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我受不了了。”
深夜,云港市的这个高档小区里万籁俱寂,只有空调外机在低声嗡鸣。
主卧室里,孙秀英翻了个身,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已经睡熟的丈夫孙建国。
孙建国含糊地“嗯”了一声,眼都没睁。
“你睡得着,我睡不着。”
孙秀英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新。
“我一闭上眼,就是林晚秋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样子。”
“你说,她嫁到我们家整整两年了,一天班没上过,成天不是网购就是看电视,这个家迟早要被她败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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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建国叹了口气,终于缓缓睁开眼,说:“那能怎么办,志强护着她。”
“护着?”
孙秀英猛地坐起身,借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月光,能看到她紧绷的脸。
“所以我就得眼睁睁看着我们老两口一辈子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被一个外人坐享其成?”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不行,绝对不行。”
孙秀英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字一句地对丈夫说。
“我装不下去了,明天,我就告诉他们,你公司倒了,咱们家……破产了!”
01
这一切,都得从两年前儿子孙志强的那场婚礼说起。
那时候的林晚秋,在孙秀英眼里,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儿媳。
人长得漂亮,说话温声细语,关键是还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林晚秋是室内设计师,在云港市一家小有名气的设计所上班,年纪轻轻就拿过几个奖,连孙秀英老姐妹的女儿结婚,找的都是她做的设计。
“秀英啊,你家志强真有福气,找了这么个媳妇,又有才华又能干。”
婚礼上,亲朋好友的夸赞声不绝于耳,孙秀英听得心里比喝了蜜还甜,觉得自己的儿子是全世界最优秀的,自然要配最出色的姑娘。
孙建国的建材公司做得顺风顺水,家里早就给儿子备好了婚房,一套一百八十平的大平层,装修得富丽堂皇。
孙秀英想着,小两口结婚后,一个在自家公司当副总,一个当设计师,这日子简直就是奔着金光大道去的。
可谁能想到,这美好的光景,在婚后三个月就变了味。
那天晚饭,林晚秋突然宣布,她把工作辞了。
“妈,爸,志强,我不想上班了。”
孙秀英当时夹菜的筷子就顿在了半空。
“怎么了晚秋?工作上不顺心?”
孙建国先开了口,语气还算温和。
“也不是,就是觉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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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秋低着头,声音不大。
“我想着,咱们家条件也挺好的,我想先休息一段时间,调理一下身体,准备要个孩子。”
一听到“要孩子”,孙秀英心里的那点不快立马就散了。
“哎呦,这是好事啊!该调理,是该好好调理。”
她连忙给儿媳碗里夹了一大块排骨。
“工作不着急,身体最重要,你们小两口的事,我们支持。”
儿子孙志强也在旁边附和:“是啊妈,晚秋之前为了赶项目,天天熬夜,身体都熬坏了,让她歇歇也好。”
孙秀英信了。
可这一歇,就是两年。
孙子没见到影,林晚秋却像是彻底习惯了这种不工作的日子。
一开始,孙秀英还能耐着性子旁敲侧击。
“晚秋啊,我听李阿姨说,她女儿换了个新工作,就在市中心,一个月一万多呢。”
林晚秋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哦,那挺好的。”
“你之前那个设计所的同事,没联系你吗?你技术那么好,肯定很多人抢着要吧?”
“妈,我现在不想那些,顺其自然吧。”
电视里的综艺节目声音开得很大,盖过了她的敷衍。
孙秀英看着那个被各色零食和快递盒子包围的沙发,心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闷得发慌。
02
孙秀英的焦虑,随着时间的推移,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她每天早上去公园晨练,总能碰上几个老邻居。
“秀英姐,送孙子去上学啊?”
“还没呢。”
孙秀英只能尴尬地笑笑。
“你家儿媳不是不上班吗?怎么还不抓紧要个孩子?”
一个快人快语的张大妈凑过来说。
“现在的年轻人哦,就是会享受,不像我们那时候,生了孩子还在上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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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李阿姨也搭腔。
“可不是嘛,我儿媳妇也是,天天就知道网购,你看她那快递,一天收好几个,花钱如流水,我看着都心疼。”
这些话像一根根针,精准地扎在孙秀英的心上。
她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
林晚秋穿着丝绸睡衣,头发松松地挽着,正指挥着快递小哥把一个巨大的箱子搬进门。
“妈,您回来啦。”
她打了声招呼,眼睛却还盯着那个箱子,满是兴奋。
“这又买的什么?”
孙秀英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
“哦,一个进口的咖啡机,我看网上评价特别好,志强也喜欢喝咖啡。”
孙秀英看了一眼那个箱子,上面全是她看不懂的外文,但那个牌子她见过,商场里好几万一台。
她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家里不是有咖啡机吗?我跟你爸去年刚买的。”
“那个是美式的,这个是全自动的,能磨豆,还能打奶泡,不一样的。”
林晚秋轻描淡写地解释着,仿佛在说一件再也平常不过的事情。
孙秀英忍无可忍,终于把话挑明了。
“晚秋,你跟妈说句实话,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出去工作?”
林晚秋拆箱子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抬起头,脸上的笑容也淡了。
“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想先备孕。”
“备孕备了快两年了!医院也去了,医生不是说你们俩身体都没问题吗?”
孙秀英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
“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也不运动,身体能好吗?你看看你,天天在家都干了些什么?这个家都快成垃圾场了!”
她指着沙发上堆积的衣服和茶几上的零食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那天晚上,儿子孙志强一回家,林晚秋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孙志强看着母亲阴沉的脸和妻子紧闭的房门,一脸为难。
“妈,您又说晚秋了?”
“我说她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孙秀英正在气头上。
“她一个四肢健全的年轻人,天天在家啃老,我这个当妈的还不能说了?”
“妈,您小点声。”
孙志强赶紧拉着母亲坐下,替妻子辩解。
“晚秋她不是不想工作,是她压力太大了,您天天催,她心里也着急。”
“她压力大?我看她舒服得很!”
“不是的妈,您不知道,她……她就是心思重。”
孙志强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着儿子这副护着媳妇的样子,孙秀英只觉得一阵心寒和无力。
她知道,指望儿子是没用了。
这件事,还得她自己想办法。
03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自丈夫孙建国的一通电话。
那段时间,云港市的建材市场不太景气,好几个大的楼盘项目都停了工,导致孙建国的公司回款很慢,资金链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秀英啊,你手头还有多少活钱?先挪给我五十万周转一下。”
孙建国在电话里的声音充满了疲惫。
“公司的账户上快没钱了,下个月工人的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
孙秀英一听就急了。
她赶紧把家里的存款清算了一遍,东拼西凑才勉强凑够了五十万,打给了丈夫。
挂了电话,她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心里一阵阵发凉。
老两口在外面为了生意焦头烂额,儿媳妇却在家里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
就在这时,林晚秋哼着歌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新买的手机,开心地跟孙志强视频。
“老公你看,这个颜色是不是特别好看?我抢了好久才抢到的呢!”
那刺耳的笑声,让孙秀英的怒火彻底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一个疯狂的念头,开始在她脑海里盘旋。
那天晚上,孙秀英在看一档家庭调解类的电视节目。
节目里,一个好吃懒做的儿子,在父母谎称投资失败、家里欠下巨债后,一夜之间长大了,主动扛起了家庭的重担。
主持人在结尾总结道:“有时候,只有经历风雨,才能看清一个人的真心。”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中了孙秀英。
对啊,真心。
她倒要看看,这个林晚秋,对他们孙家,对她儿子孙志强,到底有几分真心。
等孙建国深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孙秀英就把他拉到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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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孙,公司现在是不是真的很难?”
孙建国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
“嗯,挺难的,不过还能撑过去,老客户都还在。”
孙秀英深吸一口气,直视着丈夫的眼睛。
“那……我们就把它说得更难一点。”
孙建国愣住了。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们对外就说,公司资金链断了,破产了。”
孙秀英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我们不光要说,还要做得像一点。你那辆宝马不是开了几年了吗?卖了,换辆普通的。我那些首饰,也拿去当掉一部分。我们就跟志强和晚秋说,家里不但没钱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连这套房子都得卖了抵债!”
孙建国听得目瞪口呆。
“你疯了?这像什么话!传出去我们孙家的脸往哪搁?”
“脸面重要还是家底重要?”
孙秀英反问。
“现在公司确实困难,正好趁这个机会,演一场戏。我就不信,大难临头了,她林晚秋还能像现在这样,稳如泰山地躺在沙发上!”
“我就是要逼她一把,看看她到底是人是鬼!如果她一听家里没钱了就闹着跟志强离婚,那正好,这种女人我们孙家要不起,长痛不如短痛!如果她能跟我们一起同甘共苦,那我……我就认了,以后再也不管她。”
孙建国沉默了,书房里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他看着妻子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想起了公司账上日益减少的数字,又想起了儿媳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良久,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行,就按你说的办。”
04
计划一旦敲定,孙秀英和孙建国就成了演技精湛的“导演”和“演员”。
第二天,孙建国就把自己开了五年的宝马7系挂到了二手车网站上,没过几天,就以一个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匆匆卖掉了,换回了一辆半旧的国产车。
孙秀英也挑了几件自己不常戴的金首饰,让孙建国拿去金店“处理”了。
夫妻俩每天在家里的对话,都围绕着“钱”、“债主”、“银行贷款”这些关键词。
“今天又有两个供应商上门要账,我头都大了。”
“银行那边说,下个月的贷款要是还不上,就要走法律程序了。”
孙志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砸懵了,整个人都蔫了下来,天天唉声叹气,一回家就问父母有没有新的解决办法。
孙秀英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为了计划,只能硬着心肠演下去。
奇怪的是,整个家里,仿佛只有林晚秋一个人置身事外。
她既不问公司的状况,也不关心家里的钱还够不够花,甚至连孙建国换了车,她都像是没看见一样。
她依旧每天睡到自然醒,依旧窝在沙发上追剧,只是网购的频率,似乎减少了一些。
孙秀英冷眼旁观,心里越发认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个女人,根本就不关心这个家,她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抽身离开。
这天下午,孙秀英在阳台收衣服,无意间看到林晚秋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在楼下花园里打电话。
她离得远,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看到林晚秋的表情很严肃,一边说还一边不停地回头张望,显得非常警惕。
打完电话,她就匆匆上楼了。
没过多久,门铃响了,是一个同城闪送的快递员,送来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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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秋签收后,拿着文件袋就直接回了自己房间,并且把门反锁了。
孙秀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这里面会是什么?离婚协议书?财产转移证明?
她不敢想下去。
一个小时后,林晚秋从房间里出来,那个文件袋已经不见了。
她看到孙秀英,表情有些不自然,勉强笑了笑。
“妈,我……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去哪?”
孙秀英警惕地问。
“就……就去见个朋友。”
说完,她就换了鞋,匆匆忙忙地出门了。
看着林晚秋消失在电梯口的身影,孙秀英心里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她觉得,摊牌的时刻,到了。
她要让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在儿子面前,在所有人面前,彻底暴露出来。
05
当晚,孙秀英特意做了一桌子菜,却故意营造出一种沉重压抑的气氛。
她把儿子和儿媳叫到饭桌前,自己和孙建国坐在主位上,脸色凝重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饭桌上,没有人动筷子。
孙志强看着父母的脸色,心里七上八下,不安地问:“爸,妈,怎么了?是不是公司那边……又出事了?”
孙建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沙哑。
“志强,爸对不起你。”
他拿起桌上的一瓶白酒,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公司的窟窿,堵不上了。”
孙建国放下酒杯,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
“银行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下周再还不上钱,就要拍卖我们的房子了。”
“什么?”
孙志强“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椅子被他带得往后倒去,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拍卖房子?爸,那……那我们住哪?”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脸上血色尽失。
孙秀英看着儿子的反应,心如刀割,但她还是狠下心,往这场戏里加了最后一把火。
她转过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从始至终都异常安静的林晚秋。
“晚秋啊,是我们孙家对不起你。”
“当初你嫁过来,我们都以为能让你过上好日子,没想到……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这个家,马上就要散了。”
孙秀英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林晚秋的反应。
她预想过很多种可能。
林晚秋可能会震惊,可能会哭泣,可能会当场翻脸,指责他们骗了她。
然而,都没有。
林晚秋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她甚至都没有看孙秀英,只是静静地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的这种平静,在惊慌失措的孙志强和声泪俱下的孙秀英的映衬下,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冷酷。
孙志强也发现了妻子的异常,他急得满头大汗,拉着林晚秋的胳膊。
“晚秋,你倒是说句话啊!我们家都这样了,你……”
就在这时,林晚秋终于有了动作。
她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墙上那副全家福上。
然后,她默默地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份用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轻轻地推到了茶几中央。
正是孙秀英下午看到的那一份。
孙秀英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死死地盯着那份文件,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一份离婚协议。
她甚至想好了接下来的台词,要如何当着儿子的面,痛斥这个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女人。
她颤抖着手,拿起那份文件,像是要揭开一个残酷的最终审判。
她抽出了里面的纸张。
当看清文件封面上那几个烫金大字时,孙秀英整个人,就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瞬间僵在了原地。
她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急剧收缩,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薄薄的几页纸在她手里哗哗作响。
“这……”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旁边的孙志强见母亲反应如此剧烈,也凑过来看了一眼,随即,他也像被点了穴一样,呆立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