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1987 年大暑,皖北的日头把砖窑厂的黄土路烤得冒白烟,脚踩上去能听见 “滋啦” 的轻响,像把生红薯往铁板上搁。林秋菊跪在刚出窑的砖垛旁,十六岁的膝盖隔着两层补丁的蓝布裤,早被烫得没了知觉,只觉得皮肉在慢慢发紧,像是要和红砖粘在一起。
她手里的砖夹子是爹传下来的,铁齿磨得发亮,夹着红砖往平板车上摞时,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每搬一千块砖能挣八毛钱,够买半支链霉素 —— 爹的肺痨已经拖了半年,最近咳得更凶,昨晚咳在搪瓷盆里的血痰,凝在盆底像块暗红色的冻豆腐。
“小秋菊,歇会儿!” 不远处传来老王的喊声,他是砖窑厂的老搬运工,左腿去年被塌下来的砖垛砸瘸了,现在只能帮着记记砖数。林秋菊直起腰,汗水顺着额前的碎发往下滴,砸在红砖上,瞬间就没了踪影。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玻璃药瓶,里面是昨天从医务室领的 “链霉素”,瓶底隐约能看见 “样品” 两个小字,可她不敢多想 —— 有总比没有强。
这时,一阵塑料凉鞋 “啪嗒啪嗒” 的声响由远及近,孙金宝晃着油乎乎的肚皮走了过来。这五十岁的会计总爱穿件洗得发黄的的确良衬衫,领口敞着两颗扣子,露出脖子上那根小指粗的金链子,链节缝里沾着的红砖灰,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扎眼。他咧嘴笑时,镶金的门牙能晃到人眼:“秋菊啊,晌午到会计室领工钱,顺便给你爹拿新到的链霉素。”
林秋菊的后背瞬间绷紧,她往后缩了缩,后腰正好抵上刚出窑的砖垛,滚烫的温度透过裤子渗进来,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孙金宝的手突然伸过来,擦过她的手背,指头上的金戒指像块烙铁,在她手背上留下个红印子。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富士苹果,果皮上的蜡光闪得人睁不开眼:“广州来的稀罕物,给你爹补补身子,这玩意儿润肺。”
砖窑的鼓风机突然 “轰隆” 一声转起来,风裹着煤灰往这边吹。林秋菊趁机挣开手,苹果 “骨碌碌” 滚进砖缝里,表皮磕出几道印子。她的目光落在孙金宝裤腰上 —— 那串钥匙里,最长的铜钥匙她认得,是开西头医务室药柜的,全厂就那一个药柜里有链霉素。
日头爬到正头顶时,林秋菊攥着皱巴巴的工钱条,推开了会计室的铁门。屋里的电风扇 “吱呀” 转着,吹起孙金宝汗湿的衬衫下摆,露出他腰上那块紫红色的胎记,像块发霉的猪肝。孙金宝正往账本里夹钞票,见她进来,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往怀里拽,金链子 “啪” 地打在她的脸颊上,冰凉的金属带着汗味,让她一阵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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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爹这个月又欠了厂里三块二的医药费,” 孙金宝喘着粗气,把她按在堆得老高的账本上,桌角压着的 “乡镇企业先进工作者” 奖状玻璃框,硌得她后脊生疼,“让叔疼疼你,明天就批两支进口链霉素,保准你爹能多撑俩月。”
林秋菊拼命挣扎,脚不小心踢翻了桌角的墨水瓶。蓝黑墨水 “哗啦” 泼出来,溅在两人的裤腿上,像块洗不掉的污渍。孙金宝的嘴凑到她耳边,带着蒜臭的舌头舔过她的耳垂:“别喊,这屋隔音好,去年刘梅就是在这儿……”
“刘梅” 两个字让林秋菊浑身一震。刘梅是上个月失踪的女工,比她大两岁,听说也是为了给娘治病来砖窑厂干活,后来突然就没了踪影,孙金宝说她 “偷了厂里的钱跑了”,可老王偷偷跟她说,刘梅失踪前一天,还去会计室找过孙金宝要工钱。
三伏天的会计室闷得像蒸笼,铁皮顶棚被晒得 “噼啪” 响,像是随时会塌下来。林秋菊的后背贴着水泥墙,墙皮往下掉灰渣,落在她的衣领里,痒得她想打喷嚏。孙金宝油乎乎的肚皮压得她肋骨生疼,他裤腰上的钥匙串硌在她的大腿根,铜钥匙头冰得她打哆嗦。
“你爹今早又咳血了吧?” 孙金宝咬着她的脖子,金链子在她的锁骨上磨出红印子。林秋菊刚要喊,嘴里就被塞进一团记账单,纸上的红手印蹭着她的舌尖,发苦的油墨味呛得她眼泪直流。
孙金宝的大手扯开她的碎花褂,纽扣 “崩” 地弹在铁皮柜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林秋菊拼命蹬腿,塑料凉鞋在水泥地上刮出尖啸,鞋底磨出的黑屑掉在地上。孙金宝抓起桌上的算盘,“啪” 地按在她的肚皮上,木珠子硌得她胃里酸水直冒。他褪下涤纶裤,露出白花花的屁股,大腿内侧的疥疮结着黄痂,看得她一阵反胃。
林秋菊盯着天花板裂缝里晃悠的蜘蛛,突然想起昨晚爹咳血时的模样 —— 爹枯瘦的手抓着她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她的肉里,嘴里喃喃着 “对不起”。孙金宝带着老茧的手指头捅进来时,她疼得弓起身子,后脑勺在墙上撞出闷响。汗水混着血水顺着砖灰地砖缝流,在墙角洇成个歪扭的 “八” 字 —— 那是她今天一上午搬的砖数,八千块。
窗外传来运砖拖拉机的 “突突” 声,正好盖住了她的啜泣。孙金宝的金牙咬着她的乳头,哼哼着:“明早去医务室拿药,就说我批的。” 林秋菊的手摸到裤腰里藏着的削笔刀 —— 那是她给爹削药瓶铝盖用的,刀片很钝,却足够锋利。她刚要把刀片抵向孙金宝的腰,会计室的铁门突然被拍得 “哐哐” 响,厂长小姨子尖着嗓子喊:“死鬼!县里来查账的到了,赶紧出来!”
孙金宝浑身的肥肉猛地一颤,林秋菊趁机抬起膝盖,狠狠撞向他的胯下。“嗷 ——” 孙金宝发出一声惨叫,滚到地上,金链子缠在桌腿上,扯得他直翻白眼。林秋菊吐出嘴里的纸团,碎花褂的前襟敞开着,胸口还印着金牙咬出的血点子。
“磨磨蹭蹭的,等死呢?” 厂长小姨子的声音又响起来,她穿着城里流行的踩脚裤,头发烫成卷儿,每次来会计室都要阴阳怪气地说几句。林秋菊哆嗦着系上裤带,目光扫过桌角的玻璃板 —— 下面压着张死亡证明,上面赫然写着她爹的名字,日期是三个月前。
她突然明白过来,这三个月领的 “链霉素”,根本就是葡萄糖兑的假药。孙金宝早就知道爹快不行了,却还拿假药骗她,就是为了让她乖乖听话。
孙金宝捂着裤裆爬起来,油脸上的横肉直抖:“敢说出去,你爹今晚就断药,我让医务室连葡萄糖都不给你!” 他从铁皮柜里抓出两盒药摔过来,林秋菊捡起来一看,是进口链霉素的盒子,可盒底的保质期被涂改液抹得斑驳,像极了爹咳在手帕上的血痰。
林秋菊抓起药盒往门外冲,撞见厂长小姨子叉着腰站在拖拉机旁。这女人瞥了眼她敞开的衣领,鼻孔里哼出冷笑:“小小年纪就会勾汉子,跟你那个病秧子爹一样没出息。” 林秋菊没理她,低头冲过砖垛,身后传来会计室摔算盘的声响 —— 孙金宝肯定在把假账本往麻袋里塞。
晾砖场的日头毒得刺眼,林秋菊缩在砖窑的阴影里,打开了那两盒链霉素。本该十二支装的盒子里,每盒只有四支药,剩下的八支药的钱,早就被孙金宝贪了。更让她心凉的是,药瓶底的 “样品” 字样清晰可见 —— 这是县医院展览用的空药瓶,里面装的还是葡萄糖。
晚霞烧红半边天的时候,林秋菊摸黑溜进了医务室。孙金宝的钥匙串还挂在门后的钉子上,铜钥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沾了血。她抖着手给爹打针,针头三次扎偏才找准血管,爹枯瘦的胳膊上布满青紫的针眼,像爬满了吸血的蚂蟥。
“菊啊,别再去厂里了,” 爹咳着说,声音细得像蚊子叫,“爹知道自己的身子,别为了爹……”
“爹,你别说话,” 林秋菊的眼泪掉在爹的胳膊上,“我拿到进口药了,你肯定能好起来。” 她不敢告诉爹真相,只能硬撑着笑。
就在这时,窑厂的大喇叭突然响起来,孙金宝醉醺醺的声音在夜风里飘:“临时工林秋菊,偷盗厂里药品,罚扣半个月工钱,明天起停工反省!” 林秋菊捏碎了手里的空药瓶,玻璃碴扎进掌心,血顺着指缝往下滴。她摸出裤兜里的削笔刀,在砖墙上磨出火星子,映得眼里的血丝根根分明。
秋老虎发威的那天晌午,林秋菊蹲在砖窑的背阴处啃凉馍。馍是老王偷偷给她的,硬得硌牙,就着自来水咽下去,胃里一阵发沉。孙金宝带着两个装卸工晃过来,塑料凉鞋踢起的红砖灰迷了她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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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八点来会计室对账,” 孙金宝甩下句话,金链子在汗津津的脖子上勒出红沟,“你爹这个月的医药费还没清,想让他继续拿药,就乖乖过来。” 林秋菊盯着他裤腰上晃荡的钥匙串,那枚铜钥匙头上,还沾着前天泼上的蓝墨水。
日头刚落山,林秋菊攥着半块肥皂,溜进了女澡堂。铁皮桶里的热水早被正式工舀光了,剩下的水冰凉,她哆嗦着擦洗身子,胸口的金牙印已经结了褐痂,摸上去硬邦邦的。隔壁水泥池里,厂长小姨子正泡着澡,哼着邓丽君的《甜蜜蜜》,脚趾头挑着红塑料拖鞋:“小骚蹄子还知道害臊?上次刘梅洗澡,孙会计还进来送过香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