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县的七月,像一口密不透风的蒸笼。
午后的太阳把柏油路烤得滋滋作响,空气里都是浮躁的热浪。
往日里这个点,县城南边的月牙塘是孩子们最爱来的地方。
蝉鸣、水声、嬉闹声,能传出老远。
可今天,这里死寂一片。
尖锐的警笛声撕裂了午后的宁静。
红蓝交替的警灯在柳树的枝叶间疯狂闪烁,将围观人群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警戒线外三层外三层,挤满了闻讯赶来的乡亲。
他们伸长了脖子,交头接耳,脸上混杂着惊恐、好奇和一丝说不清的悲悯。
“造孽啊!三个女娃,都才刚高考完啊!”
“是啊,听说里头有个是苏家的大丫头,叫苏琳月,今年考上名牌大学的状元呢!”
“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好好的去游什么野泳……”
议论声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却丝毫传不进警戒线内那个瘫坐在地上的女人耳朵里。
秦玉梅的世界,已经坍塌了。
她双目空洞,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池塘水面。
那片平日里清澈见底、倒映着蓝天白云的月牙塘,此刻在她眼里,成了一张吞噬生命的血盆大口。
几个小时前,女儿苏琳月还笑着跟她说,要和最好的闺蜜张晓菲、陈思思去池塘边散散心。
庆祝考试结束,庆祝她们三个人即将奔赴的美好前程。
她还叮嘱女儿:
“天热,别下水啊,在岸边坐坐就行。”
女儿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她歪着头,俏皮地眨了眨眼:
“知道啦妈,我就用脚沾沾水,凉快凉快!”
可现在,三个年轻的生命,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这片冰冷的水下。
派出所的年轻警察和几个会水的村民已经下去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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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水面上,只有一圈一圈荡开的浑浊波纹。
秦玉梅的丈夫苏强,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木然地站在妻子身边。
想去扶她,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突然,人群一阵骚动。
“捞上来了!捞上来了!”
秦玉梅像被电击了一般,猛地从地上弹起来。
疯了似地就要往警戒线里冲。
“琳月!我的琳月!”
两个女警赶紧死死抱住她,一个劲儿地劝:
“大姐,您冷静点,冷静点!”
可她怎么冷静得了?
她的魂,她的命,她的一切,都在那片水里。
三个年轻的女孩,被小心翼翼地抬上了岸,并排放在草地上。
她们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少女应有的鲜活色泽。
皮肤在水的浸泡下显得异常惨白。
她们的眼睛都紧紧闭着,仿佛只是睡着了。
苏琳月身上还穿着那件她最喜欢的白色连衣裙。
裙摆像凋谢的花瓣,湿漉漉地贴在腿上。
张晓菲和陈思思的父母也赶到了。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瞬间刺破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那是一种足以让天地都为之动容的悲痛。
县刑警队的队长周建军,一个四十出头、面容坚毅的男人,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蹲下身,隔着一段距离仔细观察着现场。
高考刚结束就发生这样的恶性事件,整个县城都得震三震。
初步看起来,像是一起典型的野泳溺亡事故。
可三个都是会水的女孩子,怎么会同时出事?
就在这时,一辆半旧的吉普车停在了路边。
车上下来一个五十多岁、头发有些花白的男人,是县里最有经验的老法医,刘志坚,人称“老刘”。
老刘没理会周围的哭喊和骚动,径直走到周建军身边。
戴上手套,也蹲了下来。
他没有立刻去翻动尸体,只是凑近了其中一具,仔细地观察着女孩的口鼻。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家属压抑的抽泣声。
周建军看着老刘,等待着他的初步判断。
按常理,溺水死亡的尸体会有一些明显的体征,比如口鼻处的蕈状泡沫。
老刘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依次看过了三个女孩的面部,甚至轻轻撑开了苏琳月的眼睑,看了看她的瞳孔。
最后,他缓缓站起身,摘下了手套,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他走到周建军旁边,压低了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肯定。
周建军看到老刘的神情,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到事情绝不简单。
“老刘,怎么样?”
老刘摇了摇头,目光再次投向那三具安静得可怕的少女。
一字一顿地说道:
“建军,这不是溺水。”
02
噩耗传来的前一天,是苏琳月人生中最灿烂的一天。
邮递员骑着那辆熟悉的绿色自行车,在苏家门口高喊“苏琳月,有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秦玉梅正在院子里择菜。
她激动得把手里的豆角都撒了一地。
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接过那个大红色的信封,手都在抖。
苏琳月从屋里跑出来,看到通知书,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躺着一张她梦寐以求的京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妈,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她抱着秦玉梅,又哭又笑,像个孩子。
秦玉梅也跟着掉眼泪,一边拍着女儿的背,一边哽咽着说:
“好,好,我女儿有出息了!不枉你熬了那么多夜,吃了那么多苦!”
那天中午,秦玉梅特意去镇上最好的馆子,奢侈地炒了四道菜。
饭桌上,苏琳月显得特别懂事。
她把最大的一块红烧肉夹到妈妈碗里,笑着说:
“妈,这些年您太辛苦了,等我上了大学,勤工俭学,就不用您和爸那么累了。”
秦玉梅听得心里又酸又甜,觉得这辈子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下午,苏琳月和闺蜜张晓菲、陈思思约好了一起去庆祝。
三个女孩是从小玩到大的铁三角,感情好得像一个人。
张晓菲性格活泼,陈思思则有些内向文静。
她们的成绩虽然不如苏琳月,但也考上了不错的本科。
三个人约好了,以后放假还要一起回家。
出门前,苏琳月从自己的储钱罐里,倒出了一大把攒了很久的零钱。
有一块的,有五毛的,仔细地数了又数。
秦玉梅看见了,就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递给她:
“妈给你的,跟同学出去玩,别太省了。”
苏琳月却把钱推了回去,她扬了扬手里的零钱,得意地说:
“不用,妈,我有小金库!再说,我们说好了,今天谁也不许乱花钱,就去吃一碗冰粉,然后在河边走走,说说话。”
傍晚,苏琳月回来的时候,情绪却似乎没有出门时那么高昂。
秦玉梅问她玩得怎么样,她只是勉强笑了笑,说挺好的。
后来秦玉梅去她房间送水果,无意中听到她正和陈思思打电话。
“……晓菲就是那个脾气,你别跟她计较,她不是故意的。”
苏琳月在电话里轻声劝着:
“为那么点小事,不至于。好了好了,明天我们一起去月牙塘散散心,当面说开了就好了。”
秦玉梅当时没在意,只当是小孩子之间闹了点别扭,过一晚上就好了。
她哪里想得到,这竟是她最后一次听到女儿的声音。
她甚至不知道,女儿在电话里提到的“那点小事”,究竟是什么事。
现在,苏琳月的房间里,一切都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
书桌上,摊开的笔记本上,还用清秀的字迹写着她的大学规划:
第一年要过英语六级,第二年要入党,第三年要争取奖学金……
旁边放着一张全家福,照片上的她,扎着马尾,笑得一脸灿烂,依偎在父母身边。
这些琐碎的、温暖的记忆,如今都变成了一把把刀子,反复切割着秦玉梅的心。
一个如此孝顺、节俭、善良、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女孩,一个连跟妈妈说话都那么温柔的孩子。
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死在池塘里?
她不信。
打死她也不信。
03
苏琳月下葬后的几天,苏家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彻底垮了。
那个不大的两层小楼,从此被死寂和悲伤笼罩。
秦玉梅不吃不喝,整天就把自己关在女儿的房间里。
抱着女儿的枕头,一坐就是一天。
枕头上还残留着女儿洗发水的淡淡清香。
她就靠着这点味道,欺骗自己女儿只是出了趟远门,很快就会回来。
房间里的一切,都成了刺向她心脏的利器。
墙上贴满的奖状,书架上整齐排列的辅导书,衣柜里挂着的连衣裙……
每一样东西,都能勾起她对女儿无尽的思念和痛苦。
她时而喃喃自语,对着空气说话。
时而又突然崩溃,哭得撕心裂肺。
家里的亲戚朋友轮番来劝。
可任何话语在这样的悲痛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们只能悄悄地把家里的剪刀、水果刀都收起来,生怕秦玉梅想不开。
苏强,这个家的男主人,同样不好过。
但他是个不善言辞的男人,只能把悲伤压在心底。
一个人默默地抽着烟。
他看着妻子一天天憔悴下去,心如刀绞,却不知道如何安慰。
他觉得,这就是命。
女儿命薄,是他们苏家没福气。
这天中午,苏强端了一碗粥走进房间,劝道:
“玉梅,你多少吃点吧,人死不能复生,你再这样下去,身子就垮了。”
秦玉梅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丈夫。
声音沙哑地问:
“你信吗?你信琳月是自己淹死的吗?”
苏强叹了口气,把碗放在床头柜上:
“警察不都说了吗,就是个意外。那池塘邪门,前几年也淹死过人。怪我们,没看好孩子……”
“意外?”
秦玉梅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声音陡然尖利起来:
“三个会水的女孩子,手拉手一起去投河自尽吗?苏强,那是你亲女儿!你怎么能就这么信了!你不觉得这事儿有蹊跷吗?”
“我……”
苏强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只是个老实本分的工人,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更别说去质疑警察的判断了。
他只是本能地觉得,人要认命。
他痛苦地抓着头发:
“那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啊!人都没了!”
秦玉梅看着丈夫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一股绝望从心底涌起。
她知道,靠丈夫是指望不上了。
在这个家里,唯一能为女儿讨回公道的,只有她自己。
她忽然想起了女儿出事前一天,和陈思思打的那个电话。
为了“一点小事”,张晓菲和陈思思吵了架,琳月在中间调解。
那“一点小事”到底是什么?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每一个细节。
她记得,出事前一天下午,三个女孩从外面回来时,张晓菲的脸色似乎特别难看。
而陈思思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当时琳月走在中间,一手拉着一手,似乎还在劝着什么。
这个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像一根针,深深扎进了她的脑海里。
女儿的死,会不会和她们之间的争吵有关?
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事让她寝食难安。
女儿出殡那天,她整理遗物时,在女儿书包最里面的夹层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护身符。
那个护身符做工粗糙,不像是店里买的,更像是手工做的。
琳月从来不信这些,也从没跟她提过有这么个东西。
这护身符是谁给她的?
代表着什么?
一个被忽略的争吵,一个来历不明的护身符。
这两件事,像两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秦玉梅心上。
让她觉得女儿的死,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她必须要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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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就在秦玉梅被各种疑团折磨得几近崩溃时,清溪县刑警队的办公室里,气氛同样凝重。
队长周建军的办公桌上,摊着三份刚刚送来的、还散发着油墨味的尸检报告。
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眉头紧锁,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老刘法医的那句“这不是溺水”,彻底改变了整个案件的走向。
尸检报告的结果,更是证实了老刘的判断,并且带来了更大的谜团。
报告显示,三名死者的肺部均只有极少量的水分,完全不符合溺水死亡的特征。
更诡异的是,她们的死亡原因,被初步鉴定为“心源性猝死”,也就是心脏骤停。
“三个十八岁的健康女孩,平时连感冒都很少,会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一起心脏骤停?建军,你信吗?”
老刘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表情严肃地问。
周建军将烟头狠狠地按在烟灰缸里,摇了摇头:
“我不信。这比她们手拉手一起溺水还不靠谱。”
“现场勘查有什么发现吗?”
“几乎没有。”
周建军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岸边的草地很乱,脚印驳杂,都是救援人员和围观群众留下的,没提取到有价值的痕迹。女孩们的衣物和随身物品都在岸边,没有翻动过的迹象,排除了抢劫杀人。我们走访了周围的村民,都说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也没听到呼救声。”
一切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意外”两个字。
可这该死的尸检报告,又将“意外”这条路给堵死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周队,受害者苏琳月的母亲,秦玉梅来了,非要见您,说有重要情况反映。”
一个小警察探进头来报告。
周建军精神一振,立刻掐灭了刚点上的烟:
“快请她进来!”
秦玉梅走了进来,短短几天,她像是老了十岁。
原本丰腴的脸颊瘦削下去,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
但那双眼睛里,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执拗和坚定。
“周队长,”她一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我女儿不是意外死的,她是被人害的!”
周建军立刻站起身,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亲自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大姐,您慢慢说,别着急。您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秦玉梅的情绪有些激动。
她将自己发现的女儿与闺蜜间的争吵,以及那个来历不明的护身符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了周建军。
她从口袋里,颤抖着拿出那个粗糙的护身符,递了过去。
周建军接过那个小小的布包,仔细端详。
确实不像是商品,里面似乎包着什么硬物。
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郑重地放进一个证物袋里。
秦玉梅提供的线索虽然看似琐碎,却给陷入僵局的调查撕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送走秦玉梅后,周建军立刻召集了队里所有的骨干开会。
“现在,我们重新梳理案情。”
周建军站在白板前,表情严肃:
“第一,死因,心源性猝死,原因不明,这背后很可能隐藏着我们未知的作案手法,比如投毒,或者是利用某种设备。老刘,你那边继续深化检验,尤其是毒理分析,任何异常都不要放过。”
老刘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动机。秦玉梅提供了两条线索。一是死者内部的矛盾,我们需要立刻找到当天和她们在一起的其他人,详细了解那场‘争吵’的起因和经过。二是这个护身符,它的来源必须查清楚,这可能是破解谜案的关键。小李,你负责去查护身符。小王,你去学校和同学圈里摸排情况。”
会议开完,整个刑警队立刻像一台精密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周建军自己,则驱车再次前往月牙塘。
他总觉得,现场一定还留着什么被忽略的东西。
夏日的午后,池塘边空无一人,只有聒噪的蝉鸣。
他绕着池塘,一步一步,像筛子一样过滤着每一寸土地。
当他走到女孩们当初下水的位置时,目光被岸边泥地里一个不起眼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枚被踩进烂泥里的发夹,塑料的,粉红色,上面还有个小兔子图案。
看起来很廉价,也很幼稚。
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将发夹夹起来,放进证物袋。
他记得很清楚,三个受害者的遗物里,没有任何发夹。
苏琳月是学霸,从不带这些。
张晓菲和陈思思虽然爱美,但用的也都是些更成熟的饰品。
那么,这个廉价的兔子发夹,会是谁的?
05
线索似乎多起来了,但迷雾却变得更加浓厚。
首先,围绕“争吵”的调查,很快就有了结果,却让案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根据其他同学的说法,苏琳月她们三个,确实在高考结束后,因为一个男生发生过一些不愉快。
那个男生叫高伟,是隔壁班的体育生,一直在追性格外向的张晓菲。
可张晓菲对他不冷不热。
反倒是内向的陈思思,一直暗恋着高伟。
高考结束后,高伟约张晓菲出去,张晓菲为了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就拉着苏琳月和陈思思一起去了。
结果,高伟当着大家的面,跟张晓菲表白,被当场拒绝。
陈思思觉得自己在旁边像个笑话,当场就哭了。
还和张晓菲吵了几句,说她故意的。
这似乎完全就是一个青春期少男少女之间常见的情感纠葛。
刑警队第一时间传唤了高伟。
然而,高伟在案发当天下午,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他正在县城的体育馆里,跟着教练进行集训。
几十个同学都能作证。
这条线索,断了。
紧接着,那个神秘的护身符,调查也陷入了僵局。
技术队的同事打开了护身符,发现里面包着的,竟然是一小块桃木。
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号。
走访了县城里所有的寺庙和香烛店,都说没见过这种做法的护身符。
更像是某些乡下神婆的土法子。
可清溪县这么大,乡下搞这些名堂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想找到制作者,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条线索,也几乎断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整个专案组的气氛都有些压抑。
唯一的希望,似乎就落在了周建军找到的那枚粉色兔子发夹,和老刘法医正在进行的深度毒理分析上。
这天下午,周建军正对着那枚发夹出神。
老刘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和困惑的复杂表情。
“建军!出来了!出来了!”
“什么出来了?”
周建军猛地站起来。
“毒理报告!”
老刘把几张纸拍在桌上:
“三名死者的心血样本里,都检测出了一种化学成分的残留,是‘琥珀胆碱’的衍生物!”
“琥珀胆碱?”
周建军对这个化学名词感到非常陌生。
“是一种医用肌肉松弛剂,临床上用于麻醉。”
老刘的语速很快:
“微量注射就能让全身肌肉松弛,过量则会引起呼吸肌麻痹,心跳骤停,死状和猝死几乎一模一样!而且这东西代谢极快,如果不是我们反复提纯检测,根本发现不了!”
这个发现,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的迷雾!
这不是意外,甚至不是普通的投毒。
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利用专业知识进行的谋杀!
“这东西哪儿能搞到?”
周建军立刻问。
“医院!特别是手术室、麻醉科,这是严格管制的药品!”
老刘说道:
“但一些兽药厂或者化工厂,也可能生产类似的化学原料。”
一个全新的调查方向出现了!
周建军立刻安排人手,对全县所有能接触到此类药品的医院、兽药站、化工厂进行全面摸排。
一张无形的大网,终于开始朝着真凶的方向收拢。
然而,摸排的结果再一次让人失望。
全县的医院和正规单位,药品管理都极其严格,没有任何失窃或违规流出的记录。
调查似乎又一次走进了死胡同。
整个专案组都笼罩在一股挫败感之中。
周建军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案卷。
试图从那些看似无关的细节里,找到被遗漏的联系。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粉色的兔子发夹上。
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荒谬的念头,突然从他脑海中闪过。
凶手会不会不是一个成年人?
或者说,凶手的心理,还停留在某个特殊的阶段?
这个廉价幼稚的发夹,会不会就是解开一切的钥匙?
他猛地站起身,拿起案卷,大步走出办公室。
对着外面的下属喊道:
“小李,把苏琳月初中和高中的所有班级合影,全部给我找来!一张都不能少!”
06
深夜的刑警队办公楼,只剩下周建军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白天的喧嚣已经散去,整栋楼安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周建军的面前,铺满了从小山一样高的学校档案里翻找出来的照片。
这些照片记录了苏琳月从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的全部过程。
他一张一张地看过去,仔细辨认着照片上的每一张年轻面孔。
希望是渺茫的。
一个发夹,一张脸,在茫茫人海中,想把这两者联系起来,太难了。
烟灰缸里的烟头已经堆成了小山。
周建军端起已经凉透的浓茶喝了一口。
苦涩的味道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他再次拿起那枚装在证物袋里的粉色兔子发夹,对着灯光仔细看。
一个被忽略的细节,跳入了他的视线。
在小兔子的耳朵后面,用针尖刻着两个几乎无法辨认的字母缩写:‘L.Q.’。
L.Q.?
周建军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立刻拿起秦玉梅送来的那个护身符。
在护身符同样不起眼的角落,他也发现了用丝线绣上去的、几乎和布料融为一体的同样字母!
L.Q.!
发夹和护身符,来自同一个人!
这个人到底是谁?
她和苏琳月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
她为什么要送苏琳月护身符,却又在现场留下自己的发夹?
周建军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些照片。
这一次,他看得更加仔细,不再是漫无目的地寻找。
而是带着明确的目标,在苏琳月身边寻找着一个可能叫‘L.Q.’的女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墙上的时钟,指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两点。
就在周建军的眼睛都快要看花的时候,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一张苏琳月初二学年的集体照上。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合影,孩子们穿着统一的校服,或笑或严肃地看着镜头。
苏琳月站在第二排,笑得很甜。
而在照片最角落、最不起眼的位置,站着一个女孩。
她很瘦小,留着齐耳的短发,低着头,似乎想把自己藏起来。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带着一丝怯懦。
而就在她那头乌黑的短发上,清晰地别着一枚发夹。
那发夹的形状和颜色,在有些泛黄的照片上依然清晰可辨——正是一枚粉色的、带着兔子图案的发夹。
周建军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冲上了头顶。
他拿起放大镜,凑到照片前,仔细地看着那个女孩胸前佩戴的姓名牌。
由于年代久远和像素问题,名字已经非常模糊。
但姓氏的轮廓,似乎是一个“陆”字。
陆……Q……
周建军猛地翻开苏琳月的同学名录,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滑动。
寻找着每一个姓陆的学生。
突然,他的手指停住了。
陆倩。
他看着这个名字,再看看照片上那个怯懦瘦小的女孩。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他丢下放大镜,踉跄地冲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一把拉开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翻出一份几乎被遗忘的旧案卷。
那是一份五年前的校园霸凌事件的调查记录,报案人,正是陆倩的父母。
记录里详细描述了陆倩如何被同班同学孤立、嘲笑,甚至被锁在厕所里。
而那些参与者的名单里,赫然出现了张晓菲和陈思思的名字。
苏琳月的名字虽然不在其中,但她作为当时班级的班长,在被问话时,只是回答说“同学之间只是在开玩笑”。
周建军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他死死地盯着那份旧案卷,又猛地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清溪县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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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城郊的一个红点上——清溪县兽药化工厂。
他记得,在下午的排查报告里,这家几近倒闭的工厂,因为管理混乱,根本无法提供完整的药品出入库记录。
而这家工厂的员工名册上……
他抓起电话,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几乎是吼了出来:
“立刻给我查陆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