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快吃啊！磨蹭什么！”
手机屏幕里，刺眼的灯光照着那张惨白的脸。
“蔓蔓，六百万人在线等着呢！你想不想还钱了！” 男人粗暴的声音从画外传来。
女人抓着筷子的手，抖得厉害。锅里红油滚滚，那块惨白的肉，怎么看都不像是新闻里见过的样子。
01.
手机屏幕上，是陈蔓和母亲唯一的合照。照片里的母亲，笑得有点腼腆，眼睛里有光。
“咚！咚！咚！”
门被砸得山响，一个油腻的脑袋探了进来。
“陈蔓！死了没？没死就赶紧给我起来！”
是钱立，她的老板，也是她的债主。他穿着紧绷的黑T恤，脖子上的金链子晃得人眼晕，一屁股坐在她那张堆满杂物的小桌旁。
“这个月利息该交了，三万七。有钱吗？” 他一边说，一边用指甲剔着牙，眼睛轻蔑地在屋里扫了一圈。
陈蔓慢慢放下手机，坐起身，没说话。
“跟我装哑巴？” 钱立的脚直接翘上桌子，“没钱就赶紧给我播！今天必须把这个钱挣出来！”
陈蔓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很低：“钱哥，我……我今天不舒服。”
“不舒服？” 钱立笑了，是那种让人后背发凉的冷笑，“当初你妈在医院等着救命钱，你怎么不说不舒服？跪着求我借钱的时候，那股劲儿呢？”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扎在陈蔓心上。
她眼前立刻浮现出医院里那股刺鼻的消毒水味，母亲插着管子、气若游丝的样子，和钱立把一沓写着“月利三厘”的借款合同拍在她面前的得意嘴脸。
为了那笔手术费，她签了字。
可最后，钱花光了，母亲还是没留住。
只剩下她，和一个永远还不清的无底洞。
“我播。” 陈蔓低下头，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宣判。
“这才对嘛。” 钱立站起来，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记住，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的。让你吃什么，你就得吃什么！”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油乎乎的塑料袋，扔在桌上。
“晚上七点，老地方，直播吃这个。标题我都想好了——‘美女主播挑战生吞牛蛙’，肯定火！”
钱立走了。
陈蔓慢慢打开那个塑料袋，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几只被剥了皮的牛蛙，血淋淋地躺在里面。
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冲到墙角的垃圾桶旁，剧烈地干呕起来。
02.
城北商务大厦，1304室。
这里是钱立的公司，也是陈蔓的直播间。
镜头里的她，网名叫“吃不饱的蔓蔓”，化着很浓的妆，嘴角挂着一丝僵硬的笑。
直播开始了。
“家人们晚上好，蔓蔓今天给大家表演一个……生吞牛蛙。” 她强迫自己笑着，声音却在发抖。
钱立就坐在镜头拍不到的角落里，像一头监视猎物的野兽，死死盯着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打赏。
“快！让他们刷礼物！” 他压低声音吼道。
陈蔓深吸一口气，夹起一只滑腻的牛蛙，闭上眼睛，猛地塞进嘴里。
那一瞬间，冰冷的、腥臭的触感在舌尖上炸开，她几乎要当场吐出来。
但她忍住了。
她想着那张四十二万的欠条。
屏幕上，评论和礼物像疯了一样刷屏。
“卧槽！真吃啊！”
“蔓蔓太拼了！666！”
两个小时的直播，她机械地重复着吞咽，味蕾早已麻木。直播结束时，观看人数突破了五十万。
钱立兴奋地搓着手，看着后台的收益，嘴都快咧到耳根了。
“不错不错，今天这波挣了不少。” 他收起手机，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椅子上的陈蔓，“但光吃这个，观众很快就腻了。得搞点更刺激的。”
他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贪婪又残忍的笑容。
“下次，咱们吃鳄鱼。”
陈蔓的身体猛地一颤，惊恐地抬起头：“钱哥，那个犯法！鳄鱼是保护动物……”
“怕什么！” 钱立不耐烦地打断她，“我搞来的，有门路！你只管吃，钱到手就行！富贵险中求，不玩点心跳，那些傻子会给你刷钱？”
他凑到陈蔓耳边，声音像毒蛇吐信。
“你只要记住，你的命，现在是我说了算。”
03.
“挑战全网首吃鳄鱼火锅”的话题，被钱立花钱炒上了热搜。
骂她的人很多，但等着看她笑话的人更多。短短三天，陈蔓的账号粉丝暴涨了三百万。
这三天，陈蔓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没日没夜地做噩梦。她想跑，可是身份证和银行卡都被钱立扣下了。
直播当天，钱立亲自开车来接她。
车上，他扔给她一份新合同。
“签了它。”
陈蔓打开一看，是一份“自愿协议”，上面写着：本人陈蔓，自愿进行美食直播，直播过程中发生任何意外，与公司（钱立）无关。
这是一份“生死状”。
“钱哥……” 陈蔓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签！” 钱立一脚刹车，转过头，眼睛里冒着凶光，“别耍花样！签了，这次直播的收入，给你多分一成！不签，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陈蔓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拿起笔，在合同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破纸张，发出轻微的撕裂声，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1304室，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一口巨大的铜锅摆在桌子中央，里面是翻滚的麻辣红油。旁边一个大托盘里，装着这次的主角——所谓的“鳄鱼肉”。肉被切成片，码得整整齐齐，但那灰白色的皮和粗糙的纹理，依然让人心惊肉跳。
陈蔓坐在桌前，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热气熏得她眼睛发酸。
04.
晚上七点整，直播准时开始。
一开播，在线人数就像坐了火箭一样，瞬间冲破一百万。
两百万、三百万……
整个屏幕都被密密麻麻的评论和礼物覆盖了，手机烫得惊人。
“来了来了！终于等到这一天！”
“主播是真的牛！什么都敢吃！”
“坐等吃肉！给蔓蔓刷个火箭！”
陈蔓穿着一件红色的裙子，口红也涂得鲜红。她没有看评论，只是对着镜头，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感谢……家人们的支持。”
钱立在旁边不停地做着手势，催促她快点。
观看人数，终于跳到了那个刺眼的数字——六百万。
“快吃啊！磨蹭什么！” 钱立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六百万人在线等着呢！你想不想还钱了！”
陈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变得空洞。
她拿起筷子，夹起最大的一块“鳄鱼肉”，在滚烫的红油里涮了涮，然后，在六百多万人的注视下，缓缓地、决绝地，放进了嘴里。
肉很韧，很难嚼。
忽然，一股奇怪的麻痹感从舌根迅速蔓延开来。
她的喉咙猛地一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呼吸瞬间变得困难。
“呃……”
她想说话，却只能发出痛苦的音节。
她的脸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血丝和惊恐。她想求救，但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下一秒，她猛地向前一扑，栽倒在桌上，打翻了那口滚烫的铜锅。
“哗啦——”
红油和食材溅得到处都是。
陈蔓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鲜红的裙子被汤汁浸染，更显得触目惊心。
直播间的画面，就定格在这一片混乱之中。评论区静止了一秒，随即彻底爆炸。
“演的吧？这演技也太真了！”
“怎么回事！快打120啊！”
钱立也懵了，他冲过去想扶起陈蔓，可入手处，是一片冰冷的僵硬。
他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去关直播。
屏幕彻底变黑的前一秒，无数观众都清楚地看到，那个刚才还催促着主播的男人，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05.
网上炸开了锅。
有人说这是炒作，有人感觉出了事，疯狂报警。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张国栋，立刻带人出警。
出事地点是城北的环球商务大厦。警察赶到1304室时，门虚掩着。推开门，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麻辣和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现场一片狼藉，翻倒的火锅，满地的汤汁，还有那部孤零零立在支架上的直播手机。
但现场，没有尸体，也没有老板钱立。
张国栋眉头紧锁，立刻下令：“封锁现场！技术队勘察！通知大厦保安，调取所有监控，全城搜捕钱立！”
半小时后，钱立在地下车库被巡逻的警察堵住。他当时正躲在车里，哆哆嗦嗦地试图逃跑。
审讯室里，钱立浑身发抖，但嘴却很硬。
“不关我的事！是她自己要吃的！都是她自愿的！”
“人呢？” 张国栋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
“我……我不知道……我当时吓坏了，就跑了……我回来的时候，她就不见了……”
张国栋看着审讯室里色厉内荏的钱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杀鸡取卵？这不符合一个高利贷商人的逻辑。
很快，关于死者陈蔓的信息被汇总过来。一个来自农村的苦命女孩，为母治病欠下高利贷，被黑心老板逼迫做极限吃播，最后惨死在镜头前。
所有线索都指向钱立就是凶手，他提供了有毒的食物，然后畏罪藏匿了尸体。可动机，始终说不通。案件似乎陷入了僵局。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法医老刘快步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震惊和困惑的表情。
他把一份刚出来的紧急检验报告拍在桌上。
“国栋，你看这个！”
张国栋拿起报告，只看了一眼，瞳孔就猛地一缩。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