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澜山公馆”是本市最顶级的富人区，这里的每一栋别墅，都像一座孤立的王国。而今晚，其中一座王国的主人，死了。
死者林雪，被发现倒在自家别墅二楼的衣帽间里，身中一刀，正中心脏，手法干净利落，一击毙命。
她穿着华贵的丝绸睡袍，脸上还敷着面膜，似乎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迎来了自己的死亡。
市刑侦支队的支队长李浩赶到时，现场已经被技术队的同事们围得水泄不通。
他穿过那片奢华得令人咋舌的客厅，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薰和淡淡血腥味混合的诡异气息。
死者的丈夫，本地赫赫有名的企业家赵德龙，正坐在沙发上。他穿着手工定制的衬衫，手腕上是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两个顶尖律师一左一右地护在他身边。
他低着头，用手帕捂着脸，肩膀微微抽动，看起来悲痛万分。
可李浩，这个跟三教九流、牛鬼蛇神打了二十多年交道的老刑警，却从那副“悲痛”的姿态里，嗅出了一丝不和谐的、冰冷的味道。
那是一种表演，一种太过完美的、滴水不漏的表演。
李浩的目光，越过那两个如临大敌的律师，落在了赵德龙的身上。他知道，今晚的对手，不一般。
01
李浩有一个职业信条，一个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的信条：越是看起来完美无缺、无懈可击的嫌疑人，他的身上，就越可能藏着致命的、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裂痕。
他认为，财富和权力，是最好的防弹衣，但同时，也是最能滋生傲慢的温床。而傲慢，往往是所有罪犯走向覆灭的起点。
在回去的警车上，徒弟小王义愤填膺地说：“师傅，那个赵德龙，太嚣张了！我们问话，他一个字不说，全让律师来。老婆死了，他眼睛里一滴泪都没有，演得太假了！”
李浩摇下车窗，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深邃而平静。
“小王，你要记住。”他缓缓开口，“从现在开始，我们打的不是一场普通的凶杀案。我们是在打仗。我们的对手，不是一个单纯的凶手，而是他的钱，他的律师团，和他用金钱堆砌起来的、光鲜亮丽的社会地位。
这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战争。”
他年轻时，也曾天真地以为，只要有证据，就能让任何罪犯伏法。直到他亲手办过一个案子，一个大老板失手打死了情人，他明明掌握了足够的间接证据，却被对方的顶级律师团，用各种程序和规则，玩弄于股掌
之上。最终，那个老板只判了三年的过失致人死亡。
从那天起，李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对付这种用金钱和权力把自己武装到牙齿的“上等人”，常规的办案思路，根本没用。你必须比他更有耐心，更有毅力，像一个最顶级的猎人，静静地等待，等待他因为傲慢，而
露出那转瞬即逝的、致命的破绽。
02
对死者林雪的调查，让整个专案组都感到了一阵压抑的同情。
她和赵德龙是大学同学，是真正意义上的白手起家、患难夫妻。赵德龙当年只是个穷小子，是林雪拿出自己家的拆迁款，支持他创业。
公司的第一行代码，是林雪陪着他一起写的；公司的第一个客户，是林雪陪着他喝了三斤白酒才拿下的。
可以说，赵德龙如今这百亿商业帝国的每一块砖瓦，都浸透着林雪的心血。
然而，公司上市后，一切都变了。
赵德龙开始流连于各种会所嫩模之间，夜不归宿成了家常便饭。而林雪，则被他像一件旧家具一样，闲置在了这栋冰冷的别墅里。
“我们都劝过林雪姐，跟这种人渣离婚算了，凭她手里的股份，下半辈子什么都不干也够了。”林雪的闺蜜在做笔录时，哭着对李浩说，“可林雪姐说，她不甘心，那是她拿命换来的江山，她不能就这么拱手让人。”
据闺蜜说，林雪最近正在咨询律师，准备启动离婚诉讼，并且要求分割一半的公司股权。
动机，有了。
一个强大到足以让任何人铤而走险的杀人动机。
与此同时，对赵德龙的调查，却陷入了僵局。他的不在场证明，坚固得像一块花岗岩。案发当晚，他正在参加一个备受瞩目的慈善晚宴，与他同桌的，非富即贵，几十个人可以为他作证。
他就像一个坐在堡垒里的国王，冷冷地看着城墙外的警察，束手无策。
03
既然无法从主谋身上找到突破口，李浩果断地调整了侦查方向——全力追查那个直接动手的、拿钱办事的凶手。
他相信，只要这个世界上有交易，就必然会留下痕迹。
专案组不眠不休，从全市上千个监控探头里，大海捞针。他们追踪了每一个进出别墅区的可疑人员，排查了死者所有的社会关系，甚至派人卧底进了本市的地下黑市。
一个星期后，一个绰号叫“黑狼”的男人，进入了警方的视线。
黑狼，本名张猛，退伍兵出身，身手了得，因为故意伤人罪坐过五年牢。出狱后，就一直在道上接些“脏活”，收债、看场子，心狠手辣，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有线人举报，最近黑狼的账户上，突然多了一笔一百二十万的巨款，资金来源不明。而他本人，也在案发后第二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他。
一张针对黑狼的天罗地网，迅速撒开。
又过了三天，在邻市的一个小港口，正当黑狼准备搭上一艘偷渡去境外的渔船时，被早已埋伏在此的李浩和小王，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从他随身的行李里，警方搜出了那把与死者伤口完全吻合的特制军用匕首。经过DNA比对，匕首上的血迹，正是属于死者林雪。
人赃并获。
整个专案组都沸腾了，所有人都认为，只要撬开黑狼的嘴，这个案子，就等于破了。
04
然而，所有人都低估了黑狼的嚣张，也低估了赵德龙的狠。
审讯室里，黑狼翘着二郎腿，一脸的无所谓。他甚至主动要求，把所有证据都摆在他面前，让他“欣赏欣赏”。
当看到那把带血的匕首和DNA鉴定报告时，他笑了。
“行了，别废话了。”他看着李浩，咧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人，是我杀的。我认。”
小王激动地一拍桌子：“谁指使你的？是不是赵德龙？”
黑狼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鄙夷，就像在看一个白痴。他压根没理小王，而是继续盯着李浩，一字一句地说道：“没人指使我。我就是那天晚上想去偷点东西，被那娘们发现了，她要喊，我嫌她吵，就顺手捅了
她一刀。就这么简单。”
这个理由，漏洞百出，荒谬绝伦。一个职业杀手，会用这么拙劣的借口？
李浩知道，这是对方在赤裸裸地挑衅。黑狼很清楚，只要他不开口，只要没有他和赵德龙之间的直接联系证据，警方就拿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毫无办法。
在审讯黑狼的同时，李浩派人，再次“请”来了赵德龙。
这一次，赵德龙的律师团，从两个，变成了四个。
他依旧是那副悲痛又无辜的表情，彬彬有礼地回答着每一个问题。
“我不认识什么黑狼、白狼。”
“一百二十万？警察同志，你在开玩笑吗？我一天的零花钱都不止这个数，我会为了这点钱去杀害我挚爱的妻子？”
“你们抓到了凶手，我很高兴，我感谢你们。但我希望，你们不要因为破案心切，就来骚扰我这个受害者家属。”
他的话，说得滴水不漏，语气诚恳，眼神无辜。
李浩看着他，这个男人，就像一条藏在深海里的毒蛇，你明知道他有剧毒，却根本抓不住他滑腻的身体。
05
法律，是讲证据的。
尽管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赵德龙就是那个花了120万雇凶杀妻的恶魔，但在现有的证据面前，他，是无罪的。
警方查不到那120万的资金流水。赵德龙这样的人，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把钱洗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黑狼的手机里，也找不到任何和赵德龙有关的通话记录或信息。他们的联络，很可能是通过一次性的、无法追踪的虚拟号码，甚至是通过某个中间人，进行口头传达。
而那个被抓获的黑狼，则像一头犟驴，把所有的罪名，都一个人扛了下来。他宁愿自己被判死刑，也绝不吐露半个字。
显然，赵德龙给他的“封口费”，远不止那一百二十万。那笔钱，足以让他的家人，一辈子衣食无忧。
对赵德龙的48小时拘留时限，到了。
在所有专案组警员愤怒、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目光中，李浩，亲手签下了那份释放证明。
赵德龙在四个律师的簇拥下，走出了审讯室。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领口，在经过李浩身边时，他停下了脚步。
他凑到李浩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微笑着说了一句话。
他说：“李警官，辛苦了。”
那语气，充满了胜利者的、最顶级的嚣张和嘲讽。
李浩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看着赵德龙扬长而去的背影，一字一句地说道：“赵德龙，法律，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犯的。”
赵德龙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
那一晚，李浩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抽了整整一包烟。他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第一次，对自己的职业，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法律，真的能制裁这种用金钱把自己武装成铁桶的魔鬼吗？
就在他心灰意冷，准备将卷宗归档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法医老张的徒弟小刘打来的。
“李队，”小刘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发现新大陆般的激动，“我们……我们对死者林雪最后穿过的那件睡袍，进行了最后一次、最精细的检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