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赵乔,今年三十五岁。
我人生最高光的时刻,和最黑暗的时刻,发生在同一个晚上。
那天,我收到了北师大心理学硕士的录取通知书。红色的纸,烫金的字,像我半辈子唯一做过的一个,滚烫的梦。
为了它,我辞掉了干了十年的会计工作,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啃了整整一年的书。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咖啡当水喝,熬得人瘦了二十斤。
我成功了。
我激动得像个孩子,请全家人,在西安最有名的饭店里吃饭。我爸妈,我公婆,还有我老公方翰,和我们七岁的儿子乐乐。
酒过三巡,我拿出那份通知书,像举着一枚军功章,骄傲地宣布:“爸,妈,我考上了!”
我爸妈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可我没想到,我老公方翰,那个当初举双手支持我,跟我说“老婆你放心飞,家里有我”的男人,在短暂的沉默后,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从我手里,拿过那份被我手心汗水都浸湿了的通知书。
我以为,他要替我,向大家再炫耀一次。
可他,却走到了包厢里那个点缀用的,烧着炭火的铜炉边。
在全家人震惊的目光中,他面无表情地,把那张纸,扔进了火里。
红色的纸,遇到火,瞬间蜷曲,变黑,化为灰烬。
就像我那个,只做了三分钟的,滚烫的梦。
“方翰!你疯了!”我爸第一个反应过来,拍着桌子吼道。
我整个人都懵了,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棍,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方翰转过身,看着我,眼神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悲壮的、自我牺牲式的决绝。
“赵乔,我这么做,是为了我们这个家。”
“你都三十五了,不是小姑娘了。还折腾啥?你去了北京,一去就是三年,乐乐怎么办?我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
我婆婆,立刻心领神会地帮腔:“就是!说得对!女人家,读那么多书有啥用?相夫教子,才是正经事!你这一走,我儿子和孙子,可咋办哦!”
我看着他们母子俩,一唱一和,看着我爸妈气得发抖的脸,看着我儿子吓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我突然就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原来,男人嘴里的“我支持你”,是有前提的。
前提就是,他笃定,你根本飞不高。
他享受的,是那种“看,我多大度,我多支持我老婆追求梦想”的虚名。
可一旦你真的长出了**翅膀**,准备要挣脱他给你画好的那个圈了。
他会毫不犹豫地,亲手,把你的**翅膀**,一根一根地,折断。
那天晚上,家宴不欢而散。
回到家,我跟方翰爆发了我们结婚八年来,最严重的一次争吵。
我把他书房里所有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
“为什么?方翰,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我像一头困兽,歇斯底里。
他任由我砸,任由我闹。
等我终于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他才走过来,蹲下,试图抱住我。
我一把推开了他。
“别碰我!”
他叹了口气,点了一支烟,这是他有烦心事时才会有的动作。
“乔乔,你冷静点。我承认,我今晚是冲动了。但是,我的担心,不是假的。”
“你看看我们现在的生活,有房,有车,有存款。我在国企,你在事业单位,工作稳定。乐乐也上了小学。多好?多安稳?你为什么,非要去打破它?”
“安稳?”我冷笑,“方翰,你管那种一眼能望到死的生活,叫安稳?我每天做着重复的报表,跟一堆死气沉沉的数字打交道,我感觉我整个人,都在发霉!”
“我想学心理学,我想去帮助别人,我想做点有意义的事!这个梦想,我从大学毕业时就有了!为了你,为了这个家,我压抑了十年!现在,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去实现它,你却把它烧了!”
“那不是有意义的事!那是自私!”他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你只想着你自己!你想过我吗?你想过乐乐吗?”
“你去北京了,我们就要分居三年!你知道现在的小孩,多需要母亲的陪伴吗?乐乐要是学习跟不上了,怎么办?他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还有我!我每天上班累得像条狗,回来还要管孩子,做家务?我怎么办?你这不是在追求梦想,你这是在逃避责任!”
他把所有的问题,都归结为我的“自私”和“不负责任”。
他说得那么理直气壮,那么大义凛然。
好像他烧掉的,不是我的梦想,而是一个,企图毁灭我们家庭的,定时炸弹。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我问他:“方翰,你老实告诉我。你当初支持我考研,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觉得我能考上?”
他眼神闪躲,不敢看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三分钟热度,折腾一阵子,自己就放弃了?你是不是觉得,支持我,既能让你落个好名声,又没有任何风险?”
他的沉默,证实了我所有的猜想。
我懂了。
他不是怕我飞不高。
他是怕我,飞得太高,高到……他够不着的地方。
一个男人最大的恐惧,不是他的女人不成功。
而是他的女人,比他成功。
那晚之后,我们陷入了冷战。
这个家,变得像个冰窖。
我没有放弃。
通知书烧了,但学籍信息,在学校的系统里。我给北师大的招生办打了电话,确认了我的入学资格,只需要我按时去报到。
我开始默默地,准备去北京的东西。
方翰看在眼里,他没再明着阻拦,但开始用各种“软刀子”,一刀一刀地,凌迟我。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在乐乐面前,说一些“妈妈不要我们了”“妈妈要去过自己的好日子了”之类的话。
乐乐还小,分不清真假,开始变得格外黏我。晚上抱着我的**胳膊**,哭着说:“妈妈,你别走,我不想让你走。”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婆婆,更是把这里当成了她的主战场。
她三天两头地过来,不是说自己这里疼,就是那里不舒服,需要人照顾。
她会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阿乔啊,你看,我们家,里里外外,哪一样离得开你?你才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啊。一个女人,事业再好,有什么用?家庭和睦,才是最大的福气。”
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一个用亲情绑架我,一个用舆论压迫我。
他们试图让我相信,我的梦想,是一种罪。
那段时间,我活在地狱里。
我开始怀疑,我的决定,是不是真的错了?我是不是,真的太自私了?
就在我快要被这种精神折磨,压垮的时候。
我发现了一件事。
一件,让我彻底清醒,也彻底心死的事。
方翰的手机,以前对我,是从不设防的。
但最近,他开始手机不离身,连洗澡都要带进浴室。
女人的直觉,告诉我,有问题。
有一天,他喝多了,睡得很沉。
我用他的指纹,解开了他的手机。
微信,通话记录,都很干净。
干净得,不正常。
我没有放弃。我打开了他的支付宝,点开了他的账单。
一条条,一笔笔,我仔细地看下去。
大部分是正常的家庭开销。
直到,我看到了一条,金额为“520”的转账记录。
时间,是在半年前,我正在为了考研,焦头烂额的时候。
收款人,是一个叫“婷婷”的头像,一个笑得很甜的年轻女孩。
转账备注上,写着:“宝宝,加油。”
我的心,瞬间就凉了半截。
我顺着那个账号,点进了她的主页。
我看到了她发的动态。
“感谢翰哥,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支持我开了这家花店。以后,我就是自己的老板啦!”
下面配的图,是一家装修得很小资的花店。方翰,就站在C位,笑得春风得意,手里还捧着一大束玫瑰。
还有一条动态。
“又来蹭饭啦!还是翰哥的厨艺好!比我家的黄脸婆强多啦![偷笑]”
配图是,一桌子丰盛的菜。
而那张餐桌,那个桌布,那套餐具……
我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我家。
那天,方翰跟我说,他公司加班,让我自己随便吃点。
原来,他的“班”,是加在了别的女人身上。
用着我家的厨房,做着饭,给另一个女人吃。
而我,那个他口中,应该被他照顾,被他支持的“考研狗”,正在书房里,啃着干面包,喝着速溶咖啡,为了我们这个“家”的未来,拼命。
我的手在抖,几乎拿不住手机。
我继续往下翻。
我看到了更多的转账记录。
三万,五万,十万。
在过去的一年里,方翰陆陆续续,从我们共同的储蓄账户里,转了将近三十万,给那个叫“婷婷”的女人,开了那家花店。
而我们那个储蓄账户里,一共,也才五十多万。
那是我们俩,省吃俭用,攒了将近十年的,血汗钱。
他还以自己的名义,从银行,贷了二十万的信用贷。
我点开他的网银,看到了贷款的合同。
贷款的理由,是“家庭装修”。
可我们家,这几年,根本没有装修过。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让我不寒而栗的,真相。
方翰,他不是怕我走。
他是在外面,早就有了另一个“家”。
他不是怕我飞得太高。
他是怕我飞出去之后,发现他,早就在我们这个安稳的“鸟巢”下面,挖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他烧掉我的通知书,不是为了留住我。
是为了,困住我。
是为了,不让他那些肮脏的,见不得光的秘密,被我发现。
是为了,让我继续当那个,勤勤恳恳,毫无察觉的,傻子。
我看着床上,睡得像个婴儿一样,甚至还打着微鼾的丈夫。
我突然觉得,他那么陌生。
也那么,可笑。
我没有立刻叫醒他,跟他对质。
我知道,跟一个骗子,是讲不通道理的。
我用我的手机,把他支付宝的账单,网银的贷款合同,还有那个女人的朋友圈,一页一页地,全都拍了下来。
第二天。
我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给他做早饭,送乐乐上学。
然后,我去了那家,他用我的血汗钱,给别人开的花店。
店里,那个叫“婷婷”的女孩,正在修剪花枝。
她很年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脸的胶原蛋白。
她看到我,热情地迎上来:“姐,买花吗?我们店里的花,都是早上刚到的,新鲜着呢!”
我看着她那张天真无邪的脸,笑了笑。
“我不买花。”
“我来,找我的钱。”
婷婷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我没再理她。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方翰的电话,开了免提。
“喂,老婆,咋了?”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方翰,”我平静地说,“我在你给婷婷小姐开的这家花店里。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你马上过来,我们三个,把话说清楚。然后,民政局见。”
“第二,你让婷婷小姐,把吃进去的,都给我吐出来。那三十万的本金,加上这半年的利息,一分都不能少。还有,你那二十万的贷款,你自己想办法。如果你办不到……”
我顿了顿,看着婷婷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
“……那我就报警。告你们,商业诈骗,恶意转移婚内财产。顺便,我会把这些证据,一份,发到你单位的纪检委。一份,发到手机上。”
你妈的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足足一分钟,方翰才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带着颤音的声音说:
“乔乔……你别冲动。我……我马上过去。你等我。”
结局
方翰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那场面,很难看。
婷婷哭得梨花带雨,说她不知道方翰是拿家里的钱,说她以为方翰是真心爱她,要跟她在一起。
方翰则是一个劲地给我道歉,扇自己的耳光,说他是一时鬼迷心窍,说他最爱的人,还是我。
我像看一出劣质的舞台剧一样,冷冷地看着他们。
我一句话都没说。
等他们演够了。
我才开口:“钱呢?”
最后,婷婷把花店紧急转让了出去,加上她自己的一点积蓄,凑了二十万,还给了我。
剩下的十万,方翰写了欠条。
那二十万的贷款,也由他自己承担。
做完这一切,我以为,我会提离婚。
但,我没有。
我当着他的面,把他写的欠条,撕了。
我对他说:“方翰,这笔钱,我不要了。”
他惊讶地看着我。
“就当,是我给你,和这位婷婷小姐的,分手费。”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从今天起,到我研究生毕业。这三年,你要扮演好一个,支持我,鼓励我,以我为荣的,二十四孝好丈夫。”
“我要去北京,你要风风光光地送。我没钱了,你要毫无怨言地给。我儿子,你要尽心尽力地带。我爸妈那边,你要恭恭敬敬地孝顺。”
“你要让所有的人,都觉得,我是嫁给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而你,也要在这个角色里,好好地,体会一下,我这十年来,是怎么过的。”
“三年后,等我毕业。我们,再谈离婚的事。”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屈辱,不甘,但更多的是,恐惧。
他知道,他没得选。
他的把柄,还牢牢地,攥在我的手里。
“好。”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
去北京那天,方翰真的像个模范丈夫。
他提着我所有的行李,在火车站里,跑前跑后。
他当着我爸妈和我婆婆的面,拉着我的手,深情款款地说:“老婆,到了那边,好好学习,别担心家里。家里的一切,有我。”
我婆婆,也一反常态地,往我手里塞了一个大红包,让我注意身体。
他们一家人,演得那么逼真。
乐乐抱着我的腿,哭着不让我走。
我蹲下来,亲了亲他的脸,告诉他:“宝宝,妈妈不是去玩。妈妈是去,变成一个,更厉害的,更值得你骄傲的妈妈。”
“等我回来。”
火车开动的那一刻。
我看着窗外,方翰那张,充满了复杂情绪的脸,缓缓地,向后退去。
我的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也没有对未来的迷茫。
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
我知道,这三年,会很难。
我也知道,三年后,我和他的结局,早已注定。
但那又怎样?
我用十年的青春,认清了一个人。
用三十万,买回了我的自由,和我那个,差点被烧成灰的梦想。
这笔买卖,不亏。
从今天起,我赵乔的人生,不再是为了任何人。
只为,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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