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三十三岁了,十三年没工作,全靠父母养着,你就打算这样过一辈子吗?”
记者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直沉默的男人缓缓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他看着记者,也看着这个似乎早已给他定了罪的世界,终于开了口。
没有愤怒,没有辩解。
但是他的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01
夏末的午后,阳光有些懒洋洋的。
江西那座不算大的小城里,时间仿佛也放慢了脚步。
城南的老旧小区,几棵有些年头的大樟树下,总有那么一群闲不住的老街坊。
张阿姨磕着瓜子,压低了声音,朝旁边三单元二楼的窗户努了努嘴。
“唉,你们说,老刘家那个儿子,是不是真的读傻了?”
李裁缝停下手里纳鞋底的活,叹了口气。
“谁说不是呢,当年多风光啊。”
“十五岁就考上名牌大学,我们这十里八乡头一个!”
“那时候记者都来了好几拨,把老刘家门槛都快踩平了。”
“可现在呢?”
张阿姨把瓜子皮往地上一吐,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惋惜。
“三十好几的人了,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衣食住行,哪一样不要靠他那两个老的?”
“老刘和王姐也是倒了霉,辛苦一辈子,到老了还要养个巨婴。”
“我看啊,书读得再多,不懂人情世故,也是白搭。”
话音刚落,二楼的窗帘似乎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仿佛那扇窗户背后,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
岛的主人,名叫刘志宇。
二十年前,刘志宇这个名字,是这座小城所有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的天花板。
时间倒回至二十多年前,刘志宇的童年,几乎就是一部神童的成长史。
他五岁那年,别家的孩子还在玩泥巴,他已经能抱着字典,认全了里面九成以上的汉字。
十岁,当同龄人还在为小学毕业的升学考发愁时,他已经连跳几级,坐进了初中的课堂。
老师们起初还担心他跟不上,可几次考试下来,他科科名列前茅,尤其是理科,常常能用老师们都想不到的解法,做出最难的压轴题。
十五岁那年,高考放榜。
刘志宇的名字,以全县理科状元的身份,被红纸黑字地贴在了县一中的光荣榜上。
那个分数,耀眼得让所有人都为之侧目。
他被国内一所顶尖的重点大学录取,学的还是当时最热门的计算机科学。
那一天,鞭炮声从刘家所在的巷子口一直响到了巷子尾。
父亲刘建国,一个在工厂里勤勤恳恳干了一辈子的老实人,那天激动得脸庞通红,逢人便递烟,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母亲王秀兰,更是高兴得直抹眼泪,拉着前来道贺的邻居们,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着儿子的聪慧与懂事。
市里、县里的媒体都来了。
闪光灯下,十五岁的刘志宇显得有些瘦弱和靦腆。
他穿着不合身的新衬衫,面对镜头,眼神里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有一丝与年龄不符的茫然。
那时的他,是全家人的骄傲,是这座小城最闪亮的一颗星。
所有人都相信,这孩子的前途,不可限量。
然而,谁也没能想到,那一天,竟成了刘志宇人生中,最后一个公开的高光时刻。
大学的校门,像一道巨大的分水岭。
它将刘志宇辉煌的过去,与之后那漫长而沉默的十三年,彻底隔绝开来。
在知识的殿堂里,刘志宇依旧是那个如鱼得水的“神童”。
那些艰深的理论,复杂的算法,在他看来,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文字游戏。
他的专业课成绩始终名列前茅,深受几位老教授的赏识。
然而,在课堂之外的世界里,他却成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当十九、二十岁的同学们在宿舍里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最新的电影、社团的联谊活动,甚至开始谈论朦胧的恋爱时,十五岁的刘志宇插不上一句话。
他的心智,还停留在一个少年的世界。
他不理解那些复杂的成人世界的规则和情愫。
孤独感像潮水一般,将他紧紧包围。
他开始变得愈发沉默,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图书馆和电脑的世界里。
代码和程序,成了他唯一的朋友。
在那个虚拟世界里,他能找到掌控一切的秩序和快感,那是他在现实生活中从未体验过的。
他就像一颗独自运行的星球,与周围热闹的星系,始终保持着一个尴尬而遥远的距离。
室友们渐渐习惯了他的沉默,除了必要的交流,大家几乎不再与他多说什么。
在他们看来,刘志宇是个不折不扣的怪人,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书呆子。
这种格格不入,像一根看不见的刺,深深扎进了刘志宇敏感的内心。
他渴望融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迈出第一步。
久而久之,他索性放弃了尝试。
他用高高的书本和电脑屏幕,为自己筑起了一道心墙。
墙外是喧嚣的世界,墙内是他孤独而安全的王国。
十九岁那年,他以优异的成绩,提前修完了所有学分,顺利毕业。
当他拿着那份沉甸甸的,足以让任何人艳羡的毕业证时,心中却是一片茫然。
象牙塔的生活结束了。
他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是一个比大学校园复杂百倍、千倍的真实社会。
而这一次,他还能像以前那样,仅仅依靠智商就所向披靡吗?
他没有答案。
那份隐藏在天才光环下的不自信,在那一刻,前所未有地膨胀起来。
他带着一丝忐忑,一丝期待,踏上了南下求职的列车。
他以为,凭借自己的学历和能力,找一份好工作应该不成问题。
可现实,却狠狠地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的简历,无疑是华丽的。
名牌大学、优等毕业生、各类编程大赛的获奖证书。
然而,当面试官看到他那张过分年轻,甚至还带着一丝稚气的脸时,眼神里总是会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讶和怀疑。
“你......真的只有十九岁?”
这是他在面试中,听到最多的一句话。
年龄,这个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神童”标签,在残酷的职场上,竟然成了一个最大的减分项。
一家颇具规模的互联网公司,技术总监在面试了他之后,对他扎实的技术功底赞不绝口。
可最后,人力资源总监却以“年龄太小,心智不够成熟,恐怕难以承担高压的工作和复杂的团队协作”为由,委婉地拒绝了他。
一次次的碰壁,像一盆盆冷水,将刘志宇心中残存的那点热情和自信,浇得所剩无几。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衡量一个人的标准,不是能力,而是年龄和所谓的成熟。
在他看来,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办公室政治,远比解决一个技术难题要困难得多。
他开始怀疑自己,也开始怀疑这个社会。
难道,是自己错了吗?
带着满身的疲惫和挫败感,他回到了那个生养他的小城。
父母看到他憔悴的样子,心疼不已。
“没事的,志宇,找不到合适的就先在家歇歇。”
母亲王秀兰安慰着他。
“咱们不急,好工作都是要慢慢找的。”
父亲刘建国虽然话不多,但也默默地为他添了一碗他最爱喝的排骨汤。
家的温暖,暂时抚平了刘志宇内心的伤痛。
他想,或许自己真的需要一段时间,来好好思考一下未来的人生道路。
他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一头扎进了网络的世界。
他以为,这只是一个短暂的休整。
他以为,自己很快就能重新站起来。
可他没有想到,这个“短暂的休整”,竟然会是漫长的十三年。
十三年的时光,足以让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长成一个翩翩少年。
也足以让一个曾经的天才神童,在邻里乡亲的口中,彻底沦为一个一事无成的“啃老族”。
故事,从这里,才刚刚开始。
02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刘志宇待在家里的时间,从最初的几个星期,变成了几个月,然后是一年,两年......
起初,父母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在他们看来,儿子从小到大都太顺了,在外面受点挫折,回家休整一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王秀兰每天变着花样地给儿子做好吃的,从不问他找工作的事情。
刘建国也只是偶尔在饭桌上,旁敲侧击地提一句:“志宇啊,最近有没有看什么招聘信息?”
每当这时,刘志宇总是低着头,含糊地应付一句:“在看了。”
然后,便又是长久的沉默。
房间里的电脑,成了刘志宇与外界唯一的连接。
他每天的生活,变得极有规律。
早上八点起床,吃过早饭,便一头扎进房间。
中午出来吃饭,下午继续。
晚上,房间的灯光常常会亮到深夜。
父母不知道他整天在电脑上捣鼓些什么。
他们只看到屏幕上,是他们完全看不懂的,闪烁着各种颜色线条的图表,和密密麻麻的英文代码。
他们问过一次,刘志宇只是简单地回答:“在学习一些新东西。”
对于这对文化水平不高的父母来说,他们相信儿子。
在他们心里,儿子永远是那个最聪明的孩子。
他说在学习,那就一定是在做正经事。
然而,邻居们的闲言碎语,却像野草一样,开始在他们平静的生活里疯狂地滋生。
“老刘家的儿子,还没出去工作啊?”
“这都毕业一两年了吧,总待在家里算怎么回事?”
起初,刘建国和王秀兰还会替儿子辩解几句。
“孩子有自己的打算。”
“他不急,我们当父母的更不急。”
可时间一长,当这种辩解重复了一遍又一遍,连他们自己都开始觉得有些底气不足了。
亲戚们的“关心”,更是像一把把软刀子,扎在他们的心上。
过年过节的家庭聚会上,总有那么几个长辈,会把话题引到刘志宇身上。
“志宇啊,现在在哪高就啊?”
“这么好的大学毕业,可不能把专业给荒废了。”
“男孩子,总得有个正经工作,不然以后怎么成家立业?”
面对这些看似关心,实则充满压力的问话,刘志宇总是沉默以对。
而他的父母,只能在一旁尴尬地打着圆场,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每一次家庭聚会,对这个家庭来说,都像是一场公开的审判。
刘志宇不是没有尝试过再次融入社会。
在家的第三年,他通过一个远房亲戚的介绍,进入了市里一家软件公司。
这份工作,他只做了不到半年。
辞职的原因,很简单,也很可笑。
公司接了一个项目,在技术实现上,刘志宇提出了一个能够大幅优化性能的全新方案。
但这个方案,需要推翻项目经理已经写好的部分核心架构。
项目经理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当众驳斥了刘志宇的方案,说他“异想天开,不切实际”。
刘志宇是个在技术上从不妥协的人。
他据理力争,甚至当着所有同事的面,指出了项目经理原有架构中的几个致命缺陷。
结果可想而知。
他被彻底孤立了。
那段日子,他每天都过得很压抑。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明明有更好的技术方案,却因为所谓的人情和面子而不能被采纳。
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内耗上。
最终,他选择了主动离开。
这次失败的工作经历,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它彻底击碎了刘志宇对传统职场的所有幻想。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结构精密的零件,却始终找不到能够与之匹配的机器。
与其在错误的机器上不断磨损自己,不如选择停下来。
于是,他再次回到了那个小小的房间,回到了那个由数据和代码构成的,纯粹而有序的世界。
这一次的回归,比上一次更加彻底。
他几乎断绝了所有不必要的社交。
昔日的同学、朋友,渐渐都失去了联系。
他的世界,缩小到只剩下那间十几平米的卧室,和一方明亮的电脑屏幕。
父亲刘建国的叹息声,变得越来越频繁。
他从最初的理解和支持,变成了沉默和无奈。
他常常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看着儿子紧闭的房门,目光复杂。
他想不明白,自己那个曾经让所有人都羡慕的儿子,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母亲王秀兰的心,更是像被泡在黄连水里。
一方面,她心疼儿子,知道他内心一定很苦。
另一方面,外界的流言蜚语,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开始变得敏感而脆弱,听到邻居在背后议论,她会躲在家里偷偷地哭。
但当着儿子的面,她又不得不强颜欢笑,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个小小的家庭,被一种沉闷而压抑的气氛笼罩着。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触碰到那个最敏感的话题。
时间,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了整整十三年。
十三年里,小城日新月异,高楼拔地而起。
刘志宇曾经的同学们,大多已经成家立业,结婚生子。
他们有的成了企业高管,有的做起了小生意,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活轨道上,按部就班地前进着。
只有刘志宇,像一个被时间遗忘的人,依旧停留在了原地。
“啃老”、“高分低能”、“神童陨落”的标签,被牢牢地贴在了他的身上。
他成了小城里,一个教育失败的反面典型。
偶尔有不知情的人提起当年那个十五岁上大学的天才,知情的人总会摇摇头,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渐渐地,大家似乎都接受了这个“事实”。
一个天才,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陨落了。
然而,在这些看得到的变化和听得到的流言背后,一些不为人知的细节,却被所有人忽略了。
比如,刘建国夫妇这几年,虽然嘴上总说发愁,但气色却越来越好。
他们身上的衣服,从以前的地摊货,悄悄换成了有些牌子的新款。
家里的老旧电器,也一件件地换成了最新款的智能家电。
王秀兰甚至还跟着小区的阿姨们,报名了去云南旅游的夕阳红旅行团。
有人好奇地问起,王秀兰总是笑着解释:“孩子们都大了,我们老两口也该享享福了。”
“这些年存了点钱,不能总亏待自己。”
大家听了,都觉得在理,也就没再多想。
谁也不会把这些生活的改善,和那个整天待在家里“啃老”的儿子联系在一起。
直到那天,一个人的到来,像一块巨石,投进了这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生活。
一个名叫陈雷的资深社会新闻记者,偶然间从朋友口中听说了刘志宇的故事。
“神童”、“名牌大学”、“十三年啃老”。
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立刻激起了他作为新闻人的职业敏感。
陈雷觉得,这绝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家庭教育失败的案例。
这背后,一定隐藏着更深层次的社会问题和不为人知的故事。
他决定,要亲自去一趟那座小城,揭开这个“陨落神童”背后的真相。
他想要写一篇能够引发社会思考的深度报道。
他联系上了当地的社区,几经周折,终于要到了刘志宇家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一个周末的上午,他带着助理,敲响了那扇传说中紧闭了十三年的房门。
03
开门的,是母亲王秀兰。
当她看到门口站着两个拿着相机和采访本的陌生人,并听他们说明来意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不好意思,我们家......没什么好采访的。”
她说着,就想把门关上。
陈雷早有准备,他立刻上前一步,用最诚恳的语气说道:
“阿姨,您别误会,我不是来挖什么新闻的。”
“我只是觉得,您儿子志宇是个很特别的人才,他的人生经历,或许能给现在的年轻人一些启发。”
“我们只想和他聊聊天,了解一下他真实的想法,绝对没有任何恶意。”
“启发”这两个字,似乎触动了王秀兰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是啊,她的儿子,曾经是那么多人的榜样和启发。
她犹豫了。
一旁的刘建国闻声走了出来,他比妻子要冷静一些。
他打量了陈雷一番,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侧身让开了路。
“进来坐吧。”
或许,在他心里,也积压了太多的话,太多的苦闷,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又或者,他也隐隐期待着,能有一个人,真正地看懂他的儿子。
客厅的陈设很简单,但收拾得一尘不染。
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勤劳本分的家庭。
陈雷和助理在沙发上坐下,气氛显得有些拘谨和尴尬。
王秀兰给他们倒了茶,然后就局促不安地坐在了丈夫身边。
“志宇他......在他自己房间里。”
刘建国指了指那扇紧闭的卧室门。
“他性子有点内向,不太爱跟生人说话。”
陈雷点点头,表示理解。
“叔叔阿姨,能先和我们聊聊,志宇这些年的情况吗?”
采访,就在这样一种沉重而压抑的氛围中开始了。
两位老人,仿佛打开了话匣子。
他们从儿子小时候的聪慧懂事说起,说到十五岁考上大学时的无上荣光。
然后,话锋一转,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他们谈到了儿子毕业后的不顺,谈到了邻里乡亲的指指点点,谈到了他们这些年内心的煎熬和无助。
王秀兰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我们不怕自己吃苦受累。”
“我们就是怕,怕孩子心里憋着事,把自己给憋坏了。”
“他什么都不跟我们说,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就在这时,那扇紧闭的卧室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刘志宇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灰色居家服,头发有些凌乱,脸色因为长期不见阳光而显得有些苍白。
但他很高,身形挺拔,只是眼神里,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疏离感。
他看到客厅里的陌生人,并没有显得太过惊讶,仿佛早已知道他们的存在。
他走到饮水机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就在父母身旁的一张单人椅子上坐了下来,一言不发。
他坐得很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学生。
陈雷知道,真正的采访,现在才要开始。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
“志宇,你好,我是记者陈雷。”
刘志宇没有反应,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们今天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听听你的故事,你的想法。”
空气,安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
陈雷只好继续抛出问题。
他从刘志宇过去的辉煌问起,问他当年作为神童的感受。
又问到他的大学生活,问他是否真的觉得孤独。
刘志宇始终保持着沉默,仿佛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
采访,一度陷入了僵局。
陈雷意识到,这种温和的提问方式,根本无法敲开他紧锁的心门。
他决定,换一种方式,一种更直接,甚至更尖锐的方式。
他看着刘志宇,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十九岁大学毕业,到现在三十三岁,整整十四年过去了。”
“不对,是十三年。”陈雷迅速在心里修正了一下,“你十九岁毕业,到家一年后算是开始,到现在是十三年。”
他调整了一下措辞,重新开口。
“从你二十岁决定待在家里开始,到现在,已经十三年了。”
“这十三年里,你一直没有出去工作,衣食住行都靠父母。”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父母的养育之恩吗?”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地刺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王秀兰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下意识地想要开口替儿子辩解。
刘建国的手,也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而被质问的刘志宇,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陈雷没有停下,他知道,只有下猛药,才有可能得到他想要的反应。
他继续追问,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说你?”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待在家里,街坊邻居会怎么议论你的父母?他们出门都抬不起头!”
“你已经三十三岁了,不是十三岁!难道你就打算这样,在父母的庇护下,过一辈子吗?!”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声重锤,狠狠地砸在刘志宇的心上。
客厅里的空气,紧张到了冰点。
王秀兰再也忍不住了,她站起身,带着哭腔对陈雷说:“记者同志,你别这么说我儿子,他......”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
一直沉默如谜的刘志宇,突然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的眼神,不再是空洞和疏离。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平静得像一潭古井,却又似乎蕴藏着整个宇宙的星辰。
他没有看自己的父母,而是直视着记者陈雷的眼睛。
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用一种极为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语调,
不带任何情绪,没有愤怒,没有辩解,没有委屈。
说出了他在整个采访过程中,唯一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