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国土局的走廊在周一清晨弥漫着不同寻常的气息。赵副局长的皮鞋踩过光洁的瓷砖,空气中除了惯常的消毒水味,还多了缕甜腻的香 —— 是 “午夜飞行” 的香水,上周招商会上,开发区的女秘书林薇身上就这味道。
“赵局,这是您要的土地出让金明细。” 林薇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软糯,文件夹边缘轻轻蹭过他的手背。她今天换了条紧身的包臀裙,领口开得比平时低,锁骨处的香水味浓得发晕。赵卫东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工牌上,照片里的姑娘梳着马尾辫,眼神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
副局长办公室的百叶窗总是拉得很严实。赵卫东翻开明细单,指尖在某笔五百万的转账记录上顿了顿 —— 收款方是家陌生的建材公司,法人代表栏填着林薇的名字。上周在温泉山庄的包间里,这姑娘替他挡酒时,头发扫过他的脸颊,吐气如兰地说:“赵局,我爸妈想在城区买套养老房。”
纪检委的老周在楼梯间拦住他。对方递来杯热茶,蒸汽模糊了眼镜片:“卫东啊,最近有人反映,开发区的那块地评估价有点低。” 他的手指在杯沿画着圈,“听说你和林秘书走得挺近?”
赵卫东的喉结动了动。他想起昨晚回家时,妻子正在收拾行李,儿子的奖状被整齐地码在纸箱里。“妈说要去上海带孙子。”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结婚照被倒扣在茶几上,玻璃面映出他慌乱的影子。
招商酒会的余温还没散去。林薇发来的微信消息在屏幕上闪着红光:“赵局,我在老地方等你。” 老地方是城郊的温泉山庄,302 房间的窗帘永远拉得密不透风,地毯能吞没高跟鞋的声响。他回复 “开会” 时,指尖抖得差点按错键。
土地评估报告摊在桌面上,像块烧红的烙铁。赵卫东在 “复核意见” 栏签上名字,钢笔尖划破纸张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刺耳。三年前他刚升任副局长时,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咱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你得对得起脚下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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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的电话锲而不舍地打来。赵卫东盯着手机屏幕,看见妻子的号码在通话记录里沉到了最底,最后一次通话还是上周,她说:“儿子月考进步了,想请你吃顿饭。” 当时他正在 KTV 的包厢里,林薇正拿着话筒唱《暧昧》,裙摆扫过他的膝盖。
审计科的小李突然敲门进来,脸色惨白:“赵局,开发区的土地出让合同不见了。” 他手里的文件夹掉在地上,散落的纸张里露出张照片 —— 林薇和评估公司的王总在酒店门口拥抱,背景里的车牌号正是赵卫东的专车。
温泉山庄的 302 房间一片狼藉。赵卫东踢开满地的酒瓶,看见林薇正把个红色的行李箱往衣柜里塞,化妆品撒了满床,支口红在地毯上划出道刺眼的红痕。“他们查到公司账上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赵局,你得帮我!”
赵卫东的目光落在床头柜的烟灰缸里,半截烟蒂还冒着青烟,滤嘴上沾着的口红印像摊未干的血。他想起儿子小时候画的全家福,自己被涂成了蓝色,因为 “爸爸总穿蓝衬衫”。妻子把那幅画镶在相框里,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直到昨天被收进纸箱。
纪检委的谈话室冷得像冰窖。赵卫东看着林薇的忏悔书,字迹潦草得像鸡爪刨过:“是王总让我接近赵副局长的,他说事成之后给我百分之五的股份。” 窗外的玉兰花落了满地,像去年妻子生日时,他忘记买的那束白玫瑰。
妻子来送换洗衣物时,带来了儿子的新画。画面上的男人穿着囚服,被两个警察架着,背景是灰蒙蒙的天空。“小宇说想爸爸了。” 她把画放在桌上,转身时,鬓角的白发在光里格外刺眼,像早年间母亲在田埂上种的芦苇。
土地出让金的追缴工作持续了三个月。赵卫东配合纪检委查清了所有资金流向,包括林薇账户里那五百万 —— 最终被追回时,只剩下不到一百万,其余的全被她挥霍在奢侈品上。评估公司的王总被判了刑,开发区的领导班子大换血。
走出看守所那天,赵卫东在门口站了很久。妻子没来接他,只有老周递来的份报纸,头版刊登着新的土地规划图,开发区被改成了生态公园,图纸上的绿地像块巨大的创可贴。“你妻子申请调到档案管理中心了。” 老周拍着他的肩膀,“她说等你想通了,就去看看儿子的画展。”
儿子的画展在市美术馆的角落。赵卫东看着那幅名为《等待》的油画,画面中央是个穿蓝衬衫的男人背影,远处的家门敞开着,门口的玉兰花树开满了花。讲解员说这是位高三学生的作品,获得了全市青少年美术大赛金奖。
市国土局的走廊换了新的香氛,清新的柑橘味驱散了甜腻的香水味。赵卫东在档案管理中心找到了妻子,她正在整理旧的土地合同,手指在泛黄的纸张上轻轻拂过,像在抚摸岁月的伤痕。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的发梢,像撒了把碎金。
“小宇说想让你陪他去看海。”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投进他的心湖。赵卫东的目光落在她手边的相框上,是张新的全家福,儿子站在中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他们俩的手在相框边缘轻轻相触,像两片即将重逢的叶子。
生态公园的奠基仪式上,赵卫东作为志愿者帮忙分发宣传册。他看见林薇在远处的草坪上捡垃圾,穿着橙色的马甲,头发剪得很短,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单薄。风吹过公园的湖面,带来玉兰花的清香,像场迟到的忏悔,也像个崭新的开始。
市国土局的家属院又飘起了饭菜香。邻居们说,赵副局长(虽然已经被撤职)最近总去菜市场买菜,有时会站在文具店门口看很久,手里攥着张儿子画展的门票,边角被摩挲得发毛。办公室的香水味早已散尽,只有窗台的仙人掌开了朵嫩黄的花,是妻子当年亲手栽的,像颗在绝境里重新发芽的种子。
赵卫东在社区做义工时,给孩子们讲土地的故事。他说每寸土地都记得诚实的人,也不会原谅贪婪的魂。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通向家的路,路上开满了玉兰花,洁白得像从未蒙尘的初心。远处传来妻子的呼唤声,他转过身,看见她站在巷口,手里提着刚买的菜,笑容里带着岁月的褶皱,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真实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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