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汉柔情陈惠敏

文︱沈西城

香港影星陈惠敏外表凶狠，其实并不暴躁，有时候更和蔼可亲，当年曾插科打诨逗日本艳星新藤惠美开心。

香港武打明星陈惠敏昔日给人的印象冷峻凶狠，披着一头长发，背脊刺了纹身，杀气腾腾，最顽劣的古惑仔见了，自也退避三舍。八十年代拍摄《狂情》，休息时闲聊，笑着说：“西城，那年代在金巴利道，我上门收数，债主只听到我的声音，已经吓得骨骨发抖，乖乖奉上债款。去打架，我还未抬手，对方已跪地求饶。哈哈哈！”有如此威名，主要是为“尖沙咀皇帝”肥仔坤挡了刀，救回肥仔坤一命，从此，声名震江湖，尖沙咀几乎成了陈惠敏的天下。年少轻狂，惹了不少祸，黑夜枪声，几乎命丧。问他怕不怕？哈哈笑：“行走江湖，必有祸，不是你打人，就是人揍你，哪怕得如此多！”

那都是年轻时代的事了，中年后，尤其是进了电影圈，陈惠敏有了显著改变，明星要讲形象，打架少了，和气生财。九十年代以后，惠敏更少闹事，不酗酒，不飞车，生活平静了很多，偶有江湖小纠纷，很易平息下来。

算起来，我认识陈惠敏有四十多年，本质上他不是一个暴躁的人，有时候还显得和蔼可亲，跟他的外表大不相同。这样说，似乎有点笼统，无妨举个现实例子吧！

一九八三年夏天，嘉禾开拍《狂情》，男主角是陈惠敏，女主角则是日本艳星新藤惠美。我因电影人及摄影师何藩之介，充任通译，有一段时期常跟随他俩身后。陈惠敏想邀请新藤吃饭，让我转话给新藤，新藤惠美很有礼貌地应承了，约定在尖沙咀酒家吃饭。这天晚上，陈惠敏准时到酒家，一见新藤到来，连忙起身相迎，九十度鞠躬，还搬出洋泾滨日语来逗新藤惠美开心。日本美人笑得花枝招展，香港硬汉变成了插科打诨的谐星邓寄尘，我们笑得捧腹。人真有两面，不能以貌取人唷！还有，陈惠敏从不欺凌弱小，遇到陌生人，都会亲切地打招呼。他自己说过：“我这个人最讲道理，绝不乱搬拳头。”

陈惠敏跟新藤惠美合作拍戏，在现场十分照顾新藤，知道伊人喜欢吃寿司，他就命大和饭店送来大盘寿司，供新藤和现场工作人员享用，工作人员乐了，举起水杯高呼：“敏哥万岁！”陈惠敏高举双手作英雄式的回谢，场面热闹。

惠敏一生中，曾经闹出过不少哄动江湖的事件，其中最脍炙人口的，莫如文首提及的“黑夜枪声”。多年前跟惠敏详谈，告诉了我事件的来龙去脉。原来只是为了一樽酒。开枪的是台湾四海帮成员小区，误会惠敏偷喝了他的酒，于是持枪找他晦气，可幸，身手敏捷，避过大难。惠敏量度大，事后跟开枪的小区成了好朋友。江湖事，江湖了，化干戈为玉帛，义薄云天。

陈惠敏因为拍片关系，认识了香港大和饭店老板梶田，通过梶田，认识了不少日本极道（从事暴力或有组织犯罪活动的人士或团体）朋友，这些日本朋友一到香港就会找他见面，喝酒聊天。八十年代发生了藏毒事件，陈惠敏受到牵连，跟两个日本朋友在启德机场被捕。这两个人是陈惠敏的朋友，当时相约往夏威夷拜访梶田，惠敏根本不知道两个日本朋友的行李箱内有乾坤，因而受牵连，被羁留了一个多月。

那又怎会波及爱妻呢？那根在保险箱搜出来的枪是“掌心雷”，美国人视为玩物，乃朋友唐君送给夫妇两人的礼物，却成了藏枪的罪证。多年前，陈惠敏举著酒杯，感喟地说：“我一向不信鬼神，可世事奇妙，出事的前一天，我家池塘里养的一条红龙，忽然翻肚死了，当时还不知道这是不祥之兆，结果被捕还押羁留所。”无罪释放那天，不少囚犯夹道欢呼，大声喊：“惠敏哥，以后不要再来呀！”惠敏无罪释放，太太阿May却因藏械被捕，判刑一年半。陈惠敏眼带泪光：“我对她不起！”自此引退江湖，学做好丈夫。

战胜癌魔，活了过来

四年前，惠敏暴瘦，跟他做访问，声音沙哑，低低说：“有一天下午，我在家里，忽然头昏眼花，几乎晕倒。我吸了口气，苦苦撑住，嘴里叫‘千万不能晕，不能晕！’这才不至倒地。后来到医院检查，方知患了肺癌第三期。幸好遇到一位好医生，在药物的控制底下，逃过大难。岂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癌细胞捉弄我，居然延伸到脑部，结果又要动手术。”朋友皆为惠敏担忧，他却若无其事，处之泰然，以本身的耐力，战胜病魔，活了过来。

现在的陈惠敏年近八十，再无当年的戾气，拄着木杖，拖着孙儿，在路上漫步，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江湖沧海梦已非，白发随风别旧机，多少恩怨藏心底，只留平淡写余晖。老朋友，请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