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的台灯投下昏黄的光晕,肖彬小心翼翼地将妻子的白色衬衣从衣架上取下。
这件衣服张玉玥已经穿了三年,领口和袖口都有些发黄,但她舍不得扔掉,总说"还能穿"。肖彬摸着衬衣的质地,心里涌起一阵酸涩——结婚十五年,她从来没有为自己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
然而当他将衬衣翻过来查看是否需要修补时,后领内侧一片暗色的污渍让他的动作停住了。
那不是普通的汗渍,形状不规则,颜色发暗,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腥甜味道。肖彬凑近闻了闻,眉头紧锁——这味道他似曾相识,却又说不出在哪里闻过。
楼下传来张玉玥洗碗的声音,瓷器轻微的碰撞声在夜晚显得格外清脆。
肖彬看了看手中的白衬衣,又看了看楼下厨房透出的灯光。一个他不愿意相信的念头在心底悄悄生长,像毒藤一样缓缓蔓延。
01
早晨七点,闹钟准时响起。
肖彬睁开眼时,床边已经空了。张玉玥早就起来准备早餐,这是她十五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他们的生活就像这闹钟一样规律且精准,每一天都是前一天的复制品。
"老肖,起床吃饭了。"楼下传来妻子的声音,语调平淡无波,就像每个清晨一样。
肖彬坐起身,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衣柜。昨夜那件白衬衣已经被他悄悄收起来,藏在衣柜最深处的一个纸盒里。他告诉自己,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也许只是普通的污渍,但心里那根刺却越扎越深。
洗漱时,镜子里的自己眼圈有些发黑。四十三岁的脸庞写满了疲惫,几根白发在太阳穴附近若隐若现。他想起二十年前初见张玉玥时的模样——那时她刚从师范毕业,梳着清爽的马尾辫,笑起来眼角弯弯的,像月牙一样美好。
"老肖,再不下来粥就凉了。"张玉玥的催促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餐桌上,小米粥冒着热气,配菜是她亲手腌制的咸菜和昨天剩下的炒鸡蛋。张玉玥坐在对面,一边吃饭一边翻着手机。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针织衫,领口很高,几乎遮住了大半个脖子。
肖彬注意到,最近她总是穿这种高领的衣服。
"玉玥,你最近是不是感冒了?"他试探着问道。
张玉玥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恢复平静:"没有啊,就是觉得有点凉。"
"都快六月了,天气挺暖和的。"肖彬继续观察着妻子的表情,"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就是换季不适应。"张玉玥低下头,专心对付碗里的粥,"你今天几点回来?"
这种转移话题的方式让肖彬心中的疑虑更深了。他们结婚这么多年,张玉玥什么时候学会了转移话题?以前的她总是直来直去,有话就说,从不拐弯抹角。
"应该还是老时间。"肖彬放下勺子,"公司最近不忙,基本六点就能下班。"
张玉玥"嗯"了一声,继续低头吃粥。
餐桌上陷入沉默,只有勺子碰撞碗壁的轻响。肖彬偷偷观察着妻子的侧脸,发现她的皮肤比以前白了些,但不是健康的白,而是一种苍白。她的眼底也有淡淡的青色,看起来很疲惫。
最让他在意的是,张玉玥吃饭时总是不经意地用手摸着脖子,就像那里有什么不舒服一样。
"我先去上班了。"肖彬起身,准备离开。
"路上注意安全。"张玉玥头也不抬地说着例行的道别语,但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感。
走到门口时,肖彬突然转身:"玉玥,我们多久没有好好聊天了?"
张玉玥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喝粥:"聊什么?"
"随便聊聊,就像以前一样。"肖彬走回来,重新坐下,"我们以前不是什么都聊吗?你的学生,我的工作,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
张玉玥终于抬起头看向他,眼中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人都会变的,老肖。结婚这么久,还能有什么新鲜事好聊?"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肖彬的心。他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也许张玉玥说得对,也许是他想太多了。
但当他再次看向妻子时,总觉得坐在对面的这个人变得陌生起来,就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雾,模糊而遥远。
02
肖彬的单位是一家建筑设计院,位于市中心的一栋老式写字楼里。他在这里工作了十八年,从初出茅庐的小设计师做到了项目组长,生活稳定但毫无激情。
今天他格外心不在焉,对着电脑屏幕发呆了好几次。同事小林过来问图纸的事,他都没有听见。
"肖组长,肖组长?"小林连叫了几声。
肖彬这才回过神来:"啊,什么事?"
"您没事吧?看起来不太精神。"小林关切地问道。
"没事,就是没睡好。"肖彬揉了揉太阳穴,"图纸的事下午再说吧。"
小林点点头,转身离开。肖彬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什么。小林今年二十七岁,刚结婚不久,正是热恋的甜蜜期。每天上班都能看到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偶尔还会跟同事分享新婚生活的点点滴滴。
肖彬记得自己新婚时也是这样,每天都迫不及待地回家,想要把一天的所见所闻都告诉张玉玥。那时候的日子虽然清贫,但充满了温暖和希望。
可是现在呢?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中午休息时间,肖彬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单位食堂,而是走到附近的咖啡厅里坐下。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想。
咖啡厅里播放着轻柔的音乐,几对情侣在窃窃私语,气氛温馨而浪漫。肖彬点了一杯美式咖啡,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心情复杂。
他掏出手机,想给张玉玥发条短信,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以前他们经常发短信聊天,即使是上班时间,也会互相分享一些有趣的事情。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短信变成了"记得吃药"、"今晚晚点回来"这样的简单信息。
正犹豫着,手机突然响了。
"喂,老肖?"是张玉玥的声音。
"玉玥,怎么了?"肖彬有些意外,妻子很少在工作时间给他打电话。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告诉你,晚上我要去学校开会,可能会晚一些回来。"张玉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你自己解决晚饭,不用等我。"
肖彬皱了皱眉:"什么会这么晚?平时你们学校的会议不都是下班前开完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张玉玥说:"是临时通知的,说是教育局的领导要来检查。"
"那你注意安全,开完会就早点回来。"肖彬本能地关心道。
"嗯,知道了。"张玉玥匆匆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肖彬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张玉玥的语气很不自然,就像在掩饰什么。而且,她什么时候开始会主动给他打电话报告行程了?以前都是他问,她才会说。
最奇怪的是,电话里似乎有杂音,像是在什么嘈杂的地方,但张玉玥明明说是在学校。
肖彬放下手机,看着咖啡杯里的液体慢慢冷却。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中蔓延,就像乌云在天空聚集,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他想起昨晚那件白衬衣上的污渍,想起张玉玥最近的种种异常表现,所有的细节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他不愿意相信的可能性。
但是,他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下午的工作时间过得格外缓慢。肖彬一直心神不宁,几次想要给张玉玥打电话,但都忍住了。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怀疑就破坏了夫妻感情。
但当下班时间到了,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家,而是开车去了张玉玥工作的学校。
他要亲眼确认一下,妻子是否真的在开会。
03
六月的黄昏来得很晚,当肖彬的车停在学校门口时,夕阳还挂在西边的天空中,将整个校园染成了金黄色。
这是一所小学,张玉玥在这里教书已经二十年了。肖彬对这个地方很熟悉,结婚初期他经常来接她下班,后来生活稳定了,这种浪漫的举动也就慢慢消失了。
校门口的保安认识肖彬,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肖老师,来接张老师下班啊?"
肖彬点点头,没有说话。他透过铁栅栏望向教学楼,大部分教室都已经熄灯了,只有三楼的会议室还亮着灯。
"她们还在开会吗?"肖彬随口问道。
"开会?"保安师傅一脸困惑,"今天没有什么会议啊,老师们都按时下班了。张老师五点就走了,说有事要办。"
肖彬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强装镇定地笑了笑:"可能是我记错了时间。"
"要不要我帮你打电话问问?"保安师傅热心地提议。
"不用了,谢谢。"肖彬匆忙告别,回到车上。
他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张玉玥撒谎了。她根本没有开会,而是去了别的地方。
那么,她到底去了哪里?又在做什么?
肖彬启动车子,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开着。他想给张玉玥打电话,但又怕露出马脚。现在的情况是,他知道她在撒谎,但她不知道他已经发现了。
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让他感到恶心,但他必须继续下去。
八点钟,肖彬回到家。房子里一片漆黑,张玉玥还没有回来。他没有开灯,就这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着妻子的归来。
夜色渐深,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每一声都敲在肖彬的心上。他想起结婚初期的夜晚,那时候无论多晚,只要张玉玥还没到家,他都会在门口等她。她总是笑着说他像个老妈子一样操心,然后主动吻他的脸颊。
那些温暖的回忆现在都变成了讽刺。
九点半,门锁响了。
张玉玥推门进来,看到坐在黑暗中的肖彬时明显吓了一跳:"老肖?你怎么不开灯?"
"刚到家,还没来得及开。"肖彬按亮了台灯,柔和的光线瞬间填满了客厅,"会议开得这么晚?"
张玉玥避开他的目光,一边脱外套一边说:"是啊,领导讲得比较多。"她的声音很平静,但肖彬注意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辛苦了。"肖彬站起身,走向厨房,"我给你热点饭?"
"不用了,我在学校吃过了。"张玉玥快步走向楼上,"我先去洗澡,有些累了。"
看着妻子匆忙的背影,肖彬的心沉到了谷底。她连演戏都懒得认真演了。
但是最让他震惊的是,当张玉玥经过他身边时,他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男士香水的味道。
那不是他用的牌子。
半夜,肖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身边的张玉玥睡得很沉,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妻子的侧脸在黑暗中显得模糊不清,就像她现在的内心一样,让他无法看透。
凌晨三点,他悄悄起身,走向衣柜。那件白衬衣还在纸盒里静静躺着,像一个无声的证人。
肖彬拿着衣服走到阳台上,借着路灯的光线仔细端详着那块污渍。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不是普通的污渍。
他想起了一个可能性,一个让他浑身发冷的可能性。
第二天一早,肖彬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把这件衣服送去检测,无论结果如何,他都需要一个真相。
04
市区的司法鉴定中心位于法院大楼的东侧,肖彬开车绕了两圈才找到停车位。他把那件白衬衣装在一个密封袋里,就像处理重要证物一样小心翼翼。
走进鉴定中心的大厅,他看到墙上贴着各种收费标准和业务范围,DNA检测、血迹分析、毒物检测等等一应俱全。工作人员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性,戴着眼镜,看起来很专业。
"先生,您需要什么服务?"女工作人员礼貌地询问。
肖彬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想检测一下这件衣服上的污渍成分。"
工作人员接过密封袋,专业地打量了一下:"您是要做什么类型的检测?血迹、精液还是其他体液?"
这个直白的问题让肖彬有些尴尬,但他还是如实回答:"我不太确定是什么,就想知道具体成分。"
"明白了。"女工作人员在表格上记录着,"常规的生物检测包括血液、精液、唾液等,费用是五百元,三个工作日出结果。如果需要DNA分型,费用会高一些。"
肖彬想了想:"就做常规检测就行。"
填写委托书时,肖彬的手有些颤抖。在"检测目的"一栏,他写下了"个人需要"四个字,其实心里清楚,这四个字背后隐藏着对婚姻的最后一丝期望。
"三个工作日后您可以过来取结果,或者我们可以邮寄给您。"工作人员将回执单递给他。
"我自己来取。"肖彬收好回执单,转身离开。
走出鉴定中心的那一刻,他感到一种奇怪的轻松,就像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无论结果如何,至少他不用再活在猜疑中了。
这三天的等待时间格外难熬。肖彬表面上维持着正常的生活节奏,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但内心却像装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中度过。
他开始更加仔细地观察张玉玥的一举一动。她最近确实变了很多,不仅仅是穿衣风格,连说话的语调都有些不同。以前的她语速很慢,说话时喜欢停顿,现在却显得有些急躁,经常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
更奇怪的是,她的手机响起时,她总是快速看一眼,然后要么挂断,要么走到阳台上去接。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第二天晚上,肖彬装作不经意地问:"玉玥,你最近怎么总是出去接电话?"
张玉玥正在看电视,听到这个问题明显愣了一下:"有吗?可能是学校的事情比较多吧,不想影响你看电视。"
"什么事情需要晚上讨论?"肖彬追问道。
"就是一些教学安排,你又不懂这些。"张玉玥有些不耐烦,"电视声音开大点,我听不清。"
这种敷衍的态度让肖彬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怀疑。结婚十五年,张玉玥从来没有对他这么不耐烦过,即使是吵架的时候,她也会耐心地解释自己的想法。
现在的她就像换了一个人,冷漠、疏离,还带着一种莫名的警惕。
第三天,肖彬几乎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他看着办公桌上的日历,今天是他可以去取检测结果的日子。下午四点钟,他找了个借口离开办公室,直奔司法鉴定中心。
"肖先生,您的检测结果出来了。"那个女工作人员递给他一个密封的信封。
肖彬的手颤抖着接过信封,感觉它有千斤重。他没有当场打开,而是回到车上,坐了很久,才慢慢撕开封口。
报告单上的内容很简洁,但每个字都像子弹一样击中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