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瀚海从没想过,一张绿皮火车票会成为他职场生涯的转折点。
那个雨夜,他盯着手机里的余额发呆,而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正坐着一位改变他命运的客户。
01
九月的深圳依旧闷热,沈瀚海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时,空调的冷气瞬间包围了他。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快步走向自己的工位。
"瀚海,来我办公室一趟。"销售总监于家宝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沈瀚海心里一紧,最近公司的氛围有些微妙,几个老同事陆续离职,留下的人都在猜测公司是不是要裁员了。
于家宝的办公室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他正埋头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表格。
"坐。"于家宝头也不抬地说道。
沈瀚海小心翼翼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等待着不知道是好是坏的消息。
"你知道华远集团吗?"于家宝终于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种沈瀚海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知道,华南地区最大的制造业集团之一。"沈瀚海如实回答。
于家宝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
"他们要采购一套完整的企业管理系统,预算在八百万左右。"于家宝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但沈瀚海能感受到这个项目的分量。
沈瀚海接过文件,快速浏览着上面的需求描述,心跳开始加速。
这是他进公司三年来接触过的最大的项目,如果能拿下来,不仅能证明自己的能力,更重要的是能在这个动荡的时期稳住自己的位置。
"我需要去上海跟他们的技术总监面谈,什么时候出发?"沈瀚海抬起头问道。
于家宝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他轻咳了一声。
"这个项目确实很重要,但是你知道,公司最近的财务状况有些紧张。"于家宝停顿了一下,"所以差旅费这块,可能需要你先垫付一下。"
沈瀚海愣了一下,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公司要求员工自己垫付差旅费的。
"垫付多久?"沈瀚海问道,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自己的银行余额。
"项目拿下来就报销,拿不下来的话..."于家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沈瀚海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这不就是变相地把风险全部转嫁给员工吗?
但是看着于家宝期待的眼神,以及桌上那份可能改变自己命运的项目资料,沈瀚海还是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华远集团那边已经在和其他几家公司接触了。"于家宝站起身,拍了拍沈瀚海的肩膀,"这次就看你的了,小伙子。"
走出办公室,沈瀚海心情复杂地回到自己的工位。
同事董依诺正在整理文件,看到沈瀚海的表情有些不对,便走了过来。
"怎么了?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董依诺轻声问道。
沈瀚海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刚才的谈话内容告诉了她。
董依诺听完后,眉头紧皱。
"这也太过分了吧,哪有让员工自己垫付差旅费的道理。"董依诺压低声音说道,"而且万一项目没拿到,你不是白白损失了一笔钱?"
沈瀚海苦笑着摇摇头。
"没办法,现在这个环境,不这样做可能连机会都没有。"
董依诺看着沈瀚海疲惫的神情,心中涌起一阵同情。
她知道沈瀚海刚刚在深圳买了房子,每个月的房贷压力很大,如果再加上这笔差旅费,对他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负担。
"要不我借点钱给你?"董依诺试探性地问道。
沈瀚海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谢谢,不用了。我自己想办法。"
02
当天晚上,沈瀚海坐在出租屋的小餐桌前,面前摊开着一堆账单。
房贷、信用卡、生活费...每一项都让他感到压力。
他拿起手机,打开银行APP查看余额,数字比他预想的还要少。
如果按照正常的标准,去上海出差三天,机票加酒店至少需要三千块钱,这几乎是他现在全部的流动资金。
沈瀚海放下手机,揉了揉太阳穴。
这时候,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
"瀚海,你最近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母亲关切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挺好的,妈,您身体怎么样?"沈瀚海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
"我们都挺好的,就是担心你一个人在深圳生活压力大。"母亲停顿了一下,"要不要我们给你寄点钱过去?"
沈瀚海的鼻子一酸,差点说出"好"字。
但是想到父母的退休工资本来就不多,而且父亲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他还是咽下了这个字。
"不用,妈,我的收入足够了,您和爸爸把身体照顾好就行。"
挂断电话后,沈瀚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打开电脑,开始搜索去上海最便宜的交通方式。
飞机票最便宜的也要一千多,高铁二等座要五百多,硬卧三百多...
当他看到绿皮火车硬座只要一百五十块钱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
虽然要坐十几个小时,但是至少能省下一大笔钱。
沈瀚海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击了购买。
两张火车票,一张去程,一张回程,总共三百块钱。
订完票后,他又开始寻找便宜的住宿。
最终在一个略微偏远的地方找到了一家快捷酒店,一晚上不到两百块钱。
这样算下来,整个出差的费用能控制在一千块钱以内。
第二天早上,沈瀚海来到公司,准备向于家宝汇报出差的安排。
"你说什么?绿皮火车?"于家宝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是的,这样能节省不少费用。"沈瀚海平静地说道。
于家宝皱起了眉头。
"瀚海,这次去见的可是华远集团的技术总监,你坐绿皮火车去,会不会显得我们公司太寒酸了?"
沈瀚海心中涌起一阵苦涩。
如果公司愿意报销差旅费,谁愿意坐绿皮火车呢?
但是他没有说出这句话,只是平静地回答。
"于总,客户看重的是我们的专业能力和解决方案,不是我们坐什么交通工具去的。"
于家宝听了这话,表情有些尴尬。
他当然明白沈瀚海话中的含义,但是又不能明说。
"那好吧,不过你要注意形象,到了上海之后,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于家宝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沈瀚海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董依诺看到沈瀚海的表情,知道谈话应该不太愉快,便走了过来。
"怎么样?"她关切地问道。
沈瀚海简单地把刚才的对话内容告诉了她。
董依诺听后,气愤地摇了摇头。
"真是太过分了,既然要求你自己垫付差旅费,还对你的安排指手画脚。"
沈瀚海苦笑了一下。
"没关系,反正我的目标是拿下这个项目,其他的都不重要。"
这时候,财务部的蔡颖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瀚海,这是你这次出差的借支申请,需要你签个字。"
沈瀚海接过文件看了看,发现上面写的是"零借支"。
"这是什么意思?"沈瀚海问道。
蔡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公司规定,现在所有的出差都不能提前借支,只能事后报销。"
沈瀚海明白了,这就是把风险完全转嫁给员工的正式文件。
他默默地在文件上签了字,心中的寒意更浓了。
03
出差的前一天晚上,沈瀚海在出租屋里整理着行李。
他把西装和皮鞋都装进了旅行袋,虽然要坐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但是见客户的时候绝对不能马虎。
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请问是沈瀚海先生吗?我是华远集团的技术总监程宏博。"电话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沈瀚海立刻紧张起来。
"程总您好,我是沈瀚海。"
"是这样的,我们明天下午的会议可能需要调整一下时间,改到后天上午九点,地点还是在我们公司。"程宏博说道。
沈瀚海快速在脑中计算着时间,如果推迟一天,意味着他要多住一晚酒店,又是一笔额外的开支。
"没问题,程总,那我们后天上午见。"沈瀚海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挂断电话后,沈瀚海重新修改了酒店的预订,心中的压力又增加了几分。
第二天早上六点,沈瀚海就起床了。
他要赶七点半的火车,从深圳到上海,预计晚上十点半到达。
拖着行李箱走出小区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街道上只有少数早起的人在晨练。
地铁里的人不多,沈瀚海找了个座位坐下,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心中既紧张又充满期待。
这个项目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更是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
到了火车站,沈瀚海看着候车大厅里密密麻麻的人群,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
这里大多数都是外来务工者,他们拖着大包小包,脸上写满了对生活的不易和对未来的期盼。
沈瀚海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都在为了生活而奔波,都在承受着各种各样的压力。
火车进站的时候,沈瀚海跟着人群涌向检票口。
绿皮火车的车厢里弥漫着一种特殊的味道,混合着食物、汗味和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沈瀚海找到自己的座位,旁边坐着一个中年农民工,正在啃着馒头就咸菜。
"小伙子,去上海?"农民工主动搭话。
"是的,出差。"沈瀚海礼貌地回答。
"看你穿得这么正式,应该是做大生意的吧。"农民工羡慕地说道。
沈瀚海苦笑了一下,如果算是做大生意的话,怎么会坐绿皮火车呢?
"也就是普通的工作。"沈瀚海谦虚地说道。
火车开动了,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沈瀚海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整理明天要向客户展示的方案。
虽然周围的环境有些嘈杂,但是他很快就沉浸到了工作中。
这个项目的技术难度并不大,关键是要了解客户的真实需求,然后提供最适合的解决方案。
沈瀚海把华远集团的资料又仔细研究了一遍,在脑中模拟着明天可能会遇到的各种问题和情况。
时间过得很慢,火车停靠了一站又一站,车厢里的人不断地上上下下。
到了下午的时候,沈瀚海感到有些疲倦,便合上电脑小憩了一会儿。
梦中,他看到自己成功拿下了华远集团的项目,于家宝满面笑容地给他发奖金,董依诺投来赞赏的目光...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窗外的风景变成了江南水乡的模样。
沈瀚海知道快要到上海了,心中的紧张感又开始升起。
明天的会议,将决定他接下来的命运。
04
晚上十点半,火车准时到达上海站。
沈瀚海拖着行李箱走出车站,感受着这座城市夜晚的繁华和忙碌。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是街道上依然车水马龙,霓虹灯闪烁着各种颜色的光芒。
他坐上地铁前往酒店,车厢里的人不多,大多数都是像他一样的外来人员。
酒店位于市区边缘,周围的环境比较安静。
办理入住的时候,前台小姐看了看他的身份证,礼貌地问道:"沈先生,您是来上海出差的吗?"
"是的。"沈瀚海点点头。
"我们酒店附近有很多不错的餐厅,需要我为您推荐一下吗?"前台小姐热情地说道。
沈瀚海摇摇头,他现在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哪里还敢去什么好餐厅。
"不用了,谢谢。"
回到房间,沈瀚海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虽然坐了一天的火车,但是精神状态还算不错。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再次检查了一遍明天要用的演讲报告,确保每一个细节都没有问题。
第二天早上七点,沈瀚海就起床了。
他在酒店的便利店买了面包和牛奶当早餐,然后开始准备出发。
华远集团的总部位于浦东新区,从酒店过去需要一个多小时的地铁。
沈瀚海提前两个小时出发,他不想因为迟到而影响这次重要的会议。
地铁里的早高峰人流汹涌,沈瀚海紧紧抓着扶手,心中默默地练习着等会儿要说的话。
华远集团的大楼很气派,四十多层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沈瀚海整理了一下西装,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大厅。
"您好,我是沈瀚海,约了九点和程总见面。"沈瀚海对前台说道。
前台小姐查了一下,然后给他打了一张访客卡。
"程总在三十五楼,您可以坐电梯直接上去。"
沈瀚海乘坐电梯到了三十五楼,这里是华远集团的技术部门。
办公区域很宽敞,员工们都在各自的工位上忙碌着,显得很有活力。
"请问您是沈先生吗?"一个年轻的女员工走了过来。
"程总在会议室等您,请跟我来。"
沈瀚海跟着她走进了一间宽敞的会议室,里面已经坐着三个人。
中间的那个中年男人应该就是程宏博,两边分别坐着一男一女,看起来都是技术部门的骨干。
"沈先生,您好,我是程宏博。"程宏博站起来主动握手。
"程总您好,很高兴见到您。"沈瀚海礼貌地回应。
程宏博的第一印象很不错,说话温和,态度亲切,没有一些大公司高管的架子。
"请坐,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系统架构师马英杰,这位是项目经理董梦洁。"程宏博指着旁边两个人说道。
大家简单地打了个招呼,沈瀚海就开始了他的演讲。
他从华远集团的业务特点开始分析,然后逐步展示自己公司的解决方案如何能够满足他们的需求。
整个过程中,程宏博和他的同事们都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地提出一些技术细节的问题。
沈瀚海对答如流,他的专业能力在这个时候得到了充分的展现。
"沈先生,您的方案很有针对性,我们也很感兴趣。"程宏博说道,"不过我想了解一下,你们公司的实施团队是怎样的?"
这是一个关键问题,沈瀚海早有准备。
"我们有一支经验丰富的实施团队,其中包括系统分析师、开发工程师和项目管理师,他们都有过类似规模项目的成功经验。"
程宏博点点头,看起来比较满意。
"那么,关于项目的时间安排,您觉得需要多长时间能够完成?"
"根据我们的经验,类似规模的项目一般需要六到八个月的时间,具体的进度安排需要根据你们的业务特点来调整。"沈瀚海回答道。
会议进行了将近两个小时,双方就技术细节、实施计划、服务支持等方面进行了深入的讨论。
沈瀚海能感觉到,程宏博他们对这个方案是认可的。
05
会议结束后,程宏博提议一起去吃午饭。
"沈先生,您难得来上海一次,我们一起吃个便饭,继续聊聊。"程宏博热情地说道。
沈瀚海当然不会拒绝这样的邀请,这是进一步增进关系的好机会。
他们来到了附近的一家商务餐厅,环境很不错,看起来人均消费应该不低。
沈瀚海心中暗暗估算着,这顿饭下来可能要几百块钱,但是为了项目,这个钱还是值得花的。
点菜的时候,程宏博很客气地征求沈瀚海的意见。
"沈先生,您看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程总您随意点就行。"沈瀚海礼貌地回答。
程宏博点了几个菜,都是这家餐厅的招牌菜,看菜谱上的价格,确实不便宜。
"沈先生,我很好奇,你们公司现在是什么规模?"程宏博一边喝茶一边问道。
这个问题有些敏感,沈瀚海必须小心回答。
"我们是一家中型软件公司,专注于企业管理系统的开发和实施,目前有员工两百多人。"
这个回答既不算撒谎,也不会让客户觉得公司规模太小。
"那挺不错的。"程宏博点点头,"不过我听说现在软件行业竞争很激烈,你们是怎么保持竞争力的?"
沈瀚海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们主要靠两个方面,一个是技术实力,我们有一支很强的研发团队;另一个是服务质量,我们对每个客户都提供定制化的解决方案。"
"定制化确实很重要。"马英杰插话道,"我们之前用过几家软件公司的产品,但是都不太适合我们的业务特点。"
"每个企业的管理模式都有自己的特点,标准化的产品很难完全满足需求。"沈瀚海赞同地说道,"所以我们更愿意花时间去了解客户的具体情况,然后提供最适合的解决方案。"
程宏博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沈先生说得很对,这也是我们选择合作伙伴的重要标准。"
菜陆续上来了,大家边吃边聊,气氛很融洽。
沈瀚海能感觉到,这顿饭的效果比会议室里的演讲还要好。
"对了,沈先生,您是从深圳过来的吧?"董梦洁问道。
"那您坐的是飞机还是高铁?"程宏博随口问道。
沈瀚海愣了一下,这个问题让他有些尴尬。
说坐飞机是撒谎,说坐绿皮火车又怕被人瞧不起。
犹豫了一下,沈瀚海还是决定说实话。
"我坐的火车,硬座。"
程宏博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
"硬座?从深圳到上海,那要十几个小时吧?"
"十四个小时。"沈瀚海平静地说道。
会议室里一时间有些安静,马英杰和董梦洁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沈瀚海。
程宏博也显得有些意外,他可能没想到一个来谈八百万项目的销售人员会坐绿皮火车硬座。
"那您一定很辛苦。"程宏博终于开口说道。
"还好,我比较能坐。"沈瀚海笑了笑,试图化解这种尴尬的气氛。
但是他能感觉到,三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