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聊两汉：从来也没有完美的人

公元前91年，长安牢狱里迎来个特殊的婴儿——汉武帝的曾孙刘病已。

彼时“巫蛊之祸”刚过，他的祖父戾太子满门被杀，尚在襁褓的他成了唯一幸存者，靠狱卒偷偷喂养才活下来。

谁也没想到，这个在民间摸爬滚打长大的孩子，后来会成为让西汉重焕生机的汉宣帝，更没人料到，这位“中兴之君”，竟在不经意间为王朝埋下了覆灭的种子。

汉宣帝继位时，西汉早没了文景之治的富庶，也耗光了汉武帝开疆拓土的家底。

朝堂上，霍光专权十余年，连皇帝都能废（昌邑王刘贺仅在位27天）；地方上，豪强兼并土地，流民遍地；边疆更不安生，匈奴还在骚扰，西域诸国摇摆不定。

可这位从民间来的皇帝，偏偏带着一股“接地气”的智慧，一步步把王朝从下坡路拉了回来。

他深知自己根基浅，面对霍光时，表面上“如芒在背”般敬畏，暗地里却默默观察、培植亲信。

霍光一死，他没像刘邦那样大杀功臣，而是先给霍光儿子霍禹升官，却悄悄收回兵权，再利用霍氏内部矛盾分化瓦解。

等霍氏谋反时，他迅速平叛，还没扩大打击范围，既除了心腹大患，又稳住了官僚体系。

亲政后，他五天开一次朝会，亲自考核官员，打破“论资排辈”的规矩——渤海太守龚遂能把流民变农民，就被调到中央当高官；颍川太守黄霸擅长教化百姓，就封他为侯，还让他当丞相。

这些体恤民情的好官，后来被称为“循吏”，正是靠着他们，西汉的吏治清明了不少。

经济上，汉宣帝更懂百姓的苦。

他在位25年，6次减免田租，3次减少人头税，还废除了汉武帝时期的酒类专卖、部分盐铁官营限制，让百姓能多赚点钱。

最聪明的是设“常平仓”：粮食丰收时，政府按高价收粮，不让农民“谷贱伤农”；粮食不够时，再按低价卖粮，不让商人囤积居奇。

这招一下稳住了粮价，百姓日子渐渐好起来，国家粮仓也满了。 军事上，汉宣帝更是硬气。

匈奴欺负盟友乌孙，他派15万骑兵联合乌孙反击，把匈奴打得上百年没缓过来；后来匈奴内乱，呼韩邪单于主动来长安投降，西汉百年边患终于解决。

西羌叛乱，他派赵充国去平叛，不仅打胜仗，还在当地搞屯田，既解决了军队吃饭问题，又牢牢控制了西北。

最关键的是，他设立西域都护府，让郑吉管辖西域36国——这是中国第一次正式把新疆纳入版图，丝绸之路也彻底畅通了。

短短十几年，西汉就从“海内虚耗”变成“百姓充实，四夷宾服”，史称“孝宣之治”。

可就在这盛世背后，汉宣帝的决策却悄悄给王朝挖了坑。

最先出问题的是外戚，霍光专权让他怕了功臣，可他没想着建制度制衡，反而觉得“只有自家亲戚才靠谱”。

他的发妻许平君，当年陪他在民间吃苦，当上皇后却被霍光妻子毒死，这份愧疚让他对许家格外照顾。

许平君的父亲封平恩侯，舅舅封乐成侯；还有他祖母史良娣的家族，史高、史丹也都封侯，还让他们当大司马、领尚书事，直接参与决策。

这些外戚没立过什么功，却凭着“皇亲”身份掌权，甚至犯错也从轻发落。

比如史高的儿子骄奢淫逸，宣帝也只是骂两句；许家侄子贪污公款，也只削了一级爵位。他以为这样能保皇权，却没想到开了“外戚凭身份掌权”的头。

后来汉元帝时许史两家继续专权，到汉成帝时，外戚王氏崛起，最终王莽篡汉，追根溯源，正是宣帝埋下的祸根。

更要命的是宦官干政，为了制衡丞相这些外朝大臣，汉宣帝把决策权收到身边的“中朝”，还让宦官帮着处理奏章。

中书令弘恭、仆射石显，天天跟着他，熟悉法令又会揣摩心思，慢慢就开始参与决策，甚至能驳回丞相的奏议。

宣帝觉得宦官没家族背景，翻不起大浪，可他忘了，宦官离皇帝最近，一旦皇帝懦弱，他们就能专权。

果然，汉元帝继位后，弘恭、石显彻底失控，迫害萧望之这样的忠臣，把朝政搅得一塌糊涂，西汉的官场风气从此坏了。

最遗憾的是储君教育，宣帝的太子刘奭，是许平君唯一的儿子，从小读儒家经典，性格软，还总说“陛下用刑太严，该多用儒生”。

宣帝当场发火：“汉家自有制度，得用霸道（法律）和王道（教化）结合，怎么能只靠道德？俗儒不懂变通，只会复古，根本靠不住！”

说完还叹气：“乱我家的，肯定是太子！”可他看着太子，就想起早逝的许平君，终究没舍得废黜。

就是这份心软，让西汉的国策彻底偏了。

汉元帝继位后，立马重用儒生，废除严法，放松吏治，贪官污吏又多了起来，土地兼并更严重，流民越来越多。

宣帝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没几年就被败光了，西汉从此一路下坡，再也没缓过来。

其实汉宣帝的矛盾，早藏在他的经历里。他在民间待过，懂百姓苦，所以能搞出“孝宣之治”；可也正因为没受过系统的皇家教育，他解决问题总靠“权宜之计”。

用外戚防功臣，用宦官防大臣，靠感情护太子，却没想着建一套能长久的制度。

他能纠正汉武帝的“穷兵黩武”，却躲不开君主专制的死穴：皇权太集中，一旦皇帝能力不够，之前的隐患就会全部爆发。

说到底，汉宣帝不是“昏君”，他只是个被时代和制度困住的“好皇帝”。

他救了西汉一次，却没能救第二次——毕竟再厉害的君主，也敌不过历史的惯性，更逃不开封建王朝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