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6月27日清晨四点半,走,去老屋。”主席压低声音吩咐。天色未亮,松山一号的走廊里只听得到警卫靴底与木地板轻轻摩擦的声音。没有车队,也没有预先安排的仪式,主席执意步行,拿根枯竹当拐杖,沿着熟悉又生疏的山路往旧居方向去。
三十二年的光阴,把韶山冲翻修了好几遍,可坟前那两座黄依旧。主席抬手接过沈同递来的松枝,只简单说了句:“前人辛苦,后人要记得。”话落,他三鞠躬。身后工作人员不敢多言,只看见他眼眶泛红。等他直起腰,神情重新绷紧:“不必修坟,黄土添一铲就行。”
土包子
从坟地折返旧居,院墙已经粉刷过,卧室角落却还保留着老式油灯。主席推门进屋,先瞧见挂在北墙的大幅遗像。父亲毛顺生端坐椅中,母亲文七妹站在一侧,神色温和。主席停下脚步,沉沉定住目光,像要把岁月追回来。片刻,他突然指着另一张泛黄合影轻声问:“这张,哪儿找出来的?”工作人员报告:去年清理外婆家牌匾时,在后板缝里发现,已补拍底片冲洗加框。
那是一九一九年的旧照。照片里,母亲坐在藤椅上,三兄弟分站两侧——这是全家唯一一次同时被镜头定格。主席伸手抚了抚玻璃,良久不语。随后,他开口:“母亲那年扁桃体发炎,如果有现在的青霉素,人就不会走。”简短一句,将近四十年的遗憾全部倾泻。
中午十一点半,韶山公社特地安排“接风饭”。主席却坚持反客为主:“我欠乡亲们太多,这顿我做东。”席间,他举杯敬老支书:“那块石头干娘请不来,要不也得给她上一盅。”一句玩笑拉近了气氛,围坐的父老乡亲顾不上拘谨,喝酒声、笑声此起彼伏。有人塞一枚咸鸭蛋,有人递一碗自酿米酒,工作人员想推,他抬手制止:“乡情不能挡。”
酒过三巡,他忽然转头对罗瑞卿叮嘱:“今晚把母亲那张遗照摘下来,带回北京。”罗瑞卿愣了愣,小声确认:“只带母亲的?”主席点头,“父亲照片就留这,让他老人家继续守屋守田。”
原因表面朴素,却并非一时冲动。主席一生在外,家中大小事多由母亲张罗。年少读私塾,父亲催他干活,母亲却点灯给他缝书袋;外出求学,父亲嫌他“不务正业”,母亲只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母亲的宽厚与慈爱,如绵长雨丝,悄悄润进他的性情。主席后来同朋友谈起家事,曾感叹:“我走上革命路,父亲的鞭子逼出来一半,母亲的善心养成另一半。”
站在旧厅堂里,他再度凝视那张父母合影,忽而笑道:“父亲脾气倔,年轻时我常被他拳头伺候。母亲拦不住,就偷偷塞颗红糖,说‘别记恨,爹也是望你好’。可惜她总想调和,却终究调和不了旧制度。” 说完,他将母亲照片交给身边警卫,“用布包稳当,别磕了角。”
韶山行第三天,雨后初晴,山岚薄雾从梯田漂到屋檐。主席写下一行字,夹在父亲账簿旧页: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随后,他把账簿合上,对随行人员说:“父亲在世最爱这本簿子,留它在这,比照片更合适。”
午后专列鸣笛,车窗外是连绵青山。警卫李银桥悄悄问:“主席,您真没舍不得父亲照片?”主席笑而未答,将怀里薄薄木框往胸前紧了紧。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说道:“父亲形象,我脑子里比照片清楚;母亲照片,我手头只有这一张。”他说得轻,列车轮轨声却把那几句压得更加清晰。
北京中南海丰泽园客厅,木框挂在书橱正上方,旁边没有其他照片。深夜写作疲倦,主席常倚沙发抬头看一眼,再伏案。一次起草文件,他自语:“母亲若在,该夸我写得工整吧?”李银桥听见,没敢接话,只悄悄记在日记本——一位领袖,也永远是儿子。
不久后,《关于推广青霉素采购的批示》送达卫生部。有人说,这是主席总结外出考察的意见;清楚内情的老人却知道:那一刻,他想到的是一九一九年长沙医院里无法医治扁桃体炎的母亲。历史,往往在这种个人情感与国家战略交汇处,拐出新的路。
岁月流逝,韶山旧居翻修、石板路硬化、稻田变成示范区,父亲照片仍旧留在原位,迎送四方游客。母亲照片则静静挂在北京,一如当年老屋里的灯芯,把游子的心牵住。有人问:“主席如今天南地北奔忙,图个念想?”答案简单——他只想让母亲一直“看见”自己继续忙碌,也让自己在刀光剑影、风云际会中,偶尔能抬头看见母亲温和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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