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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提问:想问下,小镇觉得,中国哲学社会科学自主知识体系的构建,重点,难点,关键点在哪里?
这真的是一个极好的问题,小镇不是专业的哲学社会科学学习者和研究者,只能根据自己的理解抛砖引玉。从11点37创建文档,13点刚好完成草稿,草草而就,还有些疏漏有待完善,仅供参考。
1.要搞清楚两个关键词:自主、体系。
1.1 何为“自主”?
就如科技和产业的自主,需要融入全球,在全球构建联系紧密的共同体,哲学社会科学也是一样的,自主绝不是封闭,任何封闭系统都是死路一条,科技、产业如此,思想更是如此。
这就意味着中国自主的哲学社会科学知识体系,必然要深深的嵌入到人类整体的知识世界,要以经得起推敲的严谨逻辑,去获得外部世界的承认。
被承认不是矮人一头。就像百家争鸣的稷下学宫,又如佛教的辩经,虽然各自的主张不同,但这个道理是不是经得起推敲、能不能形成逻辑自洽、经得起现实的检验,这很重要。这就是为什么所谓的“日耳曼赢学”只有调侃的价值,甚至对自主的知识体系建设有害无益。
切记,自主绝不是自娱自乐。
1.2 何为“体系”?
但凡是体系,就意味着决不能是碎片化的。
就如不可能刷了几百个关于某个专业领域的短视频,就自诩为专家了,就算在前人基础上对某个专业领域建立一套系统认知,都需要经过长达几年的扎实学习。
这就是大学的意义,虽然看起来教授的与现实需求脱节,但最重要的是提供一个最基本的专业和思维框架,以后如果想要深耕或者持续自我学习,就在这个框架基础上不断完善。
2. 中国哲学社会科学自主知识体系到底指什么?
有最权威的定义,那就是研究提出这个概念的人是如何构思的。
2016年5月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提出“着力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在指导思想、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等方面充分体现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重大任务,这个任务是建立文化自信的根基。
2022年4月在考察人民大学时进一步明确“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归根到底是建构中国自主的知识体系”。在这次考察时,还明确提出了两个最关键的问题,那就是“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世界进入新的动荡变革期,迫切需要回答‘世界怎么了’、‘人类向何处去’的时代之题”。
不仅提问,还给出了具体的方法,也就是“坚持两个结合”,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践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还要“以中国为观照、以时代为观照,立足中国实际,解决中国问题”。
对哲学科学工作者也提出要求,做到“方向明、主义真、学问高、德行正,自觉以回答中国之问、世界之问、人民之问、时代之问为学术己任,以彰显中国之路、中国之治、中国之理为思想追求,在研究解决事关党和国家全局性、根本性、关键性的重大问题上拿出真本事、取得好成果”。
更多的不赘述了,可以自行阅读《传承红色基因扎根中国大地走出一条建设中国特色世界一流大学新路》,《人民日报》2022年4月26日刊发。这一次考察就把问题和要求说的很清楚了。
再到2024年7月的三中决定,明确提出“构建中国哲学社会科学自主知识体系”,11月进一步批示“深入研究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强国建设、民族复兴伟业实践中的重大问题,加快构建中国哲学社会科学自主知识体系”。
值得参考的,还有二十大报告提出的“六个必须坚持”,也就是“人民至上、自信自立、守正创新、问题导向、系统观念、胸怀天下”。顺带一提,小镇写文章,就是以这六点作为基本原则。
把上面提到的都好好理解下,也就明白了重点在哪里。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难点和关键了。
3.难点何在?
小镇觉得从实操层面,有3大难点。
3.1 研究碎片化、低质化。
这是中国哲学社会科学乃至一切文科类、管理类、经济类、社会类研究最大的问题,那就是不去调研,仅仅从知网甚至公开网络去搜索现成的文献,在别人的故纸堆上试图去发现问题、找到答案,于是越来越碎片化、越来越不成体系,而且质量越来越低。
就小镇写几年自媒体,都能被清华师长认为已经具备清华相关专业博士生水平,这是对小镇的肯定或者说鼓励,但何尝不是专业研究者不够强了?业余和专业本应该有天堑之别。
这还导致大量的哲学社会领域研究者,对中国现状、对世界现状严重缺乏了解,认知停留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何谈解决时代之问?
理工科高校研究也有类似的问题,体现在高校的很多研究发的论文挺高端,但是论技术水平可能还不如产业界早就大规模应用的成熟商品,但理工类最起码有一个客观地标准,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但人文社科类就不一样了,很难说得清谁对谁错,进行社会调查、抽丝剥茧难度太大了。可以参考毛主席的一线调研报告,但当时毛主席所处的时代,矛盾很尖锐,但社会形态相对简单,现在再想调研,难度更大了。
于是种种原因,人文社科类研究习惯的就是翻文献,而且还不是去读理论的大部头,而是用网络上或者别人解读的只鳞片爪就糊弄了,严重怀疑“拆书”这种做法就来自于人文社科研究,没耐心自己看,那就看看拆书糊弄过去。
小镇就经常阅读人文社科类的论文,一个严重问题是,非常多的论文引用的注释基本是期刊、论文甚至是报纸和网络文章,理论著作的占比很低,而且从内容来看,也基本就是引而不用。有时候小镇看到一个观点,一路顺着注释追根溯源,最后直接断了,找不到最原始的源头。
这就导致了严重的碎片化。习惯了短视频的碎片化,人就很难沉下心来去读哪怕2000字的文章;搞学术的习惯了吃别人嚼烂了吐出来、又吃下去再嚼烂了再吐出来等等不知道循环多少次的玩意,又怎么可能沉下心去真正研究大问题?
3.2 不学无术,囫囵吞枣,急于求成。
小镇之前就批评研究经济学的,包括很多专家、教授甚至很有名气的老专家,对西方经济学的理解停留在死记硬背结论上,但不去研究人家这个结论是基于什么历史背景得出来的,原始的数据是什么、又是如何抽丝剥茧得出这个结论,而对于自己要研究的方向,西方学术界又经历了何种发展脉络更是一问三不知。
比如经济学,到现在还很多人说什么哈耶克,哈耶克都是老古董了,他的主要学术成果是上世纪40到60年代,那时候的世界跟现在能一样吗?哈耶克1944年发表的代表著作《通往奴役之路》,当时的背景是二战、德国纳粹,有很强烈的时代背景。
之后西方学术界不断迭代,哈耶克的主张早就是非主流了,只是因为他绝大的影响力,所以还有潜移默化的影响,最大的影响或许就是在中国某些人心里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一个个口不离西方的,结果说的全是近一个世纪前的老古董,对西方学术后来的发展一无所知,普通人如此,专业搞学术的也好不了多少。
正如前面所说,自主不是封闭,体系必须嵌入世界。要想发展中国自主的知识体系,首先就必须研究清楚世界哲学社会科学学术体系,搞清楚发展脉络、方法经验,在此基础上才能找到世界学术的不足,进而基于中国国情和时代特点,提出属于中国自己的理论见解。
正是因为研究的脆片化、低质化以及不学无术、囫囵吞枣,导致中国的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几乎处于没有理论的荒漠。成了以西方理论为纲,去硬套中国实践。
这也没办法,毕竟就这么烂的学术水平,拿不出经得起推敲的理论,又急于求成,网络上胡扯还可以拿“日耳曼赢学”自娱自乐,但是如果拿到国际上与全球学术争锋,就不能搞这种过家家的胡闹。在没有自己理论的情况下,也只能用经过几百年发展、反复打磨的西方理论体系。
打个比方,现在只有名为“西方理论”的以上金属鞋,外面全是涂着毒的玻璃碴子、碎石子、破钉子,要么光着脚赌命,要么就要“削足适履”硬套这双鞋。这就是中国目前人文社科领域的现状。
于是就有了第三个问题。
3.3 研究多历时性、少共时性。
这里小镇专门查了下,用了两个专业的学术名词。
举个例子,拿中国的史学来说,中国的历史记载很全面,史书浩如烟海,比西方丰富太多。但中国的史书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是,写的大多是帝王将相,乍一看从几千年前到现在一脉相承,都说的很清楚,但如《资治通鉴》目的是引导皇帝而不是如实记录历史,有其价值导向,《史记》的重点也不是如实记述,而是要完成中华民族的整合,都有其时代背景和目的。
一个最严重的问题是从古至今一条线下来,但缺乏某一个时间段横截面的记述。也就是古代某一个时期,经济、社会、文化、生产、阶层等等是什么面貌的,无法从史书中获得当时社会的真实面貌。
即使到了当代中国史学研究也是一样的,不仅是前面所说的碎片化,研究史学的一人一个小小的针眼,缺乏建立一套框架体系的真正大师。研究的全是上层建筑,对社会的基础也就是经济和社会研究极差,这方面远不如国外研究的深。
典型的是《叫魂:1768年中国妖术大恐慌》,作者是美国著名汉学家孔飞力,注意这是中文名,本人是英国人,师承费正清。他没有中国史学研究者如此丰富的历史资料,但硬是从故纸堆里挖掘出了“叫魂”这个特殊的切入口,对乾隆鼎盛时期进行了中国历史的横向切片,其他类似的还有《中华帝国晚期的叛乱及其敌人:1796-1864年的军事化与社会结构》。
中国那种几千年顺下来的研究,比如通俗读物《明朝那些事儿》就是围绕帝王将相等上层社会,这叫“历时性”;而《叫魂》这类研究历史的横向截面,就是“共时性”,更进一步把中国与当时的世界联系起来,通过研究美洲大发现,来解读清朝为什么出现物价暴涨,更是“共时性”。
中国目前的人文社科领域,共时性研究不能说不存在,但相比自主知识体系这个远大目标,几乎可以忽略。
4.关键点、怎么办?
解决了上述三大难点,才能真正解决问题,也就是攻克“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三大体系。
要想完成,从基础到高端,有这些事要做:
第一步:要培养一批真正的研究者。必须深入彻底的研究西方哲学社会理论体系的发展脉络,对西方不同历史阶段横截面进行深入研究,搞清楚西方现在的理论体系是怎么演变的,也就是要做到对西方理论的理解不亚于西方人,最起码不能差得太远。
但现在还停留在就连一百多年前的西方理论,很多搞研究的仍然只懂死记硬背结论,把西方的“经验”当成了“规律”甚至是“定律”,都搞不清楚人家一百多年前的这个理论是怎么推导出来的。
也就是极为普遍的碎片化研究,不求甚解,就连嘲讽西方,都骂不到痛点,人家还觉得奇怪呢,骂的东西,人家几十年前早就骂过了,还骂的更狠。
第二步:在深入研究西方的基础上,要立足中国实际,去调研、去跟踪,也就是要深深的嵌入到中国当代的社会实践和中国人真实生活的世界。一二步可以同时进行。
这一点并不容易,别看中国的人文社科研究者活在中国,但他们活在的是一个很有限的玻璃房里,尤其人文社科类的研究,缺乏民间和企业力量,主要靠高校,而高校搞人文社科的往往是“两门研究者”,从家门到校门,还不如“三门干部”社会阅历丰富。
还有知识分子不接地气的严重问题,竟然有学者认为AI可以独揽一切,觉得美国可以靠AI实现制造业超越,这就是根本不懂社会实际生产导致的严重误判。可以说是学术版“何不食肉糜”,觉得一切商品是货架上长出来的。
第三步:在理解西方、把握中国的基础上,要在中国几千年文明基础上,去独立自主的解释中国,提出能够解释中国的理论和名词。
举个例子,“封建”一词,中国的“封建”和西方的“封建”是一回事吗?
当然不是,中国的“封建”是封土建国,但当我们开始研究古代,自己根本提不出一个能够准确定义中国古代制度的名词,于是就直接套用了西方的“封建”,只不过从故纸堆里找到了一个汉语翻译,也就是《诗经》的“命于下国,封建厥福”以及《左转》的“封建亲戚,以屏宗周”,但这玩意显然是两千多年前的东西,怎么能拿来定义整个古代呢?
还有对中国近代史的起点定义,我们目前是1840年也就是鸦片战争,但这是以西方为主去定义我们,认为西方打进来了,中国就进入下一个时代了,难不成没有西方中国就不发展了?
当然,之所以选择1840年作为近代史起点,也是为了牢记历史和牺牲,也就是网络上总结的“五千年辉煌一笔带过,百年屈辱上下两册”,是综合考虑的结果。
但如果从哲学社会理论角度,中国发源自本土的近代化,应该以万历年间为起点。这就像不能一提到市场,就觉得发源自西方,实际上中国本土市场概念起码有两千多年历史,我们搞市场经济,要借鉴西方,更要挖掘属于中国自己的独有渊源,这很重要,能够解决很多根本性的问题,包括劳资纠纷、社会保障、全民福利等等。
按照西方的市场经济一般原则,讲究的是利益最大化、股东价值最大化以及名为“契约”实为违约惩罚的“契约精神”,但中国本土市场理念,是诚信为本、义利合一、散财济世。
胖东来的模式,就是代表中国最传统的市场价值观,进行了适应时代的变革,把企业定义为“社会资本”,于东来只保留少量利润,90%以上财富用于员工和社会福利,这种做法与当前西方市场经济潮流很不相称,但这才是中国传统的市场精神。
正如中国抗日战争从1931年开始,而不是从1937年开始。未来还是要好好论一论中国的近代史起点,可以政治与学术各表。
第四步:以中国理论去解释世界,去剖析西方出现的问题。
其实到第三步已经基本算完成了自主知识体系的构建,最乐观估计,届时中国已经实现了对美国的超越,世界第一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那么第四步就顺理成章了,到那时候,发展落后的西方自然会拿着中国的理论去剖析本国。就如现在美国已经开始拿着中国的实践,去批评本国的执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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