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跟我去领证，这张卡里的五万就是你的。”
沈清月的声音像她的人一样，没有丝毫温度，连带着那张被推到办公桌前的银行卡，都透着一股冷冰冰的金属质感。
江帆的目光从那张卡上，艰难地移到自己女老板的脸上。
那是一张无可挑剔的脸，精致得像是油画出来的，但此刻，那双漂亮的眼眸里装的不是商场的运筹帷幄，而是一种他看不懂的、混杂着焦躁与决绝的情绪。
结婚？跟自己的老板？
江帆感觉自己过去二十五年的人生经验，在这一刻被震得粉碎。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沈总，您……您没开玩笑吧？”
01
沈清月没回答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只是将一张A4纸推了过来。
“这是协议，你看一下。
条款很简单，做我一年的名义丈夫，配合我应付家里人，一年后离婚，这五万是定金，事成后我再给你二十万。”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布置一项常规工作任务，仿佛“结婚”和“做个PPT”之间，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报酬的多少。
江帆的脑子嗡嗡作响。
五万，加二十万，一共二十五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深水炸弹，在他混乱的思绪里轰然炸开。
就在半小时前，他还在为母亲下周的手术费愁得焦头烂额。
家里凑了又凑，还差五万块的缺口，他正准备厚着脸皮去找主管预支几个月工资。
现在，五万块就摆在他面前。
代价是，和他的顶头上司，这位在业界以雷厉风行、冷面无情著称的女强人，假结婚一年。
“为什么……是我？”江帆艰难地问道。
这是他最想不通的地方。
公司里比他帅、比他职位高、比他会来事儿的男同事多了去了。
“因为你看起来最老实，最需要钱，也最不容易惹麻烦。”沈清月一针见血，毫不掩饰她的考量。
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繁华的城市CBD。
“我家里的情况很复杂，他们逼我同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商业联姻。
我需要一个‘丈夫’，一个能让他们暂时闭嘴，又绝对安全可控的‘丈夫’。”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江帆身上，“我调查过你，普通家庭，履历干净，急需用钱。
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不仅是帮我，也是帮你。”
江帆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他看着桌上的银行卡和那份薄薄的协议，又想起医院里母亲期盼的眼神。
理智告诉他这事太荒唐，可现实却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需要这笔钱，迫切地需要。
“我……”江帆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我需要考虑……”
“给你三分钟。”沈清月打断了他，看了看腕上的表，“三分钟后，你要么拿着卡和协议走出这间办公室，要么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有给他任何犹豫和权衡的余地。
江帆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仿佛能听到时间“滴答滴答”流逝的声音，每一秒都在拷问他的尊严和现实。
最终，现实占了上风。
在最后一分钟，江帆站起身，拿起那张卡和那份协议，声音沙哑地开口：“好，沈总，我答应你。”
他不敢去看沈清月的眼睛，只是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从这一刻起，驶向了一个完全未知的航道。
02
第二天一早，江帆就被沈清月一个电话叫到了民政局门口。
他穿着自己最体面的一件衬衫，洗得有些发白，站在气派的建筑前，感觉自己像个走错了片场的群演。
沈清月从一辆黑色的保时捷上下来，戴着一副巨大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
她今天没穿职业套装，而是一身简约的米色长裙，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疏离。
“户口本带了吗？”她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公事公办。
江帆木然地点点头，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户口本。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
填表，拍照，宣誓，当那两个红本本递到他们手里时，江帆还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看着照片上，自己僵硬的笑容和身边面无表情的沈清月，觉得这事比他做过的任何一个项目策划案都更魔幻。
从民政局出来，沈清月把其中一个红本本递给他。
“收好。
从现在起，你就是江帆，26岁，我公司项目部专员，我的……丈夫。”她说到最后两个字时，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停顿。
“另外，这是你的‘新身份’背景资料，背熟了，别穿帮。”她又递过来一个文件袋。
江帆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几页纸，详细罗列了“他”的家庭背景、教育经历、兴趣爱好，甚至还有“他们”相识相恋的“故事”。
故事编得很有水平，说他们是大学校友，在一次行业峰会上重逢，他沉稳踏实的性格深深吸引了她，两人低调恋爱一年，决定共度余生。
江-沉稳踏实-帆，看着这几个字，嘴角抽了抽。
“沈总……”他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在外面，叫我清月。”沈清月纠正道，“或者老婆也行，如果你叫得出口。”
江帆立刻闭上了嘴。
“这个周末，跟我回家一趟。”沈清月扔下又一个重磅消息。
“这么快？”江帆心里一惊。
“夜长梦多。”沈清月看了他一眼，“我家里人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如果这个周末再不带男朋友回去，就要把我绑去和那个姓张的相亲。”
她的语气里透着一丝烦躁，显然，家里的压力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大得多。
“你需要准备一下，别到时候一问三不知。”她补充道，“戏既然开始了，就要演全套。”
江帆捏着那个滚烫的红本本和那份虚假的个人资料，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这场戏，他必须硬着头皮演下去。
03
周五下午，江帆刚下班，就被沈清月叫上了她的车。
“去给你置办点行头。”沈清月目视前方，语气不容置喙。
车子一路开到了市中心最高端的购物中心。
江帆看着那些闪闪发亮的品牌LOGO，感觉自己像是闯入了一个格格不入的世界。
“沈……清月，没必要吧？我这身挺好的。”江帆指了指自己身上价值三百块的休闲装，这是他为了“见家长”特意新买的。
“不好。”沈清月将车停入VIP车位，言简意赅地否定了他，“我家里人，尤其是……我妈，她能从一个人的袖扣品牌，分析出这个人的资产状况和家庭教养。”
“你现在代表的是我的脸面，不能有任何破绽。”
江帆没话说了。
在绝对的资本面前，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不值一提。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对江帆来说简直是一种煎熬。
他像个人形木偶，被沈清月带着穿梭在各种他不认识但价格贵得吓人的品牌店里。
导购们热情又专业的微笑，让他浑身不自在。
从西装、衬衫到皮鞋、手表，沈清月用她精准又挑剔的眼光，迅速为他搭配好了一切。
当江帆换上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站在镜子前时，他自己都愣住了。
镜子里的人，身形挺拔，气质沉稳，陌生得让他不敢相认。
“人靠衣装，古人说得没错。”沈清月抱着手臂，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记住，从现在起，你是一个家境良好、受过高等教育、靠自己努力坐上项目专员位置的青年才俊。”
“而不是那个，为了五万块，把自己卖了一年的穷小子。”
她的话很直接，像刀子一样。
江帆的心被刺了一下，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在一家高级餐厅里，沈清月一边切着牛排，一边对他进行最后的“岗前培训”。
“我爸，沈国安，退伍军人出身，性格固执，说一不二。
你说话要沉稳，别油腔滑调。”
“我妈，许佩芬，看人先看家世背景。
关于你‘父母是大学教授’的设定，你最好想几个细节备用。”
“还有我哥，沈清源，和他老婆，周曼。
他们俩……最难对付。
你少说话，多微笑就行了。”
江帆默默记下。
一个强势的父亲，一个势利的母亲，一对“难对-付”的哥嫂。
这简直就是一场鸿门宴。
“你害怕了？”沈清月忽然抬起头，看穿了他的紧张。
“有点。”江帆坦诚道。
“不用怕。”沈清月放下刀叉，递给他一杯水，“你不是一个人。
在他们面前，我会护着你。
你只需要记住，你是我的选择，这就够了。”
这是几天来，她对他说的最有人情味的一句话。
江帆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位高高在上的女老板，似乎也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刀枪不入。
她也有她的战场，和她的无奈。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压下心里的不安。
“好，我知道了。”
04
周六上午，沈清月的保时捷行驶在一条蜿蜒的盘山公路上。
窗外的风景越来越开阔，一栋栋掩映在绿树丛中的豪华别墅不时闪过。
江帆知道，他正在进入一个自己过去只在电影里见过的区域——顶级别墅区。
他的心，随着车子的每一次转弯，都悬得更高了一些。
最终，车子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庄园式别墅前缓缓停下。
巨大的雕花铁门，开阔的草坪，远处的主建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如一座城堡。
江帆坐在副驾驶，彻底傻了。
他设想过沈清月家很有钱，但没想到是这么有钱。
这已经不是“家庭条件优越”能形容的了，这是豪门。
他身上的名牌西装，手腕上的昂贵手表，在这样一座真正的豪宅面前，瞬间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穿着龙袍的乞丐，充满了滑稽感。
“下车。”沈清月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她已经绕过来，为他打开了车门，这是一个江帆完全没想到的举动。
“记住你的身份。”她低声提醒道。
江帆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西装的下摆，迈步下车。
一个穿着管家制服的中年男人已经迎了上来，恭敬地接过车钥匙：“大小姐，您回来了。
先生和夫人他们都在客厅等着您。”
管家看了江帆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但还是礼貌地躬了躬身：“这位想必就是江先生吧，欢迎您。”
江帆僵硬地点了点头。
走进别墅大门，奢华的景象更是让他眼花缭乱。
挑高十几米的大厅，璀璨的水晶吊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墙上挂着他看不懂但感觉很贵的油画。
然而，这金碧辉煌的一切，却透着一股冰冷的气息。
客厅巨大的真皮沙发上，坐着三个人。
正中间的是一位面容威严的老者，虽然穿着家常的衣服，但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让江帆瞬间就断定，这一定就是沈清月的父亲，沈国安。
他旁边是一位保养得宜的贵妇，穿着精致的旗袍，戴着翡翠首饰，正用挑剔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那眼神，就像在评估一件待售的商品。
这无疑是许佩芬。
另一侧的沙发上，还坐着一对年轻男女，应该就是沈清月那位“难对-付”的哥嫂。
整个客厅的气氛，安静得可怕。
没有想象中迎接女儿和“准女婿”的热情，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审视和压迫感。
江帆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湿了。
他终于明白，沈清月为什么宁愿花二十五万找他来演戏了。
这不是回家，这分明是上刑场。
05
“爸，妈，哥，嫂子，我回来了。”沈清月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听不出情绪，“这是江帆，我的男朋友。”
她说着，很自然地伸手挽住了江帆的胳膊。
江帆身体一僵，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手臂传来的冰冷和微微的颤抖。
原来，她也在紧张。
“叔叔阿姨好，大哥大嫂好。”江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按照事先排练过的那样，微微鞠躬。
沈国安没有说话，只是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许佩芬则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冷哼，她再次打量着江帆，终于开了口，话却是对沈清月说的：“清月，这就是你千挑万选，宁可跟家里闹翻也要选的人？”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失望和轻蔑。
“妈，江帆他很好。”沈清月立刻回道，“他有自己的事业，踏实上进，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真心相爱？”一直没说话的大嫂周曼忽然笑了，笑声尖锐，“清月，你是在说给我们听，还是在说给你自己听？
真心相爱需要闹到用‘领证’来威胁家里吗？”
她一句话，就撕破了那层虚伪的温情。
江帆的心沉了下去，原来他们已经知道了领证的事。
“周曼，这是我跟爸妈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插嘴。”沈清月的脸色冷了下来。
“好了！”
沈国安终于开口了，他重重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客厅里瞬间鸦雀无声。
他的目光，像鹰一样锐利，直直地射向江帆：“你，就是江帆？”
“是，叔叔。”江帆顶着巨大的压力，迎向他的目光。
“在哪高就啊？”
“在清月的公司，担任项目部专员。”
“哦？一个专员？”沈国安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父母是大学教授，已经退休了。”江帆按照背好的台词回答。
“哪所大学的教授？”许佩芬立刻追问，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
江帆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个问题，沈清月没跟他对过细节。
他脑子飞速旋转，说了一个自己母校的名字。
许佩芬拿出手机，似乎真的要去查证。
江帆的手心已经全是汗。
就在这时，沈国安再次开口，打断了许佩芬的动作。
“行了，这些都不重要。”
他靠在沙发上，眼神变得深沉而冷酷，仿佛已经看穿了眼前这场可笑的戏码。
他不再看江帆，而是转向自己的女儿。
“清月，你以为随便找个人，领个证，就能把张家那边的婚事挡回去了吗？
你以为结婚是小孩子过家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的重量，一字一句地砸在沈清月和江帆的心上。
江帆感觉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点，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秒该做出什么反应。
沈国安停顿了一下，似乎是给了女儿一个消化的时间。
然后，他从身旁的茶几上，拿起一个牛皮纸文件袋，用力地，“啪”的一声，扔在了江帆和沈清月面前的玻璃桌上。
“你觉得这是场游戏？
那你先看看这个。”
沈国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声音冷得像冰。
“看完之后，再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