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肿瘤科,我们总在和指标、影像、病理报告打交道,却常常忘记:所有冰冷的术语背后,都是带着体温的灵魂。
当患者说“我没事”时,他的眼睛可能正在说“我很害怕”;当他反复确认“能治好吗”,瞳孔里游移的光其实在问“我还有多少时间”。
那些不敢说出口的恐惧、不愿拖累家人的愧疚、对生命未尽的眷恋,都在目光交汇的瞬间,顺着睫毛的颤动,悄然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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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坐诊,笔者总会注视患者的眼睛,透过那些或浑浊或清亮的瞳仁,能看见比PET-CT更清晰的灵魂影像——那里有化疗后布满血丝的疲惫,有比“5年生存率”更鲜活的期待,还有比病历更真实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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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女士是一名已达到临床治愈的乳腺癌患者,短期内又来复诊。我翻着检查报告,“各项指标都很好啊”,肿瘤标志物数值正常,影像显示未见复发迹象。她笑着点头,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眼中满是灰败,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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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3年前初次接诊她时的场景,那时她的眼睛里满是惊惶,像被困在玻璃瓶里的蝴蝶。如今恐惧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疲惫。病历上冰冷的“痊愈”二字,终究无法丈量一个人独自对抗疾病时,心底累积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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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下了然,她的病或许不在肿瘤。
“睡眠怎么样?”我突然发问。她的目光躲闪着,良久才轻声说:“老样子,睡得着”。我沉默片刻,斟酌着措辞,“抗癌不仅是身体的战斗,心里有负担,也会增加复发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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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垂下眼睑,长睫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晚上老是做噩梦,总觉得右乳的手术疤痕在发烫,半夜惊醒时,总以为摸到了新的肿块。”
我顺着她的目光,落在她的膝头,那里有道淡淡的抓痕,像是无数个失眠夜留下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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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她的原方中又加入了一些养心安神、疏肝解郁的中药,同时告诉她“七情致病”的道理,并建议她每天清晨练习八段锦,舒缓身心,还教了她一些简单的穴位按摩,比如按压内关穴、神门穴来缓解心慌失眠。
又叮嘱她试着每天做一件让自己专注的小事,比如练字、阅读等,当全身心投入其中时,那些杂念自然就会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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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续的诊疗过程中,我不仅关注苏女士的身体状况,更重视她的情志调节。她的变化也都藏在眼睛里,从闪躲到偶尔对视,从焦虑到能平静讲述梦境。她开始主动分享生活中的点滴,说到开心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眼神里满是温暖与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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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空洞无神的目光,如今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那是战胜失眠、走出黑暗后,独有的坚定与光芒。
通过观察眼睛来判断患者的心境或整体状态,这并非玄奇的“读心术”,而是中医望诊智慧的生动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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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帝内经》有云“目者,心之使也”,那些闪烁的泪光、躲闪的惶惑、倔强的凝视、重燃的光芒,是生命最本真的叙事,都会在眼睛上留下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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