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六月的风带着一股焦灼的热气,吹过这座不大不小的城市。寻常巷陌里,晚饭后的闲谈总绕不开谁家孩子今年的高考。这是一个普通家庭的故事,父亲在图书馆修补旧书,母亲在社区里忙碌奔波,儿子则怀揣着一个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
生活就像一口熬着五味汤的锅,初尝是带着热望的甜,中间是充满变数的咸与苦,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锅底沉淀的,究竟是怎样的滋味。日子平淡如水,却在某个夏天,因为一个少年的执念和一份被深藏的过往,悄然掀起了波澜。
01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从“100”变成“1”,教室里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水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亢奋。高三(一)班的誓师大会上,林沐作为学生代表站上了讲台。他个子很高,身板挺直,像是棵小白杨。面对底下乌压压的人头,他没有半点胆怯,声音洪亮,每个字都砸得地板嗡嗡响。
他讲的不是如何解函数,也不是怎么背古文,他讲的是军营,是国防科大,是他从懂事起就扎在心里的那个梦。他说他想成为一名军人,像大山一样守护着身后的土地。他的话让台下的同学们热血沸腾,连平日里最严厉的班主任都在后排悄悄红了眼眶。
这个梦不是林沐的一时兴起。他房间的墙壁上,贴的不是明星海报,是一张巨大的“歼-20”战斗机图片,威风凛凛。书架上,整整齐齐码着一摞摞的《兵器知识》和《世界军事》,书页都翻得起了毛边。门框上装着一根锃亮的单杠,上面还留着他手掌磨出的薄茧。
为了这个梦,他几乎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准军人。每天天不亮,当城市还在沉睡,他已经穿上跑鞋,在小区外的沿河路上开始五公里越野。回来后,汗水浸透的背心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结实的肌肉线条。引体向上、俯卧撑,一组接着一组,他从不叫苦。他觉得,吃不了这份苦,就配不上那身橄榄绿。
家里的饭桌上,气氛总是有些微妙。母亲陈静看着儿子晒得黝黑的脸庞,总是心疼地往他碗里夹肉,嘴里念叨着:“多吃点,多吃点,看你累的。”林沐一边大口扒饭,一边兴奋地跟母亲描绘着军校的生活,从队列训练到专业学习,说得眉飞色舞。
这时候,一直沉默吃饭的父亲林朝晖,就会慢悠悠地抬起头,扶一下鼻梁上的老花镜。他身上总带着一股旧书和浆糊混合的味道,那是他在市图书馆古籍修复岗位上待了二十年留下的印记。他会冷不丁地插一句:“图书馆的工作也挺好,清静,稳定,不累人。”
林沐脸上的笑容会立刻僵住。他觉得父亲的话像一盆冷水,把他心里的火苗浇得“滋”地一声响。他又会听见父亲说:“我听说,今年军校的体检标准又严了,视力、听力,查得细得很。”
“爸,我身体好得很,您就别操心了!”林沐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他觉得父亲的思想太陈旧,根本不懂什么叫理想和抱负。在他看来,父亲这辈子就是守着一堆破书,安于现状,毫无追求。
陈静见状,赶紧打圆场:“行了行了,吃饭呢,说这些干啥。儿子有志气是好事,你个当爹的就不能多鼓励鼓励?”她说着,又瞪了丈夫一眼。
林朝晖便不再说话,低下头,继续小口小口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镜片后的眼神让人看不分明。饭后,林沐和母亲在客厅看电视,常常会一起数落父亲的“不合时宜”和“消极思想”,母子俩在这件事上,形成了一种奇特的“统一战线”。
高考那几天,天气格外晴朗。林沐在考场里奋笔疾书,感觉自己状态好得出奇。考完最后一门出来,他估了估分,大概在六百九十分上下。这个分数,上国防科大可以说是板上钉钉。
消息传开,家里立刻成了欢乐的海洋。陈静激动得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就去菜市场买了儿子最爱吃的大虾。亲戚朋友的道贺电话一个接一个,都夸林家养了个好儿子,将来是要当大官的。林沐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憧憬里,已经开始规划自己进入军校后的第一个假期要如何度过。
只有林朝晖,在短暂的笑容过后,眼神里总是藏着一丝化不开的忧虑。他会借着浇花的由头,在阳台上站很久,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日子是煎熬又甜蜜的。林沐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放松玩乐,他依旧保持着高强度的训练,甚至开始学习一些基础的军事理论。他觉得,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军营的大门。
02
录取结果公布的那天,林沐起了个大早。他守在电脑前,手心里全是汗,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着招生网站的页面。上午十点整,查询入口开放了。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输入了自己的准考证号和姓名,然后按下了回车键。
页面跳转。没有他想象中金色的录取喜报,屏幕中央,是四个刺眼的红色大字:“不予录取”。
林沐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没错,就是“不予录取”。他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怎么会这样?他的分数明明超出了录取线一大截。
他的目光下移,看到了底下还有一行小小的备注:“录取状态:体检复审不合格”。
这几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体检不合格?这怎么可能!他常年锻炼,身体素质在整个年级都是数一数二的,连感冒都很少有。预体检和正式体检,他都顺利通过了,怎么会在最后的复审环节出问题?
他不死心,拿起电话打给了省招生办。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声音很官方,也很客气,查了他的信息后,给出的答复是模糊的:“林沐同学,根据规定,我们这边接到的通知就是体检复审不合格。具体是哪一项,涉及到个人隐私,我们不方便透露。只知道是血液检测中的某项指标存在异常。”
血液指标异常?林沐彻底懵了。他挂掉电话,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墙上那张“歼-20”的海报,此刻在他眼里变得无比讽刺。十二年的寒窗苦读,无数个挥汗如雨的清晨,所有的坚持和努力,就在这一刻,被一句轻飘飘的“不合格”彻底粉碎。
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他撕掉了墙上的海报,把那些军事杂志一股脑地塞进床底,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母亲陈静在门外急得直掉眼泪,把门敲得“咚咚”响:“小沐,你开开门啊,跟妈说说话。不上军校就不上了,咱上别的名牌大学,一样有出息!”
父亲林朝晖的反应却出奇地平静。他拉住妻子,声音不大,却很清晰:“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考不上也好,上个普通的大学,安安稳稳的,是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
这句话,一字不落地飘进了门内林沐的耳朵里。他心里的那根弦,“嘣”地一声断了。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冲上头顶。他猛地拉开房门,双眼通红地瞪着父亲,像一只要择人而噬的豹子。
“你是不是早就盼着我考不上?!”他嘶吼着,“我考不上,正好遂了你的愿,去跟你一样当个修破书的,是不是?!”
林朝晖被儿子吼得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解释什么。他看着儿子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最终只是颓然地垂下肩膀,说出了一句让林沐更加愤怒的话:“爸是为你好。”
“为我好?!”林沐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你毁了我的梦想,还说是为我好?”
那一天,父子俩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家里所有的压抑和隔阂,都在这一刻彻底引爆。最后,林沐摔门而去,一夜未归。父子关系,降到了冰点。
03
在外面游荡了一天一夜后,林沐还是回家了。他没有再大吵大闹,只是整个人都变了,像一株被霜打蔫的植物,沉默,阴郁。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拒绝和任何人交流。
消沉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他骨子里的那股执拗劲儿又上来了。他不信命,更不信自己壮得像头牛的身体会有问题。他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这件事有蹊跷,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他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父亲林朝晖。那个从一开始就旗帜鲜明地反对他报考军校,并且在他落榜后表现得“如释重负”的父亲。
他开始像个侦探一样,偷偷观察父亲的一举一动。他发现父亲的生活简单得像一条直线,每天骑着一辆半旧的自行车,准时去图书馆上班,傍晚又准时回家。他不抽烟不喝酒,没什么朋友,唯一的爱好就是在阳台上摆弄那几盆花草。林沐盯了几天,一无所获。
这个周末,父母说要去参加社区组织的一个老年健康讲座,一大早就出了门。林沐一个人在家,心里烦躁得像长了草。他想找块旧布擦拭一下他的航模,那是他唯一没舍得扔掉的东西。他拉开了父母房间里那个老式的木质衣柜。
衣柜里散发着一股樟脑丸和旧木头的混合气味。里面挂着父母的几件应季衣服,再往里,是父亲那几件早已不穿的旧中山装。林沐伸手进去拨拉,想找一件淘汰的旧汗衫。他的手在中山装后面,触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他心里一动,把前面的衣服都拨开。一个军绿色的硬质帆布箱,安静地躺在衣柜的最深处,上面落了薄薄的一层灰。这个箱子他从来没见过。
箱子没有上锁,只是用两个金属搭扣扣着。林沐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费了点劲,把箱子从衣柜里拖了出来,放在地板上。他蹲下身,擦了擦上面的灰,伸手“啪嗒”一声,打开了搭扣。
箱盖掀开的一瞬间,林沐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以为里面会是些陈年的杂物,没想到,箱子里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套军装。那是一套“87式”的陆军军官常服,草绿色的上衣,藏蓝色的裤子,虽然有些年头了,但依旧笔挺如新,看得出被保存得极好。衣服的肩章上,两杠一星的标志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金色的光芒——少校军衔。
林沐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的目光从肩章上移开,看到了旁边的一个小木盒。他颤抖着手打开盒子,里面铺着红色的绒布,上面静静地躺着几枚军功章。其中一枚最大最亮,上面刻着“二等功”三个字。
林沐捧着那套军装,大脑一片空白,像是被人用锤子狠狠地敲了一下。他那个每天戴着老花镜,与故纸堆为伴,连说话都轻声细语的父亲,竟然曾经是一名战功赫赫的陆军少校?这怎么可能?这完全颠覆了他十八年来对父亲的所有认知。
他把军装小心翼翼地拿出来,铺在父母的床上,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冰凉的肩章和奖章。震撼,困惑,还有一丝被欺骗的愤怒,各种情绪在他心里翻江倒海。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自己的父亲。
04
晚上,林朝晖和陈静有说有笑地回了家。一推开卧室的门,两个人都僵在了门口。
他们的儿子林沐,就坐在床边,背对着他们。床上,那套他们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天日的军装,被平平整整地铺着。旁边的床头柜上,那枚二等功奖章,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小沐,你……”陈静的话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林朝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看着那身军装,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和痛苦,仿佛一个最深的伤疤被人狠狠地揭开。
林沐缓缓地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和狂躁,只有一种让人心悸的平静。他拿起那枚二等功奖章,举到父亲面前,声音沙哑地问:“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朝晖的身体晃了一下。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抢过林沐手里的奖章,又手忙脚乱地把床上的军装胡乱团起来,塞回那个帆布箱里。他的动作是那么慌乱,完全没有了平日里修复古籍时的沉稳和细致。
“小孩子别乱翻东西!”他嘴里只重复着这一句话,“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他“砰”地一声盖上箱子,像是要隔绝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他抱着那个沉重的箱子,快步走进自己的小书房,“咔哒”一声,把门反锁了。
任凭林沐在门外如何追问,如何敲门,里面都再没有传出一点声音。只有陈静在一旁,捂着嘴,无声地流泪。她知道丈夫的一些过去,知道他当过兵,但她从不知道,他曾是那样一名优秀的军官,更不知道他为何要将这一切都死死地埋藏起来。
这次的发现,让这个本就压抑的家庭,彻底陷入了冰冻。林沐不再跟父亲说话,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认定,父亲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一定和自己军校梦的破碎有着直接的关系。
他开始胡思乱想。他甚至荒唐地猜测,是不是父亲当年在部队犯了什么不可告人的错误,留下了污点,所以才影响到了自己的“政审”?他知道体检和政审是两回事,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家里的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来。吃饭的时候,三个人坐在桌子旁,谁也不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显得格外刺耳。林沐觉得,自己和父亲之间,隔了一堵看不见,却无比厚实的墙。
05
这样的冷战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盛夏的午后,知了在窗外声嘶力竭地叫着,搅得人心烦意乱。林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陈静在厨房里忙活,林朝晖把自己锁在书房里。林沐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他约莫三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挺拔得像一杆标枪,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目光锐利,像鹰一样。林沐的视线,一下子就被他肩膀上那两杠一星的肩章给吸住了。
少校。和父亲衣柜里那套军装一模一样的军衔。
“请问,这里是林朝晖先生的家吗?”军人开口了,声音沉稳有力,“我叫张诚。”
林沐木然地点了点头,机械地把人让了进来。他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林朝晖听到客厅里的动静,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他依旧是那副打扮,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汗衫,一条松垮的短裤,鼻梁上架着老花镜。当他看到客厅里站着的张诚时,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瞬间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