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记·玉藻》有云:“衣正色,裳间色。”
古人对衣着之看重,远超蔽体保暖。衣物,被视为人之“精、气、神”的外延,是个人气场的直接载体。尤其是贴身旧衣,常年与肌肤相亲,浸染了主人的气息、汗水乃至运势,早已从寻常布料,化为了半通灵性的“第二层皮肤”。
然而在现代社会,这些古老的讲究早已被遗忘。人们信奉断舍离,将旧物视为累赘,随意丢弃或赠与他人。
开服装厂的林涛也是这么想的。
直到那位盲眼的杨师傅用竹杖敲了敲他面前的地砖,告诉他,他送出去的不是几件旧衣服,而是他前半辈子积攒下来的……
一整条财路。
01.
林涛是个务实的人,从不信鬼神之说。
他靠着自己的一双手,从一个小小的裁缝铺,做到了如今拥有一家不大不小的服装加工厂,手下养着几十号工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他对人也大方,尤其是在乡下的亲戚面前,总是有求必应。
去年秋天,他老家的表弟陈桂来城里找活干,暂时住在他家。
陈桂家境不好,人也老实木讷,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布衫。
林涛的妻子看他可怜,就对林涛说:“你衣帽间里那么多衣服,好些你都穿不上了,挑几件好的给陈桂吧,也让他出门体面点。”
林涛觉得有理。
他的衣服,许多都是品牌货,料子好,款式也不算太旧,只是他如今生意做大了,穿衣的场合不一样了,那些衣服便闲置了下来。
与其放在柜子里发霉,不如送给表弟做个人情。
他大手一挥,整理出整整两大包,从羊毛衫、夹克到牛仔裤,几乎四季的衣服都齐了。
陈桂看到那些衣服,激动得脸都红了,搓着手,一个劲儿地说:“哥,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都是自家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林涛笑着把包塞到他手里,“拿着,以后在城里,哥罩着你。”
妻子在一旁,看着那些衣服,不知为何,心里总有点不安。
她小声对林涛说:“贴身的旧衣服,尤其是穿久了的,我听老辈人说,带着人的气运,不能随便送人的。”
林涛听了直乐。
“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他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一件衣服而已,还能把我的财气穿走不成?”
妻子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
陈桂在城里待了半个月,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便带着那两大包衣服,回了乡下。
林涛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他不知道,一场无声无息的运势转移,已经从他亲手递出那两大包衣服的瞬间,悄然开始了。
02.
变化,是从一个合作了五年的老客户开始的。
那是一家大型商场,每个季度都会从林涛的厂里订一大批货,是厂里最稳定的大单。
可就在陈桂走后的第二周,对方的采购经理突然打来电话,语气很客气,但意思很坚决:这个季度的订单,取消了。
“王经理,这……这是为什么?”林涛心里一咯噔,“我们合作这么多年了,我们的质量您是清楚的。”
对方在电话里含糊其辞,只说是总公司那边的战略调整。
林涛不死心,提着礼物亲自上门拜访,可连对方的面都没见到。
他百思不得其解。
丢了这张大单,厂里一下就空闲了一半。工人们没活干,他也发愁。
更奇怪的是他的身体。
从那之后,林涛开始觉得特别容易疲劳。明明晚上睡得挺早,可第二天起来,总像是没睡醒一样,眼皮发沉,浑身乏力。
他以为是丢了订单,心里着急上火导致的,也没太在意。
半个月后的一个傍晚,他开车从工厂回家,等红绿灯的时候,无意间瞥了一眼路边的公交站台。
站台的广告牌是块巨大的玻璃,映出了街景和他的车。
就在那玻璃的倒影里,他看到自己驾驶座的旁边,副驾上,模模糊糊地坐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穿着一件他无比熟悉的驼色夹克——正是他送给陈桂的一件。
林涛吓得一个激灵,猛地转过头!
副驾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再回头看玻璃倒影,那人影也不见了。
“眼花了……”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脏却“怦怦”直跳。
绿灯亮了,他一脚油门踩下去,只想赶紧回家。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车后不远处的一个阴影里,一个捡瓶子的流浪汉,正穿着一件和他送出去的衣服一模一样的深蓝色毛衣,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车远去。
03.
坏运气,像是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接踵而至。
先是厂里一台关键的进口机器,无缘无故地出了故障,维修师傅检查了半天,也找不到原因,只能等国外寄配件过来。
这一等,就是一个月。
整个生产线都因此停滞,违约金赔了不少。
接着,是他新开发的一批春季新款,本来几个小客户都看好了样品,准备下单。
可一夜之间,附近另一家工厂,竟然推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款式,而且价格比他低了三成。
客户全跑了。
林涛气得差点吐血,他知道自己厂里肯定是出了内鬼。
可他查来查去,也找不到任何证据。
短短两个月,他的服装厂,从一个盈利的企业,迅速滑向了亏损的边缘。
林涛整个人也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脸色灰败,以前的朋友见到他,都惊讶地问他是不是生了什么大病。
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差。
除了疲劳,他还添了个毛病——畏寒。
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办公室里开着暖风,他却总觉得后背像贴着一块冰,冷得钻心。
晚上睡觉,他开始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
他总梦到自己走在一个陌生又破败的村子里,村里的人都穿着他的旧衣服。
那些人,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空洞。
他们看到林涛,并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围上来,用一种贪婪又渴望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身上穿着的、唯一一件属于他自己的新衣服。
然后,他们伸出干枯的手,开始拉扯他的衣服……
每次,林涛都是在被扒光衣服的瞬间,从极度的寒冷和恐惧中惊醒。
醒来后,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妻子看着他日渐憔悴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哭着说:“林涛,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初说的话?自从你把那些衣服给了陈桂,咱们家就没一件顺心事!这太邪门了!”
“你是不是……把自己的财运,也送出去了?”
04.
妻子的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涛一直以来用“唯物主义”筑起的坚固外壳。
财运?
这个他以前嗤之以鼻的词,现在却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他想起倒影里的人影,想起梦里那些穿着他旧衣服的村民……
一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恐惧,牢牢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决定给表弟陈桂打个电话。
他想问问,那些衣服,他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电话接通了,陈桂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甚至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喜悦。
“哥,正想给你打电话报喜呢!我前阵子手气好,跟村里人打牌,赢了点钱,就琢磨着做了点小买卖,没想到还真成了!现在日子好过多了!”
林涛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他旁敲侧击地问起那些衣服。
陈桂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哥,你那些衣服可真是宝贝!我穿上之后,人感觉精神多了,运气也跟着好了起来!”
“不过你给的实在太多了,我一个人也穿不过来。我们村里穷,好些人家里孩子多,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我就寻思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就把剩下的,都分给了村里的乡亲们。”
“现在我们村,好多人都穿着你给的衣服呢!大家伙儿都念着你的好,说你是活菩萨!”
“活菩萨……”
林涛握着电话,手脚冰凉。
他终于明白了。
他梦里的那个村子,那些穿着他旧衣服的人,都是真实存在的!
不是一件衣服,也不是两件。
是他一整个衣柜的“气运”,被分散给了一整个村子的人!
难怪他的运气,会流失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电话那头,陈桂还在兴奋地说着什么,林涛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他挂了电话,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完了……”
“还没完。”妻子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递过来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个姓氏。
“城南,柳巷,杨师傅。”
妻子红着眼睛说:“这是一个远房姨婆介绍的,说这位杨师傅是个盲人,但看风水运势,一看一个准。不管你信不信,咱们去试试吧,就当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05.
柳巷深处,有一家没有招牌的茶馆。
林涛和妻子走进去的时候,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眼睛上蒙着一条黑布的老者,正坐在一张八仙桌旁,悠闲地品着茶。
他面前,还摆着一根磨得油光的竹杖。
他似乎听到了脚步声,头微微转向门口的方向。
“来了?”
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林涛的心猛地一跳。
他走上前,将自己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他讲得很详细,从送衣服,到丢订单,再到那些诡异的梦境。
自始至终,被称作“杨师傅”的盲眼老者,都没有插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直到林涛说完,茶馆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杨师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痴儿,痴儿啊。”
他用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望”着林涛的方向,缓缓开口。
“你可知,衣者,‘依’也。乃人之精神气血所依附之物。”
“新衣加身,是为你添一分气。旧衣离体,尤其是伴你多年的旧衣,早已与你的命数气运盘根错节,宛如一体。它上面,沾染了你的悲欢,记录了你的起落,更储存了你的财气和福报。”
杨师傅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一样,敲在林涛的心上。
“你将其赠人,看似是行善,实则是为你自己的气运,开了一道永远也关不上的闸门。受赠之人,若命数比你弱,便会无知无觉地,从这道闸门里,汲取你的气运,以补自身之缺。”
“你送的不是一人,而是一村。一村人的缺失,都来补你一个人的气运。你的财路,如何能不断?”
林涛听得冷汗涔涔,他终于彻底相信了。
他站起身,对着杨师傅,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师!求您救我!我不想就这么完了!我该怎么办?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杨师傅用竹杖,轻轻敲了敲地面。
“咚。”
声音清脆,仿佛敲在了命运的节点上。
“莫急。”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事已至此,唯有破局。想要守住你剩下的财气,甚至让流失的气运失而复得,需用对法门。”
“这处理旧衣物,自古就有三种规矩,一步都不能错。”
林涛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追问:
“请大师赐教!这第一种方法,到底是什么?”
杨师傅放下茶杯,蒙着黑布的脸转向他,神情变得无比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