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乐清铅中毒往事：从15条人命聊起

浙江的读者应该知道，东海之滨，温州的乐清和台州的玉环、温岭之间，有一个天然的港湾，叫乐清湾：

由于独特的地理条件，乐清湾成为国内外罕见的海上牧场，盛产各种渔货，是我们国家非常重要的海水养殖基地。当地渔民凭借这天然的良赐，小日子一直都过得悠哉游哉。

然而，2004年12月6日，乐清湾附近乐成镇（乐清市政府所在地）的养殖户们发现，他们养殖的缢蛏、泥蚶、彩虹明樱等贝类，一夜之间全部死亡：

死亡面积达到了3388亩。

此事被当地有关部门称为12·6事故。

12·6事故之后，温州乐清的老百姓才慢慢认识到工业污染的危害，以及，工业污染带来的重金属中毒的危害。

1. 从15条人命聊起

乐成镇的西北方是蒲岐镇，蒲岐镇有个村叫华一村：

2006年，《民主与法制时报》追溯了华一村的一件往事。

也是在2004年左右，华一村有 15 人相继患上了一种怪病死亡。这15位村民，都是双夏插秧后患病，都在同一区域的一片水田里耕作过，发病症状也几乎一样——先是双脚不舒服，然后脚和腿都浮肿，最后内脏出现病变。

至于这15位逝者的病因和死因，结合症状，当时的医生认为：

可能是砷或有毒重金属中毒诱发癌病变。

值得注意的是，铅同样是常见且危害巨大的有毒重金属。

15位村民插秧的水田附近，有个企业叫新丰电镀。

事发之后，华一村政府在新丰电镀周边的水田里取得多个土样，送至北京某部门检测，结果发现，铜、砷、镉、锌等全部严重超标，其中：

砷含量是土壤正常值的12倍。

浙江省某单位的检测结果，和北京的基本一样，也给出了重度污染的结论。

但乐清当地的环保局自己也检测了，其自检的结论是：

华一村的水土没有受到污染。

看到这里，你是不是想到了此次甘肃天水儿童铅中毒事件中：

当地医院最开始的检测结果？

2. 乐成镇盛岙村

乐成镇的乐清湾12·6事故，发生在2004年。

2005年4月，家住乐成镇盛岙(ào)村的一位家长，带6岁的女儿小叶去温州就医。这次就医，意外发现孩子血铅含量已经到了254微克/升，已属中度铅中毒。

小叶被确诊铅中毒后，村民们赶紧都带孩子测了血铅。

全村共计637名孩子，有42个孩子血铅含量都超过了100微克/升，有13个孩子都超过了200微克/升，确诊铅中毒。

孩子们铅中毒的罪魁祸首是村里一家做铅酸电池的企业，叫华宇电源。

经过村民集体举报后，浙江省环境监测中心对华宇电源周边的河道、农田、水沟进行了监测检测，最终的结论是，铅含量基本超标，且部分水域和农田的铅含量：

严重超标。

到2006 年10月，盛岙村村民又委托农业部环境质量监督检验测试中心（天津）对受污染农田、农产品铅、镉含量进行监测检测。最后发现，农产品铅含量基本超标，农产品也都：

基本不合格。

对于农田受到污染，华宇电源总共赔了村民多少钱呢？

最终只赔了可笑的140.52万元——摊薄到每户头上的话，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3. 小蒋

盛岙村的铅中毒事发之后，村民起诉华宇电源的官司不断。

上文提到的140.52万元关于农田收益的赔偿，不是华宇电源的主动行为，而是村民们通过打官司争取到的。

不过，村民们对儿童铅中毒其实没啥概念，当时起诉索赔的少之又少。

在2005年之前，小叶去温州查出铅中毒之前，其实就已经有村民发现孩子铅中毒了。

那是2004年，一位妈妈发现10岁的儿子小蒋时常走神，叫他好几声才答应，去医院看，被确诊为铅中毒。

经过治疗之后，随着时间的增长，小蒋的情况越来越糟糕，看人的眼神总是呆呆的。于是，2007年，小蒋的妈妈起诉华宇电源，并申请司法鉴定。

温州医学院司法鉴定中心认定，小蒋属于：

轻度智力障碍，相当于人体损害的七级伤残。

经过诉讼，华宇电源最后赔了小蒋多少钱呢？很遗憾，只有10万多元。

钱少是一方面，可即便再加两个0，小蒋的一辈子也已经毁了。就算是对华宇电源的老板严惩不贷，孩子也回不到过去了——所以，从这点上来说，铅中毒极其可怕，非常可怕，超级可怕。

毛爸2021年那篇文章（）里说过一句话：

目前的医学水平，尚不能有效改善铅中毒对发育的永久影响。

小蒋的悲剧，是铅中毒摧毁儿童未来的最残酷的例证，所以，甘肃天水的家长要注意：

在寻求赔偿时，务必考虑长期的、潜在的、不可逆的健康损害，而不仅仅是当下的医疗费用。

4. 北白象镇

从2005到2015这10年间，盛岙村村民一直不断地跟华宇电源打官司。

没办法，想索取赔偿，就必须要经过漫长的诉讼。而且，华宇电源钻法律程序漏洞的能力炉火纯青，总能用拖字诀延长村民的维权行为。

就在乐成镇盛岙村村民艰难维权奔走的期间，污染与健康的警报，又一次在乐清拉响了——2013年，乐清的北白象镇又出事了。

浙江沿海城市的镇，和内陆城市的镇完全不同，首先人口就要多很多。北白象镇的人口接近20万，相应的学校数量也很多。

2013年9月新学期开学，北白象镇第九小学搬到了新校区。

9月3日下午开始，新校区不间断性出现异常气味。9月5日，全校100多名学生中，有19名学生出现了：

流鼻血、胸闷、头痛的症状。

其实不光是学校出现了异常气味，其实学校附近的村子也有异常气味。

请注意，这时候，熟悉的一幕又出现了。

在把学校师生疏散停课后，共有两次监测检测。第一次是北白象镇当地政府和市环保局在9月5日的监测检测。第二次是市纪委牵头的多个部门一起进行的在9月8日的监测检测。

第一次检测，工作人员没有带任何仪器，只是在周边各工厂和企业转了一圈，然后说：

没有污染。

第二次检测，没有公布具体数据，只是说附近一家电镀企业排放的铬酸雾超标：

略有超标。

不过，2013年已经不是2004年了，第二次检测后没多久，学校附近不合格和不合规的工厂，直接被拆除了一大批。

虽然从结果上来说，乐清北白象镇第九小学学生中毒事件最终处理得还可以，但，毛爸还是想问一句：

独立、透明、科学的检测流程和结果的公布，真的有那么难吗？

5. 警示

母婴公号圈里，我可能是最早写儿童铅中毒的，我们很多读者看了2021年那篇文章后都带孩子做了血铅的检测：。

最近，我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当年，甘肃天水的家长看过我那篇文章，那么，200多名孩子的命运：

是否就可能不一样了？

这次的甘肃天水儿童铅中毒事件，我也写了很多，也看了很多。但我发现，无论你写什么说什么，人们都只愿意相信自己所相信的。

2010年之前，铅中毒三个字非常敏感。因为敏感，所以信息和知识不流通。因为不流通，所以，许多媒体和家长不知道铅中毒对孩子的危害到底有多大。以及，也都不知道，环境污染导致的铅中毒到底有啥特征。

拿此次甘肃天水儿童铅中毒事件来说，可能是环境造成的吗？

可能，但可能性微乎其微。

因为，环境造成的铅中毒的几个特征，此次事件都不具备。而且，我们近些年的环保治理，已经基本规避了环境污染造成的铅中毒的可能性，温州乐清湾的生态也正在推进修复——不过，工业污染造成的血铅超标的情况，个别地区还是存在的。

另外，此次甘肃事件的跟踪报道中，很少有媒体提到儿童铅中毒的赔偿问题。

毛爸翻阅了很多案例，无论是前文提到的小蒋的，还是其他的，基本上，大家都不会得到啥特别好的赔偿——倒不是法院偏袒企业，而是，铅中毒对孩子的影响，更多的是未来，可在现行的法律上，未来的危害怎么评判，是一件特别特别难的事情。

我一直有一个观点：既然悲剧已经发生了，就要想办法，把悲剧的警示收益最大化。

比如，这次甘肃的悲剧，能否推动法律实践认可铅中毒对孩子未来的损害，并建立一套体系，来确保受害者获得：

与终身损害相匹配的补偿？

还有最重要的。

虽然此次甘肃事件已经提级调查，但无论最终通报如何，我们各个层级的laoye们，能否从此事件中吸取经验并达成这么一个共识：

任何涉及儿童集中出现健康异常的情况，都必须立即启动最严格、最透明的调查，并将保护儿童健康作为最高优先级？

6. 血铅检测

如果真的能穿越的话，我会穿越到2021年11月份，然后疯狂向甘肃的读者安利当年的那篇文章：。

在那篇文章的最后部分，我当时说：有条件的家长，6岁以前，每年都要给孩子做一次血铅检测。

此次甘肃事件后，我要改口了：

无论有没有条件，6岁以前，都要想办法，争取每年给孩子做一次血铅检测。

最后，这篇文章，我希望您「点赞」「推荐」「转发」一键三连，谢谢大家。

PS：封面图片来源于新浪，版权归其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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