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桂战争：桂居功自恃，蒋做局窃密，两湖风云变，钢军神话一朝倾

"报告总司令，LMR部已撤离阵地。"1929年3月30日，九江指挥部内，蒋校长听着前线传来的消息，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因为早在数月前，桂系的一举一动就已通过破译的密电尽在他的掌握之中。1929年春，武汉长江岸边的柳枝刚刚抽芽，一场改变中国近代史格局的战争已然酝酿。

1929年2月，由桂系把持，坐拥两湖的武汉ZZ分会的一纸罢免令，将湖南省主席鲁涤平撤职，成为了这场战争的直接导火索，曾经并肩作战的北伐战友，转眼间兵戎相见。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场震惊全国的蒋桂战争，表面上是军事较量，实际水面下的暗流涌动要复杂得多：

北伐时期战功卓著的桂系，为何会成为蒋校长裁军的第一刀？

这场改变中国近代历史的战争，为何偏偏在两湖地区爆发？

号称“北伐钢军”的桂系，又为何在短短数日内土崩瓦解？

蒋桂战争要图

01 北伐功勋，何以成心腹大患

回望北伐征程，桂系第7军确实战功显赫。从湖南到湖北，从江西到江苏，这支以广西子弟兵为主力的部队几乎打遍了半个中国。汀泗桥战役、贺胜桥战役、龙潭战役——这些北伐史上的关键战役，都留下了桂系将士浴血奋战的身影。

到1928年底，桂系势力已从岭南延伸至华北：白崇禧坐镇北平，李宗仁控制武汉，黄绍竑镇守广西，粤系李济深与之呼应。一条纵贯南北的战略长廊已然形成，对南京政府构成巨大威胁。

东北易帜、形式统一后，军阀势力分布图：蓝-蒋，浅绿-桂，褐-冯，浅灰-晋。图源：战争艺术

然而军事上的成功让桂系高层产生了误判。李宗仁曾自信地说："洪杨由于内讧才未能统一全国，我们定要紧密团结，完成洪杨未竟的事业。"这种以太平天国自比的豪言壮语，在蒋校长听来格外刺耳。

桂系内部矛盾也为蒋校长提供了可乘之机。白崇禧重用湖北籍的胡宗铎、陶钧，引起广西籍将领强烈不满。第7军将士公开抱怨："广西人打仗，湖北人享福。"这类内部不和的信号，通过密电源源不断传到蒋校长耳中。

李宗仁、白崇禧常以洪秀全、杨秀清自比。图源：电视剧照，

02 暗战先于明战，密码早已破译

1928年秋，上海法租界的一栋洋房内，一场改变历史进程的密码破译工作正在秘密进行。温毓庆，这位后来被称为"中国密码破译之父"的留美博士，正带领团队全力破解桂系的密电码。

"成功了！我们破译了李济深的密码！"一天深夜，工作室传来兴奋的低呼。原来，温毓庆利用广东同乡关系，以需要翻译某份电报为名，向李济深部驻上海办事处"借"到了密码本，一夜之间完成了抄录和破译。（也有一说，温利用从桂系辞职出来的报务员，让其向旧同事处要到了李、白的密码本。）

温毓庆（1894—1979），广东台山人。1917年哈佛大学物理学士学位，1918年硕士学位。

几乎与此同时，蒋校长的侍从副官郑介民也已潜入武汉。凭借与李宗仁之弟李宗义的留苏同窗之谊，郑介民伪装成落魄文人，住进了桂系司令部。在取得信任后，他趁机将李宗仁与各方联络的密码本秘密拍照。

双重保险之下，蒋对桂系的动向了如指掌。1929年2月，当桂系以武汉ZZ分会名义罢免湖南省主席鲁涤平时，蒋虽然表面震怒，内心却暗自欣喜——终于找到了出手的借口。

郑介民（1897年9月18日—1959年12月11日），原名庭炳，字耀全，号杰夫，广东文昌人。

03 暗流涌动，矛盾日渐深化

蒋校长对桂系采取行动的方式与时机，却让桂系措手不及。表面上，这是因为桂系首先惹事，擅自罢免湖南省主席鲁涤平，破坏了ZZ规则。但实际上，双方的矛盾早已深种。桂系虽然军事上战绩彪炳，却存在着致命短板。

一是ZZ上缺乏话语权。桂系在党务、政务方面缺乏人才，无法在南京的ZZ博弈中占据一席之地。白崇禧曾感叹“广西不出ZZ人才”，正是其短板的真实写照。

二是经济上捉襟见肘。桂系控制的广西，虽然经黄绍竑梳理得井井有条，但无奈底子本就贫瘠，湖北又是新占之地，两省财政收入难以支撑20万大军的开销，军饷多依赖南京拨款，处处受制。

30年代广西之面貌，经济底子薄

但桂系将领并未正视这些问题，反而高估了自身的本钱。他们只看到黄埔系在北伐中的表现不佳，却忽略了其背后有当局支持、有江浙财团和列强的援助。

更致命的是，桂系误判了冯玉祥、阎锡山的态度。他们以为冯、阎会和自己联手反蒋，殊不知这两人更怕的是蒋桂联手。桂系在未与南京彻底决裂前，冯、阎绝不会贸然行动。

蒋校长也并非一定要拿桂系开刀，但桂系的“作死”行为实在太多。各地桂军各自为政，缺乏统筹，李、白搞“诸侯出征”，部下更是“陪臣掌权”，让蒋不得不动手。

1926年1月，李宗仁在广州车站留影。北伐中桂系实力迅速扩张，军事声望甚至超越蒋

03 用人失当，内部矛盾激化

到了北伐中后期，李宗仁的重心逐渐转向南京。他把桂系的军权与人事权交给白崇禧，自己则以桂系 “一把手” 的名义长居南京，扮演着驻京头号协调者的角色。

白崇禧虽有才干，用人却远不如李宗仁周全大气。他格外看重保定军校的同学胡宗铎与陶钧，对这两人在桂系的资历、出身、作风及贡献全然不顾，这直接埋下了桂系内部失和的隐患。

1929年5月5日，白崇禧（左）与李宗仁（右）合影

要知道，胡、陶都是湖北人，而最初桂军参与北伐的四位旅长 ——夏威、胡宗铎、LMR、钟祖培中，后三位里 LMR 和钟祖培的根基与战功本更扎实。龙潭战役后，李宗仁曾将自己兼任的第 7 军军长一职让给夏威。夏威（广西容县松山人）能力与战绩平平，但因和白崇禧、黄绍竑有从广西陆小到保定军校的同窗之谊，又有资历加持，其他三位旅长倒也没什么异议。

夏威（1893年3月2日—1975年1月3日），广西容县人，字煦苍。

可后来桂军扩编第 19 军时，白崇禧力排众议让胡宗铎当军长。一个湖北人统领广西兵，让战功更著的老旅长 LMR、钟祖培心里很不是滋味。

待到西征拿下武汉，桂系再扩第 18 军，白崇禧与胡宗铎又联手保荐资历极浅的陶钧出任军长，依旧没轮到 LMR 和钟祖培这两位北伐先锋。钟祖培一怒之下弃官回了广西老家，LMR 虽没发作，心里的不满却已生根。

1926年8月左右，北伐中的KMT队伍在汉口附近集结

更麻烦的是胡、陶二人自身的问题。胡宗铎粗鲁轻浮，野心不小却情商很低。当时湖北素有 “鄂人治鄂” 的呼声，桂系刚打下湖北，他就在士绅吹捧下急着找李宗仁要湖北省主席的位子，还说 “德公，这次我该当仁不让”。李宗仁只好以 “军人不宜分心省政” 为由拒绝，还拿自己当年平定安徽后辞掉省主席的例子劝他。

胡宗铎（1892—1962），字今予，湖北黄梅人

陶钧则是个毫无ZZ意识的粗蛮军官，治军手段残酷，行军时动辄枪杀掉队士兵，得了个 “陶屠户” 的绰号。他还爱标新立异，任 18 军军长时率部去鄂西清乡，竟擅自让自己的军需处长当宜昌禁烟督察局局长，每月敛财超百万。这些钱除少量补贴 18、19 军，其余全进了他自己口袋。

陶钧（1892年～1974年10月14日），字子钦，湖北蕲水(今浠水)人

如此一来，桂系嫡系第 7 军的官兵待遇，反倒比不上胡、陶的新军。“广西人打仗，湖北人享福”—— 这句在桂军里传开的牢骚，恰恰暴露了蒋桂战争的部分根源。李宗仁后来直言：“七军将士怨声载道，军心大受影响，这股歪风的形成，白崇禧难辞其咎。”

04 湘变引爆，战争终于爆发

蒋桂战争的爆发，直接起因是桂系出兵突袭湖南的鲁涤平部。这背后，是桂系在占据湖北后，愈发看重地盘带来的好处，为了拓宽财源，同时打通长江流域与老家广西的联系，便把目光投向了湖南。

其实在这之前，桂系就对湖南有过动作。唐生智战败后，两湖地区的地盘由桂系主导重新分配。在湖北，他们抬出当地老资格的张知本担任省主席，看似让其主政，实则实权被胡宗铎、陶钧牢牢攥在手里。

轮到湖南时，桂系本想照搬湖北的做法，可湘军老将程潜既有军事实力，又在西征中立下不少功劳，一心想当湖南省主席，桂系没办法，只好承认这一事实。但他们并不甘心，特意设立了武汉ZZ分会，用来统管湖南、湖北两省，想借此牵制程潜。

程潜（1882年3月31日—1968年4月9日），字颂云，湖南醴陵人。

没成想，程潜当上湖南省主席后，根本不把武汉ZZ分会放在眼里，不仅截留湖南的财税，不往武汉上缴，背后还有南京方面的默许。这让桂系怒不可遏，于是以开会为由，把程潜骗到武汉扣押起来，随后将其撤职查办。

桂系原本打算让亲近自己的湘军将领何键接替程潜，可蒋校长利用自己掌控南京的ZZ优势，抢先一步任命另一位湘军将领鲁涤平为湖南省主席。鲁涤平是蒋校长任命的，自然不会听从桂系的指令。为了让鲁涤平更有底气对抗桂系，蒋校长还秘密通过江西陆路，给鲁涤平的队伍运送了一大批兵器。

鲁涤平、何健

桂系见状，怀疑蒋校长很快就要对自己动手，胡宗铎、夏威、陶钧等人便轻率地决定先下手为强。1929 年 2 月下旬，派第52师叶琪部、第15师夏威部（有一说派LMR 率领一个师），以返回广西为名义，率军由鄂入湘，在路过长沙时突然袭击鲁涤平的部队。鲁涤平毫无防备，只好率领部队撤出长沙，往浏阳方向退去。之后，胡宗铎等人以武汉ZZ分会的名义宣布撤掉鲁涤平，改任何键为湖南省主席。

桂系这样接二连三地以地方割据的姿态挑衅南京，蒋校长自然无法容忍，而桂系这种频频破坏统一的恶劣行为，也让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叶琪（1893-1935），字翠微。广西容县容城人。

05 纵横捭阖，借题发挥，蒋多方布局

1929年2月19日，桂系罢免鲁涤平的消息传到南京，蒋校长立即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但他没有马上动手，而是采取了"欲擒故纵"的策略。

一方面，蒋校长派蔡元培、李石曾等元老前往上海，"劝说"李济深进南京调停。另一方面，他密令郑介民加紧收集桂系内部情报，同时指示温毓庆团队24小时监控桂系密电。

3月21日，一封破译的密电让蒋校长眼前一亮。李宗仁在致黄绍竑的电报中称："蒋某甘冒不韪，破坏统一，必须调动大军，加以讨伐"。这成为蒋校长日后讨桂的"铁证"。

更关键的是，通过破译的密电，蒋校长发现李济深表面调停，暗地却与桂系勾结。李济深被骗到南京后，就被软禁于汤山，此时后悔已来不及了。3月26日，蒋果断将李济深，扣上“勾结桂系、拥兵自护”的罪名，同时通电全国，公布"查获"的李宗仁电文，为自己争取舆论主动。

李济深，字任潮，原名李济琛，广西梧州市龙圩区人

06 战局溃败，桂系土崩瓦解

军事行动开始前，蒋校长的胜利已经注定。通过破译的密电，他对桂系的兵力部署、作战计划乃至内部矛盾都了如指掌。

当时桂系的战略部署存在严重问题。作为核心的 “三巨头” 各自分散：李宗仁长期驻守南京，白崇禧率领一批杂牌军屯兵冀东，黄绍竑则带着留守部队坐镇广西。而最关键的军事力量 —— 第 7、18、19 这三个嫡系主力军，却驻守在湖北，由胡宗铎、夏威、陶钧这三个鲁莽轻率的人掌控。说白了，桂系 20 万大军像一条纵贯南北的长蛇，首尾难以呼应，既没有统一的统筹指挥，又让能力不足的人执掌要害，隐患重重。

桂系势力分布。图源：战争艺术

再看冀东的白崇禧集团，其兵力由唐生智旧部和北伐中收编的各路杂牌军组成。其中，湘军将领李品仙、廖磊是广西人，又与白崇禧是同学，所以白崇禧把这部分兵力视为可靠力量。但对于其他收编的杂牌军，他却采取压制吞并的手段，比如在 1928 年冬天，就免去了第 54 师师长魏益三的职务，换上桂系自己人王泽民。这一行为让各路杂牌军将领人人自危，对白崇禧充满了不满。

蒋校长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矛盾，采取了双管齐下的策略。一方面，他扣发白崇禧部队的经费，让白崇禧无法按时发放军饷；另一方面，他给赋闲的唐生智、魏益三等人提供巨额资金，授意他们去策反旧部，让他们脱离白崇禧。
双管齐下，白崇禧很快众叛亲离，只得化妆潜逃。

唐生智

在蒋校长看来，对孤悬河北的白崇禧部，蒋采取"以派制派"策略，用经济和ZZ手段或许就能解决。但武汉地区聚集着桂系的主力部队，双方很可能会在这里展开主力会战。因此，他在武汉方向孤注一掷，投入了所有能调动的嫡系主力。

对武汉的桂系主力，蒋重点实施"釜底抽薪"之计。通过俞作柏策反了对胡宗铎、陶钧不满的LMR、杨腾辉等将领。

俞作柏（1889～1959年），广西北流人，YZY的兄长，LMR的表兄。

很不巧的是，当时第七军军长夏威扁桃体发炎，把指挥权交给了LMR。4月2日，当蒋军进逼武汉时，迎击的LMR部2个旅及2个团部阵前商量倒戈，言称只反胡、陶，不反李、白，率部撤离阵地，于是桂军崩溃。

LMR（1896年11月9日—1931年10月23日），原名瑾瑞，号裕生，北流人

值得一提的是，蒋校长甚至故意透露自己破译密电的能力。在讨桂通电中，他详细引用李宗仁的密电内容，既是为了证明讨桂的正当性，也是为了震慑其他潜在对手。

4月5日，蒋兵不血刃进入武汉。从3月30日下达总攻击令到占领武汉，仅用七天时间。

另一边，盘算着坐收渔利的韩复榘大军，才刚推进到武胜关。蒋校长当即给韩复榘发电，让他暂停进军，还约他到武汉见面。正是这次会面，蒋抓住机会，不仅送上重金厚礼，还百般拉拢，这也为后来韩复榘脱离冯玉祥、投靠蒋埋下了伏笔。

武胜关位置。图源：战争艺术

短短七天时间，曾经地跨南北数千里、手握 20 万兵力的桂系军事集团，就迅速败落，打回了原形。湖北的桂军被解决后，蒋军各路部队开始向广西合围。李宗仁、白崇禧、黄绍竑无奈之下只能出逃，广西的事务则交给了投靠蒋的俞作柏、LMR、杨腾辉等人接管。

留守广西的黄绍竑态度强硬，声言对蒋必决裂，粉身碎骨亦所不惜。《一周大事述评》第二十二期(1929.4.21)

桂系三巨头，左起：李、黄、白

小结：崩溃原因，后续影响

曾经战无不胜的北伐钢军，为何如此不堪一击？

首先，桂系战线过长，兵力分散。从广西到河北，一字长蛇阵首尾难顾，给蒋提供了各个击破的机会。

其次，桂系内部矛盾深重。白崇禧重用鄂籍将领，引起桂籍将领强烈不满。蒋通过破译的密电准确掌握这些矛盾，并成功策反关键将领。

最重要的是情报工作的全面落后。桂系还在依赖传统的人际联络和密电编码，而蒋已经建立起现代意义上的信号情报体系。密电被破译而不自知，作战计划泄露而无所觉，失败也就在所难免。

20世纪20年代，北伐战争期间的桂系部队

蒋桂战争的结局对近代中国历史产生了深远影响。

首先，它标志着KMT内部矛盾的公开化和军事化，开启了新军阀混战的序幕。

冯玉祥、阎锡山等军阀目睹桂系覆灭，不免兔死狐悲。他们意识到蒋校长的“削藩”政策最终会落到自己头上，于是加紧联合反蒋步伐，最终导致了1930年规模更大的中原大战。

教员对蒋桂战争有精辟评价。他在《清平乐·蒋桂战争》中写道：“风云突变，军阀重开战。洒向人间都是怨，一枕黄梁再现。”这首词既揭示了军阀混战给人民带来的苦难，也预示了这些争斗最终都将如黄粱一梦，无法阻挡历史浪潮的前进。

《清平乐·蒋桂战争》手书

事实上，蒋校长虽然暂时击败了桂系，但并未能真正消除其势力。李宗仁、白崇禧后来重返广西，继续与蒋校长周旋多年。直到抗日战争爆发，桂系才再次与蒋校长合作，共同抗日。

参考资料：

《中国战争史》第四卷
金志宇《蒋桂战争：蒋靠“偷“密码取胜》，文史博览，2022年第6期
江上苇. 《北伐之战的"金牌打手"桂系》. 国家人文历史，2020
凤鸣楚天. 《1929年蒋桂战争始末》. 战争艺术，2021
朱爱明. 《新桂系和蒋的恩怨由来》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