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那个夜晚的尖叫声至今还会在我梦中响起。
1992年的夏末，我刚刚大学毕业，在等待分配工作的日子里，收到了高中同学许梦琪的邀请。她说父母出差，一个人在家害怕，希望我能去陪陪她。
当时我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同学聚会，却不知道那一夜会彻底改变我对她的认知，也改变了我们彼此的命运。
午夜时分，当她惊声尖叫着扑进我怀里时，我感受到的不仅仅是她身体的颤抖，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仿佛黑暗中真的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01
许梦琪住在城西的一处老式洋房里，那是她祖父留下的房产。
我踩着夕阳的余晖走进那扇斑驳的铁门时，内心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安。院子里的梧桐叶片已经泛黄，风一吹便簌簌作响，像是在窃窃私语着什么秘密。
"你来了！"许梦琪从二楼窗口探出头来，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笑容。
她还是高中时的模样，齐肩的短发，清澈的眼眸，只是比记忆中消瘦了许多。白色的连衣裙在微风中轻摆，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脆弱的美感。
"怎么瘦了这么多？"我关切地问道。
她避开我的目光，轻声说："最近睡眠不太好，老是做噩梦。"
走进屋内，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这栋老房子保持着三十年代的装修风格，深色的实木家具，繁复的雕花，墙上挂着发黄的老照片。客厅里摆放着一架老式钢琴，琴键上落了一层薄灰。
"这房子有多少年历史了？"我好奇地抚摸着雕花屏风。
"快一百年了吧。"许梦琪的声音有些飘忽，"我祖父说，这房子里住过很多人，有些故事......"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神情变得有些紧张。
"什么故事？"我追问道。
她摇摇头："都是些老人家的迷信说法，不提也罢。你饿了吧？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晚餐很丰盛，但许梦琪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她不时地朝楼上看去，仿佛在担心什么。我注意到她的手指在轻微颤抖，指甲也咬得很短。
"梦琪，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我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
她的眼圈瞬间红了："没什么，就是一个人住有点害怕。自从父母出差后，我总觉得房子里有奇怪的声音。"
"什么声音？"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墙壁里爬行，特别是到了夜里，声音更明显。"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有时候我怀疑是老鼠，但又觉得不像。"
我环视了一圈这间古老的餐厅，昏黄的灯光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确实，这样的老房子容易有鼠患，但许梦琪的神情告诉我，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要不我今晚就住下陪你吧。"我提议道。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但随即又露出犹豫的神色："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是老同学，互相照应很正常。"我故作轻松地说，"再说，我也想体验一下这老房子的夜晚是什么感觉。"
许梦琪终于点了点头，但我能看出她眼中的不安并未消散。
夜幕降临，老房子在黑暗中显得更加神秘莫测。
02
夜深了，许梦琪为我在客厅的沙发上铺好了被褥。
"你确定不用我陪你上楼？"我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心。
"不用，我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你在这里休息就好。"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如果听到什么声音，千万不要上来。"
这句话让我心中一紧："为什么？"
她咬了咬嘴唇："我是说，如果真的是老鼠的话，可能会吓到你。"
但她的眼神告诉我，事情绝对不是老鼠那么简单。
许梦琪上楼后，整栋房子陷入了沉寂。我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她今晚的反常表现。从小到大，许梦琪都是个大胆的女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渐渐有了睡意。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了轻微的声响。
起初我以为是许梦琪在房间里走动，但仔细一听，那声音更像是什么东西在地板上拖拽。声音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我坐起身来，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吱吱...吱吱..."
果然是老鼠！我松了一口气，看来许梦琪的担心是多余的。这种老房子有老鼠很正常，明天买点老鼠药就能解决。
但随即，我又听到了另一种声音——像是有人在轻声啜泣。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那哭声断断续续，听起来充满了绝望和恐惧。会是许梦琪吗？但她为什么要哭？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上楼去看看。
老式的木质楼梯在我的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嘎声。我尽量放轻脚步，沿着走廊向许梦琪的房间走去。月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银白。
走廊两侧挂着许多老照片，在月光的照射下，那些人的眼睛仿佛在注视着我。我加快了脚步，心跳声在耳边清晰可闻。
来到许梦琪房间门前，我轻轻敲了敲门："梦琪，你还好吗？"
里面没有回应，但哭声停止了。
"梦琪？"我又叫了一声。
"我...我没事。"她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带着明显的颤抖，"你快回去睡吧，不要管我。"
"你在哭吗？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我关切地问道。
沉默了良久，她才说："真的没事，可能是想家了。你快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我站在门外，内心充满了矛盾。理智告诉我应该尊重她的隐私，但直觉却告诉我，她一定遇到了什么困难。
最终，我还是选择回到楼下。但整夜我都没有睡好，脑海中不断回想着那断断续续的哭声。
03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谁啊？"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来。
"是我，许梦琪。"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我打开门，看到她脸色苍白，眼圈发黑，显然一夜没睡好。她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豆浆，还有几个包子。
"昨晚睡得怎么样？"她问道，但眼神却有些闪躲。
"还行。"我没有提起夜里听到的哭声，"你看起来很累，昨晚没睡好？"
她点点头："老毛病了，一到夜里就容易失眠。"
我们一起吃早餐时，我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她的手在轻微颤抖，不时地朝楼上看去，仿佛在担心什么。
"梦琪，你父母什么时候回来？"我试探性地问道。
"下周吧。"她的回答很简短，"他们去南方谈生意，可能要待一段时间。"
"那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确实有些不方便。要不你搬到我那里住几天？"
她摇摇头："不行，我得看家。再说，这房子里有很多贵重物品，不能长时间无人看管。"
吃完早餐，我提议陪她去买些老鼠药和粘鼠板。许梦琪同意了，但她坚持要在天黑前回来。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
"这房子...夜里不能没人。"她的解释很奇怪，"我祖父生前说过，这房子有灵性，需要人的阳气镇着。"
我以为她在开玩笑，但看她认真的表情，我意识到她是真的相信这些说法。
在五金店里，老板听说我们要买老鼠药，主动推荐了几种效果不错的产品。
"你们家老鼠很多吗？"老板好奇地问。
"应该不多，就是夜里有些声响。"我回答道。
老板点点头："老房子都这样，墙缝多，老鼠容易做窝。不过你们要小心，有些老鼠很聪明，不轻易上当。"
许梦琪在一旁听着，脸色越来越苍白。我注意到她的手紧紧攥着购物袋，指关节都发白了。
回到家后，我们在可能有老鼠出没的地方放置了粘鼠板和毒饵。许梦琪全程都很紧张，不时地四处张望，仿佛在提防什么。
"这样应该就能解决问题了。"我拍拍手说道。
她勉强笑了笑："希望如此。"
下午，我们一起整理了一下房间，顺便聊起了高中时的往事。谈到开心的回忆时，许梦琪脸上会露出真诚的笑容，但一旦话题涉及到这栋房子，她就会变得沉默。
"你从小就住在这里吗？"我问道。
"嗯，从出生就在这里。"她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小时候我很喜欢这里，觉得像童话里的城堡。但后来......"
"后来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什么，人长大了，想法就变了。"
但我能感觉到，她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04
第二个夜晚来临了。
这一次，我更加留意楼上的动静。许梦琪上楼前，特意叮嘱我不要随便走动，更不要上楼。
"如果听到什么声音，你就当没听到。"她的话让我感到不安。
"为什么要这样？"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梦琪，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没有隐瞒什么，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担心什么？"
她咬了咬嘴唇，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你早点休息吧。"
看着她上楼的背影，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许梦琪绝对在隐瞒什么，而且这件事让她极度恐惧。
夜深了，我躺在沙发上，竖起耳朵倾听着楼上的动静。
起初一切都很安静，只有老房子特有的轻微响声——木头热胀冷缩发出的吱嘎声。
大约到了午夜时分，那种熟悉的声音又出现了。
这次声音更加清晰，而且似乎不止一只老鼠。我暗自庆幸买了足够的粘鼠板，明天应该就能抓到这些小家伙了。
但随即，我又听到了昨晚的那种哭声。
这次哭声更加明显，断断续续，充满了绝望。我再也坐不住了，决定上楼去看个究竟。
我轻手轻脚地走上楼梯，来到许梦琪房间门前。房间里有微弱的灯光透出，她应该还没睡。
我正准备敲门，突然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不要哭了，哭也没用。"
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房间里怎么会有男人的声音？难道许梦琪在和别人通话？但听起来不像是电话里传来的声音。
我屏住呼吸，贴近房门仔细倾听。
"求求你，放过我吧。"这是许梦琪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放过你？"男人冷笑道，"当年你们一家是怎么对待我的？现在想求饶？晚了！"
我的手心开始冒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房间里真的有别的人吗？
"那不是我的错，我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知道。"许梦琪哭着说道。
"不知道？"男人的声音变得更加愤怒，"你们全家都知道真相，却选择了沉默！现在轮到你来承受这一切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用力敲响了房门："梦琪！你在里面和谁说话？"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过了很久，许梦琪才颤抖着声音说道："没...没有人，我在...在看电视。"
"开门！"我大声说道，"我知道里面有人！"
"没有人！"她的声音几乎是在尖叫，"你快走！不要管我！"
我用力推门，但门被反锁了。情急之下，我用肩膀撞击房门，木门在几次撞击后终于打开了。
房间里只有许梦琪一个人，她蜷缩在床角，脸上满是泪痕。房间里没有电视，也没有任何其他人的踪迹。
"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是怎么回事？"我气喘吁吁地问道。
她摇着头，眼中满是恐惧："没有男人，什么都没有。"
但我明明听到了两个人在对话，这绝对不是我的幻觉。
05
我在房间里仔细搜查了一遍，连衣柜和床底都没放过，但确实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梦琪，你必须告诉我实情。"我坐在她床边，认真地看着她，"刚才我明明听到了一个男人在和你说话，他提到了什么'当年的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梦琪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她紧紧抱着膝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你不会相信的。"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说出来你只会觉得我疯了。"
"我不会的。"我握住她冰冷的手，"无论什么事，我都会相信你。"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中满是绝望："如果我说，这房子里住着一个死人，你会相信吗？"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但还是点了点头："你说，我听着。"
许梦琪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讲述一个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故事。
"二十年前，我们家雇了一个叫陈建平的园丁。他是个很老实的人，每天都认真打理院子里的花草。我那时候才七岁，经常跟着他在院子里玩。"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回忆一个遥远的梦境。
"陈建平很喜欢我，总是给我讲故事，教我认识各种花草。我也很喜欢他，把他当作爷爷一样。"
"后来呢？"我轻声问道。
"后来......"她的身体开始颤抖，"有一天，我母亲的珠宝不见了。那是一条很贵重的项链，是我祖母留下的传家宝。全家人都在找，最后在陈建平的工具房里发现了。"
我开始明白了："你们认为是他偷的？"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许梦琪痛苦地闭上眼睛，"父亲大发雷霆，不仅辞退了他，还报了警。陈建平一直在喊冤，说项链不是他偷的，但没有人相信他。"
"那项链真的是他偷的吗？"
许梦琪摇摇头："不是。项链是我拿的。"
我震惊地看着她："什么？"
"我那时候太小，不懂事，觉得项链很漂亮，就偷偷拿去玩了。后来怕被发现，就藏在了陈建平的工具房里。"她的眼泪如决堤般涌出，"我想着等风头过了再拿回来，没想到会被发现。"
"那你为什么不说出真相？"
"我害怕。"她痛苦地抱着头，"我害怕父母责备我，害怕承认自己的错误。我以为只要我不说，事情就会过去。"
"后来陈建平怎么样了？"
许梦琪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被抓走了，在拘留所里上吊自杀了。"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我终于明白了许梦琪恐惧的根源——一个无辜的人因为她的沉默而死去了。
"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在这房子里。"许梦琪抬起头，眼中满是绝望，"每天夜里，他都会来找我，要我为他的死负责。"
06
我努力消化着许梦琪告诉我的一切，内心五味杂陈。
一个七岁的孩子犯下的无心之过，却导致了一个无辜的人死去。这样的负罪感足以摧毁任何人，更何况许梦琪要独自承受这个秘密二十年。
"你的父母知道真相吗？"我问道。
她摇摇头："不知道。我一直没敢说。"
"为什么不说？现在说出来也不晚啊。"
"有什么用？"她苦笑道，"陈建平已经死了，说出真相只会让更多的人痛苦。"
我沉默了。确实，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年，真相的揭露除了减轻许梦琪的心理负担外，不会改变任何事情。
"那个声音......"我试探性地问，"真的是陈建平的鬼魂吗？"
许梦琪点点头："每天夜里，他都会来。有时候在我房间里，有时候在走廊上，有时候在院子里。他总是重复着同样的话——要我为他的死负责。"
我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心中涌起深深的同情。二十年来，她一直生活在这样的恐惧中，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巨大的折磨。
"为什么你父母出差的时候，他出现得更频繁？"
"因为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他才敢现身。"许梦琪说道，"他害怕其他人，只敢找我。"
我想起了昨晚和今晚听到的对话，那个男人愤怒的声音，许梦琪绝望的哭泣。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她这些年来承受的痛苦该有多大？
"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我建议道。
"我试过。"她摇摇头，"但无论我走到哪里，他都会跟着。这不是房子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我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她手心的冰凉："梦琪，也许我们可以想其他办法。比如请法师做法，或者......"
"没用的。"她打断了我的话，"我什么都试过了。法师、道士、神婆，什么都试过，但都没用。他不会放过我的，除非......"
"除非什么？"
她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抱着我的胳膊。
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变得异常寒冷，温度仿佛一下子降了十几度。我们的呼吸都变成了白雾。
"他来了。"许梦琪颤抖着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