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你还记得我吗?”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有些颤抖。
陈浩宇握着电话,愣了几秒。这声音太熟悉了,即使过了这么多年。
“赵德胜。”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语气很平静。
“是我,是我。我想见见你,有事情要和你说。”
“什么事?”
“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们见面谈吧。”
01
陈浩宇记得那个春天很冷。
他刚满18岁,高中毕业证书还散发着油墨的味道。母亲林秀英把证书小心地放进抽屉,脸上挂着笑容。
“儿子,厂里的指标下来了。”
国营机械厂的指标。在1978年,这意味着铁饭碗,意味着一辈子的保障。
陈浩宇点点头。他知道这个指标来之不易。母亲为了这事儿跑了好多趟,还找了不少人托关系。
继父赵德胜坐在沙发上,翻着报纸。他在厂里当车间主任,话不多,但说话有分量。
“小陈,进厂可不是玩的。”赵德胜放下报纸,“要好好干,别给家里丢脸。”
“知道。”陈浩宇应了一声。
赵志强从里屋走出来。他比陈浩宇大两岁,但还在家里待着。高中没念完就不读了,整天在街上晃悠。
“哥,恭喜啊。”赵志强拍拍陈浩宇的肩膀,笑得有些勉强。
陈浩宇觉得这笑容有些古怪,但也没多想。
一周后,事情变了。
林秀英坐在床沿上,手里拿着厂里的通知书。她的脸色很难看。
“儿子,指标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
“厂里说要等下一批。可能要等半年。”
陈浩宇接过通知书。上面写得很简单:由于名额调整,陈浩宇同志的入厂时间延后。
“为什么会这样?”
林秀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你继父说厂里临时有变化。”
第二天,陈浩宇听到了另一个消息。
赵志强进厂了。
“我哥运气好。”赵志强换上了新的工作服,在镜子前照来照去,“厂里突然多了一个指标。”
陈浩宇站在门口,看着赵志强整理衣领。
“你的指标从哪来的?”
“爸安排的呗。”赵志强头也不回,“说是有人不要了,正好给我。”
那一刻,陈浩宇明白了什么。
他去找继父。赵德胜正在院子里修自行车,头也不抬。
“德胜叔,志强的指标是怎么回事?”
“厂里安排的。”赵德胜的语气很平淡,“有什么问题吗?”
“我的指标呢?”
“你的要等等。”
陈浩宇站在那里,看着继父低头摆弄自行车链条。阳光从树叶间漏下来,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他没有再问。
02
陈浩宇没有等下一批指标。
他找了份工作,在建筑工地当小工。工资不高,活很累,但至少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工地在城南,要骑一个小时的自行车。每天早上六点出发,晚上七点回家。
林秀英起初不同意。
“儿子,你再等等。厂里的指标肯定会有的。”
“我不等了。”
“工地多危险啊,而且又累又脏。”
陈浩宇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总比在家里待着强。”
赵德胜坐在一旁抽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模糊不清。
“年轻人出去闯闯也好。”他说。
工地的生活比想象中还要苦。
搬砖、和泥、扛水泥袋。每天回家,陈浩宇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手上磨出了血泡,破了又长,长了又破。
但他咬牙坚持着。
工地上的师傅们都是实在人。看陈浩宇肯吃苦,慢慢开始教他一些技术活。
“小陈,你这孩子不错。”包工头老万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学,以后有出息。”
陈浩宇点点头,继续干活。
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微妙。
赵志强每天按时上下班,工资虽然不高,但稳定。林秀英总是在陈浩宇面前夸赵志强。
“志强在厂里表现不错,师傅都夸他。”
“志强说要学技术,争取当班长。”
陈浩宇听着,不说话。
有时候吃饭,赵德胜会问一些工地上的事情。
“累不累?”
“还行。”
“工资多少?”
“够花。”
对话总是很简短。陈浩宇发现自己和这个家越来越疏远了。
03
1980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了小城。
建筑行业开始活跃起来。私人承包工程的事情多了,胆子大的人开始自己干。
陈浩宇在工地上已经干了两年。他学会了瓦工、木工,还跟着工程师学了一些技术图纸。
老万找到他。
“小陈,我准备承包一个小工程。你跟我干吧。”
“什么工程?”
“县里的一个小学要盖两间教室。活不大,但能赚点钱。”
陈浩宇想了想,答应了。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工程承包。虽然只是帮工,但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小学的工程很顺利。陈浩宇负责材料采购和现场管理。他发现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算账准确,安排合理。
老万很满意:“小陈,你比我想象的能干。”
工程结束后,陈浩宇拿到了比以前多一倍的工资。
他开始仔细观察这个行业的变化。
1982年,县里开始大规模的城市改造。老房子要拆,新房子要建。建筑队忙不过来,到处都缺人手。
陈浩宇看准了机会。
他找到几个工地上认识的师傅,组成了一个小队。专门承接一些小工程。
第一个工程是给供销社修仓库。活不大,但陈浩宇做得很仔细。材料节省,工期准时,质量过关。
供销社的主任很满意,又介绍了两个工程。
就这样,陈浩宇的小队慢慢有了名气。
家里人对他的变化有些意外。
“儿子,你现在一个月能赚多少?”林秀英问。
“比厂里多一些。”陈浩宇没说具体数字。
实际上,他现在一个月的收入已经是厂里工人的三倍了。
赵志强有些不服气:“干建筑有什么前途?还不如在厂里稳当。”
“每个人想法不一样。”陈浩宇说。
赵德胜坐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陈浩宇。
1985年,陈浩宇承包了第一个大工程。
县政府要建一座办公楼。三层,框架结构。在当时算是不小的工程了。
陈浩宇知道自己技术还不够,专门找了一个退休的工程师当顾问。老工程师姓张,以前在市里的建筑公司工作。
“小陈,建房子不是搭积木。每一个环节都要精确。”张工程师指着图纸,“基础不好,楼房就是危房。”
陈浩宇认真学习。白天在工地管理,晚上回家看书学习。
施工图、结构图、水电图,他一张张地研究。不懂的地方就问张工程师。
办公楼的施工用了八个月。这八个月里,陈浩宇瘦了十几斤,但学到了很多东西。
工程验收的时候,县长亲自来了。
“这楼建得不错啊。”县长在楼里转了一圈,“质量很好,外观也漂亮。”
陈浩宇站在一旁,心里很自豪。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作品。
从那以后,找陈浩宇承包工程的人越来越多。
1987年,他注册了自己的建筑队。正式的营业执照,正式的公章。
队伍也从最初的几个人发展到二十多人。都是工地上的老师傅,技术过硬,人品可靠。
陈浩宇开始学习管理。
他买了很多管理方面的书,学习如何安排工期,如何控制成本,如何保证质量。
1989年,建筑队承包了市里的一个住宅小区。六栋楼,每栋七层。这是陈浩宇接手的最大工程。
工程很成功。质量好,工期准,成本控制得也不错。
开发商很满意,又介绍了几个项目。
陈浩宇的名气在建筑行业里传开了。大家都知道有个年轻的包工头,活干得漂亮,人也靠谱。
04
随着事业的发展,陈浩宇在家里的地位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以前吃饭的时候,他总是最后一个发言。现在林秀英开始主动问他的意见。
“儿子,你看咱家要不要换个大点的电视?”
“儿子,你觉得志强在厂里怎么样?”
赵志强在厂里的日子并不如意。
国营企业的效益开始下滑。工资经常拖欠,奖金也没有了。厂里的年轻人都在想办法出来。
“哥,你们建筑队还要人吗?”赵志强有一天突然问陈浩宇。
“你想出来?”
“厂里太没意思了。工资又低,活又轻松。”
陈浩宇看了看他:“建筑队的活很苦的。”
“我不怕苦。”
陈浩宇想了想,摇摇头:“你还是在厂里待着吧。至少稳定。”
赵志强脸色有些难看:“你这是看不起我?”
“不是看不起。是性格不合适。”
这话说得很直接。赵志强站起来,走了。
林秀英有些不高兴:“儿子,志强是你弟弟,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我说的是实话。”陈浩宇放下碗筷,“建筑队不是养人的地方。”
赵德胜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
1990年,陈浩宇正式成立了建筑公司。
注册资金五十万,员工八十人。公司的牌子挂在县城最繁华的街道上。
成立仪式那天,很多人来祝贺。县里的领导,合作过的开发商,还有工地上的老兄弟们。
林秀英也来了。她穿着新买的衣服,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
“我儿子有出息。”她逢人就说。
陈浩宇在台上讲话。他说得很简单:感谢大家的支持,公司会继续做好每一个工程。
散会后,林秀英找到陈浩宇。
“儿子,志强的事情你再考虑考虑。他现在真的很想出来。”
“妈,建筑公司不是慈善机构。我要对所有员工负责。”
“他是你弟弟啊。”
“正因为是弟弟,我更不能坏了规矩。”
林秀英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公司成立后,业务量迅速增长。
陈浩宇把重点放在了住宅建设上。九十年代初,商品房开始兴起,房地产市场逐渐活跃。
他和几个开发商建立了长期合作关系。质量保证,工期保证,这是陈浩宇的承诺。
1992年,公司承建了县里第一个商品房小区。十二栋楼,每栋十层。在当时算是很大的项目了。
陈浩宇亲自盯工地。每天早上第一个到,晚上最后一个走。
“陈总,你这样太累了。”项目经理老李说,“有什么事情我们做就行了。”
“大项目不能马虎。”陈浩宇擦了擦额头的汗,“一旦出问题,公司的名声就毁了。”
小区建成后,销售很火爆。开发商赚了钱,也带动了陈浩宇公司的名气。
1995年,建筑公司的年营业额突破了一千万。
在九十年代中期,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绩了。
陈浩宇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三室两厅,装修得很简单,但很舒适。
他搬出了老房子。
林秀英有些不舍:“儿子,家里这么大,你一个人住什么房子?”
“我习惯一个人住了。”
这是实话。这些年来,陈浩宇越来越喜欢独处。工作已经很累了,回家只想安静地休息。
搬家那天,赵德胜帮着搬东西。
“小陈,你现在算是成功人士了。”他说。
“还早着呢。”陈浩宇答道。
两人都没有提起1978年的事情。那件事就像一个秘密,被埋在了时间里。
05
2000年,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经济发展加速,房地产行业迎来了黄金时期。
陈浩宇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机会。
他开始考虑从纯建筑施工向房地产开发转型。
这需要大量的资金和关系。陈浩宇花了两年时间做准备。
2002年,他成立了房地产开发公司。公司的第一个项目是在县城南边开发一个住宅小区。
拿地、设计、施工、销售,每个环节陈浩宇都亲自把关。
项目很成功。房子还没建完,就已经销售了百分之八十。
从那以后,陈浩宇的事业进入了快车道。
2005年,公司开发了三个小区。
2008年,公司进入市里,开发了第一个市区项目。
2010年,公司的年销售额突破了五亿。
陈浩宇成了当地有名的企业家。县里市里的会议经常邀请他参加。报纸上也时常有他的新闻。
但在这一年,林秀英去世了。
她患的是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陈浩宇放下所有工作,陪她度过了最后的三个月。
“儿子,妈妈对不起你。”临终前,林秀英握着陈浩宇的手,“当年的事情...”
“妈,别说了。”陈浩宇轻轻拍着她的手,“都过去了。”
林秀英闭上了眼睛。
葬礼上来了很多人。陈浩宇站在人群中,表情平静。
赵德胜也来了。他已经75岁了,头发全白了,走路有些蹒跚。
“小陈,节哀。”他说。
陈浩宇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从那以后,他和赵德胜几乎没有联系了。
2020年,陈浩宇60岁。
他把公司交给了职业经理人,自己退居二线。名义上还是董事长,但不再管具体事务。
公司给他安排了丰厚的退休待遇。每月一万多的退休金,还有年终分红。
陈浩宇在城里买了一套大房子。有花园,有书房。他开始学习书法,种些花草。
生活很安静,也很充实。
偶尔有老朋友来访,聊聊天,喝喝茶。
陈浩宇从不主动提起过去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他的成功,但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起点。
赵志强这些年过得并不好。
工厂在2015年破产了。他办了内退手续,每月只有一千多块钱的生活费。
老婆孩子的开销,房贷车贷,生活很紧张。
他试过做生意,但都失败了。没有资本,没有关系,也没有经验。
2018年,赵志强得了糖尿病。需要长期吃药,医疗费用不小。
他想过找陈浩宇帮忙,但一直开不了口。
毕竟当年的事情,大家心里都明白。
06
电话是在一个周三的上午打来的。
陈浩宇正在院子里浇花。铃声响起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推销电话。
“老陈,你还记得我吗?”
这声音让陈浩宇愣住了。
“赵德胜。”
“是我,是我。我想见见你,有事情要和你说。”
“什么事?”
“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们见面谈吧。”
陈浩宇放下水壶,在花园的椅子上坐下来。
“在哪里见?”
“你说个地方。”
“城南公园,明天下午两点。”
“好,我准时到。”
放下电话,陈浩宇陷入了沉思。
赵德胜今年88岁了。他为什么要找自己?
第二天下午,陈浩宇提前十分钟到了公园。
赵德胜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他坐在一张长椅上,背有些佝偻,但精神还不错。看到陈浩宇,他站了起来。
“小陈,你来了。”
“德胜叔。”陈浩宇走过去,“坐吧。”
两人坐在长椅上,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你气色不错。”赵德胜说,“退休生活过得怎么样?”
“还行。”陈浩宇回答,“你身体怎么样?”
“老了,毛病多了。”赵德胜咳嗽了几声,“不过还能走动。”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德胜叔,你找我有什么事?”陈浩宇主动问道。
赵德胜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是关于志强的事情。”
“志强怎么了?”
“他病了。糖尿病并发症,需要做手术。”
陈浩宇点点头,没有说话。
“手术费要十几万。我们家拿不出来。”赵德胜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想问问你,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
“能不能借点钱给我们。”
陈浩宇看着远处的湖水。湖面很平静,偶尔有几只鸭子游过。
“德胜叔,你觉得我会借钱给你们吗?”
赵德胜低下了头:“我知道当年的事情对不起你。但是志强他...”
“当年的事情?”陈浩宇转过头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赵德胜沉默了很久。
“小陈,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他终于开口,“但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而且你现在也很成功,不是吗?”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感谢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浩宇站了起来:“德胜叔,如果你只是来借钱的,那这个谈话可以结束了。”
“等等。”赵德胜也站了起来,“小陈,我还有话要说。”
“当年的事情,不只是指标的问题。”赵德胜的声音很低,“还有别的。”
陈浩宇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什么别的?”
赵德胜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陈浩宇。
“这是你父亲当年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