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在小县城里，张丽娜算是个“名人”，不过这名气多半是因为她的娇气和任性。
她家境不错，住在新建的别墅区，父母开了几家不大不小的超市，对这个独生女儿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要星星不给月亮。
从小到大，张丽娜想要什么，她爸妈就没有不答应的。
这样一来，学习什么的，她自然是丁点兴趣都没有。
“娜娜，这次考试怎么又不及格啊？你再这样下去，高中都考不上啊！”张妈妈拿着成绩单，急得直跺脚。
张丽娜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哎呀妈，念书有什么用？将来你们的超市不都是我的？我还用得着辛辛苦苦去学习？”
“话不能这么说啊，女孩子多读点书总没坏处。”
张爸爸也跟着劝。
可张丽娜听不进去，她觉得那些课本上的东西，跟她以后要过的舒服日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结果，中考成绩一出来，离县重点高中的分数线差了一大截。
她爸妈虽然挺失望，但也犟不过她，更舍不得让她在普通高中里受委屈。
就这样，当别的孩子还在教室里念书的时候，十六岁的张丽娜就踏入了社会。
起初，她爸妈让她在自家超市帮忙收钱，她干了不到一个月，就嚷嚷着：“太没意思了，天天对着这些人，烦死了！”然后就不干了。
之后，她就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换工作。
服装店的导购，她嫌站得时间长，腿都粗了，还得陪笑脸；KTV里当服务员，白天睡觉晚上上班，脸上都长痘了，她又撂挑子不干了。
甚至，她还跟着一些所谓的“朋友”，在一些酒吧夜店里当过“酒托”，靠着年轻漂亮，确实也忽悠了一些男人掏钱，赚了点快钱。
工作换得勤，男朋友也没断过。
今天是这个小青年，明天是那个看着有点钱的老板，但没一个能处长的。
她喜欢男人追她时候的感觉，什么都依着她，可时间一长，新鲜感没了，她就觉得没劲了。
十九岁那年，折腾了一圈，张丽娜在城西一家小装修公司找了个前台的工作。
这活儿还算轻松，每天就是接接电话，有客户来了登记一下，基本没什么累活，她也就先干着了。
就在这家公司，她认识了陈涛。
陈涛是公司的项目主管，比张丽娜大个七八岁，平时主要就是跑工地，盯着工程进度。
他穿衣服不怎么讲究，皮肤因为常年在外面晒，黑黝黝的，话也不多，但看着人挺老实，也挺稳重。
张丽娜一开始真没瞧上他，觉得他有点土，不像她以前那些男朋友会说好听的，会玩。
陈涛的家境跟张丽娜是天差地别。
他是农村出来的，很小的时候他爸就没了，是他妈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他和弟弟妹妹拉扯大的。
他书也没读多少就出来打工了，工地上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
他赚的钱，大部分都寄回家给弟妹读书用了，自己平时特别省。
起初，张丽娜跟陈涛也没什么话说。
她还是老样子，月月工资不够花，化妆品、包包照买不误。
陈涛呢，就天天工地、公司两头跑，身上总是一股汗味。
事情的改变，是因为一次意外。
那天，张丽娜跟当时的男朋友吵了一架，心情特别不好，下班了也没回家，一个人在公司待着。
结果，急性阑尾炎突然发作，肚子疼得她站都站不起来，手机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
正好陈涛因为要拿个图纸回公司，一进门就看见张丽娜脸色惨白地蜷在椅子上。
“哎哟，疼死我了……”张丽娜哼哼着。
陈涛吓了一跳，赶紧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肚子……肚子疼……” 陈涛一看情况不对，二话不说，背起张丽娜就往医院跑。
那时候天都快黑了，小县城也不好打车，他就那么一路小跑，把张丽娜送到了医院急诊。
到了医院，挂号、交钱、陪着做检查，陈涛跑前跑后，一点怨言都没有。
医药费还是他先垫的，张丽娜后来知道，那笔钱差不多是陈涛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医生检查完说：“是急性阑尾炎，得马上手术。” 张丽娜住了院。
那几天，陈涛只要一下班，就提着个保温桶来医院，里面不是粥就是汤。
他嘴笨，不太会说安慰人的话，就默默地给张丽娜削苹果，等她睡着了，就帮她盖好被子。
张丽娜看着这个男人忙里忙外的，心里说不出的感觉。
以前那些男朋友，要么就是用钱砸她，要么就是油嘴滑舌哄她开心，还从没人像陈涛这样，实实在在地照顾她。
出院以后，张丽娜对陈涛的态度明显就不一样了。
她会有事没事找陈涛说话，问问工地上的事，有时候还会买点零食饮料什么的给他。
陈涛一开始还有点不习惯，但慢慢地，也被这个看着娇气、其实有时候也挺真实的女孩吸引了。
他知道张丽娜花钱大手大脚，也听说过她以前的一些事，但他觉得，张丽娜可能就是没遇到真心对她好的人。
张丽娜也觉得，陈涛虽然没什么钱，但人踏实，肯干活，对家里人也好，这股劲儿是她以前那些男朋友身上没有的。
她有点厌倦了那种飘来荡去，今天不知道明天的日子，陈涛让她头一次有了想安稳下来的念头。
“陈涛，我们……在一起吧？”有一天，张丽娜鼓起勇气对他说。
陈涛愣了一下，然后憨厚地笑了：“好啊。”
他们的事，张丽娜爸妈知道了，那叫一个反对。
“闺女啊，那陈涛家里条件太差了，他自己一个月才挣几个钱？你跟他以后要吃多少苦头哦！”张妈妈急得差点掉眼泪。
张爸爸也板着脸：“这事我不同意！你要是真想结婚，爸给你介绍个条件好的！”
“妈，爸，他人挺好的，对我特别好！”
张丽娜这次却特别犟，“他现在是没什么钱，但他肯努力啊，我相信他以后肯定能出人头地！”
“你懂什么！过日子不是光人好就行的！”
可不管父母怎么说，张丽娜就是认定了陈涛。
可能也是她这种坚持，让她爸妈最后也没了办法，心想也许这个老实巴交的陈涛真能管住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女儿，也就勉强同意了。
婚礼办得不算特别风光，但也还算过得去。
张丽娜穿着婚纱，挽着陈涛的胳膊，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刚结婚那阵子，小日子还挺甜的。
陈涛为了让张丽娜过上好日子，干活更卖力了。
家里的活儿他也抢着干，对张丽娜还是跟以前一样好。
可是，时间一长，问题就出来了。
陈涛的工资，除了日常花销，还要定期寄钱回老家，剩下的真就不多了。
张丽娜以前买东西哪看价格啊，现在想买个贵点的化妆品都得犹豫半天，心里自然不痛快。
“陈涛，你看人家李姐又换新手机了，我这个都用了两年了。”
张丽娜开始有意无意地抱怨。
“你看人家隔壁王太，老公给她买了辆小车代步，多方便啊。”
陈涛听着，心里也不好受，只能说：
“丽娜，你再等等，我多接几个项目，多赚点钱，以后都给你买。”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发愁。
张丽娜花钱的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两人因为钱的事，吵架也慢慢多了。
就在他们结婚才两个来月的时候，张丽娜发现自己怀孕了。
“陈涛，我……好像有了。”张丽娜拿着验孕棒，表情有点复杂。
陈涛一听，又惊又喜：“真的？太好了！我要当爸爸了！”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张丽娜，高兴得像个孩子。
可张丽娜对怀孕这事，感觉却没那么好。
她本来就因为钱的事心里不痛快，现在一怀孕，脾气更大了。
以前只是抱怨几句，现在是动不动就找茬。
“陈涛，我想吃楼下那家新开的蛋糕，你现在就去给我买！”
“这么晚了，店都关门了吧？明天行不行？”陈涛哄着她。
“不行！我现在就要吃！你是不是不爱我了？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
张丽娜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陈涛没办法，只好大半夜跑出去到处找蛋糕店。
“都怪你没本事，让我跟着你受这种苦！”张丽娜发起脾气来，什么难听的话都说。
陈涛只能默默听着，他想，等孩子生下来，可能就好了吧。
日子就在这种时好时坏的气氛里过着。
到了孕中期，一次常规产检，医生给张丽娜开了一堆检查单子。
那天陈涛工地有个急事，实在走不开，就跟张丽娜说：
“丽娜，对不起啊，今天我真去不了，你自己去检查行吗？早点回来。”
张丽娜不耐烦地“嗯”了一声，自己去了医院。
抽血、化验，一套流程下来，都下午了。
张丽娜拿着一堆报告单回到诊室，医生看了看，表情有点严肃。
“张丽娜是吧？”医生推了推眼镜。
“嗯，是。”
“你这个HIV抗体初步筛查结果，是阳性。”医生看着她说。
“HIV？阳性？”张丽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医生，这是什么意思啊？”
医生叹了口气：“简单说，就是你可能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当然，这只是初步结果，还要做确诊检测才能最终确定。”
艾滋病！这三个字像晴天霹雳一样打在张丽娜头上。
她脸“刷”地一下就白了，手也开始发抖。
“不可能！医生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怎么会得这种病！”她激动地站了起来。
医生劝她：“你先别激动。
我们建议你和你爱人，都尽快来做个详细的检查。
如果确诊了，要尽快查清楚是怎么感染的，然后开始治疗。”
爱人……陈涛！ 张丽娜脑子里立刻闪过一个念头：肯定是陈涛！
一定是他传染给我的！我们结婚才多久啊！
他那个样子，谁知道他在外面干不干净！
愤怒和害怕一下子冲昏了她的头。
她连医生后面说什么都没听清楚，抓起那张化验单就冲出了医院。
她要去找陈涛问个明白！
她直接打车去了陈涛的工地。
快下班了，工地上乱糟糟的。
张丽娜一眼就看见了陈涛，他正跟几个工人说话。
“陈涛！”张丽娜的声音特别尖。
陈涛回头看见她，吓了一跳：“丽娜？你怎么来了？检查结果怎么样？”
张丽娜冲过去，把手里的化验单直接甩在陈涛脸上：
“你自己看！都是你干的好事！”
陈涛愣愣地捡起地上的单子，一看上面的字，脸也白了。
HIV阳性……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声音都哆嗦了。
“我还要问你呢！”
张丽娜当场就哭喊起来，旁边的工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陈涛，你这个挨千刀的！你在外面乱搞，得了脏病还传给我！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啊！你怎么这么不是人！”
陈涛被她骂懵了：“丽娜，不是我，我没有啊……”
“你没有什么？你敢说你没在外面找过女人？我看你就是个伪君子！”
张丽娜越说越气，捡起旁边一根木棍就往陈涛身上抡，“我打死你这个害人精！你把我一辈子都毁了！” 工友们赶紧上来拉架。
工头也过来了，问了几句，就让陈涛赶紧带张丽娜回家处理。
回家的出租车上，张丽娜一直在哭，嘴里骂骂咧咧。
陈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子乱糟糟的。
他想起医生说最好他也检查一下，这倒提醒了他。
到家后，张丽娜把自己锁在房里不出来。
陈涛在客厅急得团团转，最后决定，自己也去医院查查。
等结果的时候，陈涛心里七上八下的。
结果出来了——阴性。
他松了口气，但接着又糊涂了。
他没病，那丽娜…… 医生跟他说：“你这个结果是阴性。
不过为了保险，建议你三天后再来复查一次，排除窗口期的可能。”
那三天，陈涛过得跟受刑一样。
张丽娜还是不依不饶，天天骂他。
三天后，陈涛又去复查，结果还是阴性。
医生说，基本可以排除是他传染的可能了。
这个结果让陈涛心里更沉重了。
不是他，那是谁？张丽娜以前那些事，他不是不知道……
他不知道怎么跟张丽娜说。
而张丽娜知道陈涛没问题之后，先是愣住了，然后更加生气了。
她不相信，觉得肯定是哪里搞错了。
陈涛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张丽娜冷冷地坐在沙发上。
“陈涛，我们谈谈。” 陈涛在她对面坐下。
“我想好了，”张丽娜说，声音像冰一样。
“你给我七十万，我们马上离婚。这个孩子，我去打掉。”
陈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七十万？还要打掉孩子？丽娜，你清醒一点！孩子是无辜的，你的病……”
“我的病不用你管！”张丽娜尖叫起来。
“我现在这样都是你害的！就算你现在没事，谁知道你以前有没有过！
这七十万，就是你给我的补偿！
你不给，我就去你公司闹，去你工地闹，把你的丑事都说出去，让你没脸见人！”
她看着陈涛，眼神里全是恨。
“再说。”
张丽娜冷笑一声，“我实话告诉你，嫁给你我就后悔了！我当初真是瞎了眼！至于这个孩子……”
她瞥了陈涛一眼，“是不是你的，还不一定呢！” 这话太伤人了。
陈涛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
他沉默了好久，才哑着嗓子说：
“……好，我答应你。七十万，我给你。”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可能是太累了，太绝望了。
张丽娜似乎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算你识相！钱什么时候给我？”
“给我几天时间。”陈涛说。
“行，我给你三天。三天后钱到位，我们就去办手续。”
张丽娜说完，就回了卧室。
陈涛一个人坐在客厅，感觉天都塌了。
张丽娜一进卧室，关上门，脸上立刻就露出了笑容。
她赶紧拿出手机，给她最好的闺蜜李晓燕打电话。
“喂，晓燕，跟你说个事，陈涛那傻子答应给我七十万了！”张丽娜小声但兴奋地说。
电话那头的李晓燕挺惊讶：“真的？他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哼，他不答应能行吗？我吓唬他了！”
张丽娜得意地说，“等拿到钱，我就把这孩子打掉，然后去南方，离开这个破地方，重新开始！”
李晓燕有点担心：“那你那个病……”
“哎呀，怕什么。”张丽娜满不在乎地说，“医生都说了，现在艾滋病又不是治不好，按时吃药跟正常人差不多。
再说，我还年轻，有这七十万，到了南方没人认识我，还怕找不到下家？”
她好像完全忘了自己得了什么病，也忘了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李晓燕叹了口气：“那你自己小心点吧。”
“放心吧，好着呢！”张丽娜挂了电话，心里美滋滋的。
七十万啊，够她潇洒一阵子了。
她开始盘算着拿到钱以后去哪儿玩，买什么好东西。
她哼着小曲，心情特别好，拉开衣柜准备收拾几件衣服。
只要钱一到手，她就走人。
当她推开卧室门准备收拾行李时，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僵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