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那辆黑色的奥迪车又来了。像一头黑色的甲虫,停在门口。
车门开了,赵坤从里面钻出来。
他身后跟着两个人,像是他身体上掉下来的影子。
他把一把车钥匙扔在陈锋面前的桌子上。
钥匙和桌面碰撞,发出清脆又沉闷的响声。“小子,想通了?”
赵坤的声音在闷热的空气里散开。
“今天给我把车舔干净了,不然明天你这店就得关门。”他说。
“我看着你洗。”陈锋一言不发,他用一块干净的毛巾,慢慢擦着自己的手。
他擦得很仔细,仿佛那双手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瓷器。
然后,他拿起那把车钥匙。他走到赵坤面前。他把钥匙递还给他。
陈锋的眼睛像深冬的枯井,看不见底。
他的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字。他说:“再装一个试试。”
01
陈锋决定开一家洗车店的时候,他父亲陈建军正坐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抽烟。
陈建军说,部队里出来的人,要么去当保安队长,要么去给大老板开车,哪有自己开店洗车的。陈锋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说:"爸,我就想干点自己的事,踏实。"
县城东边的马路旁,"锋驰车行"开张了。店面不大,一个带顶棚的院子,角落堆着蓝色塑料桶,墙上挂着高压水枪和毛巾。
陈锋把部队作风带到了这里:地面总是干净无垢,毛巾分门别类绝不混用,价目表用尺子比着写在木板上,字迹工整如士兵站岗。
他的收费比别处贵三块,但车源源不断。人们说陈师傅手艺好,洗得干净。
一辆车进去满身泥浆,出来锃光瓦亮。陈锋不光洗车,还会默默为车主补胎压,擦掉车灯上的沥青。干完活,他用平静的眼睛看着车主说:"好了。"
陈锋招了个帮手刘斌,瘦弱的二十岁年轻人。刘斌很怕这个老板身上的气势,但又佩服他。有次一辆白车溅了油漆点,别的店都弄不掉。
陈锋关上门,用特殊溶剂擦了一下午。车主要多给两百块,陈锋推了回去:"价目表上写了,精洗就是这个价。"
日子像流水般过着。陈锋以为这种平静生活会一直持续,他甚至盘算着攒够钱翻新老房子。他喜欢靠双手挣钱,每分钱都带着汗水咸味,握在手里心里踏实。
平静在一个夏日午后被打破。一辆黑色奥迪A6L蛮横地斜堵在店门口。
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下车,穿黑色丝绸衬衫,脖挂粗金链,大肚子撑得衬衫鼓囊。他是赵坤,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
赵坤环顾简陋的店面,嘴角撇撇,把钥匙"啪"地扔在桌上,对正冲车的陈锋喊:"喂,新来的?给我洗干净点,以后我坤哥罩着你。"
陈锋关掉水枪,擦掉汗水,平静地看着赵坤。他走到桌边,拿起价目表转向赵坤:"老板,精洗38元,普通冲洗15元,现金微信都可以。"
赵坤脸上笑容僵住。黄毛小子上前指着陈锋:"你小子耳朵聋了?坤哥的车也敢收钱?"
陈锋目光重新落在赵坤脸上,不卑不亢:"我开门做生意,来的都是客,一视同仁。部队教我的规矩,不能坏。"
"部队?"赵坤夸张地笑起来,肚皮颤抖:"吓唬我啊?老子在县里混的时候,你还在部队里玩泥巴呢!"笑声戛然而止,表情阴冷:"行,你有种,咱们走着瞧。"
他抓起钥匙,狠狠瞪了陈锋一眼,带着人上车。奥迪车发出一声咆哮,轮胎在地上摩擦出一道黑色的印记,扬起一阵尘土,扬长而去。
院子里恢复了平静。刘斌走过来,声音都在发抖:“锋哥,那……那是坤哥,城西沙石料场的老板,不好惹的。要不,要不算了,不就洗次车嘛……”
陈锋没有说话。他默默地拿起水枪,重新打开开关,巨大的水压冲击在五菱宏光的车身上,溅起无数白色的水花。
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短暂的彩虹,然后又落回地面,汇入浑浊的水流中,消失不见。
赵坤没有再开着他的奥迪车过来。但他就像一个幽灵,开始用各种方式笼罩着这家小小的洗车店。
麻烦不是一下子来的,而是一点一点,像慢刀子割肉,让你疼,又让你喊不出来。
最先出现的是一辆破旧的东风大卡车,车斗里装满了沙子。它总是在上午九点钟,洗车生意最好的时候,“恰好”坏在锋驰车行的门口。
那个唯一的,狭窄的入口,就这么被堵得严严实实。司机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他从车上跳下来,点上一根烟,慢悠悠地开始检查。
一检查就是两三个小时。想来洗车的顾客看到门口堵着这么个大家伙,只能摇摇头,掉头开走。
陈锋走过去问,司机就咧开一张黄牙密布的嘴,说,兄弟,没办法,车坏了,正等老板派人来修呢。
陈锋知道这司机是谁的老板。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店里。
他坐在那张旧桌子后面,看着那辆卡车,像一个耐心的猎人,在观察自己的猎物。
刘斌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嘴里不停地念叨:“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陈锋对他说,把院子再冲一遍。刘斌不解,说,锋哥,都冲了三遍了,干净得都能当镜子了。陈锋说,那就再冲一遍。
卡车连续堵了三天门。到了第四天,它没有来。刘斌刚松了一口气,新的麻烦又来了。县里几个车友的微信群里,开始出现一些关于“锋驰车行”的谣言。
有人说,那家店用的洗车液是劣质的工业烧碱,特别伤车漆,洗一次亮三天,三天后就开始发乌。
还有人说得更难听,说那个当兵的老板手脚不干净,上次他去洗车,放在扶手箱里的一包中华烟就不见了。这些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就好像说话的人亲眼看见了一样。
渐渐地,来店里洗车的人肉眼可见地变少了。有时候,一整个下午,都没有一辆车开进来。
陈锋和刘斌就坐在院子里,听着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感觉那声音像是对他们冷清生意的嘲笑。
一些之前常来的老顾客,开车路过门口时,会下意识地放慢速度,朝里面看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和怀疑,然后又一脚油门开走了。
刘斌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他对陈锋说:“锋哥,咱们要不找人说说情吧,给坤哥赔个不是,这生意没法做了。”
02
陈锋摇了摇头。他的脸上看不出焦急,也看不出愤怒,只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
他说,清者自清。然后他话锋一转,问刘斌,你这个月工资想要现金还是转账?刘斌愣住了,他没想到老板在这种时候关心的居然是这个。
除了堵路和造谣,赵坤还有第三种手段。他派了那两个手下,那个黄毛和那个纹身龙,每天搬两个小马扎,就坐在洗车店斜对面的树荫下。
他们什么也不干,就是坐在那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盯着每一个试图开进洗车店的车辆。当有车靠近时,他们就站起来,双手插在兜里,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司机。
大多数司机被他们这么一看,心里就发毛,方向盘一打,就开走了。偶尔有胆子大的想开进来,黄毛就会走上前,敲敲车窗,皮笑肉笑地说,师傅,这家店黑得很,我劝你换一家。
半个多月下来,锋驰车行的生意已经不能用一落千丈来形容了,简直就是门可罗雀。
刘斌终于扛不住了,他找到了陈锋,嗫嚅着说,锋哥,我……我妈让我回老家,我可能……干不了了。
陈锋看着这个被吓坏了的年轻人,没有责备他。他从抽屉里拿出两千块钱,比说好的工资多了一些,塞到刘斌手里。他说,行,路上注意安全。
刘斌拿着钱,眼圈红了,他觉得对不起陈锋,可他真的害怕。
送走刘斌后,偌大的洗车店里就只剩下陈锋一个人了。他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看着头顶被顶棚切割成一块一块的蓝天。
夕阳的光从西边斜斜地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没有感到绝望,反而有一种奇怪的专注。
在部队里,他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当敌人用常规方式向你施压时,说明他也在试探你的底线。他不是在等待,他是在准备。
那天晚上,陈锋没有回家。他关上店门,从里屋的旧纸箱里翻出几个黑色盒子——战友送的监控样品。
他踩着梯子,在店门口、院子角落和对面槐树上装了三个隐蔽的高清摄像头。回到屋里,打开旧笔记本,屏幕显示三个角度的监控画面。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眼神像黑夜里的狼。他没有报警,知道警察最多批评教育,人一走他们会变本加厉回来。他要的是一劳永逸解决问题。
从那天起,陈锋白天开门擦洗寥寥无几的车辆,晚上回看录像,赵坤手下的每次挑衅都被存在硬盘里。他在等一个机会,让赵坤自己把脖子伸到绞索下。
半个多月后,赵坤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一个外地老板想到县里投资,托人找到赵坤疏通关系。
赵坤决定带这个外地老板在自己地盘"巡视",彰显地位。黑色奥迪经过城东马路时,他故意放慢车速,指向门庭冷落的"锋驰车行"。
"王总,你看着,这县里有懂事的,也有不懂事的。不懂事的,就得敲打敲打。"王总顺着手指看过去,笑着点头。
赵坤很满意,把车蛮横地堵在店门口。他带着王总和两个手下下车。午后阳光毒辣,他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和坐在屋檐下的陈锋,脸上露出胜利者的轻蔑笑容。
他走到熟悉的旧桌子前,再次把奥迪钥匙扔在上面,金属碰撞声刺耳。
"小子,想通了?今天给我把车舔干净了,不然明天你这店就得关门。"他特意加重"舔"字的发音,"我看着你洗。"
周围空气凝固。小卖部老板探出头,路人停下张望。所有目光聚焦在陈锋身上,想看这个硬骨头会如何选择——屈服还是关门?
陈锋没有立刻回答,坐着一动不动,像尊雕塑。半分钟后才缓缓站起,走到水龙头下仔细冲洗双手,拿毛巾擦干,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要进行精密手术。
所有人以为他会拿钥匙走向奥迪。赵坤脸上浮现得意笑容。
陈锋确实拿起了钥匙,但没走向汽车。他一步步走到赵坤面前,步伐稳沉,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他比赵坤高半个头,站定时投下的阴影笼罩住赵坤的脸。
他把冰冷的钥匙递还到赵坤手里,眼神像深冬枯井,平静得让人心慌。他嘴唇动了动,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子弹射进在场每个人耳朵里。
他说:"再装一个试试。"
时间停滞。赵坤脸上笑容瞬间凝固,那张肥胖的脸从脖子根红到额头。
他感觉被当众剥光衣服,所有权威和颜面都在这句话里被撕得粉碎。一股巨大的羞辱感和愤怒,像火山一样从他的胸腔里喷发出来。
“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