雪心想这帮人可真够八卦的,冷着脸走到后坪,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和陆辰撞上了视线。
男人深邃的眉眼如利刃般切断了反应神经。
宋如雪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随后立马反应过来侧身掠过陆辰往外走。
陆辰也愣了下,随即拉住她的手腕:“如雪,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如雪挣了两下没挣开,只好冷声说:“今天。”
得到回复的陆辰依旧没松手,反而仔仔细细的在打量她。
与宋如雪阔别多年,那张精致秀美的脸庞多了些稳重,她在气质提升的同时还增添了成熟女人的得体,魅力比从前更甚。
而宋如雪蹙起了好看的秀眉:“能松手了吗?”
陆辰依依不舍的松开手,一句抱歉,还没说出口,宋如雪一句疾步离开。
像在躲瘟疫一样,躲着他。
陆辰看着宋如雪的背影,胸前起伏明显。
他隐忍克制的情绪,一点点在瓦解,这一次,他绝不会放开宋如雪的手。
可宋如雪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冷静,她是放下她与陆辰的过往,但一想到陆辰曾给她带来的伤害,她还是会埋怨。
过去那些温暖的、苦涩的、痛苦的,所有宋如雪以为已经被时间冲淡的细节,统统当场回收。
她与陆辰十多年的情谊,以悲痛为结尾,终究是给她的人生画上了重墨的一笔。后坪中没什么好看的,作用只是给来宾透口气。
宋如雪见时间被自己耗得差不多时,打算进去应酬最后一轮然后回家。
只是没想到,她一个不注意,竟把自己喝多了。
十一点多时,来宾开始陆陆续续离开,好多人都喝了个烂醉,被助理搀扶着。
宋如雪还不至于醉到这个地步,她自己走到大门口,拿出手机打车。
因着宋父宋母还在内厅谈事情,宋如雪选择把司机留给二人。
可是,酒会举办的地方太偏,辰辰没有人接宋如雪的单。
就在她要点加价时,一辆低调奢华的宾利停在她面前。
后座的车窗摇下的那刻,宋如雪见到了陆辰藏在黑夜里半明半暗的面孔。
“我送你。”
“不用,我打车了。”
宋如雪果断拒绝。
但陆辰没有走,固执的停在原处。
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有谈话声。
宋如雪不想事情闹太大,只好取消订单,上了陆辰的车。
车上,陆辰没有说话,闭着小歇,想来是累了。
陆辰不说话,宋如雪就更没有话要对他说。
两人一路安静,直到车停在宋家楼下,她动了动身子要出去时,陆辰开口了。
“如雪,你当初离开我,是因为夏桐的事吗?”
宋如雪刚起身的动作被打断,又坐了回去,“是,但不止是。”
陆辰垂下眸,靠在后座椅上从旁边拿出烟盒掏出一支烟,随后把窗户打开。
陆辰是有烟瘾的,但宋如雪不喜欢烟味,所以他早些年的时候就已经戒了。
此刻他娴熟地叼着烟,用拇指拨开打火机的金属盖,夜色中一簇蓝色的火苗轻轻跳动,而后袅袅的烟雾自对方唇间晕散开来。
旁边路灯莹白带点紫调的光线像一层薄薄的蛋壳,透过车窗罩住了陆辰面庞上。他就那样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不看她,也没有任何表情。
如果忽视两人现在的氛围,陆辰吐烟时不自觉眯起眼的样子有着勾人的性感。
可宋如雪看着英俊熟悉的脸庞再也心生不起半点涟漪。
又过了好一会,月色骄纵,酒精的热意从皮肤表层发散。
宋如雪开始感到晕晕乎乎,她稳了稳心神:“我先回去了,今天谢谢你送我。”
“如雪,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格格不入,却又清晰无比。
宋如雪讶异的扬起视线,对上了陆辰炽热的目光,他说:“如雪,五年过去了,我还是只喜欢你。”
“五年前我做错了事,我认,但你能不能再给我,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不能没有你。”
宋如雪抿了抿嘴,收回视线。
还是只喜欢她?
陆辰喜欢她的同时,也是能把她抛弃,去跟别人厮混。
这样的喜欢,宋如雪是真的觉得恶心。
而且,陆辰把他出轨只当作是做错了一件事吗?
说得那样的凛然。
五年过去了,宋如雪不懂,陆辰是哪来的颜面,可以对自己说出复合、重新开始这样的话。
“陆辰,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还有,我绝不会和你重新在一起!”陆辰眼底似是流露出悲伤,又有些不可置信。
两人又沉默无言了两分钟,空气中蛰伏着微妙的情绪。
酒精上头,宋如雪心知,不能再这样耗下去。
她叹了口气,宋如雪是真的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僵太难看,“我先走了。”
陆辰再一次叫住了她:“不能在一起,那总能给我追求你的机会吧,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宋如雪用醉意升腾的头脑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先顺着陆辰来。
“好。”
说完,宋如雪下了车,晕乎之际,感觉胳膊被有力的手扶住,“我送你到房间门口。”
很小的时候,陆辰就进过宋如雪的房间,两人在一起后,更是没了避讳。
以至于如今的陆辰能自然而然的说出这句话。
宋如雪皱了下眉:“不用了。”
挣开他的手,快速进了屋里。
即便分开五年,陆辰跟她相处时,依旧没有分寸。
宋如雪头重脚轻地栽进柔软的床里时,脑子不停歇的播放着今天晚上酒会上的画面。
她用手轻轻捂住双耳,想把这一切都搁在门外。
宋如雪没有把陆辰从黑名单里放出来,聊天软件也是,生活上也是。
她和陆辰只是在同学会上的短暂的遇见了,天亮后,他要走他的阳光大道,而她也要过她的生活,两个人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睡足后,宋如雪换了身休闲的衣服,决定在报道入职前,好好看看自己离别了五年的故里。
她原是单纯的想怀念,但无奈,她的故里,她的童年时期和年少时期全与陆辰有关。
往前回看她一生中最短暂最稚嫩最美好的年华都是从陆辰身上淌过去的。
似水年华,只可追忆,不可逃避。
宋如雪在路边扫了辆单车,沿着长街树荫骑回母校。
那是一所规模很大一体式的外国语学校。
现在还处在学生的上课时间,校园里一片静谧,门卫估计是把她当教职工了,拦都没拦一下,宋如雪神态自若地挺着腰板往里走。
这么多年过去,教学楼翻新了不少,宋如雪一边左顾右盼着四周的改变,一边直奔教务办。
此行是为了看望老师,在办公室和以前的班主任唠了会嗑,班主任八卦的问起了陆辰。
“你跟陆辰现在怎么样了?结婚了没?”
“没有,我们没有在一起。”
在班主任诧异的目光中,宋如雪笑着垂眸。
看吧,她要回忆从前,还真绕不开陆辰。
哪怕她跟陆辰都不在一个年级。
告别老班,一级一级踏过台阶,伫立在天桥上俯瞰校园。
下课铃声一响,好动的青年少女三五两群的结伴出来,下面的景象美好和谐得不像话。
宋如雪作为旁观者,心不由得颤了颤。
她拍了一段视频发给时辞沐,她想把她看到的美好分享给他。
时辞沐那边可能正在休息,很快回了一个视频过来。
“回学校啦?”
充满磁性温柔的声音通过手机从世界的另一头传来,就好像他现在就站在她身边。
想到此,宋如雪心不免乱了两拍。宋如雪笑了笑,耳朵泛红:“对啊,五年没回来,想着四处看看。”
“挺好的。”时辞沐说,“宋宋,你高中时期是什么样子?”
“嗯……有点沉闷?不太善于交际?”
时间隔得有点久,又是很主观的自我评价,宋如雪说得有些不确定。
时辞沐笑了声:“我怎么记得初次在竞赛中看到你,很是伶牙俐齿?”
宋如雪一下就明白,时辞沐说的是她高二代表母校去时辞沐所在的大学参加竞赛,比赛途中遭受评委区别对待,她挺身而出的场景。
说来,那次还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当然,是时辞沐单方面记住了宋如雪。
一个有些伶牙俐齿的漂亮姑娘。
宋如雪有些不好意思的为自己解释:“那还不是你们学校的评委做黑心买卖,想把我的奖杯挪给别人,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那头笑意更甚:“可不是,小兔子争辩起来不仅会咬人,还会报复。”
宋如雪彻底红了脸。
自她和时辞沐第一次见面后,两人再次见面就是她去澳大利亚进修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时辞沐,可不是现在这样温文尔雅,什么都胜券在握。
五年前的时辞沐,是个没褪去少年气的二世祖。
当时的宋如雪是学校的优生代表,他则是赞助商刁钻的儿子。
一开始,两人在学术研究上,争议很大。
宋如雪作为更专业的一方认为像时辞沐这样的半家子不应该插手她们的事,更何况,当时时辞沐在鸡蛋里挑骨头,纯属没事找事。
但时辞沐却认为,自己作为研究院最大的赞助商,连这点说话的权利都没有,那这赞助也没必要继续下去。
两人都固执得很,不肯退一步,夹在中间的职员、学员、导师都很为难,劝了这一个,又去劝另一个。
后面还是宋如雪让时辞沐直接参与研究,亲身体验过,才消停。
那段时间,宋如雪有意刁难时辞沐,把鸡零狗碎的琐事都扔给他这个二世祖,她想的是让二世祖能知难而退,偏偏二世祖坚持到了最后。
于是宋如雪,彻底对时辞沐改观,而时辞沐也没再研究上插手,没再执着他的‘精益求精’。
之后,两人相处逐渐生出感情,顺理成章在一起,时辞沐对她说,其实他第一眼就认出她是他大学时看到的伶牙俐齿的小姑娘。
宋如雪靠在他怀里问他,是不是对自己一见钟情,还久久不忘。
时辞沐没说话,只是很溺爱的看着她说,现在是。
思绪回笼。
看着视频里温文尔雅的面孔,宋如雪勾着唇:“我确实睚眦必报,你以后可要小心了。”
时辞沐一如当初看她的宠溺:“好,宋宋可千万别放过我。”
从母校回去,已经到了晚上。
宋如雪推开门,屋里飘着热腾腾的食物香气。
客厅餐桌上摆着刚做好的菜肴,宋母杵在厨房里,闻声抬起脸。
“回来了,快尝尝妈妈的厨艺有没有退步。”
宋如雪换好拖鞋,走进厨房:“怎么可能退步,您的厨艺最好了。”
宋母笑着:“就你嘴甜!”
很快,碗筷子摆上桌时,宋父也回来。
一家人久违的欢聚一堂,共享晚餐。在家里调整两天后,宋如雪去到国家研究院报道。
同样是学术研究,宋如雪上手很快,又因着最近研究院缺人手,事情多,她才刚去一周,便让她上手处理加急文件。
阴天的下午落起了小雨。
雨丝细密地挂在玻璃上,而后城市的面貌逐渐模糊。
宋如雪一口气处理完邮箱里所有标着加急符号的工作事项,忙得饭都忘了吃。
刚歇下来,同事黄瑞捧着一摞刚打印出来还热手的文件走进办公室。
“如雪,三点钟到小会议室开会。”
“好,”宋如雪啜了口冷掉的拿铁,“什么会?”
“新来了个投资商,上面指定我们组来做,还有两个实验的汇报结果和北美那边的线上会议。”
报完夸张的工作量,同事怯声问,“要不把让其他组去汇报实验结果?”
宋如雪把活儿全包圆,“不用,之前都是我们自己跟进的,你把资料放这吧。”
她在那边也是高强度的工作,这些不算什么。
提前五分钟到会议室,宋如雪切换好职场上惯用的严肃,推门而入。
没料到所有人都比自己来得早,上面的领导,同事,赞助商,还有坐在长桌旁气质凛然的男人。
她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对开门这件事做足心理建设了。
那个下着小雨的午后,听着男人有条不紊地阐述项目理念。
他好看丹凤眼,干净的黑发和熨烫得没有皱痕的衬衣,袖口低低地挽在结实的小臂上……
这一切落在除宋如雪外其她人眼底,化作无数飞乌扒扇着翅膀掠过心湖。
会议在和谐的气氛里结束,领导和对方代表握过手,侧目提醒,“如雪。”
宋如雪回过神来,看向陆辰伸在半空中的手。
抬眼对上男人狡黠的目光,感觉眼前仿佛站着一匹西装革履的狼,背后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正耀武扬威地摆动着。
这是个陷阱,是圈套。
但自己的直属领导和一群人都在旁边看着,刀都架到脖子上了,宋如雪心一横,握上陆辰的手。
“合作愉快。”陆辰扯起一个迷死人的微笑。
宋如雪努力没让自己脸色太难看,“合作愉快。”
会后还要陪着把赞助商送到公司楼下,宋如雪回到办公室,眉心紧锁地打开微信放人。
【陆辰!你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我把你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吗???】
磨着牙敲出三个问号。
想了想又觉得现在质问只会显得自己很傻,毕竟合同都签了,遂删去对话框里的字,改为公事化的问候。
【陆总,您好,我是此次项目的负责人宋如雪,日后工作上有任何问题您可以随时联系我。】
【好。】
对面弹来不带任何私人感情的回复。
宋如雪灌下全部剩下的冷掉的拿铁,强压下心中的躁意。
原以为项目启动后她会和陆辰有不可避免的交流,可陆辰连对接工作都是让下属来做,更别提其它的。
这样也好,这样最好。
只要不与陆辰有联系,怎样都好。宋如雪往干涩的眼眶里滴了几滴眼药水,将专注度集中到工作上。
看电脑看到眼冒白星,视线忽地一转,瞧见办公室门口站着一男模,再定睛一看,发现那男模是陆辰。
陆辰抬手用指节敲旁边的木门,“工作狂。”
亲昵的问候,让宋如雪这几天对他放警惕的心一愣。
“你什么时候来的?”
“十分钟前,给你发消息你一直没回。”
“不好意思。”宋如雪拿起手机看了眼,“我把你设成免打扰了,所以没看到。”
陆辰额前的筋抽了抽,“没事儿”,嘴角保持着上扬的弧度,“今晚有空吗。”
宋如雪脱口而出,“没空。”
“据我所知你的领导今晚没给你安排任何应酬,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如果你要自愿无偿工作,不如跟我去吃顿大餐。”
在对方流利地说完这么一长段后,宋如雪泄了声气。
她在他眼里就是透明的。
“这算公事还是私事?”
“公事。”陆辰轻快地眨了眨眼,“带你认识一下赞助商这边的人,以后对接更方便。”
宋如雪找不到拒绝的理解,而且,她确实有点饿了。
坐上陆辰的宾利,为了避免交谈,宋如雪系上安全带就闭目养神。
陆辰看她脸上有疲态,关掉车载音乐,特意开得慢一些,好让宋如雪能休息片刻。
如果宋如雪在等红灯时睁开眼,会看见男人眼中的心疼像月光一样明晃晃地流转。
在车里还是电量耗尽的模样,一到饭局宋如雪就换了个状态,和酒会场上运筹帷幄是精英女士没区别。
她不是爱社交的人,但为了研究院的赞助,宋如雪铆足了劲参加这场别人公司的团建,跟大家敬酒,谈笑风生。
团建的强度到底比应酬轻松许多,酒喝到微醺,跟各位赞助商的人都交换了联系方式,差不多也就收尾了。
一行人走出酒店餐厅,商量着要不要去附近的酒吧玩下一场。
宋如雪已经达到今天晚上出来的目的,不打算奉陪。
陆辰也没有要去的动作。
等其她人都走后,陆辰笑着问宋如雪,“去江边走走吗?”
宋如雪把胳膊抱在胸前,摆出全副武装的冷漠:“这算公事还是私事?”
男人抛出引人遐想的钩子,“半公半私吧。”
宋如雪面对这样的甲方也是第一次。
可陆辰进退有度,宋如雪根本不能直接挑明,更没有理由拒绝。
她只好点头。
两人并排走在江边。
依旧是没有说话,好像陆辰在她办公室门口的那句出格亲昵的‘工作狂’只是她的错觉。
陆辰在一座宋如雪叫不出名字的桥前停下。
他一开口,风声吹起,好像有无数哀愁散发。
“如雪,我去澳大利亚找过你。”
宋如雪愣了下,反问:“所以呢?”
陆辰抿了抿嘴继续说:“我看到你和另一个男人在接吻,那个男人的眉眼有些像我,如雪,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吗?”
宋如雪皱了下眉,她从不觉得时辞沐像他。
“抱歉,陆总。”她用生疏的称呼迅速拉远距离,“今天的工作已经超出合约范畴,我想我该回去了。”腕表掉在实木地板上,发出响亮的一声。
“抱歉,陆总,”搬家公司的人连忙拾起不小心碰掉的东西,把腰弯成九十度,“表好像坏了,我们会全额赔偿您维修费用的。”
陆辰拿回腕表,将有了裂痕的表盘放在灯光下细细看着。
“不怪你们,这只表好几年前就不走了。”
等搬家公司的人离开,独自把纸箱里的物品一样样理出来,铺床,拖地,打开窗子通风。
搬家是知道宋如雪在研究院工作那天决定的,因为这个房子南边的露台能眺见宋如雪居住在研究院的楼宇。
陆辰一个人躺在摇椅里吹风,听着树叶簌簌抖动的轻响,忆起腕表停滞的那天。
在宋如雪离开的第二个年头,他终于得到有她的消息,陆辰就当机立断订好机票,坐将近十多个小时的红眼航班赶去澳大利亚。
得知宋如雪离开的时候,陆辰几乎是把整个圈子里跟她相关的人都问了一遍,她的去处。
然而,宋如雪没有告诉任何人,仅知道的宋父宋母连见他都不愿。
后来还是陆辰多次拜见带宋如雪的那位教授,无意看到他桌上宋如雪寄来的特长,才知道的。
整个路途中陆辰都处在一种昂扬的状态中,他戴着宋如雪送他的腕表,在脑子里反复排练要怎么认错,怎么哄宋如雪。
想着这次回去一定要让宋如雪跟自己重归于好。
下了飞机直奔昆士兰大学生物科学学院,遇到人就问,好不容易问到一个,被告知,“如雪说她肚子疼,去看校医了。”
于是陆辰又辗转去到校医院,终于在病房里看见了挂着点滴的宋如雪。
看着宋如雪一张脸白得跟纸似的,即使睡着了还深深皱着眉,陆辰感觉心像被放进洗衣机拧过一样,绞着发疼。
“我朋友的情况还好吗?”
“慢性胃炎,平时不按时吃饭又爱喝冰的,胃肯定遭罪哈。”护士拔完针,端着小铁盘离开病房。
风轻轻摇着窗边白色的帘子,陆辰俯下身,手掌温柔地贴住宋如雪的脸。
对方有些干涩的唇动了动,呓语着一个名字。
陆辰侧耳靠近,听清宋如雪嘴里念着的是,“时辞沐。”
不是陆辰,是时辞沐。
心情从眷恋到迷惑,再从妒火中烧到不甘,陆辰僵硬着收回手,转头便看到亚裔面孔的男子警惕的看着他。
用英文问他:“你是谁?在宋宋床边做什么!”
宋宋?
陆辰心被揪着疼,当下便知道了,这位大概就是宋如雪口中的时辞沐。
他哑了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辞沐的话。
是谁?
前男友吗?
还是朋友、发小、竹马?
在陆辰发愣的瞬间,时辞沐走了过来,强势的将他与宋如雪隔开,随后轻柔的帮宋如雪掖了掖被角。
陆辰默默的看着他熟稔的动作,很久都没说话。
时辞沐打探的目光赤裸的落在他的身上,依旧是英语:“出去说,别打扰宋宋睡觉。”
这次,陆辰终于发出声:“不用了。”
他是用中文说的,说完也不管时辞沐听不听得懂,落荒而逃。陆辰一路跑回落脚的酒店后,自己在房间坐了一整晚。
不管怎样,他还是想要和宋如雪解释,还是想要挽回宋如雪。
于是第二天,他又来到了校医室。
但校医室已经没了宋如雪的身影,护士告知,宋如雪昨天晚上就已经出院。
陆辰从校医室出来后,没去问旁人,就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偌大的昆士兰大学找她。
他一边看着宋如雪待了两年的地方,一边想象着,宋如雪在这是如何生活的,是高兴,是活跃还是安静,又或者她会因为思念家里感到难过。
这么想着,陆辰已经围绕昆士兰大学逛了一圈,黄昏落下时,他终于在不知名的湖边,看到宋如雪,以及她身边的时辞沐。
黄昏的照耀下,湖面染上金黄,树叶在摇晃。
男孩低着头吻上了他深爱的女孩。
画面美得不像话。
陆辰死死攥紧手,终究没忍心上前去打扰。
他转身的一瞬间,被迎面而来的自行车撞到,腕表就是这时被磕碰坏了的。
只是皮外伤,他却疼得掉了眼泪。
撞他的那个人是个华裔的女孩,手足无措的一直在用英语道歉。
陆辰垂下头,霞光映照着他脸上溢出的悲伤。
他急需要把内心的苦楚吐出来,也不管面前的人是谁,是不是听得懂。
“我以为她永远不会离开我的,我以为无论发生什么,我们总会在一起。”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能不能别离开我……”
感情就好像一扇门,陆辰以为它只是暂时关了起来。
可等过段时间再去开,才发现这扇门已经对他上了锁。
这次过来,听见宋如雪在梦里喊了别人的的名字,他突然意识到他已经还不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他对她来说或许只是个回忆里的空壳。
无视女孩茫然诧异的目光,陆辰抬手揉了揉眼,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往前走。
宋如雪有了自己的生活,他或许不该再待在这。
从昆士兰回去的陆辰,像是变了一个人,化身拼命三郎,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中。
因为他只要停下来,就会想起宋如雪,想起时辞沐。
那样太痛苦了。
他就像个旋转螺陀一样,摇身一变,成为了富家子弟中的榜样,就在他以为他也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时,宋如雪又出现了。
毫无征兆的,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伸手就能抓到。
于是,他真这么做了,他真的抓住她了。
所有的心理建设瞬间崩塌,他还是没法欺骗自己,他还是喜欢宋如雪,想要和她在一起。
最后一次了,陆辰对自己说,最后一次,他会竭尽全力的去追回她。
哪怕她对他避之不及,恶语相向,都没关系。
他活该,他受着。
只要能得到宋如雪的原谅,这些都无所谓,所以陆辰直接选择投资宋如雪在的研究所,点名道姓的让宋如雪小组来承接项目。
又怕宋如雪厌烦他,他忍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去靠近她。
宋如雪这次回来,身边并没有其他人,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在新家的第一晚睡得还算好,清晨比闹钟早醒两分钟,拉开床帘。
旭日初升,橘红色的光芒柔柔地晕满平线,陆辰利落地洗了把脸,换上运动装出门。
不冷不热的气温正是晨跑的好时候,智能手环定好配速,耳机里放着宋如雪发布在听歌软件上的歌单。
说起来有偷窥癖的嫌疑,自己经常开小号去“视奸”宋如雪各个平台的社交账号。
绕附近的街区跑了两圈,跑到微微出汗,在路边随意找一家冒热气儿的早餐摊子。
“老板,来份小笼包,还有。”陆辰努力辨认着墙上粗犷的手写菜单,在特色招牌那一列中挑选,“再来碗面茶吧,在这吃。”
店家听出他不是这边居住的人,特热情地给他推荐,“刚炸出来的糖油饼和焦圈要尝尝不,可酥脆了。”
陆辰也是听劝,“行,各来一份吧”,扫码结账,到店里面找坐。
满满当当一桌子点下来,把店里特色的早点挨个儿尝了,发现自己还是不习惯这里的口味,怀念起家里阿姨做的饭。
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继续咀嚼,陆辰正琢磨着中午去要不要回去吃,就听见一个熟悉的清丽的声线。
“一个白馒头一杯豆浆,带走。”
目光随即投过去,瞧见蒸笼滚出的白汽里宋如雪模糊的脸。
对方没看见自己,拿了早餐便离去。等陆辰快速吸溜完最后一口面茶,叼着糖油饼追出去,只看见宋如雪开车离开的背影。
她已经很好的融入到了现在的生活。
入夏,早晨八点多的太阳已经开始晃眼睛,陆辰回到别墅冲个澡,把自己捯饬得人模人样去工作。
他现在已经完全掌握了家里的公司,成为公司里最具权威的说话人。
中午陪几位资深的同行用餐,打探了点业内消息,下午要到研究院开会。
就是宋如雪就职的研究院。
双方合作的是个两年起步的大研究,作为至高无上的甲方,陆辰拥有随时到公司视察项目进度的权利,每周三还要跟宋如雪在的小组开一次固定例会。
小会议室的真皮沙发很舒服,啜饮着加糖加奶的咖啡,听对方向汇报着令人满意的方案,陆辰时不时丢去一个提问。
陆辰盯着一丝不苟汇报的宋如雪,目光像羽毛似的扫过对方一张一合的粉唇。
“总的来说,我们这次起草的两套设计方案,A更注重投资回报率,B让渡了一部分利润注重建立口碑,陆总您意下如何。”
“两个方案都不错,”陆辰合上手中的复印本,“我会把两份策划都带回去,让管理层定夺。”
宋如雪的声音像一条直线,“好的,有问题您再通知我。”
同事们先行出去干活,仅剩下两人的空间里,宋如雪低头整理着文件夹,陆辰则坐在他对面直勾勾地看她。
宋如雪不适的皱了下眉:“陆总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得去忙了。”
陆辰笑了声,薄唇微张。
“让你陪我吃饭,算是事吗?”宋如雪装没听见,抄起文件往外走,刚迈出会议室就健步如飞地冲向办公室。
无奈陆辰也是个腿长的主儿,三步并作两跟上来,在宋如雪关门前抬手挡住门,身子一斜就溜了进去。
“您还有什么事吗。”宋如雪表现得特疏离。
陆辰用舌顶了顶脸颊,“没事啊,来你这坐会儿”,大摇大摆地坐到办公桌前,腿一翘,又摆出他那副男模的微笑来。
把他当空气,把他当空气……宋如雪在心里默念着,放下文件夹管自己办公。
鼠标哒哒哒的点击声勉强能让宋如雪保持专注力,余光飘忽,注意到电脑后那团英俊的空气晃动了一下。
“你觉得,”陆辰把胳膊搭上桌沿,单手托着腮,“那帮老古董会选哪个方案呢?”
他说的是公事,宋如雪的思维自然而然顺着男人的话开始分析,根据以往跟‘老古董’打交道的经验来看,那边的人把市场反应看得很重要。
“应该会选B吧。”
说完看见对方的笑意灿烂了几分,宋如雪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我觉得他们会选A方案。”陆辰一脸自信地挑衅道,“敢赌吗?”
宋如雪同样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另外也是真想挫一挫这男人的傲气。
“赌什么?”她扬起下巴反问。
陆辰半眯起眼,“这个嘛”,尾调稍作拖长,“如果你输了陪我吃顿饭就行,我要是输了,要满足你一个愿望,在我能力范围之内都行。”
听起来就像是个无聊的大冒险,宋如雪不屑地哼笑了声,答应下来,“没问题。”
陆辰说完便离开了,只是他走了没一会,宋如雪就听到外头有人在喊自己。
“如雪!过来领下午茶了。”
“来了。”
“如雪,今天是陆总请大家喝咖啡,这杯是单独点给你的。”
宋如雪抿了抿嘴,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偏偏领导把陆辰视为潜力股,和陆氏达成了长期深度的合作,还专门在研究院给陆辰的团队预留出一间办公室。
事实上他们那边的人并不常来,毕竟他们在这就有自己的办公大楼。
陆辰也是个大忙人,偶尔在宋如雪的部门闪现一下,请大家喝下午茶,要么就是公事公办地来开会。
每个周三下午,大家都会格外兴奋且干劲十足,一个个精神面貌好得像刚进职场的大学生。
小组里的女孩会在那天会化全妆穿职业的小套裙,男士们一反拖沓的陋习早早地把汇报资料抄送到宋如雪的邮箱里。
连最不修边幅的程序员都会整理干净工位。
有次领导佯装生气地叉起腰,“哎哎,你们至于么,不就是陆总过来,你们要多像如雪学习,她就一视同仁,不搞特殊!”
“那不一样!”做文员的小女生认真描着眼线,“咱们如雪是天仙,会吸引更优秀的人,自然没必要上贴陆总。”
“但我们其她人在研究院能见到的最优质的就是陆总了,怎么能不把握住机会!”
“如雪,我的天仙姐姐,你就不能跟我们强了!”彼时宋如雪拿着咖啡杯经过,听到她这么说,无声的笑了笑。
她不知道现在的陆辰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从前的陆辰可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不过,她也能理解这些女孩的心思,因为她曾经也是如此。
《小王子》里说,“如果你说你在下午四点来,从三点钟开始,我就感觉很快乐。”
必须要承认的是,陆辰确实有能让人折服的魅力,无论是从前还是之后。
尽管她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又是一个忙到焦头烂额的傍晚。
汇报实验结果的工作还是被其他小组的人插手,出现差错后又甩锅给宋如雪手下的人。
为这件事宋如雪奔走了一天,摆平事情后疲惫地趴在办公桌上休息。
黄昏落尽,深紫浅粉的暮色压着窗户。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了敲,宋如雪闻声坐直身体。
视线中陆辰朝自己走近,神情是和五年前一样的柔和。
不由得让宋如雪恍惚了下。
“看你这样子,肯定又忙得忘记吃饭了吧。”
陆辰把手里的保温饭盒拎至宋如雪面前,“听你同事说,隔壁小组的领导故意刁难你。”
宋如雪腹诽着这群人嘴真快,语气淡淡道,“没什么,已经解决了”。
随后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晚上八点,她说:“这个点,你怎么来了?”
“那不是来给你送饭了吗,好像还是晚了些。”
陆辰小心打开保温饭盒的盖子,宋如雪感觉水汽蒙住了眼睛,“你别告诉我这三菜一汤都是你家里的阿姨做的?”
陆辰勾起唇,做了个“请”的手势,“尝尝。”
宋如雪没法拒绝,香味就是她想了很久的家常菜,加上她现在已经饿到不行。
她埋头吃了两口饭,眼眶发涩。
不知道陆辰家的阿姨的手艺是从哪里学的,总能和她意,饭菜的口味让宋如雪想起从前。
“你其实不用专门过来一趟就为了给我送饭……”
陆辰坦荡的回答,“你有胃病还不按时吃饭,你要是倒下了我的项目怎么办,咱俩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又是一个她没法拒绝的理由。
宋如雪没接话,陆辰温柔地看着她:“我明天要去伦敦出差一周,你要按时吃饭,少喝点冰的,照顾好自己。”
宋如雪想呛他,想说你别用我爸我妈的口气跟我说话,但吃人嘴短,默默把要怼的话咽进肚子。
盯着她吃完饭,陆辰收回保温盒,自然而然的说:“我走了,你也早点完事,回家。”
太自然了,就好像陆辰本该这么跟她说。
时间正是一个没法形容又公平公正的东西。
她和陆辰前十多二十年的相处,早就让两人彼此习惯对方的存在和照顾。
即便两人中间隔了五年没有任何联系,但再次碰到,陆辰再次回归到以前的相处模式,宋如雪还是只能被动的接受。
看着陆辰离去的背影,宋如雪哑然坐在办公桌后,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她虽然十分肯定自己的心意,但如果习惯了陆辰,无异于再次跌入深渊。
好在,一周后时辞沐就要回来了。一周后,宋如雪依旧忙得脱不了身,再三向时辞沐道歉,说去接不了他。
时辞沐笑着说没事。
宋如雪知道时辞沐不习惯住酒店,便把自己研究院分发的住址和密码发给了他,让他先过去好好睡一觉。
交代好一切,宋如雪又投身到工作中。
这一忙,时间转眼就到了晚上七点。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按指纹开锁。
宋如雪推开门,屋里飘着热腾腾的食物香气。
客厅餐桌上摆着外卖的菜肴,时辞沐杵在半开放厨房后面,闻声抬起脸。
“回来的真是时候,面刚煮软。”
宋如雪心一软,两人分开一个月,见面时没有久别后见面的寒暄,没有刻意的潸然情节,就很普通的一句话,宋如雪红了眼眶。
时辞沐这个语调,这个表情,让宋如雪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好像两人从没分开过一样。
甚至外面阳台还挂着时辞沐洗完澡换下来的衣服。
宋如雪走过来,从后面包住时辞沐。
“怎么了?”男人亲昵的问。
宋如雪把头埋进他的怀里,闷声说:“想你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温声安抚:“抱歉,我来晚了。”
两人腻歪的一会,时辞沐让宋如雪去客厅坐着。
片刻后一碗面端到眼前,清汤面上摆几片绿菜叶,卧个荷包蛋,宋如雪知道这已经是时辞沐竭尽全力的厨艺。
中午没怎么吃,这会儿看着这碗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的面宋如雪也觉得饥肠辘辘。
一筷子搅开面条,呲溜了两口,睐向一旁盯着自己的时辞沐,“你没去睡觉吗?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
时辞沐说:“眯了会,足够了。”
宋如雪确实是太饿了,忙着吃,分不出精力跟时辞沐说话。
满桌菜肴都没怎么碰,宋如雪倒是把面吃了个干净,吃完饭很快感到困了,她这几天没有睡好过。
“我先眯会,好困。”
“好。”时辞沐体贴的帮她从卧室里拿了枕头和薄毯出来,心疼的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好休息。”
在沙发里躺下,宋如雪闻到枕头被太阳晒过暖洋洋的味道。
时辞沐本事就是个二世祖,从小被人捧在掌心长大,跟她在一起后,却主动承担起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今天他赶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刚回来就替自己煮面,照顾自己,宋如雪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趴着听厨房里洗碗的动静,意识如同缓慢倒入牛奶的咖啡,愈发浓重。
在时辞沐收拾得差不多时,宋如雪轻声开口:“谢谢。”
时辞沐笑了一声,无奈道:“跟我还说什么谢谢。”
在时辞沐的轻笑声中,宋如雪阖上眼沉沉睡去。
另一边,在去伦敦出差一周的陆辰快速跟投资人定好方案,回国。
陆辰记着宋如雪在社交账号上分享过一把心心念念的限量版吉他,这次去英国特地给她淘回来了。
时差都没调,落地回家睡了仨小时,翌日一大早就带着吉他去宋如雪家。
期待着看到宋如雪拆礼物时欣喜的模样,按响门铃,满脸的笑意在门打开后消失。
来开门的是围着浴巾的时辞沐,对方上下扫了眼陆辰。
“你是?”“你是?”
陆辰被时辞沐这么一句劈头盖脸的问题给问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问他的人是时辞沐。
在时辞沐一如三年前的打量下,陆辰忍住心里强烈的不甘认真思索起来。
自己算宋如雪的什么人?曾经最要好的朋友,前男友,竹马,还是工作上的甲方乙方…
“我是如雪的朋友,她在家吗。”
在一众说不清道不明的词里,挑了个最简单的词来定义他和宋如雪现在的关系。
对方仍堵着门,没有要放人的意思,“宋宋出去了,现在不在。”
“我能进去等他吗。”陆辰扬起一个绅士的笑。
微妙的敌意被抑制在眼底,没有向脸庞继续延伸,时辞沐忍了忍,还是让陆辰进去了。
不仅如此,时辞沐看着陆辰在玄关换好客用拖鞋,还大度的从厨房端来一杯水给他。
陆辰笑着道谢,拎着吉他包在客厅坐下,简单环视了一圈宋如雪的公寓。
整洁,极简,井然有序,怎么看都像是独居的环境。
但也有可能,是时辞沐刚来,行李还没摆开。
陆辰没想到这方面,窃喜的同时,将视线游移到一旁拿毛巾擦头发的时辞沐身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时辞沐睨了他一眼,“你知道我?”
当然,陆辰在心里回答,不止知道,还亲眼见你和宋如雪接吻,那画面,一辈子都忘不了。
但陆辰沉了声,回答得模棱两可:“嗯,从如雪那知道的。”
这个回答就很有意思,仿佛他真的只是宋如雪的朋友。
时辞沐果然松了一半的警惕,还有一半没松是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对劲。
就在这时,电子锁“嘀”了两声,门从外推进。
宋如雪拎着刚买的早餐走进来,先是诧然地看着一大清早出现在自家沙发上的男人,接着转头看了看一旁吹头发的时辞沐。
三个人各自心怀暗涌的片刻后,宋如雪率先朝时辞沐启声。
“我男朋友,时辞沐。”她指了指时辞沐,“他之前在澳大利亚,最近才回。”
陆辰早有心理准备,脸上保持着温和:“嗯。”
时辞沐走过来亲了亲宋如雪的脸颊,轻声说:“你们聊,我进去换个衣服。”
“好。”
仅剩两人的相处稍稍松泛了些。
宋如雪在陆辰旁边坐下,中间隔着半米宽的距离。
“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
“一起吃吧,碰巧买多了。”
陆辰看着透明袋子里的糖油饼和焦圈,套上T恤出来的时辞沐在他余光里走动。
“算了,”对宋如雪笑笑,“我吃不惯这这些。”
宋如雪也没表现出更多要留他的意愿,轻轻“嗯”了声,顾自解开那些塑料袋。
在空气再次沉到地上之前,陆辰站起身,将吉他包放到宋如雪手边,“送你的”。
宋如雪当场拒绝:“谢谢,礼物我就不收了。”
陆辰边向玄关迈步,边说:“那就仍了吧。”
门打开,轻轻关闭。
比这些更轻的是陆辰刚刚说话的声音。
宋如雪竟能感受到他的难过。宋如雪看到吉他包里那把从前自己想要了很久的限量款Fender,沉默了很久。
还是得退了。
时辞沐走过来,拈起一枚焦圈咬了口,“你喜欢这个吉他?”
宋如雪抿了抿嘴:“很久之前喜欢。”
不是现在,是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宋如雪都要忘了。
时辞沐没说话,倒是宋如雪先说:“你怎么不问我他是谁?”
“他说他是你的朋友。”原封不动的照搬陆辰的回复。
宋如雪垂下眼,如实说:“是前男友,也是从小就照顾我的竹马。”
看着这副样子的宋如雪,时辞沐仿佛又看到了五年前刚来澳洲的她。
白日是一丝不苟的科研家,晚上是在酒吧里疯玩的主唱。
两个极端。
还是时辞沐无意发现的,想来,当时的宋如雪会这样,应该就是因为陆辰了。
澳洲的那家华人酒吧开在胡同里。
胡同很窄,得把车停在外面,人方能通行。
砖红色的墙根长着湿漉漉的苔藓,穿着前卫的青年们三三两两地散布在胡同里,金属饰品在他们的头发和身体上折射着光。
穿过嘈杂声和二手烟,好不容易才寻到被人群围住的入口,瞧见门边挂着一块木头板子。
身侧的红发女孩凑近看上面的演出信息,叼着烟嘟囔,“这什么主唱,怎么从来没听过”,转头吐着烟问同行的男生,“这乐队牛逼么?”
踏入开满灯却不亮堂的室内,各路香水味令嗅觉系统差点紊乱,时辞沐下意识扇了扇脸前的空气。
通往live区域的侧墙上挂满了曾在这里演出过的乐队的照片,里面不乏一些小有名气的乐队,更多的是无人问津的小众音乐人。
越过这面墙,到达演出区域,去吧台买一杯无酒精的饮料。
从走进这家酒吧开始,已经有五六拨人来搭讪了。
时辞沐尝试把脸板起来让自己看着不好接近,却发现这样只会让四周的目光更热情如火,遂默默将衣领的扣子多系上两颗。
乐队站上台,伴随一阵独奏的鼓声,演出开场,观众们捧场地振臂欢呼。
猩红幽蓝的灯光将这里变成一场化学反应爆炸的音乐实验。
舞台很小,甚至有点脏,比高中校园歌手比赛的台子都差远了,前排的观众紧紧挤在一起,不夸张地说有几个人快被挤上台了。
时辞沐没去挤前排,端着酒杯站在后面的扶梯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十五步之外的舞台。
主唱的嗓音像一抹落日,一缕清风,轻柔温润地充盈了双耳。
时辞沐盯着台上的宋如雪,不自觉扬起嘴角。
他第一次看到站在聚光灯下的宋如雪,那些聚光灯远比不上她身上散发出的光芒。
这么小的舞台也配不上宋如雪的才华。
到了副歌的高潮部分,时辞沐轻声跟唱着,和其他观众一样陶醉在音乐里。
这是不一样的宋如雪,是只有他知道的宋如雪。
这场演出出乎意料地反响很好,演出结束,全场高声呼喊着光点。
台上的其他成员在和乐迷合影,宋如雪已经悄无声息的躲到台后。
她不想张扬,她在隐匿身份。这样想着,时辞沐跟着她一起进了黑幕后。
宋如雪见到时辞沐的那刻,眼里满是惊讶,还有一丝慌张。
时辞沐先出声:“我是跟着你过来的,你放心我就是想看看你最近在做什么,没有意思,我也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去。”
许是他很真挚,宋如雪放松警惕。
但依旧没有跟他说话,两人僵持了好一会。
外面传来乐队其他人叫宋如雪过去的声音,时辞沐紧跟着她一起过去。
经过台阶时,乐队的鼓手拦下了时辞沐。
那人神情间毫不掩饰地掺进轻蔑,经过身边时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用力撞了下他的肩。
时辞沐没和他计较,继续跟着宋如雪走。
能感觉到从身后越过去的,同样也在看宋如雪的视线。
“你喜欢宋如雪?”蓦地飘进耳中。
时辞沐转过身看着鼓手,也不说话,就这么泰然处之地拿眼睛横他。
这个举动无疑惹毛了对方,鼓手嗤笑了声,嚼着口香糖丢出已然缺乏尊重的言语。
“问你话呢,喜欢她吗,还是想睡她。”
再三克制后,时辞沐捏紧的拳头才忍着没砸到他的脸上。
时辞沐邪气地扯起一边嘴角,似笑非笑道,“怎么,你喜欢她,怕竞争不过我?”
似乎是从这一刻开始吹响了明争暗斗的号角,后面几个人到外面舞池里玩,两方都在暗暗较劲。
时辞沐给宋如雪拿了瓣西瓜,对面的鼓手就给人端了个果盘,宋如雪玩抓手指菜自己放水给她垫底,对面就顺势握住宋如雪的手。
去吧台拿杯果汁的功夫,回来瞧见那厮居然趁机搂上了宋如雪。
光影交错中,那人亲密地搂住宋如雪的腰,侧过脸跟她咬耳朵,说了几句话后宋如雪被逗笑,脑袋歪在那人的肩上笑得眼睛弯弯。
这小青年是会气人的,时辞沐猛喝了一口橙汁,感觉果汁都是醋味。
卡座里的人还在抓手指抓得火热,眼瞅着这局宋如雪没上,鼓手去了洗手间,连忙凑过去跟宋如雪说悄悄话。
“你觉不觉得这里有点无聊。”
“确实有点。”
“那我们私奔吧。”
“啊?”
等回过神来,宋如雪已经和时辞沐牵着手跑出酒吧。
打开车顶的敞篷,一路疾驰到郊外宽阔的大道上兜风,夏夜微微潮湿的气流吹乱头发,繁华明亮的城市被远远抛在身后。
手机连上车载蓝牙,放喜欢的歌,放到最大声,宋如雪把双手拢在嘴边,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仰起脸呐喊。
时辞沐一边注意路面一边笑着看向他,觉得他小疯子的状态特可爱。
车子停在低海拔的山顶,抬头就能看见星星。
“过瘾吗。”时辞沐问。
宋如雪点点头,“很痛快。”
二十分钟前他们还在乱哄哄的酒吧里跟陌生人玩愚蠢的游戏,现在却在星空下感受快速的心跳和血液奔涌。
宋如雪揉了下发涨的眼眶,“你怎么都不问我,为什么晚上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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