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张白玉
奉友湘
金桂花开了,老师我想你。教师节到了,我想为初中语文老师张白玉画张肖像。
白玉,张老师这名字就够让人遐想:晶莹剔透的无瑕白璧,高傲绽放的白玉兰。可刚见到张老师时,却略感失望。她的儿子是绝对的“小帅”,两个女儿也是小美女,她先生乃白鹤中学高大帅气的王秉初老师。而30多岁的张老师,不但身子弱柳扶风般单薄,有时面容还略显憔悴。想必是艰辛抚养4个孩子和繁重的教学课程,如风刀霜剑,日复一日刮削了她昔日的美丽,甚至健康。
张白玉老师从初一开始教我们语文兼任班主任。她特别重视语文基础知识的教学:字、词、句、语法,在打下扎实基本功后,再引导我们模仿课本上的范文作文。这一点让我受益不小,我从此养成了重视语文基础知识学习的良好习惯,在阅读理解上往往胜人一筹。由此,这种方法又培养了我超强的自学能力。后来,我自学高中文科课程,以初中学历考上四川大学,当归功于此。
张老师上课时,课堂纪律总是超好。我的脑回路,总是被张老师的讲课徐徐地牵着走。她常常说出上半句,我多数时候就能正确地接出下半句。她往往笑着鼓励我,让我愈发肆无忌惮。终于,有一次她在课堂上提醒了我:“奉友湘同学有一个优点,同时又是缺点,那就是‘按尾巴’。老师刚说完上半句,他就把下半句接出来了。说明他听课非常认真,思想集中,这是优点;但可能会影响到别的同学听课,这又是缺点。听懂了,但不一定要说出来,这样好不好?”张老师委婉地点拨,给足了我面子,让我心悦诚服。
《蜡炬》 油画 朱金华 作(图源:德阳日报纵目周刊)
过了不久,我就以差不多空前绝后的实际表现,惊喜地回报了张老师。
在初二上学期的期中语文考试中,我的试卷让张老师打总分犯了难。所有题目完全正确,小分加起来100分,连卷面也无可挑剔。张老师手中的红笔似乎有千钧重,思忖了半天,才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99分!
张白玉老师在考试讲评时高调地表扬了我。她神情难得地激动,连眼角的细纹里都是笑意。她说:“虽然此次考试没考作文,但要拿满分也殊为不易。改错、课文默写、词语解释、划分句子成分、归纳段落大意,这些题要想一处不错,难乎其难,但奉友湘同学做到了!他全部答案正确无误,我是一分也扣不下去。我教过的几个初中班,从未有人获此成绩。但是,我没有给奉友湘满分,只打了99分!我是怕他骄傲,因为数学、物理、化学等科目考100分不稀奇,而语文考100分实在罕见!”
《教室的阳光》 油画 于小冬 作(图源:光明日报)
我低着头,红着脸。张老师的激情赞扬让我额头不停地冒汗,心里像开锅的油一样滚烫。当然,一个14岁的孩子,同时又暗暗有些小得意。我不在乎99还是100分,我更在乎的是,为老师的教学生涯增添了一份光彩。我以为,作为学生,对老师最好的回报,就是要让老师以自己为荣。
我没有辜负张白玉老师的苦心。那个期末考了作文,我的语文成绩依然全班第一,94分。我就是要证明,我的语文成绩优异,绝非瞎猫抓死鼠。而且,我还将其保持到了后来的中考和高考中。1978年我报考中专,语文考了83分(百分制)。1979年参加文科高考,语文再拿了83分(百分制)。虽然分数一样,但大家都明白,这里面的含金量已是千差万别。
当然,更重要的,张老师的深层次教诲,是要我无论何时,无论取得多好的成绩,都不要忘乎所以,都要低调做人,这样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话我记到了今天,永远像“亢龙有悔”一样,这山望着那山高。
《桃李情》 中国画 赵无畏 作(图源:光明日报)
我在张老师眼里,是当然的好学生,虽然家境贫寒,却不坠青云之志。我也感恩张老师,她绝不嫌贫爱富,而是一视同仁。她把许多露脸的机会都给了我。张老师指挥我在大红纸上用毛笔写决心书,为班上抄歌单,油印复习资料刻蜡纸,搭着小凳写黑板给班上同学上课,让我去冲锋陷阵。更神奇的是,她居然让我领头去冲洗学校的女厕所!
那学期,轮到我们班打扫学校的公地。我带领班上的男生把男厕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提来水,冲洗得清清爽爽。女厕当然是女生打扫。估计是女生力气小,怕脏怕臭,卫生做得让女老师们很不满意。张老师听到男老师们纷纷表扬男厕弄得干净,便把我叫到办公室,用满含期待的目光看着我:“奉友湘,我想让你做一件事,带几个男生,把女厕所冲洗干净。我亲自给你们写表扬稿!”
张老师亲自发话,我自然义不容辞,况且还有名扬全校的悬赏候着。我是班长,成绩又好,在班上至少一呼众应。我挑选了几个身强力壮的男生,放学后跟我一起冲洗女厕所。说实话,全校数以百计的女生、女老师天天光临的女厕,并不比男厕高雅,一样的是用一块块木板搭就的旱厕,那种脏臭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彻底清扫之后,我们从校门前月牙形的池塘里,提来一桶桶清水,把女厕仔仔细细地冲洗得干干净净。
第二天,张白玉老师亲自撰写的表扬新闻,赫然出现在学校的张贴栏上。我们果然全校闻名了。女老师们看到我,都会夸得我脸红筋胀。班上女生看我的眼光里,有了别样的敬意。只是有些调皮的男生揶揄地开玩笑:吔,你几爷子居然大摇大摆地进了女厕所哈!
心怀皓月 致敬恩师 陈新(南充) 书(图源:四川方志图库)
这件事触发了我的灵感。后来我们又策划了第一次打扫操场的活动,在烟尘滚滚中书写劳动的艰苦与乐趣。我的作文《扫操场之战》被张老师收藏于学校。
张白玉老师的教鞭,实际上只指引了我一年半时间。可她在我心底,埋下了一颗热爱语文的种子。从喜欢作文,到喜欢写作,再到职业新闻人、文学创作者,这最初的萌芽,必定是一棵繁茂大树的优良根脉。
因此,张老师于我,是有培基之恩的。可我不但未能在物质上对她有所报答,却在数年后严重地得罪了她。
初中毕业,我在镇上披星戴月打了一年零工后,在花季之年到邻区高梁团结水库,荣耀地当上知青性质的“农工”,每月收入17.5元,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总算结束了。那年春节回家时,在白鹤镇的小街上遇到了张白玉老师。
师生相见,十分亲热。张老师关切地问起我的工作、生活,并为升高中时未能帮上我表示遗憾。临别时张老师说:“奉友湘,今后你们水库打鱼,别忘了帮我买几斤哈!”那时水库卖鱼是国家牌价,白鲢、草鱼、鲤鱼分别为四、五、六毛一斤。而自由市场上,一元一斤未必买得到。我如果情商稍高,顺口说一句“买啥嘛,到时送老师几斤就是”,张老师必定如三伏天喝冷饮,周身舒爽。而我这个17岁的直男,当时想的是,我一小兵,有啥办法帮老师买鱼?又不知从哪里听来一句话:办事不成得罪人,还不如事前得罪人。于是,一句直杠杠的话脱口而出:“张老师,我怕是帮不到你!”张老师可能万万没想到,我会如此回答她。脸上的笑容倏忽间消失,裂变成合不拢嘴的惊讶,继而转身而去,只留下呆若木鸡的我半天没回过神。
我懊恼得直在心里骂自己太“瓜”,一点不懂圆滑说话,人情世故。若干年后,张老师和先生王秉初老师来成都看儿子王鹰,住在中科院成都分院里。恰好当时我住在四川日报玉林宿舍,相距甚近,便抽空过去看了张老师夫妇。两位老师自然非常高兴,为我已取得一些小成绩而赞誉有加。我提起当年的失礼行为,张老师却大度地说,早就忘到爪哇国去了!你还提它干啥?
厚德载物(蓬州闲士摄于四川大学的中华传统文化研究院,图源:四川方志图库)
我心里一阵热乎,心想,老师就是老师。她哪里会记得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只记得学生的进步与成长。她甚至觉得,桃李芬芳,胜过自己的前途。换言之,培育天下英才,就是自己的崇高使命,就是自己的无限前程。
前不久听二姐说,她还时不时在散步时遇到张白玉老师。张老师今年87了,明年就是吉祥的米寿,我衷心祝愿张老师向茶寿进发!
百合花(蓬州闲士 供图,图源:四川方志图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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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奉友湘(四川内江人。四川大学经济系毕业。高级编辑,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曾任四川大学文新学院硕导。历任四川新闻出版领军人物、四川日报首席编辑、华西都市报常务副总编、金融投资报兼人力资源报总编辑、消费质量报总编辑、四川农村日报总编辑。著有《远离危机》《机会是种出来的》《交子》《蜀女皇后》《蜀王全传》《苏母纪》《飞鸿雪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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