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尖锐的鸣笛声划破了临江市老城区的宁静夏夜,像一把锋利的刀,硬生生割开了许志远刚刚升到云端的美梦。
红蓝交替的警灯,将他们家那栋破旧的居民楼照得如同白昼,光影疯狂地抽打在少年煞白的脸上。
楼下,围满了探头探脑的邻居,议论声像潮水一般涌进他的耳朵,却又模糊得听不真切。
空气里,还残留着傍晚时分,母亲刘淑芬炖的那锅鸡汤的香气。
那香味,曾是幸福的顶点。
而此刻,却成了世界上最残忍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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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志远木然地站在单元门口,目光穿过攒动的人群,死死地钉在不远处地面上那两个被白色布单覆盖的轮廓上。
一个小时前,他的人生刚刚攀上高峰。

他查到了高考分数,621分,稳稳地超过了重点线,足够他踏入一所梦寐以求的211大学。
一个小时前,父亲许建国还用力地拍着他的肩膀,那双粗糙的大手,第一次在他面前微微颤抖。
一个小时前,母亲刘淑芬的眼泪滴在滚烫的鸡汤里,她笑着,骂他傻,自己却哭得像个孩子。
一个小时前,他们还围坐在那张小小的饭桌旁,庆祝着这个家十几年来最大的一桩喜事。
现在,桌上的饭菜还冒着余温,而为他烹制这一切的父母,却成了那两块冰冷的白布。
他想大喊,喉咙里却像被灌满了水泥,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冲过去,双腿却如同生了根,一步也无法移动。
世界天旋地转,所有的声音和光影都拧成一团,最后,在他骤然缩紧的瞳孔里,轰然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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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时间倒回至查分的前几天,临江市的盛夏,空气黏稠得像化不开的糖稀。
许志远家的那台老式吊扇,正“嘎吱嘎吱”地转着,徒劳地搅动着一屋子的热浪。
这间位于五楼的老房子,是他们租来的,住了十几年。
墙皮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灰色的水泥底子,像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母亲刘淑芬正戴着老花镜,坐在小马扎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仔细地缝补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
那是父亲许建国上班时穿的,手肘的地方磨出了一个洞。
刘淑芬的动作很慢,很细致,一针一线,仿佛在修复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她的手指布满了细小的裂口,那是常年做家务和在小餐馆后厨帮工留下的痕迹。
“妈,别缝了,爸不是说厂里要发新的吗?”许志远从自己的小屋里走出来,有些心疼地说道。
刘淑芬头也不抬,嘴里念叨着:“发新的那是新的,这件还能穿。等你上了大学,哪样不要花钱?能省一点是一点。”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温柔。
傍晚时分,门锁“咔哒”一声响了。
是父亲许建国下班回来了。
他是一家机械厂的普通工人,身上总带着一股淡淡的机油味。
一米七八的个子,被生活压得有些佝偻,黝黑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
他脱下满是油污的鞋,轻手轻脚地走进屋,看到儿子,疲惫的脸上立刻挤出一丝笑意。
“志远,今天复习得怎么样?”这是他每天回家的第一句话。
得到儿子肯定的答复后,他才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从自己那个帆布挎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东西。
是一个用报纸包着的大苹果,红得发亮,只是顶上有一小块磕碰的褐色疤痕。
“厂里发的,你吃,补脑子。”他把苹果塞到儿子手里,自己则走进卫生间,用冷水使劲地搓洗着那双嵌满黑色油污的手。
饭桌上,是这个家一天中最温馨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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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很简单,一盘青椒炒豆干,一碗清炒空心菜,还有一锅绿豆粥。
许建国一边吃饭,一边用自己那台屏幕裂了纹的老人机,翻看着各个大学的介绍。
“这个临州大学好,是211,离家也近,就是不知道分数线高不高。”
“我看南江财大也不错,出来好找工作。”
他像个专业的军师,为儿子规划着未来的蓝图,眼神里闪烁着许久未见的光芒。
刘淑芬则不停地往儿子碗里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看你这段时间都瘦了。等考完了,妈给你炖鸡汤喝。”
许志远默默地吃着饭,听着父母的絮叨,心里既温暖,又沉重。
这个家的全部希望,都压在了他那支小小的笔杆上。
晚上,有同学打电话来,约他去新开的网吧通宵打游戏,庆祝解放。
电话里,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许志远看了一眼自己房间里那台开机需要一分多钟的老旧电脑,又看了看客厅里为了省电,只开了一盏小灯的父母。
他平静地对着电话那头说:“不去了,我还有几套卷子没做完。”
挂了电话,他关上房门,将自己重新埋进书山题海里。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放松。
02
距离出分的日子越近,家里的气压就越低。
许建国的话变少了,抽烟的频率却高了许多,常常一个人在阳台上,一根接一根,直到把烟盒抽空。
刘淑芬的脸上,笑容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不那么舒展了。
她开始变得有些迷信,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偏方,每天早上都要在阳台上摆一碗清水,说是能给儿子求个好兆头。
许志远能感觉到父母的焦虑,那种焦虑像空气一样,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
他也紧张,手心总是冒汗,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估分时的各种可能。
这天下午,门被敲响了。
是房东王阿姨,一个身材微胖,说话嗓门很大的中年女人。
“淑芬啊,在家呢?”王阿姨人未到声先到,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
刘淑芬赶紧迎了出去,给她倒了杯水:“王姐,快请坐。”
“不坐了不坐了,”王阿姨摆摆手,眼睛却在屋里四下打量,“我就是来提醒一下,后天房租就到期了啊,你们可得提前准备好。”
“诶,诶,我们记着呢,肯定准时给您。”刘淑芬陪着笑脸,腰不自觉地弯了下去。
王阿姨点点头,目光落在许志远身上:“这就是志远吧,快高考出分了?可得争气点,考个好大学,以后让你爸妈也跟着享享福,别再住这种破楼了。”
她的话像是关心,又像是一根根针,扎在刘淑芬的心上。
送走王阿姨,刘淑芬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垮了。
她回到厨房,打开那个生了锈的饼干铁盒,里面是这个家全部的现金。
一沓零零散散的钞票,有一百的,五十的,也有很多十块五块的。
她一张一张地数着,数了三遍,眉头锁得更紧了。
“还差三百多……”她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在阳台抽烟的许建国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整个人都弓成了虾米。
“老许,你怎么样?”刘淑芬赶紧跑过去,给他抚着背,“都说了让你去医院看看,你总不听!”
“没事,老毛病了。”许建国摆摆手,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捂着嘴,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他摊开手帕,上面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色,他迅速地将手帕攥成一团,塞回了口袋。
“就是天热,有点上火。”他故作轻松地说。
晚上,许志远假装睡着了,听到父母在客厅里压低了声音说话。
“……他二叔那边,上次借的还没还,实在不好再开口了。”是母亲的声音。
“……我去找工头预支一点,应该……应该可以。”父亲的声音,充满了疲惫。
“那大学的学费怎么办?光学费就要七八千,还有生活费……”
“总有办法的,”父亲打断了她,“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让志远上大学。只要他能考上,我们受再多苦都值。”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许志远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眼泪无声地浸湿了枕巾。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名为“贫穷”的怪物,是怎样一点点地啃噬着这个家,而父母,则用他们血肉模糊的身体,为他筑起了一道脆弱的围墙。
03
查分那天,临江市下了一场暴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为即将到来的审判奏响了急促的鼓点。
一家三口,从早上八点就守在了那台老旧的电脑前。
谁也没心思吃早饭。
许建国的手里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白。
刘淑芬则坐在一旁,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保佑保佑”。
九点整,查分通道正式开启。
许志远深吸一口气,握住鼠标的手,满是湿冷的汗。
他点开查询页面,输入准考证号和姓名,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慢镜头一般,被无限拉长。
网页的加载圈,在屏幕中央固执地转着,转得人心慌。
一秒,两秒……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许建过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在狭小的客厅里来回踱步,木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怎么这么慢……是不是网不好?”他焦躁地问。
“别催,人多,就是这样的。”许志远的声音也有些发颤。
突然,加载圈消失了。
一个简单的表格,出现在屏幕正中央。
姓名:许志远。
语文:125
数学:138
英语:136
理综:222
总分:621
整个客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许志远死死地盯着那个数字“621”,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了呼吸。
是他看错了吗?
他估分的时候,最好的情况也只是刚过六百。
“多少……是多少?”刘淑芬颤抖着声音问,她不敢上前看。
许志远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爸……妈……”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我考了621分!”
“能上!我能上211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刘淑芬“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不是悲伤,而是积攒了十几年的压力和期盼,在这一刻尽数释放的狂喜。
她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涌出来,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许建国猛地冲到电脑前,那双常年与机器打交道而有些浑浊的眼睛,此刻死死地盯着那个分数,像是要把它刻进脑子里。
他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
总分:621。
没错,是621!
这个一向沉默寡言、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男人,在这一刻,突然猛地转过身,快步走到了阳台上。
许志远和母亲都愣住了。
只见父亲的背靠着窗户,对着外面瓢泼的大雨,宽厚的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起来。
他没有发出声音,但那压抑的、无声的哭泣,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