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林晚舟刷到公司公众号推送的"年度优秀团队"合影，8个人的获奖团队，照片里却只有7个人。
她盯着那个明显被P掉的空隙看了很久，那里原本是她的位置。
她面无表情地点开工作群，手指悬停在"退出群聊"按钮上。
五天后，老板王总红着眼眶出现在她家门口："求你了，回来吧..."
午休时间，林晚舟一边咬着三明治，一边习惯性地刷着手机。
当公司公众号的推送弹出来时，她本能地点开了——作为员工，关注公司动态是基本素养。
"恭贺技术部荣获年度优秀团队奖！"
标题下方是一张精美的合影照片，八个人整齐地站成两排，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笑容。林晚舟下意识地寻找自己的身影，然后愣住了。
她数了一遍，又数了一遍。七个人。照片里只有七个人。
但是获奖团队明明有八个人。她是其中之一。
林晚舟放下手中的三明治，仔细端详着这张照片。
她记得拍照那天，自己穿的是白色的衬衫，站在技术总监刘伟的左边，也就是整个队伍的左前方。
那是一个相当显眼的位置，因为拍照的时候，摄影师还特意让她往前站了一步。
但是现在，那个位置空了。
不对，不是空了，而是被刻意处理过了。
林晚舟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照片的细节。刘伟的左肩膀位置有一些模糊的痕迹，像是PS软件处理时留下的瑕疵。
而且，整张照片的构图看起来有些奇怪，左边明显留白太多。
她快速地在手机相册里翻找，找到了拍照当天自己用手机拍的照片。
那是她让同事帮忙拍的"纪念照"，角度不太好，但是人员配置是完整的。对比两张照片，答案一目了然。
公司发布的官方照片，确实把她P掉了。
林晚舟感到一种诡异的平静。她原本以为自己会愤怒，会难过，会感到被背叛。
但是此刻，她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那个被她填补过的空隙，就像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她继续往下翻看公众号的推送内容：
"感谢技术部团队每一位成员的杰出贡献！正是因为大家的团结协作和专业精神，我们才能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脱颖而出。这个奖项不仅属于技术部，更属于我们公司的每一个人！"
每一位成员的杰出贡献。
林晚舟苦笑了一下。她想起了为了这个项目，自己连续加班了两个月，几乎每天都工作到深夜。她独自一人解决了系统架构中最复杂的技术难题，编写了项目中最核心的算法模块。在项目的关键时刻，她甚至带病坚持工作，直到项目成功上线。
但是现在，她连照片里的一个位置都不配拥有。
林晚舟的手机开始震动，工作群里传来了新消息。她点开群聊，发现同事们已经开始转发这张照片了。
刘伟："哈哈，我们上公众号了！这张照片拍得真不错，大家都很帅很美啊！"
人事主管李姐："恭喜恭喜！技术部的形象真的很棒！"
产品经理小张："牛逼！我们公司的技术实力就是强！"
设计师小王："这张照片的构图和色调都很专业，谁拍的？"
财务小陈："羡慕技术部的小伙伴们，年底奖金又要翻倍了吧！"
林晚舟默默地看着这些消息，等待着有人提到她。等待着有人问：咦，晚舟呢？为什么照片里没有看到她？
但是没有人提起她。
群里的讨论越来越热烈，大家开始分析照片中每个人的表情和动作，夸赞彼此的颜值和气质，甚至开始计划晚上的庆祝聚餐。
整个群就像一个欢乐的海洋，而她像是一个隐形人，站在海洋的边缘，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下午上班后，林晚舟回到自己的工位。
她的座位在办公室的角落，紧挨着打印机和饮水机，这里经常有人来来往往，很吵，但是也很容易被忽略。她已经在这个位置坐了三年。
她打开电脑，机械地处理着手头的工作。但是她的余光一直在观察着周围的同事们。她发现，今天大家都比平时兴奋，不时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晚舟，你看到公众号的推送了吗？"坐在她旁边的程序员小李转过头来问道。
林晚舟的心跳了一下，她以为终于有人注意到了照片的问题。"看到了。"她简短地回答。
"是不是很棒？我们团队终于得到认可了！"小李兴奋地说道，"你看那张照片，每个人都精神抖擞的，特别有技术范儿！"
"嗯。"林晚舟应付性地点点头，然后继续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
小李显然没有意识到任何问题，继续滔滔不绝："我觉得我们应该把这张照片洗出来，裱在办公室里。这可是我们的荣誉证明啊！"
林晚舟没有回应。她在想，如果真的把照片挂在办公室里，她每天都要看到那个属于自己却被抹去的空隙。这算是什么？一种无声的羞辱吗？
下班前，技术总监刘伟走到了她的工位旁边。
"晚舟，明天的项目汇报PPT准备得怎么样了？"刘伟问道。
"已经做好了，数据分析和技术架构图都更新到最新版本。"林晚舟头也不抬地回答。
"很好。记住，明天的汇报很重要，关系到我们部门的绩效评估。你要确保技术细节没有任何问题。"
"我知道。"
刘伟转身要走，又突然停下来："对了，今天的公众号推送你看了吧？我们团队的形象真不错。"
林晚舟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刘伟的眼睛："是的，我看了。"
"哈哈，下次拍照的时候，你也积极一点，争取上镜机会！"刘伟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走开了。
争取上镜机会。
林晚舟瞪着刘伟离去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鼠标。她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一个意外，不是一个疏忽，而是一个有意的选择。
公司选择了在照片中抹去她的存在。而现在，她的同事们，包括她的直属领导，都在配合着这个选择，假装一切都很正常。
晚上回到家，林晚舟坐在黑暗的客厅里，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张照片。她试图理解这种被"消失"的感觉。这不是第一次了，她想起了过去三年里的种种细节。
年会的时候，她总是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团建的时候，她经常是最后一个被通知，有时甚至被完全遗忘；会议的时候，她的发言经常被打断或忽视；工作成果展示的时候，她的贡献总是被轻描淡写。
她本以为这些都是无意的，是自己性格内向、存在感不强造成的。但是现在，看着这张被PS过的照片，她开始重新审视这一切。
也许，她的"透明"并不是意外，而是某种默契的结果。
第二天早上，林晚舟刚到公司，工作群就开始热闹起来。
刘伟发了一个200块钱的红包，配文："庆祝我们技术部荣获年度优秀团队！大家辛苦了！"
群里瞬间沸腾了：
"谢谢刘总！" "领导威武！" "技术部最棒！"
林晚舟看着一个个"感谢老板"的消息刷屏，没有抢红包，也没有发言。她注意到，红包总共有8个，正好对应技术部的8个人。但是只有7个人在抢红包，她的那一份被刘伟自己领走了。
这样细致入微的"遗忘"，让林晚舟感到一种黑色幽默般的荒诞。
上午十点，人事部的李姐也加入了庆祝行列。她在群里发了一张截图，是其他部门员工转发公众号推送的朋友圈合集，配文："看看大家对我们技术部的夸赞！形象太棒了！"
截图里的评论清一色都是夸赞："技术部的颜值真高！" "这就是我们公司的实力担当！" "每个人都气质超群！" "期待和技术部的合作！"
李姐继续发言："我建议我们把这张照片洗出来，裱个框挂在办公室里，这可是我们公司的门面啊！技术部的每一位同事都是公司的形象代言人！"
程序员小李立刻响应："好主意！这张照片确实拍得很专业！"
设计师小王："我可以帮忙设计个精美的相框！"
产品经理小张："支持！我们需要这样的正能量！"
测试工程师小赵："我觉得可以印成海报大小，更有气势！"
运维工程师老陈："哈哈，以后客户来公司参观，一看到这张照片就知道我们技术团队的实力了！"
数据库管理员小孙："确实，这张照片特别能体现我们团队的专业素养和精神面貌！"
林晚舟看着这些热烈的讨论，感到一种超现实的荒诞感。她想象着那张挂在办公室墙上的照片，想象着每天走进办公室都要看到自己被"消失"的证据，想象着客户们指着照片询问团队成员时，她需要如何解释自己的缺席。
她几次想要在群里发言，想要问一句："为什么照片里没有我？"但是每次打出这行字，她又删掉了。她意识到，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种示弱，一种对自己边缘地位的确认。
更重要的是，她开始怀疑，即使她提出了这个问题，会得到什么样的回应？道歉？补救？还是更多的解释和借口？
中午的时候，刘伟又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大家中午一起去楼下那家新开的川菜馆庆祝一下吧！我请客！"
群里立刻响起了一片赞同声："太好了！刘总豪气！" "川菜馆我早就想去试试了！" "现在就饿了，哈哈！"
林晚舟等了一会儿，等待着有人问她去不去。但是没有人问。就像之前的无数次聚餐一样，她似乎不在考虑范围内。
十二点半，她看着办公室里的同事们有说有笑地结伴离开，去参加那个没有邀请她的庆祝聚餐。她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咬着自己带的简单午餐，听着楼下川菜馆传来的欢声笑语。
下午，同事们陆续回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小李路过她的工位时，还特意说道："晚舟，中午的川菜真好吃，你怎么没来？"
林晚舟抬起头："没人叫我。"
小李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尴尬地说："啊...可能大家以为你不爱吃辣的，所以..."
"我吃辣。"林晚舟平静地说道。
"哦...那...下次一定叫你！"小李匆忙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但是林晚舟知道，不会有下次了。就像过去三年里的每一次聚餐，每一次团建，每一次庆祝活动一样，她总是那个被"忘记"的人。
下午三点，群里又热闹起来。小王发了一张朋友圈截图，是他把技术部的获奖照片分享到了自己的朋友圈，收到了很多点赞和评论。
"看看我的朋友圈，大家都在夸我们团队呢！"小王得意地说道。
"我也发了，反响超好！"小李跟着说。
"我已经设成微信头像了！"小赵兴奋地回复。
"这张照片真的太有纪念意义了！"老陈感慨道。
刘伟："大家记得多多宣传我们的技术实力，这对公司的品牌建设很有帮助！"
林晚舟默默地看着这些消息，她注意到群里的每个人都参与了这次"晒照"活动，每个人都在用各种方式分享着这个"集体荣誉"。而她，作为这个集体中被抹去的那个人，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别人庆祝她也曾参与创造的成就。
晚上下班前，人事部的李姐真的抱着一个相框走进了技术部。
"登登登登！"她兴奋地举着手中的相框，"我已经把照片洗出来裱好了！大家看看怎么样？"
同事们立刻围了过去，七嘴八舌地夸赞着："哇，好精美啊！" "这个相框太配了！" "挂哪里比较好？"
最终，大家决定把相框挂在办公室最显眼的位置——正对着大门的墙上，这样任何人进入技术部都能第一眼看到这张"荣誉照片"。
林晚舟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看着同事们兴高采烈地忙活着挂照片，调整位置，确保每个角度都完美。她看着那张放大了的照片，看着那个被PS掉的空隙现在变得更加明显，就像一个无声的控诉。
"晚舟，你觉得挂这里怎么样？"李姐突然转头问她。
林晚舟抬起头，直视着那张照片，然后看向李姐："很好。"
"是吧！我就说这个位置最合适！"李姐满意地拍了拍手，"从明天开始，这就是我们技术部的标志性装饰了！"
当天晚上，林晚舟走出办公楼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技术部的窗户。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她可以看到那张照片在办公室的灯光下闪闪发亮，就像一面旗帜，宣告着某种胜利。
但这不是她的胜利。
那天夜里，林晚舟失眠了。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过去三年的各种细节。那些她曾经以为是"巧合"或"疏忽"的事情，现在在她眼中呈现出了另一种面貌。
她想起了刚入职时的第一次部门会议。那时候会议室只有八把椅子，正好对应技术部的八个人。但是当她走进会议室时，发现其他七个人已经坐好了，没有人为她留座位。刘伟看到她站在门口，漫不经心地说："哦，晚舟，你去隔壁办公室搬把椅子过来吧。"
她当时还觉得这很正常，毕竟自己是新人，应该主动一些。于是她乖乖地去搬了椅子，坐在了会议桌的末尾，那个既不在左侧也不在右侧的尴尬位置。
从那以后，每次开会她都习惯性地坐在那个位置，即使后来会议室换了更大的桌子，即使有足够的空间，她也总是坐在最不显眼的角落。而其他人似乎也默认了这种安排，从来没有人邀请她坐到更中心的位置。
她想起了第一次部门团建。那是在她入职三个月后，刘伟在群里通知大家周六去郊外的度假村团建。林晚舟很兴奋，因为她觉得这是融入团队的好机会。但是到了集合的时候，她发现大家已经安排好了车辆，七个人正好坐满了两辆车，而她被安排在第三辆车里——和司机师傅一起。
"晚舟，你和司机师傅聊聊天，了解一下路况。"刘伟这样对她说，仿佛这是一个特殊的任务。
整个团建过程中，她都像一个边缘人。拍照的时候，她总是站在最边上，有时甚至被完全挤出画面。玩游戏的时候，她总是最后一个被选中，有时候人数不够的时候，她就负责当"裁判"。吃饭的时候，她坐在长桌的最末端，很难参与到主要的对话中。
当时她告诉自己，这是因为自己性格内向，不善于主动。她需要时间来融入团队，需要更加努力地表现自己。
她想起了第一次年会。公司租了一个大酒店的宴会厅，每个部门都有自己的桌子。技术部的桌子在靠近舞台的位置，这是对技术部重要性的体现。但是当她到达现场时，发现技术部的桌子只摆了七个座位。
"咦，怎么少了一个座位？"她疑惑地问道。
人事部的工作人员查看了一下座位表，然后说："哦，晚舟是吧？你的座位在那边。"她指向了会场后方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小桌子，坐着一些看起来像是临时工或者实习生的人。
"是不是搞错了？我是技术部的正式员工。"林晚舟礼貌地询问。
"座位安排是按照部门重要性和个人级别来的，应该没错。"工作人员不耐烦地回答。
那天晚上，林晚舟坐在会场的最后排，看着技术部的同事们在台前举杯庆祝，听着领导们对技术部的各种表扬，感受着自己与那个被赞扬的集体之间的距离。当主持人宣布"请技术部的优秀团队上台领奖"时，她看着七个同事走向舞台，而她依然坐在角落里，像一个局外人。
她想起了去年的加薪调整。刘伟把每个人都叫到办公室谈话，告知他们新的薪资标准。轮到她的时候，刘伟的表情有些为难。
"晚舟，关于你的薪资调整..."他停顿了一下，"公司觉得你的工作表现还有提升空间。"
"哪方面需要提升？"林晚舟询问道，"我的技术能力还是工作态度？"
"都...都还可以。主要是存在感的问题。"刘伟有些尴尬地说道，"你知道，技术人员不能只埋头写代码，还需要有一定的影响力，能够在团队中发挥更积极的作用。"
"我应该怎么做？"
"多参与讨论，多发表意见，让大家更多地注意到你的贡献。"
林晚舟当时真诚地接受了这个建议。她开始在会议上更主动地发言，主动分享自己的技术见解，主动承担更多的工作任务。但是她很快发现，她的发言经常被其他人打断，她的建议经常被忽视，她的额外工作往往被视为理所当然。
她想起了今年春天的那个重大项目。公司要开发一个新的核心系统，技术难度极高，时间要求极紧。刘伟在会议上说："这个项目关系到公司的未来发展，需要我们技术部的每一个人都全力以赴。"
林晚舟确实全力以赴了。她连续两个月每天工作到深夜，周末也很少休息。她独自解决了系统架构中最复杂的分布式数据同步问题，优化了数据库性能，编写了整个系统最核心的算法模块。在项目最关键的时刻，她甚至带着高烧坚持工作，直到系统成功上线。
项目成功后，刘伟在部门会议上总结说："这次项目的成功，离不开团队每一个人的努力。特别要感谢小李在前端优化方面的贡献，小王在界面设计上的创新，老陈在服务器部署方面的专业性..."他逐一表扬了团队中的每一个人，详细描述了他们的具体贡献。
轮到林晚舟的时候，他只是简单地说："当然，晚舟也很努力，加班很多。"
加班很多。这就是对她两个月高强度工作，对她解决核心技术难题，对她编写关键算法的全部评价。就好像她只是一个加班工具，而不是项目成功的关键贡献者。
她想起了无数次的技术讨论会。每当她提出一个技术方案时，总是会有人质疑："这个方案可行吗？"但是当其他人提出类似的方案时，大家都会点头赞同："这个想法不错！"
她想起了无数次的工作汇报。她精心准备的PPT总是被要求"再简化一些"，她的数据分析总是被要求"再直观一些"，她的技术解释总是被认为"太复杂了"。但是其他人的汇报，即使内容空洞，也能得到"思路清晰"、"表达到位"的评价。
她想起了无数次的客户演示。她负责准备所有的技术资料，调试所有的演示环境，确保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缺。但是在正式演示的时候，她总是被安排在后排，负责"技术支持"，而站在台前介绍系统的总是其他人。
她想起了去年的晋升评估。她满怀期待地提交了申请，详细列举了自己的工作成果和技术贡献。但是评估结果出来后，她依然是原来的职级，而小李却被提升为高级工程师。
"为什么？"她在和刘伟的私人谈话中询问道。
"晚舟，你的技术能力没有问题，但是领导力和影响力还不够。"刘伟解释说，"小李在团队中的存在感更强，更能够带动团队氛围。"
存在感。又是存在感。
林晚舟开始明白，在这个团队里，技术能力不是最重要的，工作成果不是最重要的，甚至努力程度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存在感，是能否在集体中占据一个显眼的位置，是能否成为那种"不可忽视"的人。
而她，显然不是那种人。
更让她困惑的是，她不知道如何才能成为那种人。她已经尝试过更主动地发言，更积极地参与讨论，更努力地工作，但是这些努力似乎都没有改变什么。她依然是那个坐在角落里的人，那个在合影中被PS掉的人，那个在庆祝聚餐中被遗忘的人。
躺在黑暗中，林晚舟突然意识到，也许问题不在于她没有努力争取存在感，而在于这个团队根本就不允许她拥有存在感。她的"透明"不是一个意外，而是一个精心维护的平衡。
她在这个团队中扮演着一个特殊的角色：技术骨干但不是核心人物，重要贡献者但不是领导者，不可或缺但又可以被忽视。她承担着最困难的技术工作，但不享受相应的认可和地位。她是团队运转不可缺少的齿轮，但永远不会成为那个被瞩目的引擎。
这种安排对团队中的其他人来说是有利的。他们可以享受林晚舟的技术贡献，同时不用担心她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她的存在让每个人都显得更加重要，她的低调让其他人更容易获得关注。
而现在，那张被PS掉的照片，就是这种平衡的完美体现。团队需要她的贡献，但不需要她的形象。他们要的是她的价值，但不是她的存在。
林晚舟闭上眼睛，感受着心中升起的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三年来，她一直在努力适应这个团队，努力融入这个集体，努力证明自己的价值。但是现在她明白了，这个团队从来就没有真正接纳她的打算。
她不是被边缘化的，她就是被设计成边缘的。
第二天早上，林晚舟像往常一样准时到达公司。她走进技术部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墙上那张装裱精美的照片。照片在晨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鲜艳，那个被她曾经填补过的空隙现在看起来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留白。
她在自己的工位坐下，打开电脑，开始处理昨天留下的工作。表面上，她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同样的时间到达，同样的工作节奏，同样的专注程度。但是内心深处，某种东西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她不再愤怒，不再难过，甚至不再困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的平静，一种近乎冷漠的清醒。她现在非常清楚自己在这个团队中的真实地位，也非常清楚这种地位的不可改变性。
既然如此，那么她也应该重新审视自己与这个团队的关系。
上午十点，刘伟走过来安排工作："晚舟，下午有个客户要来看演示，你把系统再检查一遍，确保没有任何问题。"
"好的。"林晚舟平静地应答，没有像以前那样询问客户的具体需求，也没有主动提出优化建议。
"还有，演示用的PPT你也检查一下，特别是技术架构那几页，确保数据都是最新的。"刘伟继续说道。
"好的。"
刘伟等了一下，似乎期待着她说更多的话，但是林晚舟已经转过身开始工作了。他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开了。
中午的时候，小李过来问她："晚舟，下午客户演示的时候，你坐在后排负责技术支持吧，有什么问题及时解决。"
"好的。"林晚舟依然是简短的回应。
"你...没什么想法吗？比如演示流程或者重点内容？"小李试探性地问道。
"没有。你们安排就好。"
小李愣了一下。在过去，林晚舟总是会主动提出各种建议，会详细询问客户的背景，会担心演示中可能出现的各种技术问题。但是今天，她表现得异常被动，就像一个等待指令的机器。
下午的客户演示很成功。林晚舟按照安排坐在会议室的后排，默默地监控着系统运行状况。当客户提出技术问题时，前排的小李和小王有些答不上来，回头向她求助。她简洁地提供了答案，但没有主动站起来详细解释，也没有走到前面去操作演示系统。
演示结束后，客户对系统的技术实力表示了高度认可，并当场签署了合作协议。刘伟兴奋地宣布："这是我们部门今年最大的一个订单！大家辛苦了！"
同事们纷纷庆祝，相互拥抱，脸上都洋溢着成功的喜悦。林晚舟默默地收拾着会议室里的设备，没有参与到庆祝中去。
"晚舟，过来一起庆祝啊！"小王招呼她。
"我收拾一下设备。"她平静地回答。
当天晚上，刘伟在群里发消息："今天的客户演示大获成功！明天晚上我们去KTV庆祝一下！"
群里立刻响起了一片赞同声。林晚舟看着这些消息，没有回复，也没有表示是否参加。她已经习惯了不被主动邀请，也不再期待有人会专门询问她的意见。
但是这一次，她也不打算主动争取参与的机会。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舟保持着这种异常的平静。她按时上下班，认真完成分配给她的所有工作，但是不再主动承担额外的任务，不再主动提出改进建议，不再主动参与技术讨论。
她开始悄悄地整理自己的个人物品。三年来，她在办公室里积累了很多东西：技术书籍、笔记本、小装饰品、备用的充电器、常用的药品等等。她一样一样地把这些东西装进一个小纸箱里，然后放在工位下面。
同时，她也开始整理自己的工作资料。她把所有的项目文档、技术方案、代码注释都重新梳理了一遍，删除了一些"个人备份"文件，修改了一些关键系统的密码，调整了一些数据库的访问权限。
这些操作都很细微，不会立即影响到系统的正常运行，但是会在关键时刻产生一些"技术问题"。林晚舟很清楚这些系统的每一个细节，知道哪些地方是真正的核心，哪些地方看起来重要但实际上可以被替代。
她没有恶意破坏任何东西，只是收回了一些属于她个人的技术积累，修改了一些只有她知道的技术细节。如果有人真的想要维护这些系统，完全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来解决，只是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周三的时候，公司的财务系统出现了一个小故障。这个系统是林晚舟负责维护的，平时运行得非常稳定。小李发现问题后，立刻找到了她。
"晚舟，财务系统好像有点问题，数据同步有延迟。"
林晚舟看了一眼系统监控界面，平静地说："可能是服务器负载过高，重启一下试试。"
小李按照她的建议重启了服务器，问题暂时解决了。但是第二天，同样的问题又出现了。
"晚舟，这个问题怎么老是出现？会不会是代码有bug？"刘伟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检查一下。"林晚舟花了一个小时查看代码，然后说："没发现明显的问题，可能是数据量增大导致的性能问题。建议升级服务器硬件。"
"升级硬件需要时间，有没有临时的解决方案？"
"可以通过调整一些参数来暂时缓解，但是治标不治本。"
林晚舟确实提供了一个临时解决方案，但是她没有像以前那样主动分析问题的根本原因，也没有提出长期的优化策略。她只是机械地回应领导的要求，做最基本的问题处理。
周四的时候，客户管理系统也出现了异常。数据查询变得很慢，有些功能模块偶尔会出现错误。这些问题都不是致命的，但是影响了工作效率。
"晚舟，你能不能彻底检查一下这些系统？最近问题有点多。"刘伟开始有些焦虑。
"我会检查的。"林晚舟依然是简短的回应。
她确实检查了系统，也找到了一些可以改进的地方，但是她的修复工作变得很保守。以前，她会主动优化整个系统的性能，会预防性地解决潜在问题，会编写详细的技术文档。现在，她只解决明确报告的问题，只做最基本的修复工作。
更重要的是，她开始收回一些深层次的技术支持。过去三年里，她为公司的核心系统提供了很多超出基本要求的技术服务：性能监控、安全加固、数据备份、故障预警等等。这些工作大多数是她主动承担的，没有明确的工作要求，也没有额外的报酬。
现在，她开始逐步取消这些"额外服务"。她关闭了一些自己设置的监控脚本，删除了一些个人维护的备份策略，修改了一些只有她知道的系统配置。
这些改变不会立即造成系统崩溃，但是会让系统变得更加脆弱，更容易出现各种小问题，更需要人工干预。
周五下班前，林晚舟最后看了一眼那张挂在墙上的照片。照片中的七个人依然在灿烂地笑着，那个空隙依然完美地被隐藏着。她想象着下周一早上同事们走进办公室时的情景，想象着他们发现她的工位空了时的表情，想象着当系统开始出现各种问题时他们的慌乱。
她没有愤怒，没有报复的快感，甚至没有太多的不舍。她只是感到一种深深的平静，一种终于可以从一个错误的位置上解脱出来的轻松。
那天晚上，林晚舟回到家，打开电脑，开始准备她的辞职信。
周一早上，林晚舟像往常一样准时到达公司。但是当她走进技术部时，她发现了一个让她错愕的场景。
刘伟正站在打印机旁边，手里拿着几张刚打印出来的照片。那是公司公众号上那张"年度优秀团队"的合影，但是现在被放大成了A4纸大小，画质清晰得连每个人脸上的细微表情都一览无余。
"哎，这张照片真的拍得太好了！"刘伟兴奋地对围在他身边的同事们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多打印几张，一张贴在办公室，一张放在会议室，还可以给客户做礼品。"
"好主意！"小李赞同道，"这张照片简直就是我们技术部的名片！"
"我觉得可以做成明信片的样式，更精美一些。"设计师小王建议道。
林晚舟站在门口，看着同事们围着那些放大的照片兴奋讨论，感受到一种超现实的荒诞感。她缓缓走向自己的工位，路过讨论小组时，刘伟突然注意到了她。
"哦，晚舟！来得正好！"刘伟举起手中的照片，"你看看这张照片是不是很棒？我准备把它贴在办公室最显眼的地方！"
林晚舟停下脚步，仔细看着那张放大的照片。现在，那个被PS掉的空隙变得更加明显了。原本在正常尺寸下还能被忽略的技术痕迹，在放大后显得格外刺眼。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原本站立位置的轮廓，可以看到刘伟左肩膀处不自然的模糊边缘，可以看到整个构图的失衡感。
她抬起头，直视着刘伟的眼睛，平静地说："很好。"
"是吧！我就说这张照片拍得专业！"刘伟完全没有意识到任何问题，继续滔滔不绝，"你看，每个人的表情都这么自然，构图也很完美。这就是我们技术部的精神面貌！"
程序员小李在旁边附和："确实，这张照片特别能体现我们团队的凝聚力和专业素养。"
测试工程师小赵也加入了讨论："我觉得这应该成为我们部门的标志性照片，以后所有的对外宣传都可以用这张。"
林晚舟继续静静地听着这些讨论，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发现，同事们对这张照片的热爱是如此真诚，对照片所代表的"团队荣誉"的认同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们似乎真的忘记了她曾经是这个团队的一员。
这不是演戏，不是故意的忽略，而是一种真正的遗忘。在他们的认知中，这张七个人的照片就是技术部的完整阵容，这就是他们理想中的团队构成。
"晚舟，你觉得我们应该把照片贴在哪里比较好？"刘伟突然问她，仿佛在征求一个外人的意见。
林晚舟环顾了一下办公室，最后指向了正对着她工位的那面墙："那里。"
"哎呀，你的眼光真不错！"刘伟拍了拍手，"那个位置确实最合适，每个人进办公室都能看到！"
于是，在林晚舟的注视下，刘伟和小李开始忙活着在墙上贴照片。他们仔细调整位置，确保照片挂得端正，确保光线角度最佳，确保每个走进办公室的人都能一眼看到这个"团队荣誉"的展示。
贴好照片后，大家都退后几步欣赏效果。
"太完美了！"人事部的李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这张照片真的很有感染力，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优秀的技术团队！"
"是啊，这七个人的组合真的很有默契感。"小王点头赞同。
"看起来就像是精心挑选的黄金阵容。"老陈也加入了讨论。
七个人。黄金阵容。
林晚舟听着这些评价，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她忽然意识到，也许这就是事实。也许在其他人眼中，七个人的技术部确实比八个人的更完美，更有"默契感"，更像是一个理想的团队构成。
而她的存在，也许从一开始就是多余的。
上午的工作时间里，林晚舟注意到同事们时不时地会抬头看向那张照片，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每当有其他部门的人路过技术部时，也总是会被这张照片吸引，然后发出赞叹的声音。
"哇，你们技术部的团队照片好专业啊！" "这些人看起来都很有技术范儿！" "感觉就是一个非常有凝聚力的团队！"
每一次赞美都让技术部的同事们更加自豪，也让那张照片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更加神圣。
中午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刘伟走到了林晚舟的工位旁边。
"晚舟，我刚才看了一下上周的系统运行报告，好像出现了几次小问题？"他皱着眉头问道。
"是的，有一些性能方面的问题。"林晚舟简短地回答。
"会不会影响到下周的新客户演示？我们不能出任何差错。"
"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应该？"刘伟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晚舟，我需要你给我一个确定的答案。系统到底稳不稳定？"
林晚舟抬起头，看着刘伟紧张的表情。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技术部刚刚获得了年度优秀团队的荣誉，现在正是展示实力的关键时刻，任何技术故障都可能影响到部门的声誉。
"系统基本稳定，但是需要持续监控和维护。"她平静地说道。
"那就好。记住，这段时间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刘伟松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开。
下午两点，公司的CEO王总带着几个重要客户来技术部参观。这是一次重要的商务活动，王总要向客户展示公司的技术实力和团队素质。
当王总一行人走进技术部时，第一眼就看到了墙上那张精美的团队照片。
"这就是我们的技术团队！"王总自豪地向客户介绍，"年度优秀团队，公司的技术核心！"
客户们纷纷称赞："团队看起来很专业！" "每个人都很有精神！" "确实是一个优秀的技术团队！"
王总继续介绍："这七位工程师都是行业精英，技术实力非常强，团队配合也很默契。"
七位工程师。
林晚舟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听着王总的介绍，感受着那种被完全透明化的感觉。她就坐在距离王总不到三米的地方，但是在王总的介绍中，她完全不存在。
参观结束后，客户们对公司的技术实力表示了高度认可，当场表达了合作意向。王总兴高采烈地离开了技术部，刘伟和同事们也都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
"太好了！这次参观效果超出预期！"刘伟兴奋地说道。
"还是我们这张照片起了作用，给客户留下了很好的第一印象！"小李得意地看向墙上的照片。
"确实，这张照片就是我们最好的名片！"小王附和道。
下午四点，林晚舟正在专心工作的时候，突然听到刘伟在她身后说话。
"晚舟，过来一下。"
她转过身，发现刘伟正站在那张照片下面，手里拿着一把尺子，似乎在测量什么。
"怎么了？"她走过去问道。
"我在想，这张照片是不是还可以再大一点？"刘伟认真地说道，"现在这个尺寸虽然不错，但是气势还不够。我觉得应该做成海报大小，这样更有冲击力。"
林晚舟看着他手中的尺子，看着他专注测量的样子，突然感到一种荒诞的幽默感。
"你觉得呢？"刘伟转头问她，"做成海报大小会不会更好？"
林晚舟静静地看着那张照片，看着照片中那个被她曾经填补过的空隙，看着照片中七个人灿烂的笑容。然后，她缓缓地笑了。
那是一种奇怪的笑容，既不是赞同，也不是反对，而是一种深深的理解和接受。她终于完全明白了自己在这个团队中的真实地位，也终于完全接受了这个现实。
"怎么，羡慕他们能上镜啊？"刘伟看到她的笑容，开玩笑地说道。
这句话就像一个开关，瞬间引起了其他同事的注意。
"哈哈，晚舟确实很少拍照！"小李跟着起哄。
"是啊，你平时太低调了，下次积极点！"小王也加入了讨论。
"对对对，要学会展示自己！"小赵附和道。
人事部的李姐也凑过来，用一种"善意"的口吻说道："晚舟，你要知道，在现在这个时代，个人形象很重要。公司的对外宣传也需要考虑形象因素，你懂的。"
你懂的。
林晚舟听着这些"善意"的建议，看着同事们关切的表情，心中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她终于明白，这不是恶意，不是排斥，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漠视。在他们眼中，她根本就不是一个需要被考虑的对象。
她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那种笑容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不安。
"晚舟？你没事吧？"小李有些担心地问道。
林晚舟没有回答。她转身走回自己的工位，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打开了手机微信，找到了技术部工作群。
她的手指悬停在"退出群聊"按钮上，停留了几秒钟。
然后，她轻轻地点了下去。
"林晚舟已退出群聊。"
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了下来。同事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系统提示。
林晚舟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她从工位下面拿出那个早就准备好的纸箱，把个人物品一样一样地装进去：技术书籍、笔记本、小装饰品、充电器、常用药品...
"晚舟，你这是干什么？"刘伟终于反应过来，着急地问道。
林晚舟没有回答，继续默默地收拾着。她从电脑里导出了一些个人文件，删除了浏览器中保存的密码，清空了桌面上的快捷方式。
"你不能这样！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谈谈！"刘伟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
其他同事也围了过来："晚舟，冷静一点！" "是不是我们刚才说错什么了？" "有话好好说，不要冲动！"
但是林晚舟依然没有说话。她关闭电脑，拔掉充电器，把工作证放在桌面上，然后拎起装满个人物品的纸箱。
当她转身走向办公室门口时，整个技术部死一般安静。所有人都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向门口。
走到门口的时候，林晚舟停了下来。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张挂在墙上的照片，看了一眼那七个永远灿烂笑着的面孔，看了一眼那个属于她却被抹去的空隙。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技术部。
当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时，办公室里爆发出一片混乱的讨论声：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为什么突然要走？" "是不是我们刚才的玩笑过分了？" "她该不会是真的要辞职吧？"
刘伟站在原地，看着林晚舟空荡荡的工位，脸上写满了困惑和不安。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一直默默无闻、从不抱怨的员工，会突然做出如此激烈的反应。
此时此刻，没有人意识到，林晚舟的离开意味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