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夜里十一点的农村,狗都睡沉了,只有元香家的堂屋还亮着盏昏黄的灯。她轻手轻脚推开院门,胶鞋踩在石板路上没敢发出声响—— 婆婆带着四岁的贝贝早睡了,这几天农忙,娘俩累得沾床就睡。刚摸到衣柜想换衣服,手机突然在裤兜里震起来,屏幕上 “老公” 两个字让她心里一暖,赶紧接起:“赵峰啊,这么晚还没歇?工地上别太累……”
听筒里没传来熟悉的笑声,倒是个粗哑的陌生嗓音:“你是赵峰老婆?跟你说个事,赵峰没了。”
元香手里的衣服 “啪” 掉在地上,嗓门一下子提起来:“你胡说啥!我老公早上还跟我视频,好端端的怎么会没了?你是谁啊,敢咒我男人!”
“谁跟你咒人?我是他工友老吴,赵峰这次来水暖厂,还是投奔我来的。” 对方顿了顿,声音沉下来,“昨晚我们几个工友聚了聚,赵峰没喝酒,说胸闷得慌。回出租屋没半小时,他就抱着胸口喊疼,额头上的汗跟黄豆似的往下滚,我们赶紧叫救护车…… 可到医院没抢救过来。”
“老吴” 这俩字像块石头砸在元香心上。她知道赵峰这次出门是找老吴,那是赵峰早年在工地的工友,为人实在,去年还来家里吃过饭。元香腿一软,顺着衣柜滑坐在地上,后背抵着冰凉的木板,眼泪没等她反应就涌了出来:“才三天…… 我们才分开三天啊,他还说这月发了工资就给贝贝买新书包……”
老吴还在电话里说后事要来人处理,让她联系这个号码,元香却听不真切了。她脑子里全是赵峰临走前的样子:凌晨四点就起来磨桦木,说要给她再做块洗衣板,家里那块边缘磨得有点糙了;早饭时还笑着说 “元香你最近胖了点,摸着手感好”,被她用筷子敲了手背;送他到村口时,他还回头喊 “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不知坐了多久,堂屋的挂钟 “当” 地敲了一下,元香才想起要告诉婆婆。她扶着墙站起来,腿麻得像不是自己的,走到婆婆房门口,手在门帘上攥了半天,才轻声喊:“妈,您醒醒,有事儿跟您说。”
婆婆迷迷糊糊坐起来,揉着眼睛问:“咋了这是,大半夜的?”
“赵峰…… 赵峰他没了。” 元香的声音抖得不成样。
婆婆愣了两秒,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接着 “哇” 地哭出来,拍着炕沿喊:“我的儿啊!你才二十九岁啊!还没看着贝贝上小学,怎么就走了啊!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这日子可咋过啊!”
婆媳俩抱着哭,哭声把贝贝惊醒了。小姑娘缩在被窝里,看着妈妈和奶奶哭得撕心裂肺,不敢吭声,只敢偷偷抹眼泪。窗外的月亮躲进云里,屋里只有哭声和偶尔的抽泣,这夜长得像没有尽头。
元香抱着赵峰给她做的洗衣板坐在床头,木板背面 “赵峰爱李元香,元香也爱赵峰” 的字还清晰,是去年赵峰用烙铁烫的。当时元香还笑他 “字写得跟狗爬似的”,赵峰却认真说 “这是我这辈子写得最用心的字”。家里有洗衣机,可元香总说洗衣机费水电,坚持手洗,赵峰心疼她,就找了块好桦木,打磨了半个月才做成这块洗衣板,边缘光溜溜的,一点不磨手。
天刚蒙蒙亮,元香就起来收拾行李。婆婆红着眼圈帮她叠衣服,嘴里念叨:“都怪我,要不是我这食道癌,你们也不会欠那么多债,赵峰也不用跑那么远打工……”
“妈,这不怪您。” 元香把贝贝的小外套塞进包里,“咱们先把赵峰接回来,好好安葬了,其他的以后再说。”
坐上去东南沿海的火车,贝贝靠在元香怀里睡熟了。元香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木,又想起赵峰研发 “心脏” 的事儿。赵峰的爷爷四十岁没的,爹也没活过四十五,都是心脏病。赵峰怕自己也走老路,就凭着爷爷传的打铁手艺和爹教的焊接技术,一边在内衣厂打工,一边在储物房捣鼓人造心脏。
有次元香半夜起来喝水,看见储物房还亮着灯,进去一看,赵峰正对着一堆不锈钢零件发呆,手上还沾着机油。“咋还不睡?” 元香走过去帮他擦手。
“这叶轮还是不行,对红细胞破坏太大。” 赵峰叹了口气,“体积也大,塞不进肚子里。”
“要不咱别弄了,以后攒钱去医院换个现成的。” 元香心疼他熬得通红的眼睛。
“现成的得几十万,咱哪掏得起?” 赵峰握住她的手,“我得跟死神赛跑,我还没看着贝贝长大,还没跟你过够日子呢。”
元香当时还笑着说 “你肯定能赢”,可现在,赵峰还是输了。想到这儿,元香的眼泪又掉下来,滴在贝贝的头发上。
下了火车又转轮渡,码头风大,元香把贝贝裹得严严实实。远远就看见老吴举着个写着 “李元香” 的纸牌,旁边还站着两个男人。老吴看见她们,赶紧跑过来:“弟妹,路上累了吧?这是王三,那是三臭,都是我工友。”
王三看着老实,话不多,只是帮着提行李;三臭却不一样,眼睛直勾勾盯着元香,笑得有点谄媚:“弟妹长得真白,跟咱老家的白馍馍似的,看着就舒服。”
元香没接话,心里有点不舒服,赶紧抱着贝贝往老吴的面包车走。路上三臭总找话跟她聊,问她家在哪儿,贝贝多大,还说 “赵峰兄弟走得可惜,不过有我在,以后有啥难处尽管说”,元香只嗯嗯啊啊地应付。
到了医院结算处,工作人员调出账单,说还欠三万五千八。元香和婆婆都傻了眼,老吴也愣了:“咋这么多?赵峰送来没几小时就没了啊。”
“送来后一直在抢救,做了好几次大手术,用的都是最好的药。” 工作人员拿出清单,“你们要是有异议,可以去核对,但费用确实是这些。”
元香摸出兜里的八千块,那是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是之前卖粮食攒的。“吴大哥,我就带了这么多……” 她声音发颤。
老吴皱着眉,掏出手机:“我这儿有五千,先凑凑。王三,你那儿能拿多少?”
王三挠挠头:“我就三千,多了没有,每月工资都寄回家。”
“我去趟厕所,你们先聊着。” 三臭突然站起来,揣着手机就走了。
没一会儿王三回来,说三臭不在厕所,电话也打不通。“估计是怕掏钱,跑了。” 王三撇撇嘴。
元香急得直掉眼泪,婆婆也红了眼:“这可咋整?拿不出钱,连死亡证明都开不了,赵峰还咋回家啊?”
老吴想了想,拉着工作人员说:“同志,她们家实在困难,能不能先开证明,钱我们后续再补?”
“不行啊,没这先例。” 工作人员摇摇头,“你们要是能开贫困证明,或许能申请减免,但得等审批,最少得一周。”
“一周太长了,尸体搁不起啊。” 老吴叹了口气。这时婆婆突然拉着老吴的胳膊,小声说:“吴兄弟,赵峰是你们厂的员工,厂里能不能给点赔偿?”
老吴眼睛一亮:“对,我咋没想到!不过赵峰才试工两天,合同还没签,不知道能不能算。咱先去厂里问问。”
面包车往水暖厂开,天热得很,车里没空调,元香的后背都湿透了。贝贝趴在她怀里,小声问:“妈妈,咱们啥时候回家啊,我想玩积木。”
元香摸了摸女儿的头,没说话 —— 她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家。
快到厂门口,就看见三臭晃晃悠悠往厂里走。王三喊他:“你跑哪儿去了?我们找你半天。”
三臭嘿嘿笑:“厂里打电话让我加班,我就坐公交先回来了,手机刚好没电。你们咋来了?”
“来问问厂里能不能给点赔偿。” 王三说。
三臭点点头:“那你们快去,厂长说不定在办公室。” 说完就溜了。
保安认识老吴的车,没拦着。到了二楼厂长办公室,门没关,厂长正坐在老板椅上玩 iPhone,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老吴啊,这是你家亲戚?” 厂长抬头看见元香婆媳,愣了一下。
“不是,这是赵峰的家人,赵峰昨晚没了。” 老吴赶紧说。
厂长皱起眉:“哦,那个试工的啊。你们来这儿干啥?”
“想问问厂里能不能给点赔偿,她们家实在拿不出医药费,连死亡证明都开不了。” 老吴搓着手。
厂长站起来,指了指隔壁:“你们先去会议室等,我跟老吴说两句。”
元香她们刚进会议室,就听见厂长在办公室里吼:“老吴你咋回事?我借车给你处理后事,你倒好,把人带到厂里来!这不是给我添乱吗?”
老吴的声音传来:“厂长,她们真的困难,就帮帮她们吧。”
“帮?我凭啥帮?” 厂长的声音更大了,“他才上两天班,没给厂里创造一分钱价值,我没找你们要培训费就不错了!这样,两天工资按十倍算,给她两千,多一分没有。你赶紧把人带走,别在这儿影响我办公。”
老吴垂头丧气地进来,元香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没戏。“弟妹,要不咱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再想办法。” 老吴说。
“走了,赵峰咋办?” 婆婆急了,“我不走,我要找厂长说理去!”
说着婆婆就往厂长办公室冲,老吴赶紧拉住她:“婶子,您别冲动,厂长要是急了,更不给办了。”
正拉扯着,厂长从办公室出来,看见她们还在,脸色更差了:“老吴,你咋还没把人带走?赶紧的,别在这儿杵着。”
“厂长,您就发发善心,帮帮她们吧。”老吴还想求情。
“善心?我要是有善心,这厂子早倒闭了!” 厂长不耐烦地挥挥手,“我还有事,没空跟你们耗。” 说完就往楼下走,坐进一辆奔驰车,一溜烟没影了。
元香看着奔驰车的背影,眼泪又掉下来。婆婆坐在地上,哭着说:“我儿咋这么命苦啊,死了都不能回家……”
老吴赶紧把婆婆扶起来:“婶子,咱先找个旅馆住下,明天再想办法。王三,你先去上班,有事我给你打电话。”
王三点点头走了,老吴带着元香婆媳找了家小旅馆,三十块钱一晚,房间又小又暗,还透着股霉味。三臭不知啥时候冒出来,加了元香的微信:“弟妹,有事随时找我,我能帮就帮。”
元香心里一喜,赶紧穿好衣服。婆婆问她干啥去,她说:“三臭哥说能借钱给我,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