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陈峰，一个昨天还在为几千块钱房贷愁得彻夜难眠的中年男人，此刻，却像个巡视自己领地的皇帝一样，指着柜台里最粗的那根，对经理说：“这根，还有这根，都给我包起来。”
就在几小时前，他刚把一沓厚厚的现金拍在医院的缴费窗口，为母亲预定了最好的肾源和最权威的主刀医生。
他换掉了那辆开了十几年的破捷达，全款提了一辆崭新的宝马5系。
他甚至，还在市中心最高档的楼盘，给自己和儿子，买了一套200平的大平层。
这一切，都源于一天前，他名下突然多出的那6套房产。
他用最快的速度，以总价八百多万的“白菜价”，将它们一套套全部甩卖，换来了这辈子都不敢想象的巨款。
手机在口袋里，像一块滚烫的烙铁，不知疲倦地疯狂震动。
屏幕上，同一个名字，固执地亮起，又熄灭。
是他的妻子，林晓。那个因为他穷，因为他无能，而跟他分居了半年的女人。
陈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第66个未接来电”，嘴角，勾起一丝报复性的、冰冷的快感。
他划开屏幕，没有丝毫犹豫，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林晓，从今天起，我陈峰，是你永远都高攀不起的存在！
01
三天前，陈峰的人生，还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灰色的沼泽。
38岁，一个本该是男人顶天立地的年纪，他却活得像一条被生活反复抽打的、疲惫的丧家之犬。
他和妻子林晓，还有一个8岁的儿子洋洋。一家三口，连同他那患了尿毒症、每周需要做三次透析的母亲，一起挤在一个不到60平米的老破小里。
那房子，是租的。每个月一千八的房租，像一把钝刀，定期在他的心头割肉。
生活的压力，像一座看不见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母亲高昂的透析费、洋洋的学费、一家人的吃穿用度……每一笔，都像催命的符咒，让他夜不能寐。
为了多挣点钱，他白天在一家小公司当销售，跑断了腿，说干了嘴，陪尽了笑脸，一个月下来，也只有几千块的底薪。晚上，他不敢休息，又去开网约车，一开，就开到凌晨两三点，直到眼睛都快睁不开，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他像一头被蒙上了眼睛的驴，日复一日，重复着拉磨的动作，却永远也走不出这个贫穷的怪圈。
压垮他们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半年前，母亲的一次病危。
医生说，透析已经无法维持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换肾。手术费、后期康复费，加起来，至少要五十万。
五十万。
对陈峰来说，那是一个足以把他砸进地狱的天文数字。
他掏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又厚着脸皮，跟所有能借的亲戚朋友，都借了一遍，最后，也才凑了不到十万块。
那天晚上，他和林晓，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陈峰！你就是个窝囊废！”林晓指着他的鼻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混合着绝望和怨恨，“我跟着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我认了！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儿子，跟着你过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这个家，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字字诛心。
陈峰看着她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这个曾经依偎在他怀里，说要跟他同甘共苦的女人，心里，只剩下无尽的悲凉。
他没有反驳。
因为她说的，都是事实。
他确实是个窝囊废。一个连自己的母亲都救不了，连自己的妻儿都养不活的，彻头彻尾的窝囊废。
那天之后，林晓就带着洋洋，搬回了娘家。他们没有提离婚，但那种冷暴力，比直接离婚，更让人窒息。
从那以后，陈峰的世界，就只剩下了灰色。
02
转机，来得毫无征兆，像一场荒诞的梦。
那天下午，他正在外面跑客户，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尊敬的陈峰先生，您好！根据我市不动产登记中心最新信息核对，您名下现有6套位于‘锦绣江南’小区的房产待确认，请您尽快携带本人有效证件，前来我中心办理相关手续。】
陈峰看着这条短信，第一反应，就是诈骗。
现在的骗子，真是越来越没谱了。还6套房产？他连一个厕所都买不起。
他自嘲地笑了笑，随手就把短信删了。
可不知怎么的，那条短信的内容，就像一颗有魔力的种子，在他心里，不受控制地生了根，发了芽。
“锦绣江南”，那是他们市新开发的一个高档楼盘，他开网约车的时候，路过好几次。那里的房子，据说一平米要卖到两万多，是真正的富人区。
6套房产……
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那天下午，他魂不守舍，连客户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是那6套房产。
下班后，他鬼使神差地，没有去开网约车，而是开着他那辆破捷达，一路，开到了市不动产登记中心的门口。
他告诉自己，他就是来看看，确认一下是假的，他就彻底死心了。
登记中心里，人来人往。他取了个号，坐在冰冷的塑料椅子上，手心里，全是汗。他甚至能听到自己那不争气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
等待的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叫到他的号了。
他走到窗口，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对工作人员说：“你好，我……我想查一下，我名下，是不是有房产。”
工作人员是个年轻的女孩，她头也没抬，公式化地回答：“身份证给我。”
陈峰颤抖着手，从钱包里，掏出了那张已经有些磨损的身份证。
女孩接过身份证，在机器上刷了一下，然后，开始在电脑上敲击键盘。
突然，她敲击键盘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陈峰一眼，然后，又低头，仔细地核对着屏幕上的信息。
陈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陈峰，是吧？”她终于开口了。
“是……是……”
“你稍等一下。”她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内线，“王主任，您现在有空吗？这里有个情况，您最好过来看一下。”
陈峰的腿，开始发软。
几分钟后，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过来。
“小李，怎么了？”
“王主任，您看。”那个叫小李的女孩，将电脑屏幕，转向了王主任。
王主任扶了扶眼镜，凑近了屏幕。他的眉头，也渐渐地，皱了起来。
他看了很久，然后，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同情、疑惑和震惊的目光，看着陈峰。
“陈峰同志，是吧？”
“是……”陈峰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你……你跟我来一下办公室。”
03
在主任办公室里，陈峰终于看到了那个，足以改变他一生的，事实。
王主任亲自操作电脑，调出了他的信息。
在“陈峰”这个名字下面，清清楚楚地，罗列着6套房产的详细信息。
地址，全都是“锦绣江南”小区。
面积，从80平到160平不等。
权利人，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
最重要的是，在“有无抵押”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两个字——“无”。
这意味着，这6套房子，全都是全款付清的！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峰看着屏幕，感觉自己像在做梦，随时都会醒来。
“我们也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王主任的表情，同样凝重，“这6套房产，是在昨天，通过一个海外账户，一次性全款购买，并直接登记在你的名下的。所有的手续，都合法合规，我们查不出任何问题。”
“海外账户？”陈峰更懵了，“我……我没有海外的亲戚朋友啊。”
“这也是我们疑惑的地方。”王主任叹了口气，“按理说，这么大额的交易，我们应该会注意到。但对方的操作手法，非常专业，完美地规避了所有的监管流程。我们也是在今天进行系统例行复查的时候，才发现了这个异常。”
他看着陈峰，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陈峰同志，我们知道，你可能也很困惑。但从法律上来说，这6套房子，现在，确实是属于你的合法财产。”
从不动产登记中心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陈峰坐在他的破捷达里，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几张刚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打印机温度的房产证明。
他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疼。
不是梦。
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陈峰，一个穷了一辈子的窝囊废，竟然真的，一夜之间，成了拥有6套豪宅的，千万富翁。
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像海啸一样，瞬间将他淹没了。
他趴在方向盘上，先是笑，笑着笑着，又开始哭。
他哭他这三十八年来，所受的所有苦，所有累。
他哭他那躺在病床上，被病痛折磨的母亲。
他哭他那因为贫穷，而支离破碎的家。
从今天起，这一切，都将结束了！
04
那一夜，陈峰彻夜未眠。
天一亮，他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卖房！
他不知道这笔“天降横财”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不安。他怕这就像一个美丽的泡沫，随时都会破灭。
他必须在它破灭之前，把它，牢牢地，变成能抓在手里的钱。
他通过一个朋友，联系到了他们市最大的一个二手房中介公司的老板，姓黄。
电话里，黄老板一开始还爱答不理，以为又是什么小单子。
当陈峰说出“锦绣江南，6套房，急出”的时候，黄老板的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陈哥！您没开玩笑吧？锦绣江南的房子，现在可是一房难求啊！您怎么会有6套？”
“你别管我怎么有的。”陈峰直接把房产证明的照片，发了过去，“你现在就可以去房管局查，全都是我一个人的名字，无抵押，随时可以过户。”
半小时后，黄老板的电话，又打了回来。这一次，他的声音，充满了掩饰不住的兴奋和谄媚。
“陈哥！陈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这几套房子，地段、户型，都是最好的！我刚查了，现在市场价，至少要一万八一平，6套加起来，总价差不多要一千两百多万啊！您要是想卖，我保证给您卖个好价钱！”
“我不要好价钱。”陈峰的声音，异常平静，“我只要现金，越快越好。你帮我一套一套地卖，价格可以比市场价低一点，但必须是全款，今天之内，就要见到钱。”
黄老板愣了一下，随即狂喜。他知道，这是碰上急用钱的主了，这是他大赚一笔的绝佳机会。
“没问题！陈哥！您放心！我发动我手下所有的金牌销售，今天一定给您办妥了！”
黄老板的效率，高得惊人。
一个上午的时间，第一套80平的小户型，就以120万的“白菜价”，被一个全款客户秒了。
看着手机里收到的第一笔巨款，陈峰的心，才算真正地落了地。
紧接着，第二套，第三套……
那些在他眼里，只是一个个烫手山芋的房产，在那些闻风而来的炒房客和有钱人眼里，却成了不可多得的、稳赚不赔的香饽饽。
他们甚至为了抢房子，自己内部还加起了价。
下午四点，当最后一套160平的楼王，以280万的价格成交时，陈峰的银行卡里，已经有了总计835万的巨款。
他成功了。
他真的，有钱了。
而那些买了他房子的人，也觉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一个个喜笑颜开。他们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更不知道，陈峰又错过了什么。
05
拿到钱的第一时间，陈峰没有去买车，也没有去买房。
他直接，冲到了医院。
他找到了母亲的主治医生，把一张存有200万的银行卡，拍在了他的桌子上。
“医生！给我妈换肾！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专家，不管花多少钱，一定要治好她！”
那一刻，他看着医生那震惊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扬眉吐气的快感。
从医院出来，他才真正开始了，那场属于他一个人的，报复性的狂欢。
他扔掉了那辆破捷达，走进宝马4S店，眼睛都不眨一下，全款，提了一辆顶配的5系。
他走进他们市最贵的楼盘，那个他以前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地方，直接，定下了一套200平的江景大平层。
他走进奢侈品商场，把他身上这身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地摊货，从里到外，换了个遍。江诗丹顿的手表，爱马仕的皮带，LV的钱包……
他像一个饿了很久的乞丐，突然闯进了一场国王的盛宴，疯狂地，贪婪地，吞噬着所有他曾经渴望，却又得不到的东西。
就在他刷卡，买下一块价值三十万的金表时，他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那个让他既熟悉，又刺眼的名字——林晓。
他的妻子。
他的手，顿了一下。
这半年来，她几乎没给他打过一个电话。每次，都是他求着她，让她带洋洋回来，看看他和病重的母亲。
可她，总是用各种理由推脱。
现在，她打电话来干什么？
是又没钱了？还是她那个势利的妈，又想出了什么新的花样，来羞辱他？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猛地窜了上来。
他没有接，直接，按了挂断。
可他刚挂断，电话，又响了。
一遍，又一遍，固执地，响着。
他索性，将手机调成了静音。
他不想听她的声音，不想听她的任何解释。
他只想让她知道，他陈峰，不再是以前那个，可以任由她和她娘家人，随意打骂、羞辱的窝囊废了。
他，有钱了！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不断增加的未接来电数量，从1个，到10个，到30个，最后，定格在了66个。
他的心里，没有一丝心软，只有一种病态的、扭曲的快感。
你不是觉得我没用吗？
你不是看不起我吗？
现在，后悔了吗？
他划开屏幕，找到那个号码，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加入黑名单”的选项。
林晓，从今天起，我陈峰，是你永远都高攀不起的存在！
06
最后的狂欢，是在金店。
陈峰觉得，钱放在银行，还是不安全。只有换成金条，这种沉甸甸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才能让他感到真正的安心。
他把卡里剩下的最后三百万，全部，换成了金条。
当我提着那几个沉重的箱子，回到他那新买的、还散发着装修气味的豪宅里时，他感觉自己，已经站在了人生的巅峰。
他把金条，一根一根地，从箱子里拿出来，摆在茶几上。
金色的光芒，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他躺在柔软的沙发上，拿出一根金条，放在手里，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
就在这时，“咚咚咚”，一阵急促的、不耐烦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他皱了皱眉。
这个新家，除了他，应该没人知道。
会是谁？
他有些警惕地，走到门口，通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两名身穿蓝色警服的警察。
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门。
“请问，是陈峰先生吗？”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警察，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问。
“是……是我。”他的声音，有些发干。
“我们是市刑侦支队的。”警察亮出了他的证件，“我们正在调查一起案子，有些情况，需要向你了解一下。”
“案子？什么案子？”他强作镇定。
警察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了一句：“你认识林晓吗？”
“她……她是我妻子。”提到这个名字，他的心里，五味杂陈。
警察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越过陈峰，似乎看到了客厅茶几上，那一片耀眼的金光。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陈峰完全看不懂的情绪。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抬起头，看着陈峰。
他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让整个世界，都在陈峰耳边，瞬间崩塌的话。
陈峰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整个人，“噗通”一声，瘫软在了冰冷的、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