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1935年深秋的陕北。刘志丹紧了紧单薄的棉衣,走出那间关押了他两个多月的土窑洞。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抬手遮挡,指缝间看到远处山坡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高岗。
"老刘!"高岗三步并作两步跑下山坡,一把抱住刘志丹,"可算出来了!"
刘志丹拍了拍老战友的背,声音沙哑:"老高,你怎么在这?"
高岗松开手,苦笑道:"郭洪涛派我去蒙古地界做联络工作,明天就出发。听说你今天释放,特地绕道过来看看你。"
刘志丹眉头微蹙:"蒙古?那不是..."
高岗从怀里掏出半瓶烧酒,咬开瓶塞灌了一口,递给刘志丹,"郭洪涛和朱理治那帮人,明着不敢违抗中央决定放人,暗地里还是要整我们!"
刘志丹接过酒瓶,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久违的暖意。他望着远处光秃秃的山梁,沉默良久:"中央派来的同志怎么说?"
"王首道同志接管了保卫局,可戴季英那王八蛋还在到处说我们是'右派反革命'!"高岗咬牙切齿,"老刘,你得小心,他们给你的鉴定表上还留着'右倾机会主义'的帽子呢!"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一个年轻战士骑马而至,翻身下马敬礼:"刘志丹同志,西北军委通知您明天去报到,分配新工作。"
刘志丹点点头:"知道了。"待传令兵走远,他转向高岗,"你看,这不就安排工作了?要相信组织。"
高岗冷笑一声:"你等着瞧吧,准没好事!"
02
第二天清晨,刘志丹来到军委驻地。院子里几个干部正在晒太阳,见他进来,交头接耳一番便散了。只有贺晋年迎上来,握住他的手用力摇了摇:"志丹同志,欢迎回来!"
屋内,郭洪涛和朱理治正在看地图。见刘志丹进来,郭洪涛直起身,脸上堆起笑容:"啊,志丹同志来了!坐,坐。"
刘志丹没有坐,挺直腰板道:"我请求组织给我分配工作。"
朱理治推了推眼睛:"志丹同志,经过研究,决定让你去指挥新编的28军,主要负责黄河沿岸的游击活动。"
"28军?"刘志丹一愣,"哪来的28军?"
郭洪涛解释道:"就是把一些地方游击队整编起来,再加上78师抽调的少量骨干。现在革命形势需要嘛,主力部队都要东征,你们负责侧翼配合。"
刘志丹沉默片刻:"有多少人?装备如何?"
"这个...大约两千人,枪支嘛...差不多一半吧。"郭洪涛含糊其辞,"具体的你到任后就知道了。"
走出军委大门,贺晋年追了上来:"老刘,我送你一程。"两人并肩走出一段距离,贺晋年低声道,"28军根本就是个空架子!78师、81师那些好部队全留着不给你,这不是明摆着..."
"老贺!"刘志丹打断他,"革命工作不分高低,有仗打就行。"
贺晋年急得直搓手:"可那是阎锡山的地盘!他那晋绥军装备精良,你这点游击队怎么打?"
刘志丹望着远处起伏的黄土高坡,目光坚定:"当年咱们在陕北拉起队伍时,不也是几杆土枪起家?"
03
几天后,当刘志丹来到28军驻地时,心还是沉了下去。所谓的"军部"就是几间破窑洞,院子里稀稀拉拉站着百来个衣衫褴褛的战士,有的背着老套筒,有的甚至只拿着大刀长矛。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兵跑过来敬礼:"报告军长,我是28军1团团长王栓柱,咱们全团...就这些人了。"
刘志丹深吸一口气,拍了拍王栓柱的肩:"老哥,咱们先开个会,你把情况详细说说。"
窑洞里,几个干部围坐在油灯旁。王栓柱指着手绘的地图:"黄河对岸三交镇驻着晋绥军一个团,有机枪连,还有两门山炮。咱们这边...最好的武器就是三挺老掉牙的轻机枪,子弹每人不到二十发。"
"群众基础怎么样?"刘志丹问。
"这倒不错!"年轻的政委插话,"河东老乡可盼着红军过去呢,都说要'迎接刘志丹'!"
刘志丹眼睛一亮:"好!有群众支持,咱们就有办法。"他转向众人,"从明天开始,加强训练,特别是夜战和渡河作战。同时派人过河侦察,摸清敌人布防情况。"
夜深人静时,刘志丹独自在窑洞里写日记。门被轻轻推开,张秀山闪了进来:"老刘,听说你回来了,我连夜赶了三十里路!"
"秀山!"刘志丹惊喜地站起来,两人紧紧拥抱。张秀山是他最亲密的战友之一,也是少数几个敢在这时候来看他的人。
张秀山打量着简陋的窑洞,摇头叹道:"他们就给你这些?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
刘志丹给老战友倒了碗热水:"能出来工作就不错了。你不知道,狱里那会儿,我真怕再也见不到同志们了。"
"郭洪涛他们太不像话!"张秀山一拳砸在炕沿上,"中央明明说了你们没问题,他们还暗中使绊子!"
刘志丹摆摆手:"不说这个了。秀山,我打算开春后东渡黄河,打三交镇。"
张秀山瞪大眼睛:"就凭你这点人马?那不是送死吗!"
"正因为条件艰苦,我才更要去。"刘志丹目光炯炯,"我们要用实际行动证明,陕北红军是真正的革命者,不是什么'右派'!"
张秀山还要再劝,刘志丹却从枕头下拿出一双新布鞋:"帮我个忙,把这双鞋捎给我婆姨。告诉她...万一我回不来,让孩子记住他爹是为革命死的。"
04
1936年4月,黄河刚刚解冻。刘志丹率领28军八百精锐夜渡黄河,突袭三交镇。战斗打响前,他在临时指挥所召开作战会议。
"根据侦查,镇内守军约一个营,另有保安团两百余人。"参谋长汇报,"但我们刚得到情报,敌人可能增援了一个机枪连。"
王栓柱担忧地说:"军长,咱们弹药不够啊,强攻怕是要吃亏。"
刘志丹沉思片刻:"改强攻为智取。我带侦察排摸清敌人火力点,你们等信号再行动。"
拂晓时分,刘志丹亲自带队潜入镇外高地。透过晨雾,他仔细观察敌人工事,突然脸色一变:"不对!那不是机枪连,是整整一个团!情报有误!"
话音未落,一阵机枪扫射打来,身边的战士应声倒地。刘志丹大喊:"撤退!发信号取消行动!"
但为时已晚,晋绥军已经发现红军主力位置,炮火覆盖了整个滩头阵地。刘志丹看到对岸部队陷入重围,毅然下令:"侦察排跟我来!我们吸引火力,掩护大部队撤退!"
他们且战且退,来到一处山梁。刘志丹半跪在一块岩石后观察敌情,突然身子一震,胸前绽开一朵血花。
"军长!"战士扑上去扶住他。
刘志丹脸色苍白,却还强撑着微笑:"没事...擦破点皮..."话未说完便昏死过去。
当贺晋年带着援军赶到时,只见到一具简陋的棺材。揭开白布,刘志丹安详的面容上还带着一丝未消的疲惫。贺晋年这个铁打的汉子顿时泪如雨下,一拳砸在棺材板上:"要是给他78师、81师,何至于此!"
05
多年后的1942年,西北局高级干部会议上,已是副兵团司令的贺晋年再次提起这段往事。会场鸦雀无声,只有他洪亮的声音回荡:
"刘志丹同志牺牲时,他的鉴定表上还写着'右倾机会主义'!郭洪涛同志,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中央已经为志丹同志平反,你们还要保留这样的评价?为什么只给他一些游击队,不给他主力部队?如果当时把78师、81师交给他,让他当军长,他也许就不会死在三交镇!"
坐在角落的郭洪涛面色铁青,手中的钢笔"啪"地折断。会场一片哗然,许多陕北出生的老干部纷纷站起来支持贺晋年。
主持会议的同志敲了敲桌子:"同志们,历史问题要客观看待..."
"这不是历史问题!"贺晋年红着眼睛,"这是一个忠诚的革命战士的生命!志丹同志临死前还对张秀山说'让毛主席为我们做结论',现在结论呢?"
他的质问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窗外,陕北的风呼啸而过,仿佛在诉说那个永远34岁的将军未竟的理想。
会后,贺晋年独自来到刘志丹墓前,倒上一壶烧酒:"老刘啊,今天我终于把憋了六年的话说出来了。你在那边...可以瞑目了。"
夕阳西下,墓碑上"人民英雄刘志丹"七个大字被染得血红。远处传来牧羊人苍凉的信天游,飘荡在黄土高原的沟壑之间,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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