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他要提亲!”
林小满这个普通到掉渣的高中生,鼓足一身勇气写的告白信,因为一场意外,阴差阳错地落到了他暗恋的班花楚俏手里。
他设想过无数种被拒绝的场景,却唯独没料到,这封信会让他被直接“扭送”到派出所,接受未来“岳父”的亲自审问。
面对女孩的哭诉和如山般威严的警察父亲,林小满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结结巴巴地解释:“叔叔我不是…… 我是说…… 信是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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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林小满的青春,是灰色的。
不是那种文艺电影里带着忧郁色调的灰,是那种老旧水泥墙的灰,被雨水冲刷过,留下深一块浅一块的斑驳印记,单调,乏味,没有任何值得说道的地方。
他家住在红旗纺织厂的老家属院,六层高的红砖楼,楼道里堆满了邻居家的杂物,空气中常年飘着一股酸菜和劣质油烟混合的味道。
他的父亲林建国,在纺织厂干了半辈子维修工,每天回家,身上都带着机油味,两只手嵌满了洗不掉的黑色油污。
母亲张桂兰,是厂里食堂的帮厨,嗓门大,手脚麻利,最大的爱好是跟邻居凑在一起,抱怨物价和自家那个不争气的男人。
林小满就是这对夫妻唯一的儿子。
他既没有继承父亲沉默的动手能力,也没学来母亲的泼辣。
他像一棵长在墙角旮旯的野草,悄无声息地吸收着一点点阳光和雨水,自己长大。
楚俏是(3)班的班花,也是全校男生私下里公认的“小辣椒”。
她跟林小满,是两个世界的人。
楚俏的世界,是彩色的。
是校服里那件鲜红色的卫衣,是扎起高马尾时,发圈上那个亮晶晶的蝴蝶结,是她跟同学争辩时,被气得通红的脸蛋。
她是学生会的副主席,每天早上,都站在校门口检查迟到的学生,手里拿着个小本本,铁面无私。
她的脾气,像盛夏午后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最让全校男生敬畏的,是楚俏的爸爸。
楚卫国,城西派出所的教导员,一个身材魁梧,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
每天傍晚六点零五分,放学的铃声刚刚落下,一辆铮亮的嘉陵摩托车,就会准时停在学校对面的马路牙子上。
楚卫国穿着警服,摘下头盔,往那一站,就是一道移动的风景线,也是一道无形的警告牌。
那摩托车的引擎声,轰隆隆的,像是某种宣告,整栋教学楼的窗户,都跟着嗡嗡共振。
林小满的整个高二生涯,就是在这种种的“不敢”和“偷看”中度过的。
他会在沉闷的数学课上,借着捡笔的动作,飞快地瞥一眼楚俏转笔时那截白皙的手腕。
他会在课间操的时候,假装看天,目光却追随着那个在队伍里跳得最起劲的马尾辫。
他会在放学后,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直到看见那个红色身影坐上摩托车,像一团火焰消失在街角,他才慢吞吞地背起书包,走进黄昏里。
他偷偷画过很多张楚俏的速写。
在数学草稿纸的背面,在英语课本的扉页上,在历史书那些古代帝王的插图旁边。
有她托着下巴听课的样子,有她跟人吵架时叉着腰的样子,也有她大笑时,眼睛弯成月牙的样子。
他觉得,楚俏最好看的样子,是她笑的时候。
她的嘴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像是盛满了碎钻,比他见过的任何东西都要亮。
这个秘密,他藏得很好,藏在那个灰色、单调的世界里,像是唯一的色彩。
02
压垮骆驼的,有时候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语文测验。
那是一个周三的下午,天气闷热得像个蒸笼。
知了在窗外声嘶力竭地叫着,搅得人心烦意乱。
语文老师老赵,迈着四方步走上讲台,将一沓卷子“啪”地一声摔在桌上。
“随堂测验,一张卷子,一节课时间,都给我老实点,别交头接耳。”
林小满看着卷子上密密麻麻的阅读理解和古诗词默写,头皮一阵发麻。
尤其是那道题,“请默写出描写夏日景色的连续四句诗”。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窗外那棵老樟树,和树上叫个不停的知了。
他下意识地,又看向了楚俏的背影。
她坐得笔直,长发被汗水微微浸湿,贴在白皙的脖颈上,马尾辫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椅背。
她好像永远都不会被任何难题困住。
林小满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一个疯狂的,被压抑了很久的念头。
他想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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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告诉她,她的梨涡像盛着星星,她的马尾辫扫过他心里最痒的地方。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像一锅烧开了的水,咕噜咕噜地翻滚着。
晚自习回到家,林小满破天荒地没有先打开电视看球赛。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落了灰的饼干盒。
里面,是他所有的宝贝。
几张绝版的球星卡,一个坏掉了的随身听,还有一本崭新的,他攒了两个月零花钱才买下的信纸。
信纸是淡蓝色的,带着一股廉价的茉莉花香精味。
“楚俏同学,你好。”——太土了,像七十年代的介绍信。
“亲爱的楚俏。”——太肉麻了,他自己念了一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最后,他咬着笔杆,写下了第一句:“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这句话写完,后面的话,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他把他所有的暗恋,所有的偷窥,所有的心情,都揉碎了,掰开了,写进了那张薄薄的信纸里。
写到最后,他落笔写道:“你的梨涡像盛着星星,而我,是那个抬头看星星的人。”
他小心翼翼地把信折好,夹进了一本他最喜欢的《唐诗宋词选》里。
那本书,封皮是硬壳的,深蓝色,上面烫着金色的字,看起来比教科书要郑重得多。
他计划好了。
第二天下午有体育课,上完体育课,趁着大家去吃饭的空当,教室里没人,他就把这本书,悄悄地塞进楚俏的课桌里。
他连后续都想好了。
如果她看了信,没理他,那他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如果她来找他,质问他,他就说,是送错了,本来是想送给后排那个戴眼镜的女生的。
他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
然而,意外总是在计划之外。
第二天下午,他抱着一摞刚收上来的作业本,从三楼的办公室往下走。
楼梯上,一群刚打完球的男生,疯疯癫癫地冲了下来,其中一个撞到了他的胳膊。
“哗啦”一声。
他怀里的作业本,连同他夹在胳膊弯里的那本《唐诗宋词选》,天女散花般地撒了一地。
他慌忙地蹲下身去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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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很乱,下课的学生来来往往。
他手忙脚乱地把散落的书本和作业本拢到一起,根本没注意到,他捡起来的那本《唐诗宋词选》,封面虽然一样,但书页的侧面,多了一道用红笔划过的痕迹。
那是楚俏的书。
她有个习惯,总喜欢在书的侧面划一道红线,方便查找。
而他自己的那本,还静静地躺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书页间,夹着那封承载了他所有勇气的信。
晚自习前的吃饭时间,林小满揣着那本自以为是自己的书,在(3)班的教室门口徘徊了很久。
他看到楚俏和几个女生说笑着走出了教室。
机会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个小偷一样溜进教室,径直走向楚俏的座位。
她的桌子很干净,桌角放着一本练习册,和一本……《唐诗宋词选》。
林小满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宕机。
他看见了那本书侧面的红色划痕。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这本,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他明白了。
书拿错了。
他的那本书,他那封信,不知道掉在了哪个角落。
他失魂落魄地把楚俏的书放回原位,又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教室。
那天傍晚的晚霞,红得像楚俏发卡上的蝴蝶结,也像他烧得发烫的脸。
他回到家,对着镜子,练习了一百遍“如果明天她捡到了信,我就说是我不小心掉的”,却完全没想过,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可能,叫阴差阳错。
03
第二天,是在一片死寂中开始的。
早自习的铃声响过,教室里只有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就在他以为这场风波会就此平息时,一声尖叫,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教室的寂静。
“啊——!”
声音清脆,响亮,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是楚俏。
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人攥了一把。
他僵硬地抬起头,从书本的缝隙里望出去。
只见楚俏像一头被惹怒了的母狮子,手里捏着一张淡蓝色的信纸,从座位上“霍”地站了起来。
全班同学的目光,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齐刷刷地投了过去。
楚俏的脸,涨得通红,不是害羞的红,是愤怒的红。
她的目光,像两把淬了火的刀子,在教室里巡视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了林小满的身上。
楚俏捏着那封字迹歪歪扭扭的信,几步冲到林小满的课桌前。
她把信“啪”地一声拍在他的堡垒上,那半人高的书本应声倒塌,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林小满彻底暴露在了全班同学的目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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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白变红,再从红变紫,最后红得像一只煮熟的大虾。
“林小满!”楚俏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那条高高扎起的马尾辫,也跟着一抖一抖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信纸被她攥出了深深的褶皱。
“你的酒窝像盛着星星?”她把信纸凑到他眼前,一字一句地念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圈的同学都听得清清楚楚,“你见过星星长我这样吗?又黑又小?”
周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窃笑声。
林小满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他钻进去。
他支支吾吾,嘴唇哆嗦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我不是……那个……”
楚俏见他这副窝囊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更盛了。
她本来只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一点点被人冒犯的羞恼。
可看到林小满这副敢做不敢当的怂样,那点好笑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熊熊燃烧的怒火。
她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
这个平时在班里连话都说不上一句的闷葫芦,居然敢用这种方式来戏弄她?
楚俏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一把揪起林小满胸前的校服领口,把他从座位上拎了起来。
林小满比她高半个头,此刻却像一只被老鹰抓住的小鸡,毫无反抗之力。
“走!”楚俏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跟我找我爸说清楚去!”
“找……找你爸?”林小
满吓得魂飞魄散,说话都结巴了,“找……找叔叔干嘛?”
“干嘛?”楚俏冷笑一声,手上又加了三分力气,“让他看看,他未来的女婿,是个什么样的英雄好汉!”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教室里轰然炸响。
全班同学,包括正在讲台上假装看风景的语文老师老赵,全都石化了。
楚俏根本不给林小满任何解释的机会。
她就这么揪着他的衣领,像拖着一袋土豆,在全班同学震惊的,羡慕的,同情的,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把他拖出了教室。
04
城西派出所,离学校只有两条街。
但这短短的距离,对林小满来说,漫长得像一次无期徒刑的押送。
楚俏的手劲很大,或者说,是愤怒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她死死地揪着林小满的衣领,让他不得不弯着腰,以一个极其屈辱的姿势,跟上她的步伐。
林小满感觉自己像个战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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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的目光,像一根根针,扎在他的背上。
他能听到楚俏因为气愤而急促的呼吸声,能闻到她发间飘来的,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这味道,他曾在梦里闻到过无数次。
派出所的大门,是蓝白相间的,门楣上,挂着一枚庄严的国徽。
林小满从小到大,路过这里无数次,却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走进去。
一进门,一股夹杂着烟味,泡面味和消毒水味的复杂气息就扑面而来。
大厅里,几个穿着警服的民警正忙碌着,看到楚俏揪着一个男生进来,都露出了见怪不怪的表情。
“哟,俏俏,又逮着谁了?”一个正在喝茶的胖警察笑着打趣道。
“王叔叔好。”楚俏闷闷地打了声招呼,目不斜视,径直拖着林小满往里走。
他们穿过大厅,来到一间挂着“教导员室”牌子的办公室门口。
门虚掩着。
楚俏抬脚,“砰”地一声,把门踹开了。
林小满的心也跟着那声巨响,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办公室里,一个穿着白色警用衬衫的中年男人,正戴着老花镜,聚精会神地整理着一堆档案。
他就是楚卫国。
听到踹门声,他猛地抬起头,镜片后面的目光,锐利得像鹰。
当他看到是自己的女儿,揪着一个一脸惊恐的男生站在门口时,那股锐利瞬间化为了错愕。
“咋了这是?”楚卫国放下手里的档案,扶了扶眼镜,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谁欺负你了?”
“爸!”楚俏的眼圈“刷”地一下就红了,声音里带上了浓浓的哭腔。
她松开林小满的衣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办公桌前,把那张被她攥得皱巴巴的信纸,“啪”地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她指着门口还处于石化状态的林小满,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他要提亲!”
楚卫国愣住了。
他看看自己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又看看门口那个吓得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半大男孩,最后,目光落在了那张淡蓝色的信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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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川字,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林小满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结结巴巴地解释:
“叔叔我不是…… 我是说…… 信是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