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自己能接受的。
李晓从医院回来那天,脸色还是苍白的要命。剖腹产恢复得不好,医生说要卧床静养至少一个月。我请了两周假,想着陪她过最难熬的这段时间。
可是我错了。
婴儿夜里哭闹,李晓疼得起不来身,我又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怎么办。第三天晚上,她终于忍不住哭了,一边哭一边说:"我真的撑不住了。"
于是她给林远打了电话。
"他是学医的,而且从小帮着带弟弟妹妹长大,比你有经验多了。"李晓这样跟我解释。我点点头,表现得很大度的样子。林远是她大学同学,现在是儿科医生,单身,对李晓好得不得了。这些我都知道。
我也知道,在这种时候,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林远来的那天下午,我正在厨房里煮粥。听见开门声,我以为是李晓醒了,结果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拎着两个大袋子走进来。
"你就是老韩吧。"他朝我伸出手,"我是林远。"
握手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手很白,指甲修得很整齐。医生的手。我的手上还沾着菜叶子。
"晓晓在睡觉吗?"他问。叫得那么亲昵,好像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嗯,刚喂完奶睡下了。"我说。
他放下袋子,开始往外掏东西:婴儿用品,营养品,还有几盒药。"这个是帮助产后恢复的,这个是防止感染的,按说明书吃就行。"他说着,把药一样样摆在桌子上,"还有,她现在不能吃辛辣的,我买了些清淡的食材。"
我站在一边看着,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晚上孩子哭的时候,林远起来得比我还快。他熟练地冲奶粉,换尿布,哄孩子睡觉。我坐在床边看着,李晓也醒了,眼睛里有种我从未见过的放松。
"还是远哥靠谱。"她轻声说,"你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我不知道这话是对我说的,还是对她自己说的。
林远在我家住下了。
他说是临时的,就住一周,等李晓恢复得好一点就走。我能说什么呢?他确实帮了大忙,而且表现得很有分寸,从不进我们的卧室,每天晚上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可是有些细节让我不舒服。
比如他知道李晓爱喝什么牌子的酸奶,知道她不爱吃香菜,知道她习惯用哪个杯子喝水。这些小事,连我这个丈夫都记不全。
比如李晓跟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会变得很轻很柔,跟平时对我的语气完全不一样。她会撒娇,会笑,会抱怨身体不舒服。而对我,她总是报喜不报忧。
比如有一次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客厅里亮着灯。林远在给孩子喂奶,李晓坐在旁边,两个人轻声说着话。那个画面太温馨了,温馨得像一家三口。而我,像个多余的人。
第五天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我问李晓。
她正在床上休息,听了我的话,眉头皱了起来:"什么意思?"
"你和林远。"我说,"不要跟我说只是普通朋友。"
李晓看着我,眼神有些失望:"韩毅,你在想什么?我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弱得要死,你觉得我有心思想别的?"
"那他呢?"我问,"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李晓说,"从大学到现在十年了,他一直这样照顾我。我有什么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他也从来没有拒绝过我的请求。这叫友情,你懂吗?"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第六天晚上,孩子又哭了。我迷迷糊糊地要起身,却发现床边没有动静。我推了推李晓,她睡得很死。
客厅里传来轻微的声音,林远已经在哄孩子了。我躺在床上,听着他轻声哼着什么歌谣,孩子渐渐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李晓轻声说:"远哥,你累不累?"
原来她没睡着。
"不累,你好好休息。"林远说。
"如果当初我们在一起,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累了?"李晓突然说。
我的心跳停了一拍。
林远沉默了很久,才说:"晓晓,别这样说。你现在有自己的家庭了。"
"可是我觉得好累。"李晓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累,心也累。有时候我觉得,嫁给韩毅是个错误。"
"不要胡思乱想,产后抑郁很正常。"林远说,"等你身体好了就不会这样想了。"
"真的吗?"李晓问。
"真的。"林远说,"而且,韩毅其实挺爱你的,只是他不知道怎么表达。"
我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心里五味杂陈。
第二天早上,林远收拾东西准备走。李晓坐在沙发上,眼睛红红的。
"你还会来看我们吗?"她问。
"会的。"林远说,"但是不会像这几天这样了。"
他转向我:"老韩,晓晓就交给你了。她现在情绪不稳定,多包容一点。"
我点点头。
送他到门口的时候,林远忽然回头看着我:"其实昨天晚上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我愣住了。
"我知道你没睡着。"他说,"晓晓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你在听。"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爱你的。"林远说,"只是现在太累了,身体和心理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她需要的是理解,不是怀疑。"
说完,他就走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有些人,就算爱而不得,也会用另一种方式来爱。而我,差点因为自己的疑心,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回到房间,李晓正在给孩子喂奶。看见我进来,她朝我笑了笑:"韩毅,谢谢你这几天的包容。"
我走过去,轻轻抱住她们母子。有些话不用说出口,彼此都懂了。
外面开始下雨,那是初春的雨,洗刷着这个世界,也洗刷着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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