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镇的木匠王铁山,手里的刨子比他儿子还亲。
这天,他给县令周大人打了套新桌椅,榫卯严丝合缝,漆面亮得能照见人影。周大人赏了块银子,沉甸甸的,压得他手心发烫。
“王师傅手艺好,就是性子倔。” 管家送他到门口,瞅着他磨破的布鞋,“天黑了,雇辆驴车吧。”
“不用,我脚程快。” 王铁山把银子揣进怀里,布衫勒出个硬邦邦的角,“顺道接我家小石头放学。”
小石头在镇西头的私塾念书,今年十岁,是个没开荤的童子。爷俩约定,每天黄昏在老槐树下碰头。
王铁山走到私塾门口,日头已经没了影。槐树叶 “哗哗” 响,像有人在树上撒沙子。
“小石头?” 他喊了一声,回声在巷子里荡了荡,撞在青砖墙上,碎成一片。
塾先生探出头,手里还捏着戒尺:“你家小石头早就走了,说等不及,自己先回了。”
王铁山心里咯噔一下。小石头虽皮实,却从不违诺,尤其怕黑,咋敢独自走夜路?
他往家赶,脚步像踩着风火轮。回家的路要过乱葬岗,那地方埋着些没主的坟,夜里常有人听见哭。
刚拐进乱葬岗的岔路,就见两团绿火,在坟堆里飘。王铁山眯眼瞅,是两个穿黑衣的影子,戴着高帽,手里拖着铁链,“哗啦哗啦” 响,像拖了串碎玻璃。
“站住!” 影子突然开口,声音像磨过的铁锉,“王铁山?”
王铁山攥紧刨子,那是他防身的家伙,木柄被汗浸得发亮:“你们是啥人?拦我干啥?”
“奉阎王令,勾你魂魄。” 左边的影子举起铁链,锁头 “当啷” 撞在一块,“周县令家的桌椅,用的是坟头柳,沾了死气,你沾了因果。”
王铁山的后背瞬间湿透。他打家具的木料,是周大人让人送来的,说是上好的柳木,没承想……
“我不知情!” 他往后退了两步,脚跟踢到块墓碑,“那木头是官爷给的,我……”
“因果不论情由。” 右边的影子飘过来,黑袍子底下露出双没脚的鞋,“跟我们走,别废话。”
铁链像两条毒蛇,“嗖” 地缠过来,带着股土腥气,直扑他的脖子。
王铁山急中生智,抡起刨子就劈。刨刃削在铁链上,火星 “噼啪” 溅,竟崩出个豁口。
“好硬的家伙!” 影子怪叫一声,往后飘了飘,“这是雷击木做的?”
王铁山这才想起,刨子的木柄是他爹留下的,当年劈过雷劈的老槐树,据说能辟邪。
可影子毕竟是阴物,不怕疼。两个影子一左一右,铁链舞得像车轮,把他困在中间。
王铁山渐渐体力不支,胳膊被铁链扫到,青了一大块,疼得钻心。
“爹!”
忽然,坟堆后面传来喊声,小石头背着书包,举着盏油灯,像只萤火虫从暗处飞出来。
“小石头!别过来!” 王铁山急得大喊,眼泪都出来了,“快跑!回家找你娘!”
小石头没跑,反而举着油灯往前冲:“爹,我不怕!先生说,童子尿能破邪!”
他边跑边解裤子,对着那两个影子就尿。淡黄色的尿水混着油灯的光,在黑夜里划出道弧线。
“嗤 ——” 尿水刚沾到黑袍,就冒出白烟,像滚油浇了雪。两个影子发出惨叫,高帽掉在地上,露出两张青灰色的脸,眼睛是两个黑窟窿。
“童子阳火!” 影子怪叫着往后飘,铁链子都软了,像两条死蛇,“算你狠!改日再来!”
绿火一闪,俩影子没了影,只剩铁链子躺在地上,渐渐化成两摊黑水,渗进坟土里。
王铁山瘫坐在地上,喘得像破风箱。小石头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手还在抖:“爹,你没事吧?”
“你这憨娃!” 王铁山把儿子搂进怀里,胡子扎得小石头直缩脖子,“谁让你回来的?不要命了?”
“我怕你出事。” 小石头从书包里掏出块麦饼,递到他嘴边,“先生说,你要是晚归,准是遇上事了。”
麦饼还带着余温,是小石头省下的晚饭。王铁山咬了一口,眼泪 “吧嗒” 掉在饼上,咸津津的。
爷俩往家走,王铁山把小石头架在脖子上。油灯的光忽明忽暗,照得路上的石子像碎银子。
“爹,那两个黑影子是啥?” 小石头揪着他的耳朵,声音脆生生的。
“是鬼差,抓坏人的。” 王铁山含糊着说,“爹没做坏事,他们抓错了。”
“那为啥怕我的尿?”
“因为…… 因为你是好孩子,身上干净。” 王铁山笑了,胡子蹭得儿子咯咯痒。
到家时,王铁山的婆娘正站在柴门口,踮着脚张望,围裙上还沾着面。见爷俩回来,她的眼泪 “唰” 地下来了:“你们爷俩咋才回?我……”
“没事,路上碰见个熟人,多说了两句。” 王铁山把银子掏出来,往桌上一拍,“周大人赏的,够买头老黄牛。”
婆娘的眼睛亮了,手在银子上摸了又摸,却突然皱起眉:“你胳膊咋了?青成这样?”
王铁山这才觉出疼,龇牙咧嘴地说:“没事,碰了下。对了,明天去买些桃木枝,插在门窗上。”
夜里,王铁山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鬼差的话,周县令为啥要用坟头柳打家具?是无心之失,还是……
天刚蒙蒙亮,他就揣着刨子往县衙跑。周大人正在院子里打太极,见了他,脸沉得像块铁:“王师傅?有事?”
“大人,那批柳木……” 王铁山的话刚出口,就被周大人打断。
“木材质地不好?我让管家再给你加钱。” 周大人转过身,袖子扫过石桌,茶盏晃了晃。
“不是钱的事。” 王铁山盯着他的眼睛,“那木头是坟头柳,招了不干净的东西,昨晚有鬼差要勾我魂。”
周大人的脸 “唰” 地白了,太极也不打了,拉着他往书房走:“你进来,我跟你说。”
书房里,周大人从柜子里掏出个牌位,上面写着 “亡妻柳氏之位”。牌位前的香炉,插着三支半截的香。
“我妻三年前难产而死,就葬在乱葬岗附近。” 周大人的声音发颤,“她生前最爱柳树,我…… 我就想让她的气息,常伴左右。”
王铁山愣住了:“你让人砍了坟头的柳?”
“是…… 我一时糊涂。” 周大人捂着脸,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没想到会害了你。”
“大人糊涂啊!” 王铁山跺了跺脚,“坟头柳是阴树,聚阴魂,你把它打造成家具,摆在阳宅里,不光害了我,也会扰了你夫人的安宁!”
周大人这才慌了神,抓住王铁山的手:“王师傅,你懂这些,快救救我!我这阵子总做噩梦,梦见我夫人浑身是血,说冷……”
“解铃还须系铃人。” 王铁山沉吟片刻,“你得去给夫人迁坟,选个向阳的地,再把那些家具烧了,给她赔罪。”
他顿了顿,又说:“我再给你做套桃木家具,桃木属阳,能镇宅。”
周大人连连点头,立刻让人备车,去乱葬岗迁坟。王铁山跟着去了,帮着选了块朝南的坡地,又亲手给柳氏的坟头栽了棵新柳,不是坟头柳,是从河边移来的活柳。
家具烧的时候,周大人跪在火堆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青了。火苗舔着柳木,发出 “噼啪” 的响,像有人在低声说话。
王铁山做桃木家具时,小石头总在旁边看,手里攥着把小刻刀,学着他的样子,在木头上刻小人。
“爹,鬼差还会来吗?” 小石头刻坏了个小人的脑袋,闷闷地问。
“不来了。” 王铁山把块桃木碎屑吹掉,“因果了了,他们勾错人,回去也得挨罚。”
话虽如此,他还是在自家门窗上都插了桃木枝,又让小石头在门轴上撒了泡尿,说是童子阳火,能挡三灾。
过了几日,周大人送来块新木料,是上好的紫檀,还附了张银票,比先前的赏银多了三倍。
“这钱我不能要。” 王铁山把银票推回去,只留下木料,“迁坟那天,我看见柳夫人的坟头冒青烟,是走得安详了,这就够了。”
周大人没再勉强,只是让人给小石头送了些笔墨纸砚,说是谢他的 “救命之恩”。
小石头拿着新毛笔,在宣纸上画了两个戴高帽的影子,旁边画了个撒尿的小孩,笑得露出两颗大门牙。
王铁山见了,没骂他,反而往画上加了把刨子,刨刃闪着光,正劈向黑影的帽子。
月牙镇的人后来都听说了这事,都说王铁山命大,遇鬼差还能活,多亏了他儿子那泡童子尿。
也有人说,是周大人的悔意感动了鬼神,不然哪有那么巧的事。
只有王铁山知道,那晚乱葬岗的风里,除了土腥气,还飘着点柳花香,淡淡的,像女人的脂粉。
他总觉得,是柳夫人在暗中护着,毕竟那坟头柳,是她生前最爱的树。
后来,王铁山打家具,总要先问清木料的来路,尤其是柳木。若是说不清的,给再多银子也不接。
小石头长到十六岁,开荤那天,王铁山特意给他煮了碗鸡蛋,笑着说:“从今天起,你那泡尿,可镇不住邪了。”
小石头红着脸,往他爹手里塞了个荷包,是用桃木心做的,雕着个小小的刨子。
“爹,这个给你,比我的尿管用。”
王铁山把荷包挂在刨子上,木柄上的包浆,在阳光下亮得像层釉。风吹过院子里的桃树,花瓣落了他一身,带着股清清爽爽的香,像极了小石头撒在门轴上的那泡尿,臊得踏实,暖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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