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红色的双喜字还贴在床头，蜡烛的光影摇曳在墙上。
我坐在床沿，手心出汗，看着站在梳妆台前的许雨薇。
她还穿着那身红色的旗袍，一动不动地对着镜子，已经站了半个小时。
"雨薇，时间不早了。"我轻声说道。
她的肩膀微微一颤，但依然没有转身。
镜子里，她的脸色苍白得像纸，眼中闪烁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起身走向她，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肩膀，她却突然转身，眼中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神色。
"志强，能不能再等等？"
她的声音颤抖着，像是在请求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愣住了，今天是我们的新婚夜，她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表情？
01
回想起来，我和许雨薇的相识还得从半年前说起。
那是1997年的春天，我刚从省城的师范学院毕业，分配到县城的中学教书。
作为一个二十四岁的青年，家里人对我的婚姻大事格外上心。
"志强，你看这姑娘怎么样？"母亲何桂芳拿着一张照片走到我面前。
照片上的女孩眉目清秀，穿着朴素的白色衬衫，笑容有些拘谨。
"这是谁家的姑娘？"我接过照片仔细看了看。
"是你二舅家介绍的，姑娘叫许雨薇，今年二十二，在县医院当护士。"母亲的眼中满含期待，"听说人品很好，家教也严。"
父亲陈建华从一旁插话："人家姑娘条件不错，你可得珍惜机会。"
我点点头，心中倒是有些好奇。
在那个年代，相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
第二天下午，我特意请了假，穿上最好的衣服，来到约定的地点——县城中心的那家茶馆。
许雨薇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拿着一本书。
看到我走近，她合上书站起身，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你是陈志强吧？我是许雨薇。"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扰到别人。
我连忙点头："是的，很高兴认识你。"
我们面对面坐下，气氛有些尴尬。
她的眼睛很美，但总是不敢直视我，偶尔抬头看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听说你是护士？"我试图打破沉默。
"嗯，在内科病房工作。"她轻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茶杯的把手。
"那工作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我喜欢照顾病人，看着他们康复心里会很高兴。"说到工作，她的眼中闪烁着光芒，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我们聊了两个小时，从工作到兴趣，从家庭到理想。
虽然她话不多，但每一句都很真诚，让我感到很舒服。
临别时，我鼓起勇气说："下周日有空吗？我想请你看电影。"
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的。"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交往。
许雨薇是个内向的女孩，但越接触越发现她的可贵之处。
她善良、体贴，对待工作认真负责，对家人孝顺，是个典型的好女孩。
三个月后，我们确定了恋爱关系。
又过了三个月，我正式向她求婚。
那天晚上，在县城的小公园里，我单膝跪地，拿出攒了几个月工资买的戒指。
"雨薇，嫁给我好吗？"
她看着我，眼中含着泪水，用力点头："好。"
可是现在，在这个本该是我们最幸福的夜晚，她却表现得如此异常。
我看着镜子里她苍白的脸，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02
"雨薇，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关心地问道。
她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就是有些紧张。"
我理解她的紧张，毕竟我们都是第一次。
在那个保守的年代，婚前我们连手都很少牵，更别说其他亲密接触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我温柔地说道，试图缓解她的紧张情绪。
她点点头，但依然没有走向床边的意思。
我在床沿坐下，静静地等待着。
房间里只有蜡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响，还有我们两个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依然站在梳妆台前。
"雨薇，你到底怎么了？"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她转过身，眼中的神色复杂得让我看不懂。
"志强，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你说。"
"你爱我吗？"
这个问题让我有些意外，但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爱，不然我怎么会娶你呢？"
"那你爱的是什么样的我？"她继续问道。
我被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我爱的是你啊，善良、美丽、体贴的你。"
她苦笑了一下："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你还会爱我吗？"
"你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我站起身，走向她，"你就是你，我爱的就是真实的你。"
她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志强，如果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可能会改变我们之间一切的秘密，你还会接受我吗？"
我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什么秘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做着巨大的心理斗争。
"我..."她开口，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只是太紧张了，别想太多。"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转身又对着镜子开始梳理头发。
我知道她在逃避，但我不知道她在逃避什么。
新婚夜本该是甜蜜的，但现在的气氛却让我感到压抑。
我重新坐回床边，看着她在镜子前的背影。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像是在拖延时间。
突然，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肩膀开始轻微地颤抖。
"雨薇，你在哭吗？"
她没有回答，但我看到镜子里有泪珠滚落。
我快步走到她身边，轻轻抱住她的肩膀。
"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好吗？"
她靠在我的胸前，哭得更厉害了。
"对不起，志强，对不起..."她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我更加困惑了，她为什么要道歉？
今天明明是我们最高兴的日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03
我轻抚着许雨薇的背，试图安慰她。
"别哭了，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说。"
她在我怀中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才慢慢停下来。
"志强，我想告诉你一些关于我过去的事情。"她的声音哑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还是点点头："我听着。"
她从我怀中退出来，重新坐到梳妆台前，背对着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同意和你相亲吗？"
"因为我们互相看得上眼？"我不确定地回答。
她摇摇头："不完全是。"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其实在认识你之前，我有过一段感情。"
我的心沉了下去，虽然在那个年代，女孩子谈恋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我还是感到有些不舒服。
"是什么样的感情？"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我们是同事，他是医院的医生，比我大三岁。"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回忆，"我们交往了两年。"
两年，比我们交往的时间还长。
"后来呢？"
"后来他出国了，去美国留学，说要等我，让我等他回来。"
我明白了，这是一个关于等待的故事。
"你等了吗？"
"等了一年。"她的声音更加微弱，"一年后，我收到了他的来信，说他在那边认识了一个华裔女孩，要和她结婚了。"
我的心情复杂起来，既同情她的遭遇，又庆幸她最终选择了我。
"所以你才同意和我相亲？"
她点点头："我妈妈担心我一直沉浸在过去的感情中走不出来，就托人给我介绍对象。"
"那你现在忘记他了吗？"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我以为我忘记了，直到今天..."
"今天怎么了？"
"今天上午，我在医院碰到了他。"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我，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回来了？"
"嗯，他说在美国的婚姻失败了，回国发展，被调到我们医院的外科。"
我感觉血液在向头部涌去，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一直没有忘记我，说当初出国是迫不得已，现在回来想要重新开始。"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我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你怎么回答的？"
"我告诉他我今天结婚了。"
"然后呢？"
"然后他就走了，但是临走时说了一句话..."
她停下来，转身看着我，眼中满含泪水。
"他说什么？"
"他说，'雨薇，你知道你心里还有我，如果你后悔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插进了我的心脏。
我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新婚夜，新娘告诉我她的前男友回来了，还想要重新开始。
这种情况，任何男人都会崩溃的。
04
房间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我看着许雨薇，她也看着我，两个人的眼中都带着复杂的情绪。
"志强，你恨我吗？"她轻声问道。
我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确实，我不知道。
愤怒、失望、痛苦、不甘，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几乎无法思考。
"你还爱他吗？"我终于问出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我不知道。"
这个答案比直接说爱还要让我难受。
如果她直接说不爱了，我可能还会相信。
如果她直接说还爱着，我至少知道答案。
但是"不知道"这三个字，却让我感到绝望。
"那你为什么要嫁给我？"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因为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我以为我可以重新开始。"她的泪水又开始往下流，"我真的以为我可以做一个好妻子，可以爱你，可以和你过一辈子。"
"但是见到他之后，你发现你做不到？"
她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试图理清楚自己的思绪。
"雨薇，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如果没有他的出现，你会爱上我吗？"
她看着我，眼中的神色让我心碎："我想我会的，你是个好人，值得被爱。"
"但是现在不会了？"
"我不知道..."她又是这三个字。
我停下脚步，看着这个几小时前还是我妻子的女人。
她依然美丽，依然善良，但是我知道，我已经失去她了。
也许从她见到那个男人的那一刻起，我就失去她了。
"你想怎么办？"我问她。
"我不知道我想怎么办。"她擦了擦眼泪，"志强，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试试，也许时间可以让我忘记他。"
我摇摇头："雨薇，我不想要一个将就的婚姻。"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心里还有他，那我们就不要勉强彼此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心脏被人狠狠地撕裂了。
但是我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我不想要一个心不在我身上的妻子，她也不应该为了责任而委屈自己。
"志强..."她站起身，想要走向我。
我后退了一步："别过来，让我静一静。"
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的夜色。
今天是我们的新婚夜，街上还有零星的鞭炮声传来，那是其他新人的喜悦。
而我们的新房里，却充满了悲伤和无奈。
"雨薇，你今晚可以睡床上，我睡沙发。"我没有转身，"明天我们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
身后传来她抽泣的声音，但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如果我回头看她哭泣的样子，我可能会心软。
但是我不能心软，为了我们两个人的幸福，我都不能心软。
05
那一夜，我没有睡着。
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卧室里传来的轻微哭泣声，心如刀割。
天刚蒙蒙亮，我就起身了。
许雨薇也没有睡好，她坐在床边，眼睛红肿，看到我进来，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收拾一下，我们去办手续。"我的声音很平静，但内心却在翻滚。
她点点头，默默地整理着昨天的嫁衣。
那件红色的旗袍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提醒着我昨天的幸福是多么短暂。
我们没有吃早饭，也没有交流，就这样来到了民政局。
工作人员看到我们，脸上还带着笑容："这么早就来了，是要办什么业务？"
"离婚。"我简单地说道。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看看我，又看看许雨薇："你们确定吗？"
"确定。"我回答得很坚决。
办理手续的过程很快，不到半个小时，我们就拿到了离婚证书。
走出民政局的门，我们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
"志强，对不起。"她再次向我道歉。
我摇摇头："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确实不是她的错，爱情这种东西，来了挡不住，走了留不住。
"那我们以后..."她欲言又止。
"以后就当陌生人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她点点头，眼泪又开始往下流。
我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
回到家，父母正在收拾昨天宴席剩下的东西。
看到我一个人回来，母亲疑惑地问："雨薇呢？"
"我们离婚了。"
母亲手中的盘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什么？你说什么？"
父亲也停下了手中的活，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把昨晚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两位老人听得目瞪口呆。
"这...这怎么可能？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母亲说不下去了。
"世事无常，妈，没关系的。"我安慰着她，但其实我自己的心也在滴血。
"那现在怎么办？礼金要还吗？亲戚朋友怎么交代？"父亲实用主义地问道。
"礼金我会还的，至于亲戚朋友，该解释的我会解释。"
接下来的几天，我忙着处理各种后续事宜。
退还礼金，向亲戚朋友解释情况，处理那些新婚用品。
每一件事情都像在我心上撒盐，但我必须面对。
一个星期后，我重新回到学校上课。
学生们都知道我结婚了，看到我一个人来上班，都很好奇，但没人敢问。
我也没有主动解释，就这样埋头工作。
工作是最好的止痛药，当我专心备课、上课、批改作业的时候，就可以暂时忘记那些痛苦。
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孤独和失落还是会排山倒海般涌来。
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是不是我应该给她时间，给我们的婚姻一个机会？
但是每当这样想的时候，我又会想起她说的那句话："我不知道。"
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爱不爱丈夫的女人，怎么可能给丈夫幸福？
06
三个月后的一天下午，我在街上碰到了许雨薇。
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连衣裙，头发剪短了，看起来清爽了许多。
但是她的脸色有些憔悴，眼中少了以前的光彩。
我们在街口相遇，都愣了一下。
"志强。"她轻声叫了我一声。
"雨薇，你好。"我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
"你...还好吗？"她关心地问道。
"还好，你呢？"
"也还好。"
我们都在说谎，从对方的眼神中，我们都能看出彼此并不好。
"你...和他怎么样了？"我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她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我们没有在一起。"
这个答案让我有些意外："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我并不是真的还爱着他。"她苦笑了一下，"当初他离开的时候，我确实很痛苦，但那更多的是不甘心，而不是真正的爱情。"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那你现在..."
"现在我才明白，真正的爱情应该是什么样的。"她看着我，眼中闪烁着泪光，"应该是和你在一起时的那种安心，那种踏实，那种想要共度一生的愿望。"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雨薇..."
"志强，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再说这些话，但是我想告诉你，我后悔了。"她的眼泪开始往下流，"我后悔在新婚夜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内心，我后悔让我们的婚姻结束得那么匆忙。"
我的心中五味杂陈，既有重逢的欣喜，也有被伤害后的怨恨。
"雨薇，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我知道，我知道我伤害了你，也知道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她哭得更厉害了，"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真的爱你，现在才明白我有多爱你。"
路人开始注意到我们，我不想在大街上进行这样的对话。
"雨薇，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志强，等等。"她叫住了我，"我知道你可能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但是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说出什么重要的秘密。
"其实那天晚上，我之所以迟迟不肯上床，不只是因为见到了他。"
我皱起眉头："还有别的原因？"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一个我当时没有勇气告诉你的原因。"
她的话让我感到困惑，到底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什么原因？"
她看着我，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志强，你愿意听我说完这个故事吗？也许听完之后，你会更加恨我，但我不想再有秘密了。"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们找了一家安静的咖啡厅坐下，她开始讲述那个我从来不知道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