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同志,你找高进?他早退伍了。”
当我跨越几千公里,第一次站在丈夫驻守的边防哨所前时,等来的,却是连长一句冰冷无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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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叫苏月,是南方小镇上一名普通的幼儿园老师。
我的生活,简单,平静,像我们镇上那条缓缓流淌的小河。
每天的工作,就是带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唱歌,画画,做游戏。
在镇上邻居们的眼里,我是个贤惠、本分的女人。
在我的学生和家长眼里,我是个温柔、耐心的苏老师。
而在我自己心里,我还有一个更重要,也更骄傲的身份。
我是一名军嫂。
我的丈夫,叫高进,是一名驻守在遥远北疆的边防军人。
我们结婚五年了。
这五年里,我守着我们的家,他守着国家的大家。
我们是镇上所有人都羡慕的模范夫妻,也是别人口中“最美军恋”的代表。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份荣光背后,是怎样的思念和坚守。
我和高进的相识,很偶然,也很像命中注定。
那年我二十三岁,经亲戚介绍,和一个正在休探亲假的军人相亲。
那个军人,就是高进。
他比我大三岁,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坐在我对面,显得有些拘谨和紧张。
他长得不帅,皮肤黝-黑粗糙,手掌上全是厚厚的老茧。
但他很高,坐得笔直,像一棵小白杨。
他看我的眼神,很干净,很真诚,没有一丝杂质。
我们聊了很多,他跟我讲部队里的事,讲边疆的风雪,讲他和战友们的故事。
我听得入了迷。
我从没见过像他那样的男人,他的身上,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顶天立地的气概。
那次相亲,我们彼此都很有好感。
他休假的一个月里,我们几乎天天见面。
他会陪我去逛街,会给我买我爱吃的糖葫芦,也会在我上课的时候,傻傻地等在幼儿园门口。
我们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
他向我求婚的时候,没有戒指,也没有鲜花。
他只是很认真地看着我,对我说:“苏月,我这辈子,可能给不了你大富大贵,也没法像别的男人一样,天天陪着你。”
“但是,我高进,只要活一天,就会把我的心,我的人,我所有的工资,全都交给你。”
“你愿意……嫁给我这个穷当兵的吗?”
我看着他那张黝黑又真诚的脸,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不在乎他有没有钱,我也不怕未来的分别和孤单。
我只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我想要托付一生的人。
02
我们的婚礼,办得很简单。
就在他归队的前三天,我们领了证,请亲戚朋友们吃了顿饭,就算结婚了。
新婚之夜,他抱着我,一遍又一遍地描摹我的眉眼。
“月儿,等我。”他说,“等我再干几年,等我提了干,我就有假期了,我就能把你接到部队去随军了。”
“我等你。”我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心里又甜又酸。
三天的时间,过得飞快。
离别的那天,在火车站,我没哭。
我笑着替他整理好军装的领子,让他安心。
他转身上车的那一刻,我的眼泪,才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以为,最多一两年,我们就能团聚。
可我没想到,这一别,就是整整五年。
高进所在的部队,驻守在新疆一个非常偏远、非常艰苦的边防哨所。
那里是军事禁区,常年大雪封山,交通不便,通信也受到严格的管制。
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方式,就是书信。
这五年来,我们通了一千多封信。
他的信,成了我生活中最大的期盼。
信里,他会跟我讲那里的苦。
他说,那里的冬天,零下四十多度,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
他说,他们巡逻一次,来回就要走上几十公里,有时候大雪封山,一碗泡面,几个人分着吃。
他也会跟我讲那里的乐。
他说,虽然苦,但战友们的情谊比金子还真。
他说,每当看到界碑上那鲜红的“中国”两个字,就觉得吃再多苦,都值了。
他也会在信里,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我的思念和爱。
“月儿,我又想你了。昨晚做梦,梦到你给我包了饺子,是韭菜鸡蛋馅的。”
“月儿,我又领到津贴了,给你寄过去了。你别舍不得花,给自己买件新衣服。我高进的媳妇,就得穿得漂漂亮亮的。”
每个月,我都会准时收到他从部队寄来的汇款单。
钱不多,但每一分,都是他用命换来的。
我把这些钱都存了起来,一分也舍不得花。
我等着,等他回来,我们一起用这笔钱,布置我们真正的小家。
我就这样,靠着这些信,和他每个月按时寄回来的钱,支撑着,度过了这漫长的五年。
我告诉自己,要坚强,要理解,要当一个让他骄傲的,合格的军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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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时间过得很快,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就这么过去了。
镇上和我同龄的姑娘,孩子都满地跑了。
而我,依旧守着这个空荡荡的家,守着一沓沓早已被我翻得起了毛边的信纸。
我的思念,像一坛越酿越醇的酒,越来越浓,也越来越苦。
周围的朋友,也开始为我担心。
“苏月啊,这都五年了,高进怎么一次假都没休过啊?”
“是啊,这也太不正常了。就算是边防,也不可能五年不让探亲吧?”
我总是笑着替他解释。
“他部队纪律严,任务重,走不开。我们通过信,他都好好的,你们别担心。”
我嘴上这么说,可心里,也渐渐地,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大概是从一年前开始。
高进的信,开始变得越来越短。
以前,他总会写上好几页纸,跟我说很多部队里的趣事。
可现在,他的信,往往只有寥寥几句。
“一切都好,勿念。”
“注意身体,按时吃饭。”
“家里都好吗?等我回来。”
他的字迹,也变得有些潦草,不像以前那样,一笔一划,都充满了力量。
唯一不变的,是每个月那张准时到来的汇款单。
我安慰自己,他一定是太累了,一定是任务太重了,所以才没时间写信。
可那种不安的感觉,却像一棵在我心里扎了根的藤蔓,越长越茂盛。
直到上个月,我父亲因为急性阑尾炎,住院开刀。
看着病床上虚弱的父亲,看着身边跑前跑后,忙着照顾的母亲。
我多希望,这个时候,能有一个男人,能有一个肩膀,可以让我依靠一下。
我给他写信,告诉他父亲病了。
我在信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我的脆弱。
我问他,高进,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信寄出去后,我等了很久。
等来的,依旧是一封只有几行字的短信。
“父亲没事吧?我很担心。你要照顾好自己,等我。”
落款,依旧是那个熟悉的“爱你的,高进”。
可我的心,却在那一刻,彻底凉了。
我做出了一个最大胆,也最疯狂的决定。
我不能再等了。
我要去找他。
我要亲自去他守卫的那个地方看一看,我要亲眼看到他,我才能安心。
我要去问问他,问问他的部队,我们这个婚,到底要怎么结下去。
04
我跟学校请了一个月的长假。
我骗我的父母说,学校组织我们去外地学习。
我把这些年他寄回来的钱,都取了出来。
我又去商场,给他买了两套最厚实的保暖内衣,给他买了他最爱吃的家乡腊肉。
我把他的照片,我们的结婚证,还有那一沓沓的信,都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背包里。
然后,我背上行囊,独自一人,踏上了去往北疆的火车。
那是一段无比漫长,也无比艰苦的旅程。
我先是坐了三天两夜的绿皮火车,从我们湿润的南方小镇,来到了干燥寒冷的西北。
然后,我又换乘长途汽车,在戈壁滩上,颠簸了两天一夜。
最后,我在一个边境小县城下了车。
高进口中那个叫“红石哨所”的地方,离这个县城,还有三百多公里的山路。
那里不通班车。
我只能在县城里,花高价,包了一辆越野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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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的,是个皮肤黝黑,很豪爽的本地大哥。
他一听我要去红石哨所,就连连摇头。
“妹子,你可想好了。那地方,鸟不拉屎,荒无人烟。而且是军事重地,根本不让外人进的。”
“大哥,我丈夫,就在那里当兵。”我拿出高进的照片给他看,“我们结婚五年了,我一次都没见过他。我就是想去看看他。”
大哥看着我,又看了看我手里那张已经泛黄的照片,沉默了。
“唉。”他叹了口长气,“你们这些军嫂,真是不容易。”
“上车吧。我只能把你送到哨所山下的警戒线那里,再往里,我的车也进不去了。”
车子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艰难地行驶着。
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凉。
到处都是光秃秃的,连绵不绝的褐色山脉。
天,蓝得像一块没有杂质的宝石。
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我的心里,既紧张,又充满了期待。
高进,我来了。
我马上,就能见到你了。
你看到我,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是惊喜,还是……
开了快一整天,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越野车终于停了下来。
“妹子,到了。”司机大哥指着不远处,山口的一个岗哨说,“那就是红石哨所的警戒线了。我就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我下了车,给了车钱,向他道了谢。
然后,我背着我的行囊,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个我日思夜想了五年的地方,走了过去。
05
山口的风,很大,吹得我几乎站不稳。
远远地,我就看到了那个岗哨。
岗哨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年轻士兵。
他们的身姿,就像两棵扎根在岩石里的青松,挺拔,坚毅。
我的心,开始“怦怦”地狂跳起来。
我走上前,因为紧张和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
“解放军同志,你们好。”
两个士兵警惕地看着我,其中一个开口问道:“你好,这里是军事管理区,请问你有什么事?”
“我……我是来探亲的。”我从包里,拿出了我的身份证和结婚证,“我丈夫,叫高进,是你们这里的兵。我们……我们已经五年没见面了。”
两个士兵对视了一眼,然后接过我的证件,仔细地核对着。
“高进?”其中一个士兵皱了皱眉,“你稍等一下,我需要跟我们连长汇报。”
他说着,就拿起对讲机,开始通话。
我站在寒风里,紧紧地攥着衣角,手心里全是汗。
等待的时间,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
一个穿着军官制服,肩膀上扛着两杠一星的中年男人,从哨所里面,大步地走了出来。
他应该就是那个士兵口中的连长。
他看起来很严肃,国字脸,皮肤同样是高原红,眼神像鹰一样锐利。
他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你就是高进的爱人,苏月同志?”他开口问,声音洪亮而有力。
“是!是我!”我赶紧点头,激动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连长,您好!高进呢?他……他是不是在里面?他方便出来见我一面吗?”
我以为,他会点头。
我以为,下一秒,我就能看到那个我思念了五年的身影。
可是,连长脸上的表情,却很复杂。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同情,有不忍,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心里的那份期待,慢慢地变成了一种不安。
他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说出了一句让我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瞬间凝固的话。
他说:
“苏月同志,你找高进?”
“他早退伍了。”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晃了一下,几乎要站不稳。
退伍了?
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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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退伍了?这怎么可能……”
“他的信,每个月都从这里寄出去。他的钱,也是从这里寄回家的。他怎么可能退伍了?”
我像个疯子一样,抓住连长的胳膊,语无伦次地问道。
“他什么时候退伍的?他退伍了,去了哪里?他为什么不回家?他为什么要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