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陈师傅,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看灯塔啊?”
“现在的货轮,都用上最新的北斗导航系统了,比您这老古董准得多。”
“我守的不是航道。”
“我守的是一个承诺。”
01
我叫陈德海,是黄海前哨“孤礁岛”灯塔的最后一任守塔人。
今天,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天。
三十五年,一万两千七百多个日日夜夜,我的人生就像这座灯塔的光,一圈又一圈,单调地旋转,却也固执地照亮着同一片海。
清晨五点,我像往常一样,被海鸥的鸣叫唤醒,空气里满是咸湿而熟悉的海腥味。
我用手掌抚过宿舍墙壁上自己刻下的一道道痕迹,那是时间的年轮,也是孤独的刻度。
接替我的小伙子叫王伟,一个刚从航海学院毕业的大学生,浑身都是年轻人的朝气和对新科技的迷信。
他昨天跟着补给船上的岛,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对着灯塔上下扫了一通,屏幕上就跳出了各种我看不懂的数据模型。
“陈师傅,我看过了,这座塔的结构还很坚固,但是导航和照明系统太老旧了,下个月局里就会派人来整体升级成无人值守系统。”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
“以后啊,这灯塔就不用人守了,我在岸上的控制中心,点点鼠标就能操作,比人工精准,还安全。”
我默默地听着,手里没停,用一块柔软的棉布,仔细擦拭着灯塔顶端那巨大的菲涅尔透镜。
这块由一圈圈棱镜组成的“玻璃菠萝”,是灯塔的心脏,三十五年来,我每天都要把它擦得一尘不染,容不得半点瑕疵。
“小王啊,机器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头也不回地说,“你说GPS准,我信,但要是遇上极端天气,磁场干扰呢?”
“再说了,这片海域下面,礁石的分布图,你那个平板上,有我脑子里记得清楚吗?”
王伟被我问得一愣,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陈师傅,您说的对,经验是宝贵的,我就是觉得……觉得您守了一辈子,太辛苦了。”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
辛苦吗?
或许吧。
但更多的是一种心安。
当年和我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我的老战友,林向东。
那时候我们都才二十出头,穿着一样的海军军装,从新兵连一起摸爬滚打出来的过命兄弟。
分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孤礁岛时,他还乐呵呵地拍着我的肩膀说:“老陈,咱俩就在这儿扎根了!以后你当塔长,我当副塔长!”
可他只当了三年的副塔长。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艘渔船在附近触礁,他接到求救信号,二话不说就开着岛上唯一的一艘小救生艇冲了出去。
船救回来了,人也救上来了,可他,再也没回来。
从那天起,这座灯塔对我来说,就不再是一份工作。
它是我对老林的一个交代。
我在等他回家。
我把透镜擦完,又检查了一遍发电机和齿轮,给每一个需要润滑的地方都上了油。
这些机器的每一个零件,都像是我的孩子,它们的脾气,我比谁都清楚。
“陈师傅,吃早饭了!”王伟在下面喊。
我应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我守护了半生的海域。
今天,风平浪浪静,是个好天气。
也是个,该好好告别的天气。
02
吃过早饭,王伟忙着熟悉控制台上的各种仪表,而我,则揣着一个沉甸甸的心事,独自一人,再次爬上了灯塔的最高处。
我没有去灯室,而是通过一个狭窄的维修梯,爬到了灯塔的最顶端,也就是风向标的基座旁边。
这里是整座灯塔的制高点,海风极大,吹得我衣衫猎猎作响。
我迎着风,从贴身穿着的旧军大衣内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着的东西。
我一层一层地解开油布,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里面躺着的,是一把老式的65式海军军刀。
刀鞘是鲨鱼皮的,已经磨得发亮,黄铜的护手也布满了铜绿,但刀身抽出来的时候,依然寒光闪闪,没有一丝锈迹。
在刀柄的末端,清晰地刻着一个字——“林”。
这是老林的刀。
当年他走的时候,什么都没留下,部队派人来清理他的遗物时,我偷偷地把这把刀藏了下来。
我握着冰冷的刀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我蹲下身,在塔顶那个金属基座最不起眼的一角,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
然后,我用刀尖,一笔一划地,开始刻一个图案。
我的动作很慢,很用力,仿佛要将这三十五年的思念与等待,全部倾注于刀锋之上。
刀尖与金属摩擦,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在这海天之间,显得格外清晰。
我的眼前,渐渐模糊了。
那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又一幕幕地浮现出来。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出海执行任务前,在一个小酒馆里。
老林喝得满脸通红,把这把刀拍在桌子上,大着舌头对我说:“老陈,咱们这次的任务,九死一生。我要是……我是说万一,我要是回不来了……”
“别说那丧气话!”我瞪着他。
“你听我说完!”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我要是回不来了,你就找个最高的地方,用这把刀,给我刻个记号,就刻咱们‘深海利剑’的船锚徽章!”
“刻那玩意儿干啥?给鸟看啊?”那时候的我,完全不懂他的意思。
“你懂个屁!”他嘿嘿地笑着,眼神里却有一种我看不懂的光,“那叫信念!只要那个记号还在,就证明兄弟你还在等我。那兄弟我啊,就算是在龙王爷的海底龙宫里,也能感应到,就不会孤单了。”
那天,他喝得酩酊大醉,嘴里一直念叨着这句胡话。
我没想到,那句胡话,竟然成了他的遗言。
而我,守着这个承诺,一守,就是一辈子。
旭日,终于从海平面上喷薄而出,万丈金光瞬间铺满了整个海面。
我也刻完了最后一笔。
一个被三道波浪托举着的船锚图案,深深地烙印在了这座灯塔的最高处。
我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个崭新的、还带着金属毛刺的刻痕,仿佛在抚摸老林那张年轻的、带着傻笑的脸。
“老林,三十五年了。”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为你站岗。”
“兄弟,我要走了。”
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被猎猎的海风,吹得支离破碎。
03
交接仪式很简单。
我把一大串叮当作响的钥匙,郑重地交到了王伟的手里。
“小王,以后,这里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陈师傅!”王伟立正站好,像个接受检阅的士兵,“我一定守好它!”
我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下了盘旋的楼梯。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王伟把我送到码头,补给船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好像想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朝我挥了挥手。
我没有回头。
我怕我一回头,就再也舍不得走了。
船缓缓驶离孤礁岛,我一直站在船尾,看着那座我生活了一辈子的灯塔,在我的视野里慢慢变小。
从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变成一根火柴棍,一个小小的白点,最后,彻底消失在了海天相接的地方。
那一刻,我感觉我的魂,好像也被一起带走了。
我在岸上的“家”,是单位给我分的一间退休工房,在海边的一个小镇上。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
可我住进来,却浑身不自在。
这里太吵了。
汽车的鸣笛声,邻居夫妻的吵架声,楼下小贩的叫卖声……所有声音都像潮水一样涌进我的耳朵,让我头昏脑胀。
在岛上,我听惯了海浪和风声,那才是让我安心的“噪音”。
我试着像个正常老人一样,去逛逛超市。
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我不知所措。
尤其是结账的时候,人家都用一个叫手机的东西“滴”一下就行了,只有我,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钱,引来后面排队年轻人不耐烦的叹息。
我彻底成了一个被时代抛弃的,无用的老头子。
我不再出门,整天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我买了一个高倍望远镜,每天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搬个马扎,坐在阳台上,朝着孤礁岛的方向,一遍又一遍地眺望。
可我什么也看不见,那里除了一片蔚蓝,什么都没有。
夜深人静的时候,孤独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攫住我的心脏。
我拿出相框,看着里面那张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两个穿着海军军装的年轻人勾肩搭背,笑得没心没肺。
一个是我,一个,是林向东。
“老林啊……”我对着照片,喃喃自语,“我走了,那个记号,你感应到了吗?”
“还是说,这一切,都他妈的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一个守了三十五年的笑话?”
没有人回答我。
只有窗外,沉沉的夜色。
04
退休后的第三天,平静的生活被一通急促的电话彻底打碎了。
是王伟打来的。
他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和结巴,像是见了鬼。
“陈……陈……陈师傅!出……出大事了!你快……快看新闻!”
我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灯塔出事了。
“小王,你别慌,慢慢说,是不是灯塔出故障了?”
“不……不是灯塔!”他几乎是在尖叫,“是……是海!海面上……有……有东西冒出来了!”
我立刻打开了电视,调到了本地新闻频道。
屏幕上,女主播正用一种极度紧张的语气播报着一则紧急新闻。
新闻画面,是航拍的,正是我熟悉的,孤礁岛附近的那片海域。
而画面的中央,一个巨大的、通体漆黑的庞然大物,正静静地漂浮在海面上,像一头来自深海的钢铁巨兽。
那流畅的线条,龟背一样的指挥塔……毫无疑问,那是一艘潜艇!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新闻里说,这艘潜艇是半小时前毫无征兆地浮出水面的,没有悬挂任何国家的旗帜,也拒绝回应海事局的一切无线电问询。
它的出现,已经引起了周边国家的高度紧张,我们的海警船和海军的护卫舰,已经紧急出动,将那片海域团团围住,气氛剑拔弩张。
小镇的码头上,挤满了看热闹的居民,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猜测着这艘神秘潜艇的来历。
“肯定是M国的间谍潜艇!想来咱们这儿偷情报!”
“我看像,你看它那黑黢黢的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要打仗了吗?我的天哪!”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还是王伟。
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陈师傅!更……更邪门的事发生了!”
“那艘潜行……它……它在用信号灯,对着咱们灯塔的塔顶,不停地闪!一遍又一遍!海事局的人都看懵了,说那不是任何一种国际通用密码!”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对着塔顶?
塔顶上有什么?
塔顶上,有我三天前,亲手刻下的那个船锚!
05
我丢下电话,冲到阳台,举起了那个高倍望远镜,拼命地朝孤礁岛的方向望去。
我当然看不见潜艇,但我仿佛能看见,那束从潜艇指挥塔上射出的,执拗的,重复的灯光。
王伟看不懂,海事局的人看不懂,全世界都看不懂。
但我懂!
那短促、停顿、再闪烁的独特频率,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最深处的枷锁。
那不是密码。
那是三十五年前,我和老林,还有“深海利剑”侦察分队的所有弟兄们,在一次次残酷的训练中,用汗水和鲜血,共同创造出的,独一无二的联络暗号!
那段灯光的意思,翻译过来只有一句话。
“信号收到,等待指令。”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大脑。
这怎么可能?
“深海利剑”分队,不是早在四十年前的那次代号为“风暴眼”的绝密任务中,就已经全员失踪,被宣布阵亡了吗?
难道……
一个疯狂的,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在我脑海中升起。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再次响起。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被标记为“未知号码”的来电。
我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才按下了接听键。
“喂?”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电话那头,一片寂静。
足足过了十几秒,才传来一个无比沉稳,带着军人特有的那种不怒自威的穿透力的男声。
“请问,是陈德海同志吗?”
“……我是。”
“这里是东海舰队司令部。”
短短一句话,九个字,却像九座大山,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对方的语气,公事公办,却又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凝重和急切。
“陈同志,您曾服役的孤礁岛灯塔海域,出现一艘不明身份的潜艇,拒绝与我方进行任何形式的沟通,并摆出了攻击姿态,情况十分危急。”
“我们有绝对充分的理由相信,这件事,与您有关。”
我握着电话,手心全是冷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陈同志,那艘潜艇刚刚向我方司令部发送了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超短波加密信息,内容我们已经破译。信息只有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