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城市里的老旧小区就像一个小社会,六层楼里住着形形色色的人。有人爱热闹,有人喜清静。有人见面打招呼,有人低头不理睬。
楼道里的灯坏了,大家都等着别人去换。水管漏了,都盼着物业来修。这些年,人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可有时候,一个普通人的善举,就像冬天里的一把火,能温暖好多年。这是发生在青石巷7号院的一个真实故事。
01
2013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
青石巷7号院的梧桐树刚冒出嫩芽,陆晓帆就听见楼道里又在议论韦大叔了。
陆晓帆今年十五岁,在市一中读高一。他家住在这栋老楼的四楼,403室。隔壁401室住着韦守诚,一个六十八岁的独居老人。
这栋楼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六层楼,没电梯。墙皮斑驳,楼道昏暗。住在这里的,大多是像陆晓帆家这样的普通人家。
陆晓帆的父亲陆明远今年四十五岁,在城东的机械厂做质检员,一个月工资四千五百块。母亲苏雨晴四十三岁,在家附近的华联超市当收银员,每月三千出头。妹妹陆晓雯十岁,上小学四年级,是个机灵鬼。
韦大叔是个怪人。
他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戴着厚厚的眼镜片,镜片后面是一双浑浊的眼睛。他很少跟人说话,买菜专挑凌晨五点去,那时候早市刚开门,人最少。
邻居们背地里什么话都说。楼道组长赵建国说,韦大叔年轻时在省城犯了事,被发配到这小城市来的。对门的刘阿姨说得更玄乎,说韦大叔克妻克子,把老婆孩子都克死了,所以才孤零零一个人。二楼的出租车司机王师傅则说,老头子肯定有钱,不然哪能一个人过这么多年。
韦大叔唯一的爱好是养花。
他的阳台上摆满了花盆,大大小小有二十多盆。最显眼的是一盆君子兰,叶子碧绿,每年春天都会开出橙红色的花。傍晚时分,韦大叔会搬个小凳子坐在阳台上,拿着小喷壶给花浇水,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陆晓帆对韦大叔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发生在三年前。
那天他放学回家,看见韦大叔蹲在楼道里,手里拿着一只死掉的麻雀。老人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陆晓帆走过去,韦大叔突然说:“小孩子,你说这鸟为什么要死呢?”
陆晓帆被问愣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韦大叔自言自语:“活着多好啊,哪怕孤零零的,也比死了强。”
说完,老人颤巍巍地站起来,拿着死鸟回了屋。
从那以后,陆晓帆觉得韦大叔不是怪人,只是太孤独了。
02
陆明远是个老实人。
厂里的工友都这么说。二十年了,他一直在质检岗位上,工资涨得慢,可他从不抱怨。谁家有事找他帮忙,他二话不说就去。有时候苏雨晴会埋怨:“你就是太老实了,人家都当你是傻子。”
陆明远总是憨笑:“能帮就帮呗,都不容易。”
这年五月的一天,陆晓帆记得特别清楚,因为第二天就是他的生日。
那天晚上,一家人正吃晚饭。陆明远突然放下筷子,竖起耳朵听。
“怎么了?”苏雨晴问。
“隔壁好像有动静。”陆明远站起来,“我去看看。”
他敲了敲401的门:“韦大叔,韦大叔,您在吗?”
没人应答。
门缝里传出微弱的呻吟声。
陆明远急了,用力推门,门锁着。他跑回家拿了把螺丝刀,三下两下撬开了门。
韦大叔倒在客厅地上,脸色发紫,手捂着胸口,已经说不出话来。地上散落着几个药瓶。
“快叫救护车!”陆明远冲苏雨晴喊。
救护车来得很快。医生说是急性心肌梗塞,再晚一点就没救了。陆明远跟着上了救护车,苏雨晴在家照看两个孩子。
到了医院,医生说需要马上手术。
“家属呢?”护士问。
“他没有家属。”陆明远说。
“那谁签字?谁交钱?”
陆明远掏出钱包,里面只有几百块钱。他又翻出工资卡:“我先垫着,救人要紧。”
手术费加上住院押金,一共要八千块。这是陆家三个月的收入。
韦大叔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三天才醒过来。
这期间,赵建国来了一趟,说要组织楼里的住户捐款。结果转了一圈,只收到两百多块钱。刘阿姨还说风凉话:“这老头平时那么冷漠,谁知道他有没有钱治病。万一他有钱不拿出来,我们不是冤大头吗?”
陆明远没说什么,默默地在医院陪护。
韦大叔醒来的时候,看见陆明远趴在床边睡着了。老人的眼睛湿润了。
“明远。”他声音很轻。
陆明远醒了:“韦大叔,您醒了!我去叫医生。”
“等等。”韦大叔拉住他,“医药费……”
“您先养病,钱的事不急。”
韦大叔看着这个朴实的中年人,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03
出院后的韦大叔像变了个人。
他开始跟陆明远说话了。起初只是简单的几句,后来越说越多。
“明远啊,”一天傍晚,韦大叔坐在陆家客厅里,“我这辈子,你是第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
陆明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邻居嘛,应该的。”
韦大叔摇摇头:“不一样的。我知道,八千块对你们家意味着什么。晓帆要上学,晓雯也要上学,你们两口子挣钱不容易。”
“您别多想,身体要紧。”
韦大叔沉默了一会儿,开始讲他的故事。
原来,韦大叔年轻时是省城某军工研究所的高级工程师。1985年,妻子带着五岁的儿子去部队探亲,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妻子当场去世,儿子送到医院也没救过来。
“那年我才四十岁。”韦大叔说,“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
从那以后,韦守诚就像丢了魂。他主动申请调到这个小城市,在一家小机械厂做技术员,一直干到退休。
“我不想跟人打交道,怕想起以前的事。”韦大叔说,“这么多年,我就是行尸走肉。”
陆明远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是给老人倒了杯热水。
从那天起,韦大叔经常来陆家。他发现陆晓帆的数学和物理成绩不太好,就主动提出帮他补课。
“我以前是学工科的,这些东西还记得。”
韦大叔讲题目很有一套,深入浅出的。陆晓帆的成绩很快就上去了,期末考试,数学从六十多分提高到八十多分。
韦大叔还送给陆晓雯一些旧书,都是些童话故事。
“这是我儿子小时候看的。”老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温柔。
八月的一个清晨,韦大叔敲开了陆家的门。
他手里捧着那盆君子兰。
“明远,我有个不情之请。”韦大叔说,“这花跟了我二十多年,是我妻子生前最喜欢的品种。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想把它托付给你们。”
陆明远赶紧说:“韦大叔,您别说这种话,您身体好着呢。”
韦大叔摆摆手:“人老了,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还有件事,我在省城还有套房子,一直空着。等我走了,你帮我处理一下,卖掉的钱就当是医药费了。”
“韦大叔……”
“别推辞了。”老人把花放在阳台上,“君子兰好养,记得半个月浇一次水,不能浇太多。”
04
2013年9月15日,中秋节后第二天。
早上七点,陆明远像往常一样准备上班。路过401室时,他习惯性地停了一下。门虚掩着。
他推开门,韦大叔安详地躺在床上,已经没了呼吸。
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明远,麻烦你了。
陆明远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通知了居委会和派出所。消息很快在楼里传开了。
邻居们的反应让人心寒。
赵建国第一个到场,可他关心的不是韦大叔怎么走的,而是:“这老头有亲戚吗?他的东西怎么处理?”
刘阿姨更直接:“他那屋里有什么值钱东西吗?别便宜了外人。”
王师傅则担心:“丧事谁来办?可别摊派到我们头上,我可没钱。”
陆明远听着这些话,心里发堵。
“我来办。”他说。
“你?”赵建国诧异,“你跟他什么关系?”
“邻居。”
“就因为是邻居,你就给他办丧事?”刘阿姨撇撇嘴,“你钱多得没地方花?”
陆明远没理她,开始张罗后事。
殡仪馆最便宜的告别厅,最简单的仪式。来的人寥寥无几,除了陆家四口,就是居委会的两个工作人员,还是走个过场就离开了。
陆明远自掏腰包买了块墓地,在城郊的公墓。下葬那天,下着蒙蒙细雨。
陆晓帆注意到,远处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撑着黑伞,一直没有走近。等他们离开的时候,那人还站在那里。
“爸,那个人是谁?”陆晓帆问。
“不知道,可能是韦大叔以前的同事吧。”陆明远说。
05
韦大叔走后,401室一直空着。
按照老人的遗愿,陆明远去省城处理房产。那是一套老城区的房子,两室一厅,六十多平方。因为太老旧,只卖了十二万。
扣除各种税费,还了之前的医药费,还剩八万多块钱。
苏雨晴说:“这钱咱们留着给孩子上大学用吧。”
陆明远摇头:“这是韦大叔的钱,我们不能动。”
“可是他都走了……”
“正因为他走了,我们更不能动。”陆明远把钱存进银行,“说不定哪天他的亲戚来了,我们也好有个交代。”
日子一天天过去。
陆晓帆考上了市重点高中。陆晓雯的成绩也不错,年年都是三好学生。
那盆君子兰在陆家阳台上长得很好,每年春天都会开花。陆明远按照韦大叔说的方法照料它,半个月浇一次水,不多不少。
2015年,陆晓帆考上了省城的一所211大学,学的是计算机专业。
2018年,陆晓雯考上了本地的师范学院。
这些年里,家里偶尔会提起韦大叔。陆明远每年清明都会去墓地看看,带束君子兰。
邻居们的生活也在继续。赵建国的小卖部生意越来越差,听说是因为卖假烟假酒被举报了。刘阿姨和儿媳妇闹翻了,搬去跟女儿住。王师傅还在开出租车,只是人更沉默了。
401室始终没人住。有人想租,房东不知道是谁,居委会也查不到。
时间就这样流淌着,像门前的那条小河,不紧不慢。
06
2023年10月,秋天。
陆晓帆已经在省城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三年了,是个项目经理。陆晓雯在市里的小学当语文老师。
这天傍晚,陆明远刚下班回家,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请问是陆明远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个男人的声音,很温和。
“我是。您哪位?”
“我是韦守诚的儿子,韦晓明。”
陆明远手里的杯子差点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