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苏晴女士，是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陌生，像一块沾了灰的铁皮。
苏晴“嗯”了一声，眼睛还看着窗户外那堵斑驳的墙。
墙上的青苔像是地图，指引着一条无路可走的人生。
“我是市拆迁办公室的。”
拆迁办？
苏晴的心像是被人用手捏了一下，不疼，就是很紧。
那些让她喘不过气的面孔又浮现在眼前。
她哥哥苏哲的，她父亲的，她母亲的。
她以为这三个字再也不会和自己有关系了。
“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很轻，怕惊动了房间里的尘埃。
出租屋里很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又一声，敲在肋骨上。
对方没有理会她的疏离，继续用那种公式化的语调说话。
那个声音穿过听筒，一个字一个字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最后，那个声音说了一句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话。
一句话，把她从无边无际的灰色绝望里，猛地拽了出来。
01
那栋老楼要拆了的消息，像一阵风，吹进了巷子里的每一户人家。
风里带着一股子钱的气味，又潮又热，熏得人心惶惶。
墙上那个用红漆喷出来的“拆”字，外面画了一个圈，像一张咧开的嘴。
苏晴每天下班回家，都要从那张嘴下面走过去。
她感觉自己像是要被吞进去。
屋子里的空气也变了，不再是过去那种沉闷的、一成不变的味道。
现在，空气里飘着的全是父亲的烟味和哥哥苏哲打电话的声音。
苏哲的声音很高，很大，充满了对未来的想象。
“王总，你放心，资金马上到位，我们那个项目，绝对能成。”
“两百万，只是个启动资金，后面的事，都好说。”
父亲就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烟雾缭绕。
他看着苏哲，眼神里是那种毫不掩饰的骄傲，仿佛在看一件自己最完美的作品。
母亲在厨房和客厅之间来回走动，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
她把一盘切好的苹果放在苏哲面前的茶几上，对苏晴说。
“晴晴，看你哥，多有出息，咱们家以后就靠他了。”
苏晴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收拾着桌上的碗筷。
这个家里，她好像一直都是多余的。
从小到大，所有的好东西都是苏哲的。
苹果要先给他吃，新衣服要先给他买，就连读书的机会，父母都说女孩子家不用读那么多。
她读到高中毕业，就出去工作了，每个月的工资，大半都要交给家里。
父母说，你哥要用钱的地方多，你帮衬着点是应该的。
她习惯了，也认了。
她觉得，这或许就是自己的命。
拆迁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苏哲一个人在跑。
他每天拿着个黑色的公文包，进进出出，忙得脚不沾地。
他把拆迁办的政策文件翻来覆去地研究，嘴里全是些苏晴听不懂的词。
容积率，置换面积，货币补偿。
父母听得连连点头，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
他们对邻居说，我儿子有本事，这些事情我们老两口哪里懂。
苏晴看着苏哲那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她不是不相信他，她只是不相信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分量。
她问过母亲，拆迁款下来了，准备怎么分。
母亲正在给苏哲熨烫衬衫，头也没抬地说。
“分什么分，都是一家人，钱放在你哥那里，他会安排的。”
“你一个女孩子，以后总是要嫁人的，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母亲的话像一根细细的针，扎进了苏晴的心里。
不疼，但是凉。
从那天起，她就不再问了。
她只是像往常一样，上班，下班，做饭，洗衣。
她把自己变成了这个家里的一个影子，一个安静的，没有声音的影子。
等待拆迁款的日子，过得特别慢。
家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只有苏晴的心，一天比一天冷。
她看着哥哥苏哲在饭桌上高谈阔论，说着他那个还没影儿的“大项目”。
他说明年就要买一辆宝马，后年就要在这个城市最好的地段买一套大平层。
父亲听得眼睛放光，又多喝了两杯酒。
母亲笑着给苏-哲夹菜，碗里堆得像一座小山。
没有人看苏晴一眼，好像她根本不存在。
那天下午，苏哲的手机响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手机上。
苏哲看了一眼屏幕，嘴角咧开一个巨大的弧度。
他清了清嗓子，像一个要宣布重大消息的领导。
“钱，到账了。”
两个字，让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凝固了。
父亲的手停在半空中，烟灰掉了一截。
母亲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多少？”父亲的声音有些发颤。
“两百万，一分不少。”苏哲说，语气里充满了得意。
父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了沙发上。
母亲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老天保佑”。
苏-哲享受着父母崇拜的目光，他站起身，在客厅里踱步。
“爸，妈，这笔钱，我打算全部用来投资。”
“现在这个社会，钱放在银行里就是等死，必须要让钱生钱。”
父亲立刻点头，“对，对，阿哲说得对，我们都听你的。”
母亲也附和道，“你办事，我们放心。”
苏晴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她看着眼前这三个血脉相连的亲人，觉得他们是那么陌生。
这时候，苏哲把目光转向了她。
这是今天晚上，他第一次正眼看她。
“晴晴啊，”他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
“你也别说哥不想着你。”
他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了几下。
很快，苏晴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低头看了一眼。
屏幕上显示着一条银行转账信息。
转账金额：250.00元。
二百五。
这个数字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苏晴的脸上。
她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抬起头，看着苏哲，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哲还在那里洋洋得意地说着。
“你一个女孩子家，平时也花不了什么钱。”
“这250块，你先拿着买点零食，买两件衣服。”
“等以后哥的公司上市了，给你包个大红包。”
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插在苏晴的心上。
旁边的父母，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父亲说，“你哥说得对，一家人，不要分那么清楚。”
母亲说，“晴晴，你要懂事，不要给你哥添乱。”
懂事。
又是这两个字。
从小到大，她听得耳朵都起了茧。
她要懂事，所以玩具要让给哥哥。
她要懂事，所以新衣服要让给哥哥。
她要懂事，所以读书的机会要让给哥哥。
现在，她还是要懂事，所以那笔本该有她一份的拆迁款，也要让给哥哥。
凭什么？
02
一股从未有过的愤怒和委屈，像火山一样从她的胸口喷发出来。
“为什么？”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管嘶哑得不像话。
“那笔钱，也有我的一份，为什么只给我250块？”
苏哲的脸沉了下来。
“嘿，你这是什么意思？翅膀硬了是不是？”
“我辛辛苦苦跑了几个月，跟拆迁办的人磨破了嘴皮子，你做了什么？”
“你就在家里待着，现在倒来质问我了？”
父亲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苏晴的鼻子骂。
“你这个不孝女！我们白养你了！”
“你哥是为了这个家好，你怎么一点都不理解？”
母亲也开始抹眼泪。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啊。”
“你哥是你亲哥，他还能亏待了你？”
他们三个人，像三堵墙，把苏晴围在中间。
每一句话，都像一块石头，砸在她的身上。
她看着他们扭曲的面孔，听着他们刺耳的指责。
她突然觉得很可笑。
这就是她的家人。
她流着眼泪，笑了出来。
“好，真好。”
她站起身，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没有哭，眼泪在冲出眼眶之前，就被心里的寒意冻住了。
她打开衣柜，里面只有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她拿出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把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放进去。
她的东西很少，几分钟就装完了。
她拉着行李箱走出房间的时候，客厅里的争吵声停了。
三个人都看着她。
“你要去哪？”父亲冷冷地问。
“走。”苏晴只说了一个字。
“你敢走出这个家门，以后就别再回来！”父亲怒吼道。
苏晴没有回头，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她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和这个家，彻底断了。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城市的灯光亮了起来，却没有一盏是为她亮的。
她拖着行李箱，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最后，她在一家便宜的小旅馆住下。
第二天，她找了一间月租几百块的出租屋，搬了进去。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
墙壁上是上一任租客留下的污渍。
但苏晴觉得很安心。
这里没有争吵，没有指责，没有那种让她窒息的亲情。
她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
白天去公司上班，晚上回到这个小小的出租屋。
她吃得很简单，有时候一碗泡面就解决一顿。
她瘦得很快，脸颊都凹了下去。
她以为，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
像一棵被拔了根的草，在一个陌生的角落里，慢慢枯萎。
她把那250块钱取了出来，换成了零钱。
每天买菜的时候，就用这些钱。
她想，等这些钱用完了，她和那个家，就真的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不再去想那两百万，也不再去想她的家人。
她强迫自己忘记，把那些伤痛埋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被抛弃的孤独感，还是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把她淹没。
她常常会从梦中惊醒，梦里还是那个家，那些人。
她哥哥得意的笑，父亲愤怒的脸，母亲哭泣的表情。
醒来之后，只有窗外冰冷的月光，和自己孤独的心跳。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也许，永远都没有尽头。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那个电话打了过来。
一个陌生的号码。
一个自称是市拆迁办公室工作人员的男人。
那个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像一台冰冷的机器。
苏晴握着手机，手心全是汗。
拆迁办？他们找自己干什么？
难道是哥哥的事情出了什么问题？
她的心里，竟然还残留着一丝对那个家的担忧。
她觉得自己很可笑。
“苏晴女士，是吗？”对方又确认了一遍。
“是。”她回答。
“我是市拆迁办公室的。”
“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查阅什么资料。
然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说出了一句让苏晴永生难忘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