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最好现在就把棺材准备好!”
林建军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瞬间刺穿了夏日傍晚的嘈杂。
空气里原本浮动的喧哗、蝉鸣和老人嘹亮的歌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唱歌的王大爷愣住了,他那只打着拍子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得意洋洋凝固成错愕。
周围几个乘凉的邻居也停下了摇动的蒲扇,惊愕地望向林建军。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双拳紧握,胸膛剧烈起伏,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王大爷。
没有人想到,一句口角,会以如此惊悚的方式收尾。
而更没有人会料到,这句充满怨毒的诅咒,将在第二天清晨,变成一个冰冷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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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书香苑小区里,没人不知道六号楼的王大爷。
他不是因为德高望重而出名,恰恰相反,他的名声来自于他那令人头疼的固执。
王大爷今年七十有三,退休前是市歌舞团的二线男高音。
退休生活没能磨平他的棱角,反而让他把那股艺术家的“偏执”在邻里关系中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最著名的“事迹”,就是每天雷打不动的露天音乐会。
清晨一次,傍晚一次。
音响一摆,架势一拉,从《我的太阳》唱到《草原之夜》。
歌声洪亮,穿透力极强,足以让小区另一头晒被子的大妈都跟着哼上两句。
起初,大家还觉得这位大爷精力旺盛,挺有趣。
但日子久了,这就成了一种煎熬。
有上夜班的年轻人被清晨的歌声吵醒,找他理论,被他一句“年轻人就该朝气蓬勃”给怼了回去。
有家里孩子哭闹的宝妈,被他傍晚的歌声搅得心烦意乱,也被他用“艺术熏陶要从娃娃抓起”的理由堵得哑口无言。
王大爷油盐不进,刀枪不入。
他认为自己的歌声是天籁,是给这个死气沉沉的小区注入活力。
任何劝阻,在他看来都是对艺术的亵渎。
02
六月初,一年一度的高考季如期而至。
小区物业很早就行动起来,在每个单元楼的门口都贴上了红底黑字的温馨提示:“高考冲刺在即,请保持安静,共同为孩子们营造一个良好的备考环境。”
物业经理特意提着一篮水果,亲自上门拜访了王大爷。
“王大爷,您看,小区里今年有十几个孩子要高考,尤其您楼上,三楼的林家,他儿子林凯可是咱们这儿的尖子生,冲着名校去的。这最后一个星期,能不能……您这歌声,稍微收一收?”
王大爷靠在藤椅上,闭着眼睛,听完经理的话,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我的歌声是噪音吗?”他淡淡地问。
“不不不,当然不是,”经理连忙赔笑,“您这是艺术,我们都懂。可孩子们压力大,需要绝对安静……”
“哼,”王大爷终于睁开了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想当年我参加汇演,台下炮声隆隆,我照样拿一等奖。现在的年轻人,心理素质太差。一点点声音就受不了,以后怎么干大事?”
他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行了,我知道了。你走吧。”
经理看着他这副样子,知道多说无益,叹了口气,把水果篮放在门口,悻悻地走了。
第二天,王大爷的歌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比平时更早,音量也更大了。
仿佛是在向那张碍眼的红色通知,发起一场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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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三楼的窗户紧闭着,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但那高亢的歌声依旧无孔不入。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林凯手里的笔悬在半空,一道复杂的数学函数题,思路已经被这穿墙而来的歌声搅成了一团乱麻。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头皮一阵发麻。
桌上,模拟试卷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墙上,“距离高考仅剩7天”的字样鲜红刺眼。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焦虑的味道。
林凯是全家的希望。
他从小成绩优异,是标准的好学生,老师口中的“清北苗子”。
为了他能考上理想的大学,父母付出了太多。
母亲辞掉了工作,全心全意负责他的后勤。
父亲林建军,一个平日里温和的中年男人,也变得格外敏感,家里连电视都不敢开。
全家都像拉满的弓,绷着一根名为“高考”的弦。
而王大爷的歌声,就是那根不断拨弄弓弦的手指,让所有人都濒临崩溃。
“又来了……”林凯的母亲端着一碗银耳汤走进来,听到歌声,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老爷子,真是没完了!”
林凯摘下防噪音耳塞,耳朵里一阵嗡鸣。
他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说:“妈,我没事,习惯了。”
嘴上说着没事,但他苍白的脸色和眼中的红血丝却出卖了他。
这几天,因为楼下的“定时音乐会”,他晚睡早起,神经衰弱,好几次在关键的模拟考中因为精神不集中而失误。
林建军走进来,看到儿子这副模样,心疼得像被针扎。
他走到窗边,听着楼下那中气十足、却有些跑调的歌声,脸色铁青。
“我去说说他。”林建军沉声说。
“别了,爸,”林凯连忙拉住他,“没用的,李阿姨和物业都去过了,他根本不听。别再跟他吵了,影响你心情。”
林建军看着儿子懂事的样子,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压下火气,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行,你专心复习。爸给你想办法。”
那天晚上,林建军花高价买了一副据说能隔绝一切噪音的专业级耳机。
然而,第二天傍晚,当王大爷的“演唱会”再次拉开序幕时,那低沉的、通过墙体和地板传来的共振,依旧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地磨着林凯紧绷的神经。
林凯终于受不了了,他猛地把笔摔在桌上,“啪”的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04
第一个再次出面的是住在王大爷对门的张大妈。
张大妈的孙子今年也高考,虽然成绩不如林凯,但也是全家的宝贝。
她端着一盘刚切好的西瓜,挂着笑脸下了楼。
“老王,歇会儿吧,吃块瓜。这天儿够热的。”
王大爷瞥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歌声却没停。
张大妈把西瓜放在石桌上,陪着笑说:“老王啊,你看,孩子们这不马上就要改变命运了吗?就这几天,咱们做老人的,多担待点,让他们安安心心的。等考完了,你想怎么唱,我们搬着板凳来给你当听众,好不好?”
这话说得已经很客气了。
王大爷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停下歌声,把麦克风往桌上一顿,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你什么意思?我唱歌影响他改变命运了?笑话!我这是给他减压,懂不懂?雄壮的歌声能激发人的斗志!”他梗着脖子,一脸的理直气壮,“没本事的人,你把他放进真空里,他也考不上!有本事的,战场上都能写文章!”
张大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没想到自己好说好歹换来一顿抢白。
“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啊!”
“我讲的是艺术的道理,你们不懂!”王大爷一挥手,“行了,西瓜拿回去,我不需要。我要继续我的艺术了。”
说罢,他拿起麦克风,旁若无人地再次引吭高歌。
张大妈气得嘴唇哆嗦,端起西瓜,扭头就走,嘴里不住地念叨:“不可理喻,真是不可理喻!”
第二个出面的是两个年轻的父亲,他们的孩子虽然还小,但也被吵得无法午睡。
两人结伴而来,态度比张大妈要强硬一些。
“大爷,我们很尊重您,但您这样确实影响到整个单元楼的休息了。”其中一个穿着格子衫的男人说。
王大爷斜眼看着他们:“影响?我怎么没觉得?我只觉得我唱完之后神清气爽,浑身舒坦。”
“我们不舒坦!”另一个男人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老人要休息,孩子要睡觉,学生要考试!您不能只顾自己舒坦!”
王大爷把脸一沉:“嘿!你这小伙子怎么说话呢?我在这儿住了三十年,唱歌唱了二十年,那时候还没你呢!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争吵声引来了更多的邻居,大家七嘴八舌地开始劝说,但无一例外,全都被王大爷用他那套“艺术论”和“资格论”给顶了回去。
他就像一座顽固的礁石,任凭浪潮如何拍打,都岿然不动。
最后,他甚至把音量又调高了一格,用更加嘹亮的歌声,淹没了所有反对的声音。
人群,只能在无奈和愤怒中渐渐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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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林建军亲眼目睹了邻居们劝说失败的全过程,也看到了王大爷那副有恃无恐的胜利者姿态。
当那变本加厉的歌声再次响起时,他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了。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苦口婆心地劝,而是径直走到石桌前,伸出手,“啪”的一声,关掉了音箱的电源。
歌声戛然而止。
王大爷正唱到高潮,猛地没了伴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憋得满脸通红。
他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林建军:“你干什么!”
“王大爷,”林建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但颤抖的双手暴露了他的愤怒,“我儿子要高考,求您了,让他安静几天。”
“求我?”王大爷冷笑一声,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尤其是在刚刚“战胜”了那么多邻居之后,“你算老几?你说关就关?我告诉你,我今天还非唱不可了!”
他说着,就要去重新打开电源。
林建军一把按住开关,手背上青筋暴起:“您要是再打开,我就把它砸了。”
“你敢!”王大爷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你动我东西一下试试!我告诉你,我往地上一躺,你这辈子都别想安生!”
这是一个无赖的宣言。
林建军气得浑身发抖。
他想到了儿子苍白的脸,想到了妻子焦虑的眼神,想到了全家这几年的辛苦付出,可能就要因为眼前这个不可理喻的老人而功亏一篑。
一股邪火从心底直冲天灵盖。
“一个学生,连这点干扰都承受不了,注定没什么出息。”王大爷还在火上浇油,用最恶毒的语言进行攻击。
“你……”林建军指着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王大爷看他这副模样,更加得意,甚至挺了挺胸膛,挑衅地说:“我活了七十多年了,什么没见过?你能把我怎么样?杀了我吗?”
这句话,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林建军胸中的炸药桶。
他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王大爷,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那句话:“那你最好现在就把棺材准备好!”
说完,他猛地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冲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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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第二天一早,王大爷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在楼下。
起初没人注意,直到中午,住在对门的张大妈发现他家门虚掩着,喊了几声没人应,推门进去,一股死寂的气息扑面而来。
王大爷穿着昨天的衣服,歪倒在客厅的藤椅上,身体已经冰凉。
警察很快拉起了警戒线。
审讯室里的灯光白得刺眼。
张志伟警官看着对面坐立不安的林建军,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林先生,我们知道你儿子马上要高考,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我们需要你配合,请你回忆一下昨天傍晚跟王德海王大爷,发生争执后,你都做了什么。”
林建军的脸色比审讯室的墙壁还要苍白。
他双手交叉,不停地揉搓着,声音嘶哑:“我……我回家了。我回家后,看到我儿子状态很不好,我老婆就提议,干脆别在家里住了,去考场附近的酒店,换个环境,也让他睡个好觉。”
“酒店?”张志伟的眉毛微微一挑,“哪个酒店?什么时候入住的?”
“叫‘金榜’酒店,就在一中考点旁边。我们大概是……七点多出的门,开车过去的。吃了晚饭,八点半左右办理的入住。我爱人,我儿子,我们三个人都在。酒店有监控,你们可以查。”林建军急切地解释着,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真的……我真的就没再见过他!警察同志,我说那句话,就是一时气话啊!谁能想到……他怎么就……”
他说着,痛苦地捂住了脸。
他的震惊和慌乱,看起来并不像伪装。
年轻的警员李明在笔记本上迅速记录着,抬头对张志伟使了个眼色。
邻居们的口供高度一致,都指证林建军是最后一个与死者发生激烈冲突并放出狠话的人。
他的作案动机,是所有人里最强的。
但如果他的不在场证明属实,那案子就变得复杂了。
张志伟点了点头,示意李明去核实酒店的记录。
他刚想继续盘问,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是法医老陈的电话。
“张队,”老陈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特有的冷静和严肃,“初步尸检结果出来了。死者体表无明显外伤,符合突发性心源性猝死的特征。他的桌上有硝酸甘油,看起来像是想自救,但没来得及。”
张志伟皱起了眉:“所以,是意外?”
这似乎能解释得通,王大爷被林建军一顿威胁加怒骂,情绪激动,引发了心脏病。
这样的话,林建军最多算个诱因,刑事责任很难界定。
“本来是这样。”老陈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了,“但在我做最后检查,准备清理口腔的时候,我发现了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似乎是在斟酌用词。
“我在他的喉咙深处,发现了一个……异物。很小,很隐蔽,被黏液包裹着。不是食物残渣。”老陈的声音无比凝重,“我已经取出来了。张队,这可能不是一起意外。”
张志伟拿着手机,猛地站了起来。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沉思转为极度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