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疆温宿县柯柯牙镇艾肯博依村,帕提古丽·阿迪力有个珍藏的“宝贝”——一本磨得卷边、纸页泛黄的通讯录。翻开它,维汉双语、拼音备注的姓名旁,标注着特殊的称呼:“汉族哥哥”、“救命恩人妈妈”、“果园兄弟”、“老邻居”……这不仅是一本通讯录,更是一部记录着托木尔峰脚下,一段段用真心浇灌、跨越民族界限的暖心故事。而这份温暖,始于父亲多年前点燃的那盏心灯。
首页:雪夜焐热的灯与长明的火
通讯录的首页,工整地写着“依明江”——一个没有电话号码的名字,却是所有故事的起点。
1960年寒冬,一场大雪覆盖了戈壁。帕提古丽的父亲在雪窝里发现了一个蜷缩的小小身影:一个冻得嘴唇发紫、瑟瑟发抖的汉族孤儿,破旧单衣根本无法抵御严寒。语言不通,但父亲读懂了那双眼睛里的绝望。没有丝毫犹豫,他解开厚重的羊皮袄,一把将这个冰冷的小身体裹进怀里,紧紧搂住,只说了一句话:“巴郎,跟我回家。”
父亲给男孩取名“依明江”。十二年的朝夕相处,依明江成了家里真正的家庭成员。帕提古丽从小总听父亲念叨这个“汉族巴郎”的故事:他是如何学着打馕,如何用木匠手艺为家里添置新桌,如何在这个维吾尔族家庭里找到温暖,她更无数次听父亲讲起,他是多么珍视依明江从300公里外的阿拉尔市寄来的每一封信。
父亲常常戴上老花镜,一遍遍读着依明江寄来的信,读到动情处便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信纸。母亲会边揉面边念叨:“你依明江哥哥最爱吃刚出炉的馕,也不知道他在那边能不能吃惯。”
刚刚会识文断字的帕提古丽,最喜欢跟着父亲给依明江回信。父亲那无声的接纳与长久的牵挂,像一粒种子,深深埋进了她的心田。2013年,依明江离世的消息传来,帕提古丽久久抚摸着通讯录上那个名字,沉默良久。父亲点燃的灯,她接了过来,继续照亮前路。
“李老板”:戈壁土屋的门与流淌的情
翻到“李老板”(本名李贵喜)那一页,帕提古丽总会不自觉地笑起来。这份情谊,同样始于父亲推开的那扇吱呀作响的家门。
1988年,艾肯博依村刚通公路。一天傍晚,三个满身油污的推土机工人站在戈壁滩上无处可去。帕提古丽的父亲推开家门:“住下吧!挤是挤点,总比睡野地强。丫头们一间,小伙子们一间!”他指着家中仅有的两间低矮土房。灶膛的火噼啪作响,工人们拿出挂面,帕提古丽的母亲煮上热腾腾的奶茶。12岁的帕提古丽,学着父母的样子,端着奶茶,努力用刚学的几个汉语词汇和手势,招呼着客人喝下。李贵喜他们一住就是一年半。帕提古丽跟着母亲学做拉条子,面团在她手中越抻越长。当她把第一碗亲手做的、热乎乎的面条端上桌,看着工人们吃得香甜、笑声爽朗时,她真切地明白了父亲那句“挤点,暖和”的含义——人心的暖,能够驱散戈壁的荒凉。离别那天,高大的李贵喜红了眼眶。父母年迈后,帕提古丽和兄弟姐妹自然接过了情谊的接力棒。后来每年冬天,她像父亲当年惦记依明江那样,把自家地里收获的第一批新棉,晒得蓬松柔软,仔细包好,托长途司机带给“李老板”。秋天,家门口也总会准时出现几袋大米。这扇由父亲推开的门,帕提古丽一直敞开着。
“郭妈妈”:寒夜敞开的门与涌泉的报
“郭淑华”名字旁,画着一颗小小的红心。这份救命之恩,让帕提古丽更深刻地理解了父亲常说的“一家人”。
2001年冬夜,帕提古丽的大儿子阿尔曼·阿卜杜喀迪尔突发高烧,小脸烧得通红,浑身滚烫。家里的钱刚买了过冬的煤,所剩无几。抱着抽搐的孩子,她的心揪成一团。凌晨两点,她抱上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几公里外郭医生的家。急促的敲门声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门开了,郭医生单衣赤脚,看到孩子瞬间清醒:“快进来!”她一把将母子俩拉进屋里。
听诊、配药、打针,郭医生守在床边,一遍遍用温水擦拭孩子滚烫的额头,直到天边泛白,体温终于降了下来。帕提古丽掏出皱巴巴的零钱,郭淑华按住她的手:“收起来!给孩子买点有营养的。咱们是一家人。”这句“一家人”,像暖流,瞬间融化了她所有的无助。自那以后,郭淑华就成了帕提古丽心尖上的另一位“妈妈”。郭医生家的餐桌上,常常会多出一盘刚做好的抓饭,或一包带着炉温的烤包子。天气转凉,帕提古丽去得更勤了,总说:“妈妈,尝尝这个,热乎。”郭妈妈让她懂得,民族团结是危难时刻的依靠,是漫长岁月里最温暖的相伴。
“果园兄弟”与“老邻居”:田埂上的守望相助
“李新”和“鲜地章”名字下,画着苹果和麦穗。帕提古丽在这里,将互助融进了血脉,刻进了骨子。
帕提古丽家的果园,是李新手把手教出来的。“看,这种‘水条’要剪掉!”李新比划着,生硬的维吾尔语常逗得大家直乐。他甚至还编了顺口溜:“去强留弱分得清,通风透光果子红!”棉桃炸白时,帕提古丽全家老小天不亮就出现在李新家的棉田里。李新的妻子则早早把帕提古丽的孩子接回家照顾这份主动的互助,源于父亲收留工人时种下的邻里情,也源于她与李新在果园里结下的信任。
2005年,帕提古丽的弟弟车祸重伤。消息传来,鲜地章和李新几乎是前后脚冲进医院走廊。鲜地章二话不说,把刚从银行取出、准备买化肥的一沓钱塞到帕提古丽手中:“拿着!救命要紧!不够我们再想办法!”李新挽起袖子就帮忙抬担架、跑手续,夜里就蜷在冰冷的长椅上守着。弟弟出院后,帕提古丽果园里最大最红的苹果,总是最先装满两筐,送到他们家里。这份在田埂上成长、生死关头淬炼的情谊,成为通讯录里最厚重的一笔。
邻里的歌:碗里的汤,园里的暖
帕提古丽的通讯录里还有许多温暖的名字。
“张宽哥哥,你在不在家,我今天做了菜包子,让姐姐尝尝。”
同村村民张宽瘫痪妻子朱英的床边,隔三差五就会出现一碗帕提古丽炖得软烂入味的羊肉汤,或几块刚出炉、喷香的馕。她用温热的毛巾为朱英擦脸,讲笑话为朱英宽心。这份发自内心的关怀,是她从父母待客之道中内化而来的本能。
汉族姐妹吕海荣,帕提古丽叫她“海日古丽”。初识时,帕提古丽拉着她的手,一个词一个词地教:“苹果,阿勒玛……” “你好,亚克西姆塞斯……” 吕海荣则教她唱汉语歌。吕海荣常说:“别人说的维吾尔语我不一定懂,帕提古丽姐姐的话,我都明白!”这份超越语言的懂得,是帕提古丽用父亲传承的真诚,一点点搭建的心桥。
帕提古丽·阿迪力的这本通讯录,记下的是雪夜里父亲裹紧依明江的羊皮袄,是戈壁土屋中父亲推开的那扇门,是郭淑华妈妈寒夜敞开的生命之门,是田埂上共同挥洒的汗水,是端到床前的一碗热汤的慰藉,也是果园里交织的歌声与笑声。
父亲用一生在女儿心中刻下了“家人”的定义:没有血缘,不分民族,贵在真心。帕提古丽则用实际行动,在这本小小的通讯录上,一笔一划地续写着、扩展着这幅由父亲起笔的“亲情地图”。这血脉相连的暖流,从父亲的心田流淌到女儿的心间,也必将流到更远的地方,如同天山脚下紧紧抱在一起的石榴籽,生生不息。(通讯员 文萍)
来源:中共温宿县委统战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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