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兰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屏幕上那条未发送的信息在光标闪烁中显得格外刺眼:"建国,我想你了。"
六十岁的她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墙上的结婚照已经褪色,照片中的自己和丈夫何国强笑得那么灿烂。而现在,国强已经走了三年,留下的只有这满屋子的寂静和她越来越难以承受的孤独。
她删掉了那条信息,却删不掉心中那个声音——也许,是时候为自己活一次了。
窗外夜色深沉,远处传来年轻人的欢声笑语,那是她再也回不去的青春,也是她即将踏入的未知深渊。
01
春日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片洒在人民公园的石径上,王秋兰坐在常去的那张长椅上,手里拿着刚买的《老年健康报》,目光却不在报纸上。
她的视线落在不远处那个正在打太极的男人身上。
郁建国,退休前是市里的中学校长,丧偶两年,比她小三岁。他的太极打得很标准,动作流畅得像水一样,偶尔转身时会朝她这边看一眼,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
"秋兰姐,又在看报纸呢?"
身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王秋兰赶紧收回目光,是同小区的邻居糜淑芬。
"是啊,看看有什么养生的方子。"王秋兰合上报纸,脸上泛起不易察觉的红晕,"你怎么今天这么早就来公园了?"
糜淑芬在她身边坐下,压低声音说:"我是来看热闹的。你知道吗?前几天那个住在桂花苑的李阿姨,被她儿媳妇赶出家门了。"
王秋兰心头一紧:"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那档子事。"糜淑芬四下看看,确认没人后继续说,"李阿姨老伴走了快五年了,前段时间在这公园里认识了个老头,两人走得挺近。她儿媳妇知道后,说什么老不正经,直接把她的东西都扔出来了。"
王秋兰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报纸:"儿媳妇也太过分了吧。"
"过分什么?"糜淑芬摇摇头,"我们这个年纪的女人,守了半辈子,难道还要图什么?李阿姨现在好了,房子没了,儿子不认她了,那个老头也不见踪影。这就是贪图一时快活的下场。"
阳光突然被云层遮住,公园里的温度似乎降了几度。王秋兰看向郁建国的方向,他正在收拾太极服,准备离开。
"秋兰姐,你说是不是?"糜淑芬推推她的胳膊。
"啊?是,是的。"王秋兰回过神来,心中却升起一阵莫名的烦躁,"我们这把年纪了,还是安安分分过日子比较好。"
话虽这么说,但当郁建国路过她们身边时,礼貌地点头问好:"王阿姨,糜阿姨,今天天气真好。"
王秋兰感觉自己的心跳快了几拍,嘴唇有些干涩:"是啊,建国,你太极打得真好。"
"王阿姨如果有兴趣,我可以教你几招。太极对我们这个年纪的人身体很有好处。"郁建国的声音温和而磁性,眼中有着读书人特有的温文尔雅。
糜淑芬在旁边轻咳一声:"建国,你可真是热心。不过秋兰姐平时挺忙的,要照顾孙子,还要操持家务。"
王秋兰突然有种被人替她做决定的愤怒,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刚结婚那几年,什么事都要听婆婆的安排。
"其实我挺有兴趣的。"她看着郁建国说,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度,"明天早上我过来学,可以吗?"
郁建国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温和地笑了:"当然可以,我每天早上七点到这里。"
目送郁建国离开后,糜淑芬拍拍王秋兰的肩膀:"秋兰姐,你可要想清楚啊。咱们都是有孙子的人了,做什么事都要考虑影响。"
王秋兰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追随着郁建国远去的身影,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苏醒。
那天晚上,王秋兰站在镜子前仔细端详着自己。六十岁的脸上虽然有了皱纹,但轮廓依然清晰,眼睛还是那么明亮。她想起年轻时何国强总是夸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样。
她打开衣柜,翻出那件深蓝色的运动服,这是三年前国强还在世时给她买的,她一直舍不得穿。
明天,她要为自己而活一次。
02
清晨的公园被薄雾笼罩,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花香。王秋兰比平时早到了半小时,她穿着那件深蓝色的运动服,还特意梳了个整齐的发髻。
她在长椅上坐下,手心有些出汗。六十岁了,居然还会因为和一个男人约见而紧张,这让她觉得既荒诞又兴奋。
"王阿姨,来得挺早啊。"
郁建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秋兰转身看去,他今天穿着白色的太极服,整个人显得精神焕发。
"建国,我想早点来熟悉一下环境。"王秋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
"太极讲究的是心静如水,身体放松。"郁建国走到她面前,"我先教你几个基本动作。"
他开始演示起势的动作,王秋兰认真地跟着学。偶尔他会走过来纠正她的姿势,那种久违的男性气息让她心跳加速。
"手要这样放,腰要直。"郁建国轻轻扶住她的手臂,调整她的姿势。
那一瞬间,王秋兰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她已经三年没有过这样的身体接触了,哪怕只是简单的搀扶,都让她想起了年轻时和国强在一起的甜蜜时光。
"王阿姨天资很好,学得很快。"郁建国松开手,脸上带着欣赏的笑容。
王秋兰的脸红了,她低下头说:"是你教得好。"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妈,您怎么在这里?"
王秋兰的心咯噔一下,转身看到儿子何志刚正朝她走来,脸上带着困惑的表情。
"志刚,你怎么来了?"王秋兰有些慌张,不自觉地和郁建国拉开距离。
"我是来晨跑的,没想到遇到您。"何志刚的目光在郁建国身上停留了一下,"这位是?"
"我是郁建国,在教你母亲打太极。"郁建国很自然地伸出手,"你母亲学得很认真。"
何志刚礼貌地握了握手,但眼中明显有着审视的意味:"谢谢您照顾我妈。不过她平时身体挺好的,不用太辛苦锻炼。"
这话里的暗示意味让王秋兰感到一阵屈辱,仿佛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志刚,我只是想锻炼身体,不要想太多。"王秋兰的声音有些僵硬。
"妈,您年纪大了,要注意安全。要不我以后陪您散散步就行了。"何志刚说完,又看向郁建国,"郁叔叔,我妈麻烦您了。以后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郁建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点点头说:"那我先走了,王阿姨,有机会再聊。"
看着郁建国离开的背影,王秋兰心中涌起一阵失落。她跟着儿子往公园外走,一路上何志刚都在跟她说着一些家长里短,但她一句也听不进去。
"妈,您最近是不是太闲了?"何志刚突然问道。
"没有啊,我每天都挺忙的。"王秋兰有些心虚。
"那就好。"何志刚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妈,我知道您一个人在家会寂寞,但是您要想想,您现在的身份是什么。您是我们家的长辈,是晓妍的奶奶。您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我们家的脸面。"
王秋兰感觉胸口像被压了一块石头:"志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您能够注意一下影响。"何志刚的语气很平静,但话里的意思却很明确,"咱们小区里的人都认识,万一传出什么闲话来,对谁都不好。"
那一刻,王秋兰觉得自己像是被关在了一个无形的笼子里,而这个笼子的钥匙,掌握在所有人手中,除了她自己。
回到家后,王秋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墙上那张结婚照发呆。照片中的自己年轻美丽,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而现在,她只觉得那个年轻的自己是如此陌生。
她拿起手机,翻到郁建国的电话号码。昨天他们互换了联系方式,说是方便约定练功时间。她想发个信息解释一下今天的情况,但手指在键盘上停留了很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发。
也许志刚说得对,她确实应该安分守己,不该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还在隐隐作痛呢?
03
一个星期过去了,王秋兰再没有去过公园。她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满满的:买菜、做饭、打扫卫生、接送孙女上学。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充实到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事情"。
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是会想起郁建国温和的笑容,还有他纠正她动作时的温柔。
这天下午,她正在阳台上晾衣服,楼下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秋兰姐,快下来,有急事!"
是糜淑芬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王秋兰赶紧下楼,发现糜淑芬脸色很不好看。
"怎么了?"王秋兰问道。
"是郁建国,他出事了!"糜淑芬拉着她的手,"昨天晚上在家里摔了一跤,现在在医院呢。听说摔得挺严重的,腿骨折了。"
王秋兰感觉心脏猛地收紧:"怎么会这样?他身体不是挺好的吗?"
"谁知道呢,老了就是这样,一个不小心就出事。"糜淑芬叹了口气,"他儿子从外地赶回来了,看起来也很着急。"
"他现在在哪家医院?"王秋兰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糜淑芬看了她一眼:"秋兰姐,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去看看他,毕竟...毕竟他教过我太极。"王秋兰找了个理由。
"你可别去。"糜淑芬摇摇头,"你想想,一个寡妇去看望另一个鳏夫,这像什么话?要是被人看见了,说三道四的,你受得了吗?"
王秋兰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对她充满了恶意,连一点点的关心和善意都要被人用放大镜检视。
"那他现在怎么样?"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听说要住院一段时间,腿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个年纪恢复起来更慢。"糜淑芬摇摇头,"唉,人老了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家连个照应的都没有。"
当天晚上,王秋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起那天早上郁建国教她太极时的认真模样,想起他温和的笑容,想起他说话时眼中的光芒。
她拿起手机,犹豫了很久,终于编辑了一条短信:"建国,听说你受伤了,身体怎么样?"
发送键就在指尖,但她迟迟没有按下去。脑海中响起儿子的话:"您要想想您现在的身份是什么。"还有糜淑芬的提醒:"一个寡妇去看望另一个鳏夫,这像什么话?"
她删掉了那条信息,把手机放在一边。
但是内心的煎熬并没有因此而结束。第二天早上,她路过公园时,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熟悉的位置,那里空空荡荡的,再也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奶奶,您怎么了?"
孙女何晓妍拉拉她的衣角,小脸上满是关切。
"没事,奶奶想起一个朋友。"王秋兰蹲下来,整理孙女的书包。
"朋友受伤了吗?"何晓妍天真地问道,"老师说,朋友生病了要去看望的。"
孩子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王秋兰的心上。连七岁的孩子都知道朋友生病要去看望,而她却因为那些所谓的"规矩"和"影响",连一句问候都不敢说。
那天下午,她终于还是发了那条信息。很快,郁建国回复了:"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就是要静养一段时间。"
简短的回复,但王秋兰看出了其中的温暖。她又打了一行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说。"
这次,郁建国很久才回复:"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还是不要了。我们都要考虑影响,不是吗?"
那一刻,王秋兰明白了,这个世界的规则不仅束缚着她,也束缚着他。他们都是这个无形笼子里的囚徒。
她把手机扔在一边,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镜子中的女人头发花白,脸上写满了疲惫,眼中没有了光芒。
这就是她的人生吗?在别人的眼光中小心翼翼地活着,连一点点的温暖都要偷偷摸摸地渴望?
她想起年轻时的自己,那时候她是多么勇敢,敢爱敢恨,敢为了爱情跟家里闹翻。可现在,她连去看望一个生病的朋友都要考虑"影响"。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去看望郁建国,不管别人怎么说。
04
王秋兰在医院门口徘徊了十几分钟,手里拎着精心准备的水果篮,心跳得像打鼓一样。
她已经打听到了郁建国住在哪个病房,但真的要踏进去的时候,却犹豫了。万一被熟人看见怎么办?万一他的家人在怎么办?万一...
"秋兰姐?"
身后传来惊讶的声音,王秋兰转身,看到了社区居委会的主任厉淑英。
"淑英,你怎么也在医院?"王秋兰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把水果篮往身后藏了藏。
"我来看我表姐,她做了个小手术。"厉淑英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你来看谁?"
"我...我来看个朋友。"王秋兰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厉淑英是个精明的女人,她很快就察觉到了什么:"不会是来看郁建国的吧?"
王秋兰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抓了现行,脸瞬间红了。
"秋兰姐,你可要想清楚啊。"厉淑英拉她到一边,压低声音说,"你知道现在小区里的人都在议论什么吗?"
"议论什么?"王秋兰的心沉了下去。
"都在说你和郁建国的事情。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的,但风言风语的,对你的名声不好。"厉淑英拍拍她的肩膀,"我劝你还是回去吧,别给人留下话柄。"
王秋兰握紧了水果篮的提手,指关节都发白了:"我只是来看望一个生病的朋友,这有什么错?"
"道理是这样,但你也要考虑实际情况啊。"厉淑英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昨天糜淑芬还在跟别人说这事呢,说什么老来俏,不知羞耻。虽然我没信,但这话传来传去的,总归不好听。"
那些刺耳的话像针一样扎在王秋兰心上,她感觉自己的尊严被人踩在脚下。
"她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王秋兰咬咬牙,朝医院里面走去。
"秋兰姐!"厉淑英拉住她,"你真的要进去?"
"我做什么都要别人同意吗?"王秋兰转身看着她,眼中有着从未有过的坚决,"我六十岁了,难道还要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吗?"
厉淑英被她的话震住了,松开了手:"那...那你自己小心点。"
王秋兰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医院大楼。
电梯里,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想起了三十年前第一次去看望生病的何国强时的情景。那时候她也是这样紧张,这样忐忑,但那时候的紧张是甜蜜的,而现在的紧张却带着苦涩。
七楼,骨科病房。
王秋兰站在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窗看到郁建国正躺在病床上,腿上打着石膏,床边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应该是他的儿子。
她敲了敲门。
"请进。"
王秋兰推门而入,郁建国看到她时,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和温暖:"王阿姨,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你。"王秋兰把水果篮放在床头柜上,"身体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就是要静养一段时间。"郁建国介绍道,"这是我儿子郁宇辰,小郁,这是我跟你提过的王阿姨。"
郁宇辰礼貌地站起来打招呼:"王阿姨您好,谢谢您来看我爸。"
"不客气,应该的。"王秋兰笑了笑,但能感觉到郁宇辰眼中的审视。
聊了几句关于病情的话,郁宇辰的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然后对郁建国说:"爸,我去楼下处理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不该来的。"郁建国轻声说道,眼中有着复杂的情绪。
"为什么?"王秋兰在椅子上坐下,"朋友生病了,来看望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你我都清楚,在别人眼中,我们不只是朋友。"郁建国苦笑了一下,"我不想让你为难。"
王秋兰突然觉得很累,这种小心翼翼的关心,这种偷偷摸摸的温暖,让她感到窒息。
"建国,你说我们做错了什么吗?"她看着窗外,声音有些哽咽,"我们都是成年人,都是自由的人,为什么连正常的交往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郁建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也许,这就是我们这个年纪的人要付出的代价。"
"什么代价?"
"失去爱的权利。"
05
从医院回来后,王秋兰的生活表面上恢复了平静,但内心却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湖水,涟漪不断扩散。
她开始注意到周围人看她的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买菜时,菜贩子会多看她几眼;在小区遛弯时,邻居们会停止聊天,等她走过后再窃窃私语;就连楼下的门卫大爷,以前总是笑着跟她打招呼,现在也只是礼貌性地点点头。
最让她受不了的是,连最亲近的人也开始对她指手画脚。
"妈,您最近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
儿媳妇郜雅琴端着切好的水果走过来,语气里带着关切,但王秋兰听出了其中的试探。
"没有啊,我挺好的。"王秋兰接过水果,勉强笑了笑。
"是吗?"郜雅琴坐在她旁边,"前两天糜阿姨跟我说,看见您去医院了。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不跟我们说?"
王秋兰的手僵了一下:"我去看个朋友,没什么大事。"
"朋友?"郜雅琴的语调上扬了一些,"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子,直接捅在了王秋兰的心上。
"雅琴,你这话什么意思?"王秋兰放下水果,看着儿媳妇。
"妈,我没有别的意思。"郜雅琴的表情很诚恳,"我就是关心您。您一个人在家,我们也担心。但是您也要为我们考虑考虑,不是吗?"
"考虑什么?"
"考虑我们的感受,考虑晓妍的感受。"郜雅琴握住她的手,"妈,您是我们家的长辈,您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我们全家的名声。如果外面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对晓妍的成长也不好啊。"
王秋兰感觉胸口憋得慌,她甩开儿媳妇的手:"我做什么了?我只是去看望一个生病的朋友!"
"妈,您别激动。"郜雅琴安抚道,"我们都知道您没做什么不对的事,但是您也知道,人言可畏啊。现在小区里已经有人在传闲话了,说什么黄昏恋,老来俏的。虽然都是无稽之谈,但传来传去的,总归影响不好。"
王秋兰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透明的笼子里,所有人都在外面指指点点,而她却无处可逃。
"那你们想让我怎么样?"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们不想让您怎么样,就是希望您能够...能够保持距离。"郜雅琴小心翼翼地说,"毕竟您和爸爸的感情那么好,现在这样做,也对不起爸爸在天之灵啊。"
提到何国强,王秋兰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想起三年前国强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说的话:"秋兰,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开心。"
可是现在,连国强都被他们搬出来当挡箭牌。
"国强走之前跟我说,让我要开心。"王秋兰哽咽着说,"他不会反对我交朋友的。"
"妈,爸说的开心不是这个意思。"郜雅琴摇摇头,"他是希望您身体健康,家庭和睦,不是希望您...您去找别的男人。"
"找别的男人"这几个字像鞭子一样抽在王秋兰心上,她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我没有找别的男人!"她站起来,声音提高了八度,"我只是想有个朋友,有个可以说话的人,这有什么错?"
"妈,您别激动,我不是那个意思。"郜雅琴也站起来,试图安抚她。
"你就是那个意思!"王秋兰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在你们眼中,我就是个老不正经的女人,连正常的社交都不配有!"
就在这时,何志刚从外面回来了,看到这个场面,赶紧问:"怎么了?你们在吵什么?"
"志刚,你跟妈说说吧。"郜雅琴走到丈夫身边,"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何志刚看看妻子,又看看母亲,大概猜到了什么:"妈,您先坐下,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说。"
王秋兰擦掉眼泪,坐回到沙发上。她突然觉得很累,累得不想再解释什么。
"妈,我听说您去医院看望那个郁叔叔了?"何志刚的语气很平和,但王秋兰听出了其中的不赞成。
"是的。"她简单地回答。
"妈,我理解您的善良,但是您也要考虑一下我们的感受。"何志刚坐在她对面,"我们不是封建思想,但是在这个社会里,还是要注意影响的。"
王秋兰突然明白了,原来在家人眼中,她的感受是最不重要的。
"那你们想让我怎么做?"她看着儿子和儿媳妇,心如死灰。
"很简单,就是不要再和那个郁叔叔来往了。"何志刚说得很直接,"妈,您想想,如果让晓妍知道奶奶在外面和别的男人来往,她会怎么想?"
又是为了孩子。王秋兰苦笑了一下,她发现在这个家里,她永远是为了别人而活着的那个人。
"我知道了。"她站起来,朝自己房间走去,"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关上房门,王秋兰靠在门上,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她想起了郁建国在病房里说的话:"失去爱的权利。"
原来,这就是她们这个年纪的女人要面对的现实——连爱的权利都没有。
06
夜深人静的时候,王秋兰总是睡不着觉。她会起来坐在窗前,看着对面楼房里零星的灯光,想象着那些灯光后面的生活。
她想起年轻时的自己,那时候她多么勇敢,为了和何国强在一起,敢于反抗父母的包办婚姻,敢于承担世俗的眼光。可现在,她却连交一个朋友都要偷偷摸摸。
手机在黑暗中亮了一下,是一条短信。
"秋兰,今天天气不错,你还好吗?"
是郁建国发来的。王秋兰看着这条简单的信息,心中涌起一阵暖流。在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人在关心她的感受。
她想回复,但手指在键盘上停留了很久,最终还是删掉了打好的字。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恐惧支配了,害怕别人的眼光,害怕家人的不满,害怕失去所谓的"安稳"生活。
第二天早上,王秋兰照常去菜市场买菜。路过公园时,她不由自主地往那个熟悉的位置看了一眼,那里有几个老人在打太极,但没有郁建国的身影。
"王阿姨,买菜呢?"
身后传来声音,王秋兰转身,看到了郁建国拄着拐杖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建国!"王秋兰惊喜地走过去,"你怎么出院了?腿好了吗?"
"好多了,医生说可以适当活动。"郁建国指指自己的腿,"还要再养一段时间。"
两人站在路边聊着,王秋兰感觉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但是很快,她就注意到周围有人在看他们,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入耳中。
"那不是王秋兰吗?和那个老头又聊上了。"
"真是的,都这把年纪了,还不安分。"
"听说她儿子都不管她了。"
那些刺耳的议论声像刀子一样割着王秋兰的心,她的脸瞬间红了,想要离开,但又不忍心丢下郁建国一个人。
郁建国显然也听到了那些话,他的表情变得复杂:"秋兰,我们..."
"建国,你腿脚不方便,我扶你走吧。"王秋兰突然下定决心,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那一刻,她感觉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但她不再在意。她扶着郁建国慢慢往前走,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
她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想起了那个敢爱敢恨的女孩,想起了她曾经说过的话:"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秋兰,你不怕别人说闲话吗?"郁建国轻声问道。
"怕。"王秋兰诚实地回答,"但是我更怕失去你这个朋友。"
郁建国没有说话,但王秋兰感觉到他的胳膊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们一直走到公园门口,郁建国停下脚步:"秋兰,谢谢你。"
"不用谢,朋友之间应该互相照顾。"王秋兰松开手,"你好好养伤,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说。"
"那你呢?"郁建国看着她,"你会因为今天的事情而后悔吗?"
王秋兰想了想,摇摇头:"不会。人活一辈子,总要为自己活一次。"
说完这句话,她感觉心中的某个枷锁突然松动了。
回到家后,王秋兰发现儿子和儿媳妇都在客厅里等着她,脸色都很难看。
"妈,您今天又和那个郁建国见面了?"何志刚开门见山地问。
"是的。"王秋兰把买回来的菜放在茶几上,"我遇到他了,他腿脚不方便,我扶了他一段路。"
"妈!"何志刚站起来,"我们不是跟您说过了吗?不要再和他来往了!"
"为什么不能来往?"王秋兰也站起来,看着儿子,"他是个好人,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郜雅琴冷笑一声,"妈,您看看现在小区里的人都怎么说您的?都说您老不正经,给我们家丢脸!"
"老不正经"这几个字像一记耳光,打在王秋兰脸上。
"我哪里老不正经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交个朋友就是老不正经?"
"妈,您别自欺欺人了。"何志刚的语气很严厉,"您对那个郁建国是什么心思,您自己心里清楚。"
王秋兰愣住了,她确实对郁建国有好感,但那又怎样?她有什么错?
"就算我喜欢他,那又怎样?"她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我是个寡妇,他是个鳏夫,我们互相有好感,这有什么不对?"
客厅里突然安静下来,何志刚和郜雅琴都被她的直接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