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高考结束那天,凌砚舟在篮球场门口拦住了我。
“苏晚意,你害我妹妹变成植物人,还有脸来参加我们班的毕业合影?”
“我宁愿这辈子,从没认识过你。”
他从我身边走过,语气冰冷,像刀子一样扎人。
我低头看着手里攥得发皱的诊断书,手指微微发抖。
医院检查结果出来,脑子里长了肿瘤,大学是上不了了。
凌砚舟永远不会明白——
他说的那句话,其实应验了。过了这个夏天,他真的,再也见不到我了。
1
蝉鸣吵得厉害,夏天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蹲在篮球场边上,偷偷掏出手机,拍了一张我和凌砚舟的毕业合影。
照片里的阳光晃眼,我打开手机备忘录,点了语音输入功能,慢慢说话。
[2024年6月12日,上午十点,我和凌砚舟拍完毕业照。他今天一句话都没说,眼神冷得像看仇人一样。]
我忽然想不起来,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我的。
往上翻了翻之前的记录,记忆才一点点拼回来。
一个月前,我跟凌砚舟的妹妹凌语薇去KTV唱歌,想放松一下高考后的压力。回家的路上,碰到几个混混闹事。她为了挡在我前面,被砸碎的酒瓶刺中胸口,心脏受伤,一直没醒。
医生说,除非换心,否则她这辈子可能都醒不过来。
不然,就只能躺在病床上,睁着眼,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想到凌砚舟看我的眼神,我知道,我和他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我刚想收起手机离开,突然“砰”的一声,一个篮球狠狠砸在我背上。
我没站稳,直接摔在地上,膝盖磕在水泥地,火辣辣地疼,皮都破了,渗出血来。
班里几个男生围过来,站在面前,冷冷盯着我。
“苏晚意,你害得砚哥妹妹进医院,还好意思出现在这儿?”
“自己管不住自己就算了,还把语薇拖下水,真是没良心!”
“滚远点,再让我们看见你,一次打一次。”
他们走了以后,我咬着牙,用手蹭掉膝盖和手肘上的灰,撑着地站起来。抬头的一瞬间,阳光刺眼。
然后,我看见凌砚舟站在那儿,身形高瘦,影子盖在我身上。
“苏晚意,别装可怜,看得恶心。该心疼的人是我妹妹!”
我忍着痛,还是像从前一样,一遍遍解释。
“那天是语薇让我去找保安,我才跑开的……我根本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她就出事了……如果能换,我宁愿用自己的命,换她醒来。”
“哦?那你让她醒啊!你能吗?”
他睫毛颤了颤,声音冷得像冰,满是嘲讽。
“她只有做心脏移植才有希望。可你这种怕死鬼,会把自己的心给她?”
说完,他转身就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轻声说:“会的,我愿意。”
两年前,医生查出我脑子里长了个肿瘤。要是控制不住,可能连大学都上不了。
我拼命吃药,做检查,只想多活一阵子。
可病情没好转。
肿瘤在长大,我的记性也越来越差,常常说着话,就忘了开头想说什么。
既然结局改不了,那不如让我的心脏,去另一个地方继续跳。
离开学校后,我直接去了红十字会。
“您好,我想签一份指定心脏捐献的协议。”
工作人员抬头看了我一眼:“抱歉,我们不接受活人捐器官。”
我从书包里掏出一份皱巴巴的病历单。
“我得的是恶性脑胶质瘤,我外婆和妈妈都是因为这个病走的。医生说,我可能撑不过这个夏天。”
“所以,我想把心脏留着,救一个需要的人,救我的朋友。”
工作人员看完资料,沉默了几秒,递给我一张表格。
“填好这份申请后,还需要监护人签字。”
我摇摇头:“我没爸妈了,而且我已经成年,自己能做主。”
说完,我在自愿捐献协议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然后,在受益人那一栏,认真写下三个字:凌语薇。
2
我交完表格,工作人员用笔点了点最后一栏的空白处。
“紧急联系人,这里也得填上。”
我迟疑了几秒,最后还是写下了凌砚舟的名字,还有他的电话号码。
凌砚舟最在乎的就是凌语薇能不能好起来。等他哪天知道我填了他的名字,大概心里会松一口气吧。
从红十字会出来,手机闹铃响了,提醒我该去奶茶店上班了。
我沿着街边慢慢走,路过一家网吧时,看见我弟苏明宇正和几个男生坐在台阶上抽烟。
他脸上还带着点少年的稚气,可眼下一片发青,明显熬夜熬得厉害。
我心里一揪,快步走过去。
“苏明宇,今天是周二,你怎么又逃课?真不打算上学了?”
他一见到我,立马把烟踩灭。
“上学有什么用?还不如玩游戏赚钱实在。”
我一把抓住他胳膊:“明年就高考了!你现在这样,拿什么考大学?跟我回学校!”
他猛地甩开我,脸上全是不耐烦。
“你都能打工赚钱,我就不能?苏晚意,别管我,滚远点!”
话音一落,他就把我往旁边一推,头也不回地冲进网吧,重重关上了门。
我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台阶上,只能隔着玻璃看着他戴上耳机,重新坐在电脑前。
网吧员工拦着我不让进。
我只好站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最后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走了没多远,我又打开了手机里的备忘录。
[下午三点,在去打工的路上,发现弟弟又翘课了。他在网吧抽烟、打游戏……所有不该碰的坏事,他全沾上了。]
[爸妈走得早,弟弟现在又整天混网吧。要是我哪天不在了,他这样不懂事,以后可怎么办?]
记完这些,我已经走到奶茶店门口,可忽然有点发愣。
我这是来干嘛的?
低头看了眼今天的计划表,才想起来——哦,是来上班的。
正要推门进去,店长迎面走来。
“苏晚意,这已经是第六次迟到了。你走吧,这是这个月的工资。”
她说完,把五百块钱塞进我手里。
我脸色一下子白了。
“店长,对不起,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
我还得趁着现在能动、还能挣钱,多给弟弟存点钱。不然等他以后要交学费,该怎么办?
可店长摇摇头。
“已经让你破例很多次了。回去好好休息吧,刚高考完,该为自己活一活了。”
我愣在原地,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转身准备回家。
就在这时,看见凌砚舟推着一辆黑色山地车朝这边走来。
他个子高,站在阳光里,整个人都透着股干净利落的劲儿。
我下意识喊了一声:“凌砚舟……”
他看见我,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一句话没说,径直走进奶茶店。
“一杯草莓奶茶,少冰、少糖,加西米,再加一份麻薯……”
听到他点单的声音,我才猛地想起来。
这是凌语薇以前最爱喝的——草莓全家福。
每个周六,凌砚舟都会给她带一杯,亲自送到医院病房。
今天正好是周六,他肯定又是要去医院看她。
门一开,凌砚舟拎着奶茶走出来。
我喉咙一紧,小声问他:“凌砚舟,我能……跟你一起去看看语薇吗?”
他推车的动作猛地一顿。
“你?你害了她还不够?也配去见她?除非你死了再来,让开!”
说完,他抬腿上车,狠狠撞开我,骑着车飞快地冲了出去。
我知道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可还是咬着牙跟了上去。
如果这次不去看她,可能这辈子,再没机会了。
才走了不远,天突然暗了下来,乌云压顶。
我抬头一看,原本晴朗的天空开始掉雨点,很快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把我浇得浑身湿透。
我没带伞,只能低着头,在水坑里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
等车的时候,我靠在公交站牌下,忽然看见凌砚舟骑着车从我面前经过。
车上挂着奶茶,还绑着一束花。
车轮碾过积水,“哗”地一声,脏水全溅在我身上。
风一吹,湿衣服贴在皮肤上,冷得我打了个哆嗦。
那一刻,我觉得不只是身子冷,心也跟着一块儿凉透了。
3
坐了好久的公交,我终于到了医院。
重症监护室外面,凌语薇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连着各种管子,像被线缠住的娃娃。
凌砚舟把一杯草莓味的奶茶和一束花放在床头柜上,坐下来轻声念着一本爱情小说,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哄孩子睡觉。
我盯着那画面,鼻子一酸。以前语薇最爱看这种故事了。
她曾抱着我说:
“晚意,别小瞧小说,里面可藏着好多道理呢。它说双胞胎会有感应。”
“你看,我最在乎的是你,哥哥最在乎的也是你。”
可是语薇,现在凌砚舟不把我当回事了,你是不是也再也不在乎我了?
我贴着病房门上的玻璃,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庞。
“语薇,还记得吗?我们三个说好要一起考同一所大学。可你为了救我,错过了高考……”
“没关系的,等过段时间,我把心给你。到时候,你和你哥就能一起走进校园了。”
我偷偷看了她很久,直到凌砚舟起身准备离开,我才慌忙转身跑开。
回到家时,衣服还是湿的,我直接冲进了浴室。
热水从头顶浇下来,才慢慢驱散了那种又冷又黏的感觉。
洗完澡躺到床上,我像平时一样,把床头那只旧机器狗抱进怀里。
这是妈妈走之前留给我的。机身已经斑驳,漆都掉了几块。
但妈妈说过,这狗记性好,懂感情,能替她一直陪着我。
我按下录音键,声音有点哑:
“今天,我把奶茶店的工作弄丢了。那份兼职是我求了好久才拿到的,结果还是搞砸了。”
“我去看了语薇,她瘦了好多,躺在那儿,像睡着的娃娃……”
“可凌砚舟不让进病房。也许只有等她醒来那天,他才愿意跟我说句话吧。”
可那时候,我已经不在了,变成泥土,埋在某个无人知道的地方。
我对机器狗说了很多很多,直到眼皮沉得抬不起来,才慢慢睡着。
大概是淋了雨的缘故,夜里总做噩梦,翻来覆去睡不安稳。
第二天醒来,脑袋昏沉沉的,就被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吵醒。
“苏晚意!你弟弟苏明宇逃课还打人,立刻来学校一趟!”
我猛地惊醒,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到了校长办公室,我一眼看见凌砚舟。
他脸上有淤青,嘴角还渗着血,正和苏明宇面对面站着。
我心里咯噔一下——明宇打的,竟是凌砚舟?
校长见到我,开门见山:
“苏晚意,你弟弟是高二学生,逃课先不说,这次居然动手打学长。”
“凌砚舟同学联合几个学生一起提交了申请,要求开除苏明宇。这是他的学籍档案。”
我顿时慌了,赶紧看向凌砚舟。
“对不起!医药费我来赔,求你别追究,别让他被开除……”
爸妈走后,明宇从好学生变成了问题少年。是我没管好他。在我离开之前,我不想让他连读书的机会也丢掉。
旁边的苏明宇突然吼出声:“是他先说难听话!我才动手的!谁要你替我求情!”
凌砚舟冷冷擦掉嘴角的血,声音平静得吓人:
“既然这样,那就不用原谅了。”
他走近我,低低地,只让我听见:
“我妹妹上不了考场,你弟弟也别想参加高考。”
说完,他转身推门走了。
他一走,苏明宇立刻抓起书包,头也不回地往外冲。
我朝校长鞠了一躬,追出去喊:
“苏明宇,你给我站住!”
可他根本不理,走到垃圾站旁边,把书包狠狠扔进了垃圾桶。
“谁让你低头的?他害你丢工作,早该打!”
“开除就开除,反正我早就不想读了,正好打工赚钱,供你上大学。”
他懒懒地点了根烟,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给我。
“这里面是我熬夜打游戏赚的,够你交学费了。我长大了,能养活自己,也能护着你。”
我盯着他手腕上的药贴,还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一阵发苦。
突然,鼻子一热,一滴血滴在银行卡上。
苏明宇愣住:“你……怎么了?”
我抬手擦了擦,可血越流越多。
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我只觉得全身发软。
“明宇,我已经没有以后了。你现在就不想读书,将来靠什么活下去?”
“等我见到爸妈,我该怎么跟他们说?说我没管好你,让你半途退学?”
我仰起头,想止住鼻血,却看见凌砚舟站在对面的银杏树下。
他静静地看着我,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4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扭过头去。
等我擦干净鼻血再抬头,凌砚舟已经走进了那条银杏小道,连个背影都没多留。
苏明宇却紧张得不行,盯着我问:“你咋了?是不是太热,中暑了?”
我摆摆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病……该怎么解释呢?
他有点烦躁,把烟踩灭,狠狠碾在脚底下,转身就要走。
“不舒服就回家躺着,我得去代练挣钱了。”
我想喊他,可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骑上车,人影都看不见了。
我只能叹口气:“明宇,以后你一个人,可咋过啊……”
十岁那年,我妈走了,死于脑瘤,疼了好久,最后还是没扛住。
我爸两年前也走了,那天他骑车去给弟弟买生日蛋糕,出了车祸,头也没回来。
现在……我也快不行了。
我从垃圾桶旁边捡起苏明宇的书包,拍掉灰尘,慢慢走回家。
肚子空得发慌,脑袋像灌了铅一样沉。
这才想起来,从早到晚,一口饭都没吃。
我煮了碗汤圆,端到客厅,放在爸妈的照片前,舀起一颗放进嘴里。
黑芝麻馅在嘴里化开,可我一点甜味都尝不出来。
“妈,你们以前总说,汤圆的甜能盖住苦日子,可我怎么……一点都不甜呢?”
“弟弟不想读书了,我也快走了。我的生活,怎么就乱成这样了……”
眼泪一颗接一颗掉进碗里,砸出一圈圈小水纹。
窗外风吹进来,撩起窗帘,轻轻扫过我耳朵,像极了小时候妈妈摸我的头。
吃完一碗汤圆,我冒了身汗。
头没那么晕了,精神也好了一点。
缓过来后,我又出门找暑假工。
为了给弟弟多存点钱,以后他能过得好一点,我得拼一把。
我沿着街一家店一家店地问,被拒了无数次。
直到下午两点,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才在小区门口接到一个发传单的活。
大夏天的街头,热得像蒸笼。我套着厚重的小熊玩偶服,在人群里来回走,一张张发着传单。
这衣服又厚又闷,不透气,没一会儿,我全身都湿透了。
几个小孩跑了过来,围着我蹦蹦跳跳。
“哇!是小熊!我要它陪我玩!”
领头的男孩突然一把拽住我的熊尾巴,使劲一拉。
我站不稳,脚一滑,直接摔在地上,传单撒了一地。
其他孩子围上来,有人踢我腿,有人拿拳头敲我。
最胖的那个直接坐到我背上,笑嘻嘻地喊:
“驾驾驾,笨熊快跑咯!”
压得我喘不过气,脑袋一阵一阵地抽疼。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冷冷响起:
“你们干什么?她又不是你们的玩具。”
话音刚落,背上的重量没了,那群孩子一哄而散。
“你没事吧?”
我坐起来,摘下头套,抬头就看见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凌砚舟……”
他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显然没想到,熊里面是我。
“苏晚意,你有意思吗?装成这样,是想让谁可怜你?”
我急忙摇头:“不是的,我只是在打工。”
凌母从他后面走过来,递给我一瓶冰水。
“喝点,别热坏了。”
我接过水,小声说:“谢谢干妈。”
她顿了顿,轻声说:“以后别这么叫了。你自己……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胸口一揪。
我知道,她心里比谁都痛。能给我一瓶水,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大善意了。
如果当初我没走,或者……如果我让语薇先走……
“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我什么都说不出口。
凌母没说话,眼眶红了,转身和凌砚舟一起朝小区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靠边停下。
一个穿职业装的女人走下来,递了一份文件给凌母。
“凌夫人,医院那边有好消息,找到匹配的心脏了。这是捐献者的资料。”
我浑身一僵,呼吸都停了。
他们……这么快就查到,是我捐的心脏吗?
5
凌砚舟一把抓过文件,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太好了,语薇有救了!可这捐赠人怎么写的是‘匿名’?”
对方解释说:“为了保护捐赠者的信息,名字不能公开。”
我一听,心里顿时松了下来。
只要没人知道是我捐的,那我就安心了。这样,剩下的日子也能走得平静些。
忙完一天的工作,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家。
在网上,我挑了个最便宜的骨灰盒下单。
快递到那天,我轻轻捧起那个小小的盒子。
它轻得几乎没重量,可握在手里,却像冰块一样冷,直透到心里。
我突然想起妈妈出殡那天,爸爸也是这样抱着一只骨灰盒,在灵堂里坐了一整夜。
后来爸爸走的时候,我也抱着他的盒子,一坐就是一晚上。
那时候,我觉得那盒子重得压得我喘不过气。
可等我走了以后,这份重量,弟弟能扛得起来吗?
想到苏明宇之前因为打了凌砚舟,被人联名要求开除学籍的事,我心里就揪得慌。
我不能让他因为我,断了读书的路。
我已经没机会上大学了,他不行。
我决定去学校,再求一次校长。
回家路上,正巧碰见凌砚舟提着一大袋东西往垃圾桶走。
袋子是透明的,里面全是以前我送给他的小玩意儿。
有五岁那年,我用草叶编的蜻蜓;
十岁时,叠的千纸鹤,整整齐齐的装在袋子里;
还有十八岁冬天,我熬夜织的那条围巾……
我心口猛地一紧,冲过去问:“你怎么把这些都扔了?”
他冷冷扫我一眼:“只要是你的东西,我都不要了。”
话音刚落,手一松。
“啪”的一声,玻璃罐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满地的彩色幸运星滚得到处都是。
一颗粉色的,悄悄滚到我鞋边。
我站着没动,风从背后吹来,冷得像刀子刮在脸上。
看着他转身要走,我终于忍不住,声音发哑:“语薇找到了合适的心脏,手术做完,很快就能好了。”
他脚步顿了一下:“就算她好了,我们家也不会原谅你。”
他偏过头,阳光落在他鼻梁上,阴影却像压在心头。
“这辈子,别再见面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我才轻声回了一句:
“好,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等他走远,我才蹲下,把垃圾桶里的东西一件件捡回来。
他可以不要,但我舍不得。
那些都是我年少时,一点一点攒下的心意。
收拾好东西,我去了一趟学校。
找到校长,求他撤销对苏明宇的开除提议。
校长说,还得和凌砚舟那边沟通一下,才能做决定。
“苏明宇这孩子底子不错,班主任也想留他。你这个做姐姐的,真懂事。”
“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我深深鞠了一躬,走出校门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太阳高悬,照得人发晕,可我却冷得直发抖,呼吸都变得费力。
脑袋里那颗瘤,好像又大了些,抽着神经一阵阵疼,眼前发黑,天地都在打转。
我知道,我的病,更重了。
趁还有力气,我赶紧给红十字会的赵医生打电话,让他派车来接我。
到了医院,病房里。
赵医生和主治医师谈完病情,转头看着我,眼神有些躲闪。
“现在的情况……药已经控制不住了。”
我笑了笑,声音很轻:“我明白,所以才找您来的。”
“我的心……求您一定帮我留着,千万别出问题。”
赵医生没说话,只是匆匆转身走了。
其实我心里清楚,他是好人。只是有些话,他没法当面说出口。
他走后,我在床头柜上发现一张传单。
[晴空电视台正在招募临终纪录片拍摄对象,全程记录生命最后时光,拍摄者可获得十万奖金。]
我盯着那张纸,心跳加快。
十万块……够弟弟撑到大学毕业了。
我立马掏出手机,照着上面的号码打了过去。
当天下午,对方就发来了电子合同。
“下周一正式开拍,之后您的日常生活将全程录像。”
我点开链接,上传身份证,签了名字。
下周一,是高考志愿填报的截止日。
我没查成绩,也没填志愿。
现在这个样子,上什么大学,已经不重要了。
可没想到,那天凌砚舟居然主动打来了电话。
“苏晚意,你为什么没填志愿?”
6
我压根没料到,凌砚舟会突然问我报志愿的事。
我捏着手机,手直发抖,心里第一次冒出想说真话的念头。
我低声说:“因为我快不行了。”
电话那头,凌砚舟一下子沉默了。
过了好久,他才开口,语气冷得像冰。
“苏晚意,我要早知道你是个满嘴谎话的人,宁愿当初没认识你。”
说完,电话就被他直接掐断。
我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一点点变黑,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
原来,说实话也没用啊……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拍纪录片的那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能给弟弟凑齐那十万块,心里没了负担。
这些天身体越来越差,总想睡,走两步就喘。
晴空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一大早就进了病房。
看到摄像机上的红灯亮起,我整理了下身上的蓝白条纹病号服。
顺便打开手机备忘录,勉强扯出一个自认为最自然的笑容。
“大家好,我是苏晚意,南城高中高三(1)班的学生。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和大家见面。”
“但在片子正式开始前,我想占用一点时间,为我过去做错的事,道个歉。”
我没敢抬头看工作人员惊讶的表情,还是继续往下说。
“凌砚舟,对不起,我要用这种方式和你说再见。等你看到这个片子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我不确定你会不会为我难过,但有些话,我必须再说一次:那天语薇出事,我真的不是故意丢下她的。”
“她让我去找保安,我才跑开……可我才刚带人回来,她就已经……”
“如果能重来,我宁愿挡在前面的是我。”
“可世上没有如果,所以我决定用另一种方式,回报你们一家这些年的照顾。”
“凌妈妈,我走后,心脏会捐给语薇,很快她就能醒来,恢复健康……”
“也希望你们,能放下那些事,别因为怨我,就冷落我的弟弟……”
说完这一大段话,我已经累得不行,鼻子下的氧气管也歪了。
工作人员让我先歇会儿,我靠在床头喝水,弟弟苏明宇的电话突然打进来。
“你人去哪儿了?你给我的银行卡怎么还在桌上?”
我看了眼摄像机,声音压得很轻。
“我在打暑期工,等开学就直接去学校,不回家了。”
“你要照顾好自己,学校打电话让你返校,一定要去上课……”
“你书包我已经洗好,放在你房间了……”
我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苏明宇有点烦了。
“知道了,别啰嗦了!”
“校长今天找我了,我会继续上学,但代练的活我也会接着干。”
我咬着嘴唇,拼命忍住眼泪。
“苏明宇,你快成年了,是个大人了,家里得靠你撑着。”
“有空的时候,给爸妈的骨灰盒擦擦灰,别让他们觉得没人管。”
他声音突然绷紧。
“你怎么说得跟交代后事一样?说这么多干嘛?”
“等你回来,家里一定干干净净,跟你走时一样!挂了!”
电话断了,我看着屏幕上的号码,轻轻“嗯”了一声。
话音刚落,一滴血从鼻子里滑下来,我熟练地抽了张纸巾擦掉。
然后冲摄像师笑了笑:“不好意思。”
这时,赵医生走了进来。
他在我手腕上戴上一个红色手环,写着“临终关怀”,脸色很沉重。
“还有什么想我帮你做的吗?”
我知道,时间真的不多了。
我翻出手机里一张照片,递给他看。
“能帮我把家里的机器狗拿过来吗?那是妈妈留给我的礼物。”
直到拍摄结束,工作人员离开后,赵医生才把机器狗带来。
我摸着它身上斑驳的痕迹,点开了妈妈留下的最后一段录音。
“宝贝,妈妈生了你以后才知道,我们家有遗传性脑胶质瘤。”
“5%的几率偏偏落在我们头上。如果早知道这病会传给你,我绝不会让你来到这个世界。”
“我和你爸生下你弟弟,是想用他的干细胞救你,可还是没成功……”
“你没得选,如果不是因为妈妈,你本该在一个健康的家里,过着平凡又幸福的日子。”
“是妈妈对不起你……”
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我把机器狗紧紧抱在胸口,贴着心跳的位置。
就那样抱着它,一遍遍听着妈妈的声音,听了一整夜。
7
太阳刚冒头,天边被染成了橘子皮的颜色,光线落在窗帘上,像极了傍晚收工的晚霞。
我突然有点想出门走走,趁还来得及,再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身子不争气,光是想从床上坐起来,都费劲得很。
接下来的几天,拍纪录片的人还是照常过来,录我的日常,问东问西,问我的过去。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人活一辈子,还能用这种方式留下点痕迹。
只是记忆一天比一天差,我开始记不清自己还有个弟弟。
也忘了自己是怎么病倒的。
我只好一遍遍翻手机里的记事本,夜里反复背那些字句,像学生时代背课文一样。慢慢,好像还真记住了一些。
到了纪录片的最后一天,奇怪的是,我感觉身体轻快了不少,脑子也清楚了,有精神了。
我问工作人员,能不能给我个拍摄用的小机器,我想去见个朋友,她就住在这栋楼的另一间病房。
那人看了看我没什么血色的脸,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递了个别在衣领上的微型摄像机给我。
“我们会实时看着画面,要是不舒服,就按这个红按钮,马上有人来。”
他指着机器上一个小小的凸起。
我点点头,道了声谢,手有点抖地把它别在衣服上。
然后撑着床沿慢慢站起来,往语薇的房间挪去。
没想到半路碰上了凌砚舟。
他迎着光走来,整个人像是镶了金边,轮廓清晰得让我一时喘不过气。
“苏晚意,你又来语薇病房做什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扇门,玻璃后面,语薇安静地躺着,像睡着的娃娃。
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摄像机,那点小小的红光一闪一灭,像我的心跳。
我想说,我只是想再见她最后一面。
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对不起……”
我想转身走,凌砚舟却冷笑了一声。
“现在又穿病号服,把自己搞得惨兮兮的,是想博同情?”
“要是真快死了,再在我面前晃,现在别来碍眼。”
说完,他推门进了病房。
我望着他背影,胸口突然像被锤了一下,整个人跟着抽紧,疼得直不起腰。
靠着墙想稳住自己,结果还是像烂掉的布袋一样,瘫坐在地。
疼,真的太疼了。
脑子里像是有颗球在不断胀大,撑得整个脑袋快要炸开。
鼻子里热乎乎的液体流下来,一呼吸,满嘴都是铁锈味。
模模糊糊看见有护士朝我跑过来。
有人按住我的鼻子止血,有人在喊担架,还有人翻起我的手腕,盯着上面红色腕带的信息看。
意识一点点沉下去,眼前黑成一片。
恍惚中,我好像回到了高中那年的夏天。
凌砚舟骑着单车,铃铛“叮叮当当”地响,笑着朝我招手。
“苏晚意,上学迟到了!”
与此同时。
凌砚舟刚进病房没多久,就看见外面走廊上有医护人员匆匆跑过。
他正想出去瞧一眼,手机突然响了。
“砚舟,医生刚打电话来,说语薇的心脏手术,可能今天就做。”电话那头是凌母的声音。
凌砚舟心头一沉,问:“供体……是有人去世了吗?”
“人还在抢救,但希望不大。你先帮语薇准备一下,我和你爸这就去医院。”
电话挂断,凌砚舟坐在床边,轻轻握住凌语薇的手。
“语薇,等你醒来,我带你一起谢谢那个捐心脏的人,好不好?”
明明是件好事,他胸口却堵得难受,几乎喘不过气。
也不知道怎么了,脑子里忽然浮现出苏晚意的脸。
想到她对语薇的关心,他还是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苏晚意,语薇今天要做心脏移植手术了。”
“手术成功,你就不用再装了。以后各过各的,好好活着吧。”
消息发出,迟迟没有回音。
凌砚舟烦躁起来,手一抖,点了删除好友。
没过多久,凌母和凌父也赶到了。
心外科医生走进病房,说要给语薇做术前准备。
“捐献者脑瘤抢救无效。年龄和患者接近,排异风险很低,家属可以放心。”
凌砚舟和父母一起,看着医生推着语薇进了手术室,自己留在外面长廊上等着。
医生明明说成功率很高,他却越等越慌。
手按在胸口,默默祈祷,一遍又一遍。
六个小时后。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门打开,两个移动病床被推了出来。
凌砚舟立刻冲上前,听到医生说:
“手术顺利,进ICU观察两天,没排异就能转普通病房了。”
另一个医生低声叹息:
“听说捐心脏的是个高三学生,连高考志愿都没来得及填,就这么走了,真是可惜。”
凌砚舟一听,心口猛地一空。
他转头看向手术室的方向,正好看见另一张床被推出来,上面盖着白布。
一只苍白的手从布下露出,手腕上还戴着红色腕带。
名字清晰可见——
“苏晚意”。
8
凌砚舟瞳孔猛然一缩,立刻冲上前去,手抖着掀开那块白布。
眼前赫然是苏晚意毫无血色的脸!
他呼吸一僵,双手瞬间垂落下来,整个人都晃了一下。
“……晚意?”
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前几天她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躺在这儿?”
听到凌砚舟的话,凌母和凌父也全愣住了。
“你说什么?这上面躺着的是苏晚意?”
凌母盯着床上那张苍白的面孔,一把拉住旁边的医生。
“医生,给我女儿捐心脏的人……是苏晚意?”
医生抽回手,语气低沉又疲惫。
“对不起,这属于隐私,我们不能说。”
就在这时,红十字会的赵医生走了过来,示意其他医护人员推着苏晚意往太平间去。
凌砚舟猛地挡在前面:“不准走!你们不能把她带走!”
赵医生皱了皱眉。
“抱歉,你只是她的同学,没有资格干涉她的身后安排。”
眼睁睁看着苏晚意被推远,凌砚舟腿一软,差点跪下。
过往一幕幕在脑子里翻腾,心像被刀割一样疼。
“苏晚意,你回来啊……”
可回应他的,只有走廊尽头渐渐消失的轮子声。
凌母望着远去的背影,声音都在发抖。
“老凌,我们的干女儿……真的走了吗?”
凌父望着窗外,长长叹了一口气。
“老婆,当初我们不该怪她。其实我们都清楚,她根本没错。”
可那时候,大家都憋着一股火,需要找个出口,偏偏苏晚意成了那个出气筒。
苏晚意被推走后,
凌砚舟失魂落魄地跟在赵医生一行人后面,一路朝太平间走去。
他刚想跟着进屋,突然被一群记者围住了。
“这位先生,请问您和苏小姐是什么关系?”
凌砚舟握紧拳头,胸口发闷,喉咙发干。
“我们……是朋友。”
晴空电视台的记者心里清楚,苏晚意住院期间,除了他们和赵医生,根本没人来看过她。
于是追问:
“既然您是她的朋友,那她住院的时候,您为什么一次都没来探望?”
凌砚舟面对镜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我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她住院了。
话刚出口,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段记忆。
那天他给苏晚意打电话,她说:“我快不行了。”
可他以为她在开玩笑,一句都没当真。
就在昨天,苏晚意站在凌语薇病房外时——
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那么明显的不对劲,他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所以那时候,她就已经决定要把心脏留给凌语薇了吗?
记者走后,凌母走过来,轻轻拉住凌砚舟的手。
“儿子,咱们好好送送晚意吧,最后一程。”
凌砚舟点点头,想去找医生问问后续的事。
赵医生却挡在前面。
“苏小姐生前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委托给我处理了,你们不必操心。”
说完,他让凌砚舟一家先回去休息。
无奈之下,凌砚舟只能和凌母先返回凌语薇的病房。
刚坐下没几分钟,病房的门“砰”地一声被踹开了。
“凌砚舟,你给我滚出来!”
凌砚舟抬头,看见门口站着的苏明宇,默默站起身走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脸上就挨了一拳。
力道又狠又猛,打得他脑袋一偏。
可这一次,凌砚舟没有躲,也没有还手,任由苏明宇一拳接一拳地砸在他身上。
凌母想上前拉架,凌砚舟却低声道:
“妈,让他打吧,这是我该承受的。”
苏明宇根本没打算收手。
他像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往凌砚舟身上招呼。
“你还我姐姐!你还我姐姐啊!”
很快,护士和医生闻声赶来。
“住手!这里是医院,不是打架的地方!”
护士费力地把苏明宇拉开,他却死死盯着凌砚舟满是血痕的脸。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凌砚舟,我没姐姐了……她那么在乎你,那么对你好……”
凌砚舟却像根木头似的,一动不动,什么话也不说。
这时,赵医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苏明宇。
“明宇,这是你姐姐留下的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