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冬雨：穿过小径，越过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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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妆师在周冬雨的脸上铺了粉彩和碎钻，像光透过布景的水波折射在她眼前。看着镜中的全新尝试，周冬雨的兴致被激发起来。她分享了刚才突如其来的被治愈时刻：“咱们ELLE的一位同事拿着东西与我擦肩而过，冲我非常灿烂地笑了一下。”周冬雨随着自己的描述露出笑容，补充道，“我觉得她笑起来好美，特别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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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冬雨的笑同样令人难忘。最初，我们是从银幕上发现的。张艺谋为《山楂树之恋》选角的首条标准是“干净”，接着导演在镜头前看到周冬雨的天赋，她带有罕见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少女的拘谨、青涩，笑起来双眼弯成两道弧线；接着是在《七月与安生》《少年的你》这两部电影中，一个笑容闪现着狡黠，一个笑容掺杂了苦涩；之后《平原上的火焰》《燃冬》《朝云暮雨》，她让笑容绽现出更复杂的情感、更丰富的层次，游刃自如。

再见到银幕下的周冬雨，带着灿烂明媚的笑。无论在颁奖礼上，还是在采访间里，或是街头被粉丝偶遇，她都露出这般笑容。

多年前，周冬雨曾解释，有时露出笑容是怕尴尬，“是缓和气氛的笑”。她的性格从小便如此，不愿站在显著的位置，老师提问时常常找不到瘦小的她。但命运依旧选中她，推她到最显眼的位置——正如此刻，摄影棚灯光下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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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迷上滑雪的周冬雨喜欢一套毛茸茸“兔耳朵”的造型：“拍摄的时候我就想，如果穿这个去滑雪，那简直羡煞旁人，惊艳全场。”可以想象，等杂志出刊，照片在社交媒体传开，将成为读者、观众讨论的对象。无数的声音环绕她，周冬雨以洒脱的态度面对：“甭管好的坏的，自己别太当回事儿就行了。”

我们向周冬雨解释了今日的拍摄主题：“荆棘女王”，她赋予这个意象一些自己的诠释：

“人们常把‘荆棘’和尖锐、阻碍、困境这样的词联系到一起，但作为一种往往生存在贫瘠土壤的植物，它恰恰是在用尖锐保护自己，在自身面临的困境中克服阻碍、顽强生长，甚至能开出花来。所以换个角度想，‘荆棘’何尝不代表着勇敢和坚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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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七月，《海边的秘密》在海口杀青。这是周冬雨首次挑战悬疑题材的剧集。前几日，周冬雨再度“回到”剧中，完成配音：“《海边的秘密》故事本身就挺有张力的，角色方面是我很想尝试的‘一人分饰两角’。”周冬雨饰演双胞胎姐妹童言、沈邵洁，“拍同框戏的时候很费劲，我演完姐姐，再换妆演妹妹。现场走位和细节必须精准、到位，否则后期合成的素材就不准。导演和现场工作人员很辛苦，他们要做的更多。这部戏播出之后大家有空可以看看，俩周冬雨站那儿还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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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前，周冬雨凭电影《七月与安生》摘得金马奖最佳女主角奖，所有人都觉得她太幸运，出道起点高，又接二连三遇见好角色，而她当时的想法格外简单：“演自己想演的戏，吃自己想吃的东西，休息好，健健康康的——这是最舒服的样子。”不设计划的她，在三年后，和导演曾国祥再度合作电影《少年的你》，拿下金鸡奖、百花奖、金像奖。

一部又一部戏，让周冬雨愈发认同演员这一身份，同时她不讳言那些时不时来侵扰的自我怀疑时刻，反反复复间，她已离不开表演。周冬雨在上合组织国家电影节上的发言是如此浪漫：“据推算，在可观测的宇宙中，我们相会在同一颗星球的概率是一千亿亿分之一。而正是电影，让这份宝贵的缘分温暖而恒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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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特别怕深水，有点类似于深海恐惧症的反应，但拍戏有时没办法就得自己上，慢慢也就克服了。”《海边的秘密》有场落水的戏，部分场景在水棚里拍，导演向她提出找替身，周冬雨说：“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另一些力量足以驱散恐惧，就如在诗歌《穿过小径，越过荆棘》中，艾米莉·狄金森将荆棘、山谷、秃鹰、风云雷电统统视作“旅途的同伴”。周冬雨相信：“当热爱一件事情的时候，你会做出一些改变，推平很多外在或内在的障碍。这种热爱可能不是线性的、连贯的，一定会有反复、有间歇，但长期来看，它是一个挺愉悦的过程，让你越来越喜欢，越来越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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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行那会儿，张艺谋捕捉到周冬雨在几分钟的戏里有几秒钟灵动的、别人代替不了的部分，这份灵动被许多导演尊重，他们时常提及周冬雨会“凭直觉表演”，也愿意给她自由发挥的空间。

“但自由不等于放飞，还是要建立在剧作角色本身和导演的要求上，得对戏负责，不能任性胡来。”周冬雨曾觉得自己生活经验太少，十几年过去，她积攒下太多感受，“直觉这东西建立在你的认知基础上，看得越多，经历和感受得越多，对剧本和角色的理解越深，你的直觉就会越准。其实很多时候技巧也是一种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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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夏天，周冬雨和妈妈一起逛公园——这是她打小保留至今的爱好。“我喜欢公园的绿色，喜欢公园里形形色色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观察世界的途径，逛公园是我偏爱的一种，它也会让我感受到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鲜活的人。”那天在公园里，周冬雨发现很多人在捉知了猴，她和妈妈加入大伙，“那天可能赶上它们开派对，知了猴一只又一只地冒出来，不一会我们就捉了一大堆，给我妈开心得不行。”

讲述这些的周冬雨正像她说的，是“普通的，鲜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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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某次拍摄结束后，周冬雨盘腿坐在宽大的会议桌上接受采访——她说的话随时间变得模糊，但这画面依旧清晰，随性的举动是她性格的外化表达。在粉丝偶遇周冬雨拍下的视频或照片里，她素颜、松弛、自在，不太像时刻生活在注视下被拘囿的明星，纷至沓来的评价也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人家夸我，我当然没什么压力了，哈哈。”其实周冬雨出道至今，外界关于她外形的讨论从未消失过，“长相是件挺简单就能够解决的事儿，像成熟感也好，女人味也好，也并不是我刻意呈现的，就是岁数到了，阅历也有一点点了，自然而然就（流露）出来了。女性每个阶段都有独特的气息，咱们要做的就是尽情享受这每一丝气息！”

“不好的我也都经历过，甚至持续经历着，自己别太当回事儿，就不会有那么多事儿了。还有更多好或不好的事值得你去思考、去改变。工作的时候，比如活动也好，拍戏也好，就要对得起这个职业身份，要拿出最好的状态去投入，其他时候就是那句话——什么名人，就是个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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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众对周冬雨总会多一份期待，她起点足够高，那么下一步呢；她已经是“三金影后”了，那么下一部呢？大众的审美偏好、电影市场的反馈都成为影响演员选择的因素。

“我既是一个演员，也是一名观众，不仅会去评价，也会经常看评论，所以要说没有影响肯定是不现实的，但并不是说要一味地迎合某种喜好或者口味，而是要跟上时代的变化、观众的审美变化，毕竟创作不能闭门造车，归根结底是要服务观众的。”周冬雨说得相当坦率，“不管是质疑还是肯定，我都很感谢大家——这真不是官方套话，我觉得观众不仅花时间看我的戏，还真诚地提出建议，所以更得做好自己该做的，不辜负大家，往前冲就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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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底，周冬雨应邀担任第十九届FIRST青年电影展超短片单元评审，早在几年前，周冬雨就从FIRST的创投项目中发现了剧本《花猪》，并决定担任出品人：“现在的青年创作者有一股独属于他们的冲劲儿，他们见过世面，心里有底，手里有活儿，对创作有激情……我当年那会儿说好听点叫懵懂、纯真、清新、自然，其实就是傻乎乎的，什么也不懂，跟现在的年轻人可比不了。”

她想起初遇导演李冲时，看他在电影院和分享会间穿梭，她体会到李冲对电影的纯粹的爱。如今《花猪》已剪了几版，周冬雨对李冲说：“慢慢来，找一个你最认可的版本，别让自己后悔。”——就好似她自己，一路这样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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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LE：今年五月，电影《少年的你》作为“十部经典华语影片”之一在奥斯卡博物馆重映。如今回望这部拍摄于七年前的电影，你会产生什么样特殊的情感？

周冬雨：上个月，我正好去重庆出差，到处逛了逛，也吃了不少好吃的。我不想表现得那么感性，但七年前的一些画面确实偶尔会闪过。

ELLE：拍摄的过程中，演员并不会知晓电影将会呈现什么样的面貌、未来有什么样的命运……此刻，你如何定位《少年的你》在自己作品中的位置，以及它对你个人的意义？

周冬雨：《少年的你》是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机缘，就像它的名字一样：一个少年，在最合适的时间，遇到了最合适的人，有点可遇不可求吧。

ELLE：你曾说过，不太会去看自己的表演，比如过去的作品，因为“不知道看它干吗”。现在依旧如此认为吗，还是有了一些变化？

周冬雨：我的表述吧——可能太“粗暴”了，并不是说看它们没有意义。我只是觉得，自己看自己挺别扭的，而且一定会非常主观，所以直到现在，我也不怎么看自己演过的戏。

ELLE：你曾作为演员、评委和发起人等不同的身份参与戛纳、釜山等国际电影节，有什么特别难忘的体验？

周冬雨：其实每次都有不一样的兴奋点，比如能提前看到特别期待的新电影，或者能见到特别喜欢的导演、主创。有一次，我在电梯里遇到了韩国编剧郑瑞景老师（作品包括《分手的决心》《小姐》等），我们在电梯里没聊够，然后又约了咖啡继续聊。这种感觉特别纯粹，也很有趣。

ELLE：你曾说“我对自己很满意。如果自己都不满意自己，你还指望谁满意你”，如何达到这一自洽状态？

周冬雨：其实也不是某种自洽的方式，你真得这么想才行，在对自己有比较清醒认知的前提下，大胆地相信自己。

ELLE：听说你现在趋向于更稳定的状态，更珍惜自己的能量。能具体展开讲讲平时会去做哪些事情以达到这一状态？

周冬雨：多出去走走，多动弹，运动、旅行……前段时间，我学会了滑板，我就去郊区人少的地方滑，在宽阔的地方放飞，心情不好都不行。再比如，最近去到某个城市工作也会去尝尝那儿的美食，溜达溜达，感受一下当地的文化风情，这些都是平衡状态的好方法。

ELLE：之前听说你爱上了滑雪，最近又在做什么样的运动？感受如何？

周冬雨：最近喜欢上了空腹爬坡，比起大汗淋漓的剧烈运动，爬坡对大部分人都很友好。去年冬天我终于学会了滑雪，之前一直不敢尝试，现在可以和我比较专业的好朋友们切磋一二了——当然他们是一，我技术还比较二。等冬天一到，我就重新“征服”雪场！今年一定要再精进一下我的滑雪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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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LE：你会如何定义一段好的友谊？你希望这段关系能给你带来什么？

周冬雨：就是彼此都很舒服，不用考虑那么多，该吃吃，该喝喝，想聊天就畅聊，不想聊就各自待着，不需要特别的定义，也不需要非得带来什么。

ELLE：你成为公众人物后，你和朋友的关系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周冬雨：关系倒是没什么变化，就是有时候跟朋友聚会会被拍，所以一些圈外的朋友跟我一起的时候也会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过，我觉得这挺好的，大家都越来越有素质了，世界更美好了，哈哈。

ELLE：你是一个需要靠朋友来获取能量的人吗？

周冬雨：我自认为不需要，但仔细想想吧，他们其实都在给我能量，当然我也希望我能给他们带来好的能量。

ELLE：翻看一份很久之前的人物采访稿，其中有一句对你的评价，是“对暴露在阳光下的生活有种热爱”，你如今会怎么解读和理解这句话？

周冬雨：对啊，正常人都得活在阳光下，反过来，常在阳光下也能让人变得更正常，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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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NICKYANG

造型:LVLU

化妆:鑫淼

发型:刘雪孟

采访/撰文:赵典谦

编辑:JY

设计:SHU

制片：SISSI CHEN

美甲:粒子

美术:SISI

摄影助理:卢林

时装助理:白露、牛牛

美术助理:NICO

影棚器材提供:北京上德大象

微信设计：MIKA ZH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