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工地,半夜里突然停了电。
一片漆黑中,在厨房帮厨的寡妇王秀英,被人给欺负了。
她哭着说,天太黑,没看清那畜生的脸,只记得在他背上挠了长长的一刀。
工地上百十号光棍,个个都像嫌疑人,可谁都不承认。
案子,一下子就僵住了。
就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我们队长,快退休的老李,却突然宣布:明天工地停工,我私人掏钱,请所有工人去澡堂子,搓澡、管饭!
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
直到我看到他办公桌上那张新填的采购单,我才明白,队长要请他们洗的,根本不是一个热水澡。
01.
李建国掐灭了手里的烟,这是他今天抽的第三包了。
还有半年,他就要退休了。
本想着安安稳稳地站好最后一班岗,可麻烦事,就像夏天厕所里的苍蝇总是不请自来。
城郊的“宏图工地”,出事了。
这工地,是市里的重点工程,盖的是高档小区。
可再高档的小区盖的时候,也离不开光着膀子、一身臭汗的工人。
工地上人多手杂,来自五湖四海,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管理也就那么回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出事的是工地厨房里一个帮厨的寡妇,叫王秀英。
三十多岁,男人前几年在别的工地上出意外没了,留下她一个人,拉扯着一个上小学的儿子。
她人老实不爱说话,平时见了人总是低着头。
可就是这么一棵小草,还是被人给欺负了。
昨天晚上,工地因为要检修线路,从十点开始,大面积停电。
整个工地,除了几个工头办公室里亮着应急灯,其他地方都是伸手不见五指。
王秀英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的事。
她晚上睡在厨房旁边搭的一个小棚子里,方便第二天一早起来和面。
据她说,半夜里,她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摸进了她的棚子。
那人一身的酒气和汗臭,力气大得像头牛。
她吓坏了,拼了命地喊,可工地上到处都是喝了酒扯着嗓子吼的工人,她的那点声音,就像一颗石子扔进了大海,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02.
案子,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
李建国带着他的徒弟,刚从警校毕业没两年的张洁,在工地上转了一上午,一个头两个大。
“师父,这可怎么查啊?”张洁看着眼前这乌泱泱的人群,一脸的愁容。
工地上,一百多个工人,大部分都是光棍汉。
停电那晚,有人聚在一起打牌,有人凑在一块儿喝酒吹牛,还有的早就钻进工棚里睡大觉了。
乱,太乱了。
没有目击证人。
谁也说不清自己身边的人,在那个时间点,到底去干了什么。
现场也被破坏得一塌糊涂。
王秀英那个小棚子,被人翻得乱七八糟,地上的脚印,横七竖八,有穿解放鞋的,有穿大头皮鞋的,还有光脚的,根本没法提取。
唯一的线索,就是王秀英留下的那几道抓痕。
可怎么找?
“DNA呢?”张洁是学院派,凡事讲究科学证据,“从受害者身上,应该能提取到嫌疑人的生物检材吧?”
法医老刘摇了摇头:“别提了。那畜生,也不知道是早有预谋,还是凑巧,戴了安全套。什么都没留下。”
张洁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她一个刚出校门的小姑娘,听到这些又气又羞。
李建国看着徒弟的样子,叹了口气。
03.
虽然难,但案子还得办。
李建国和张洁,开始对工地上的人进行初步排查。
很快,两个重点嫌疑人,浮出了水面。
第一个,是工地的包工头,张大彪。
这张大彪,四十多岁,长得五大三粗,一脸的横肉。
工人们都怕他,说他脾气火爆,动不动就骂人。
据厨房里另外几个帮厨的大姐说,案发前一天,张大彪来吃饭,嫌菜炒咸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就把盘子给扣了。
王秀英上去劝了两句,被他指着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推推搡搡的,嘴里不干不净。
第二个,是一个叫刘三的年轻工人。
这刘三,二十出头,瘦得跟个猴儿似的,但手脚不干净,是工地上出了名的“贼骨头”。
谁的烟不见了,谁的钱少了,十有八九就是他干的。
更过分的是,他还好色。
工地上条件差,女人们洗澡,都是在公共澡堂里隔出来的一个小间。
好几个大姐都说,撞见过刘三鬼鬼祟祟地在澡堂子外面偷看。
有人证明,停电那晚,看到刘三没跟大伙儿凑在一起,一个人在厨房附近晃悠。
这两个人,一个有动机,一个有人品问题,都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李建国在跟受害人王秀英做笔录的时候,为了缓解她的情绪,跟她拉起了家常。
他了解到,王秀英的日子,过得是真苦。
丈夫没了,赔偿款早就花得一干二净。她一个人,在工地上挣点辛苦钱,还得供着老家上小学的儿子。
“警察同志,我不怕你们笑话。”王秀英擦着眼泪,声音很低,“我除了在这儿帮厨,晚上……还接点零活儿。”
“什么活儿?”
“就……工地旁边,有个开寿衣店的。
老板看我可怜,就让我晚上去他店里,帮着叠点金元宝、纸钱什么的。
叠一晚上,能给个二三十块钱。能给俺家娃,多买两本作业本……”
李建国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把那个畜生给揪出来。
04.
审讯室里,灯光惨白。
李建国和张大彪,面对面坐着。
“张大彪,我问你,昨天晚上十点到十二点,你在哪儿?”
“打牌!”张大彪拍着桌子,嗓门大得像打雷,“跟老王、小李他们,就在我办公室里打牌!我们打了通宵!他们都能给我作证!”
“你跟王秀英,是不是有过节?”
“那娘们儿,炒菜咸得能齁死人,我骂她两句怎么了?工地上谁没被我骂过?骂她就是想强奸她?你们警察就是这么办案的?”张大彪一脸的不屑。
另一间审讯室里,张洁对着刘三。
刘三吓得跟个鹌鹑似的,浑身哆嗦。
“警察大姐,我冤枉啊!我发誓,真不是我!”
他哭丧着脸,“我……我承认,我那天晚上是去厨房了,可我就是想去偷两个馒头垫垫肚子,我真没看见王大姐啊!”
两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虽然因为天黑,那些人证的说辞,都有些模棱两可,但也没法推翻。
案子,又僵住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三天破案的军令状,像一座大山,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工地上工人们也开始闹情绪了。
警察天天在工地晃悠,搞得人心惶惶,活儿也干不了。
老板那边,天天打电话来催。
媒体的记者,更是像闻着血腥味的鲨鱼,把工地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师父,现在怎么办?”张洁急得直跺脚,“要不,还是申请强制DNA采样吧?这是最直接的办法了。”
李建国摇了摇头,他知道,这办法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工地上百十号人,你凭什么就查人家?
这要是处理不好,很容易激起工人的对立情绪,到时候,别说破案了,能不闹出群体性事件就不错了。
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个屋子都快变成了“盘丝洞”。
他把案情从头到尾,又捋了一遍。
无头女尸……不对,是强奸案。
停电……
王秀英……叠元宝……
他的脑子里,像一团乱麻。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把手里的烟头,狠狠地摁进了烟灰缸。
05.
第二天一早,李建国召集了所有人开会。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疲惫,但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光。
“同志们,我决定了。”他清了清嗓子,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下巴都快掉下来的决定。
“今天上午,通知工地负责人停工半天。
我李建国私人掏腰包,请工地上所有男性工人,去市里最好的‘金浪涛’洗浴中心,洗个热水澡!中午,还在那儿吃自助餐,管饱!”
会议室里,雅雀无声。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张洁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师父!您疯了?!”
她急得脸都红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是破案的关键时期!您请他们去洗澡?
“对啊,李队,这不胡闹吗?”
“是啊,哪有这么办案的?”
队里其他人也纷纷表示不理解。
李建国却一反常态,摆了摆手,态度异常强硬。
“都别说了。”他看着众人,“就按我说的办。出了任何事,我李建国一个人担着!”
说完他就转身走出了会议室,留下了一屋子面面相觑的同事。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那个神神叨叨的老队长,这次是真的老糊涂了。
06.
命令,最终还是被执行了。
几十辆大巴车,把工地上百十号工人,浩浩荡荡地拉到了“金浪涛”洗浴中心。
工人们都乐坏了。
他们这群大老爷们,平时干完活,都是在工地的公共澡堂里,拿凉水随便冲冲。
哪有机会来这种金碧辉煌的地方享受?
一个个跟过节似的,领了手牌,换了衣服,嘻嘻哈哈地就冲进了浴池里。
张洁带着几个女警,守在女宾部的入口,心里又急又气。
她实在想不通,师父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干脆把手头的工作交给了同事,自己开车,又跑回了队里。
她想,必须得劝劝师父,让他赶紧收回这个荒唐的命令。
深夜的刑侦支队,空荡荡的。
张洁推开李建国办公室的门,看到师父正一个人坐在桌前。
他没有看案卷,也没有抽烟。
他手里正拿着一个东西,就着台灯的光仔细地看着。
那是一个金灿灿的,用纸叠的“金元宝”。是他们从王秀英的棚子里,找到的证物。
李建国看到张洁进来,一点都不意外。
他把手里的金元宝,对着光用手指捻了捻上面那些金色的粉末,然后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徒弟,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张洁终于忍不住了,她快步走上前,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师父,我求您了,快把人撤回来吧!我实在不明白,让他们去洗澡,到底有什么用?!”
李建国笑了笑,把那个金元宝放在桌上,然后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慢悠悠地开口了。
“小张啊,你还是太年轻,太相信教科书了。”
张洁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她正想再问,目光却无意中,瞥到了李建国办公桌的角落里,那张他刚刚填好的一张纸。
当她的目光,落在那张申请单上“物品名称”那一栏里,那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上时,再联想到师父那个“请客洗澡”的奇怪命令,一个匪夷所思、让她瞬间头皮发麻的破案方法,像一道闪电,猛地窜进了她的脑海。
她整个人,如遭雷击,彻底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