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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北平原的夏日,太阳毒辣得很。太皇河旁的李家村里正李宗林擦了把汗,望着眼前被晒得发白的土路,心里盘算着如何完成县衙交代的新差事。
“宗林兄,又在为公事烦心?”巡检丘尊龙骑着马来到李宗林家门口,翻身下马。他身材高大,穿着绸缎长衫,与李宗林的粗布衣裳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一对老朋友,性格恰恰相反,一个张扬跋扈,一个沉敛温和。自从少年时在县衙后院一见如故,两人相互帮助,都成了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李宗林苦笑一声:“尊龙兄来得正好,钱主簿又派下差事了,要我半月内将村里富户的家底摸清上报!”
丘尊龙哈哈大笑,拍了拍李宗林的肩膀:“这等小事何足挂齿?走,进屋喝口茶,慢慢说!”
二人进了屋,李宗林的妻子王氏连忙沏上菊花茶。丘尊龙抿了一口,道:“钱主簿这是要摸清各家底细,为日后加税做准备啊!”
李宗林叹了口气:“正是如此。可这差事难办,富户们谁愿意露富?这不是招灾引祸吗?况且,村里财产公开了,于人心也不安稳!”
“简单!”丘尊龙放下茶碗,“你列出几家,我帮你填个数目,既不让富户太难堪,也能向钱主簿交差。横竖县衙也不会真来核查!”
李宗林犹豫道:“这……若是被发觉……”
“哎,你太谨慎了。”丘尊龙笑道,“钱主簿要的是文书,不是真金白银。你按时交上去,他自然高兴。再说了,这大热天的,谁还真会下乡来核对?”
李宗林思忖片刻,终于点头。二人便对着村里二十余户富庶人家,估摸着填了田地亩数、耕牛数量和读书人情况。其实村里读书人寥寥无几,但丘尊龙建议多报几个:“显得我们这里文风鼎盛,也是钱主簿的政绩不是?”
半月后,李宗林揣着写好的文书赶往县衙。县衙户房内,钱主簿捻着山羊胡,眯眼浏览李宗林呈上的文书。“李家村有读书人四十五个?”钱主簿突然问道。
李宗林心里一紧,躬身回答:“回主簿大人,连私塾学童也算在内的。”钱主簿轻笑一声,没再追问,将文书收了起来:“办得不错。去仓房领一石陈粮吧,算是给你的辛苦钱!”
李宗林连声道谢,退出了户房。领到粮食时,他发现这陈粮已存放有些年头,散发着霉味,但终究是粮食,磨碎了掺和新粮,能救济村里好几户穷人。
这活计刚完没几日,县衙又派下新差事。十日内上报全村荒地数目。李宗林这次学乖了,先去找了丘尊龙商议。
“荒地?”丘尊龙眼睛一亮,“这可是好差事。这么着,你把河边那百来亩无主之地都报上去,我再让管家带你去看几处山坡地!”
李宗林疑惑道:“那些地不是您前年就开垦了的吗?”丘尊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在官册上还是荒地。报上去,将来或许有用处。”
十日后,李宗林再次来到县衙,将列有三百余亩荒地的文书呈给钱主簿。钱主簿扫了一眼,点头道:“很好。如今朝廷鼓励开荒,这些地册上有记录,将来若是开垦了,便是你的政绩。”说罢,让差役取来几匹粗布和一百文旧铜钱,“这些拿去,算是酬劳!”
李宗林接过报酬,心里明白这远比实际应得的少,但仍千恩万谢。出了县衙,他径直来到市集,将粗布卖掉换得三百五十文钱,加上原有的一百文,一共四百五十文,小心揣入怀中。
回村路上,李宗林遇见了同是里正的赵家村的赵四。两人便在路旁茶摊歇脚闲聊。“李兄也是来交差的?”赵四擦着汗问道。
李宗林点头:“刚报了荒地数目。赵兄呢?”赵四压低声音:“我也是。钱主簿这可好,一口气给几十个村都派了差事。你领了多少报酬?”
李宗林照实说了。赵四嗤笑一声:“你倒是实在。知道我报了多少荒地?八百亩!领了两石新粮呢!”
李宗林愕然:“赵家村哪有那么多荒地?”赵四狡黠一笑:“横竖没人核查,多报些何妨?钱主簿要的是数字好看,咱们要的是实惠,各取所需!”
回到村里,李宗林将此事说与丘尊龙听。丘尊龙拍腿笑道:“这赵四倒是个明白人。下次再有这等差事,你也多报些无妨!”
果然,不到一月,更大的差事下来了。今年雨水不足,收成比往年少了一些,但朝廷的税粮额度却不减。钱主簿召集全县里正,要求三日内完成税粮征收,并由巡检丘尊龙带队收缴。
丘尊龙接下差事,回头就对李宗林说:“这是个肥差,也是苦差。收多了,乡邻骂;收少了,县衙责。得拿捏好分寸!”
征收首日,丘尊龙带着两名差役和李宗林,先从村里最富的几户起手。“丘巡检,李里正,今年收成实在不好,能否宽限些?”富农刘老汉哀求道。
丘尊龙板着脸:“刘老,你这百亩良田,就是减产,也比别家强得多。朝廷税粮,岂能拖欠?”说罢示意差役,“搬五石粮食。”
刘老汉急得直跺脚:“这、这太多了!往年也才四石啊!”李宗林心下不忍,插话道:“尊龙兄,刘老今年确实艰难,不如……”
丘尊龙瞪了他一眼,转头对刘老汉说:“看你也不易,就四石吧。再少就不行了!”刘老汉知道已是让步,只好苦着脸让家人搬出四石粮食。
一天下来,才收了二十余石粮食。晚间,丘尊龙对李宗林说:“你心太软了。收税不是请客吃饭,不得罪人办不成事。”李宗林摇头:“都是乡里乡亲的,逼急了也不好。”
丘尊龙笑道:“这样,明日你负责登记,我来说话。恶人我来做,你依然是好人!”
第二日,他们转到中产之家征收。丘尊龙果然严厉,不少农户被逼得几乎砸锅卖铁。李宗林看着不忍,偶尔在丘尊龙身后悄悄摆手,示意农户别再争辩,免得招来更多麻烦。
到第三日傍晚,共收得税粮六百石,远超上交官府的四百八十石额度。
丘尊龙看着满车的粮食,对李宗林说:“这六百石,我们交四百八十石给县衙,留一百二十石我们自己分。你,我各四十石,另四十石给那些实在揭不开锅的农户退回一些如何?”
李宗林吓了一跳:“救济一下那些十分艰难的是好事,只是这钱主薄是新官上任,截留官粮啊要被他发现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丘尊龙不以为然:“年年如此,心照不宣的事。你当钱主簿不知道?他那里我也打点好了。再说了,全县税粮最终能交上八成就很不错了,谁还会细究一个村的数目?”
李宗林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点了头。当晚,他将四十石粮食悄悄运回家中藏入仓库,另外四十石给那些砸锅卖铁交税粮的乡亲退了一半回去。果不其然,全县税粮最终只完成了朝廷要求的八成。钱主簿虽然有些不悦,但也没有深究,只对丘尊龙和各里正不奖不罚了事。
秋去冬来,县衙又派下各种差事:清点人口,维修河堤,组织乡勇……有的李宗林完成了,有的敷衍了事,有的干脆没能办成。每完成一桩差事,多少都能得些报酬。有时是粮食,有时是布匹,有时是少许铜钱。而通过与丘尊龙的合作,他也偶尔能得些额外收入。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李宗林盘算一年所得:官府直接给的工钱和补贴折银约五两;完成各项任务的报酬折银八两;与丘尊龙合作所得折银十七两。总共三十两银子。
望着桌上堆起的碎银和铜钱,李宗林心中五味杂陈。这些钱粮,是他奔波一年所得,却也见证了多少无奈与妥协。王氏轻声道:“今年又能过个肥年了。多亏了丘巡检帮衬!”
李宗林叹了口气:“这钱来得不干净啊。刮的是乡亲们的血肉。”王氏劝慰道:“又不是你一个人如此。赵家村里正的赵四,今年盖了三间新瓦房;王家村的王五,买了十亩好地。哪个里正不这么干?你要是不拿,反倒得罪人。”
正说着,丘尊龙骑着马来到门前,马背上驮着半只羊和两坛酒。“宗林兄,年来岁往,辛苦了!今晚我家设宴,钱主簿也要求,你可务必到场!”丘尊龙红光满面,显然这一年收获颇丰。
晚宴上,七八位里正和县衙小吏推杯换盏,热闹非凡。钱主簿坐在上首,接受众人的敬酒和奉承。“今年全县税粮只完成八成,知县大人很不高兴。”钱主簿抿着酒,慢条斯理地说,“明年要是再如此,在座的各位都要吃挂落!”众人连声应和,保证来年一定尽力。
宴散后,微醺的钱主簿特意留下李宗林:“李里正,你今年差事办得不错,尤其是富户册子和荒地数目,很是详细!”他顿了顿,声音压低,“明年若是还有这等差事,你再多报三成,自有你的好处。”
李宗林躬身应允,走出丘府大门,寒风吹在脸上,让他清醒了几分。抬头望天,不见星月,唯有乌云密布,似是又要下雪。
回到家中,王氏已经睡下。李宗林独坐堂前,拨弄着炭火,回想这一年的种种。他明白自己已陷入一个泥潭,越是挣扎,陷得越深。明日醒来,依然要周旋于县衙、丘尊龙和乡邻之间,在完成差事和保全良心之间寻找那脆弱的平衡。
火盆中的炭火忽明忽暗,映照着李宗林疲惫而复杂的表情。最终,他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世道如此,徒唤奈何……”窗外,第一片雪花悄然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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