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高岗结婚,毛泽东是媒人。
结婚后,我和高岗一起到基层做调查研究。高岗是陕甘宁边区党委书记、西北局书记。因国民党对陕甘宁边区实行经济封锁,一时间大家的生活十分困难。
在边区政府召开紧急会议期间,有—天打雷,延川县代理县长李彩云在会堂里被雷劈至死。
有个老农就说,怎么没把老毛劈死?话一传开,延安公安处把这个老农抓了起来,说他是反革命,要枪毙他。高岗得知后说,不能杀,我来问问是什么原因。
陕甘宁边区原有150万人口,中央红军来了后,加上各地干部、青年齐聚延安,最多时增加了12万张吃饭的嘴。边区农民的救国公粮任务逐年增长,到1942年,陕北农民已经身负20万担公粮的重任。
边区本就地瘠民贫,老百姓种的粮食自己都不够吃,自然会抱怨征粮任务太重,一时便说出气话。高岗把情况向毛泽东做了汇报,说农民不是反对你,确实是负担太重了。
高岗向毛泽东提出,是不是把救国公粮从20万担减到16万担,4万担缺口可以通过搞大生产,号召军、民、党政干部开荒种地,自力更生,这样可以缓解陕北农民的负担。
毛泽东接受了这个建议,那位老农也获得了自由。高岗回来后,立即制订生产计划,带头上山开荒,延安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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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岗和妻子李力群
高岗除了给农民减负,还制止了“抢救运动”。
1942年,由中央部署、康生领导的“抢救运动”,把一万多人打成特务、奸细。当时延安机关和学校“全线突击”日夜抢救,一时“特务”如麻,人人自危,有人被逼疯,有人被整得自杀。
这时,西北局机关一个公务员被打成日本特务,准备执行枪毙。高岗知道了,就去找毛泽东。他说,我不相信一个农村放羊娃出身的人也是日本特务,像这样“抢救”的话,谁都有可能是日本特务、国民党特务,就再没人把心思放在工作和生产上了。
这时,毛泽东也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即对康生说:停止“抢救”,不准再斗。毛泽东在党校鞠躬检讨,“抢救运动”才算慢慢平息。
1945年,毛泽东与蒋介石在重庆谈判破裂后,改变了战略方针。中央在沈阳成立了东北局,书记是彭真。
毛泽东从重庆回到延安后,找高岗和张闻天去谈话。毛泽东说:“老高,你是否可以暂时离开西北,去东北创建根据地?在陕北,你与刘志丹、谢子长对创建根据地是有经验的,东北的环境比西北更艰苦,日本人在那里统治多年,土匪遍地都是,气候寒冷。你年轻,身体好,到那里也是对你的考验。在西北,我毛泽东及党中央的安全问题你放心,这里还有贺龙、林伯渠、徐向前。你与张闻天一起去,你俩一个是建立根据地的专家,一个是党内的理论家,到东北后,前方有林彪、罗荣桓,后方有你们俩,我就放心了。”
高岗从杨家岭回来后,连夜召开西北局委员紧急会议,并调习仲勋来西北局机关主持日常工作。高岗和张闻天乘飞机去东北,但我们这些家属是走陆路去的。几经辗转,我带着孩子到了哈尔滨南岗的马家沟高岗住处,却没见到高岗。
到了半夜高岗才回来,我都快认不出他了。他戴着皮帽,穿着羊皮大氅,脚上绑着乌拉草,一身雪花,胡子拉碴,简直就跟东北胡子(土匪)差不多。
高岗衣服未脱就去抱孩子,吓得两个孩子哭着直往我怀里躲。我说:“你也洗洗脸再看孩子,他们都不认得你这个爸爸了。”
在陕北,我曾跟在高岗身边,亲眼看着他怎么联络群众,怎样做宣传工作。到了东北,他也是这样,和农民交朋友,讲解党的政策。
他们在东北仅用了两年多时间就消灭了土匪8万多人,农民分到土地,户均一头耕畜,一下子使东北人民心向共产党,我军兵力猛地增到23万人,比初进东北时增加了一倍多。
1946年东北局改组,彭真被调回中央,林彪任东北局书记,高岗任副书记。林彪在前方打仗,叶群和女儿留在家。有时叶群去前方看丈夫,就把女儿交给我带着。
林彪主政东北局后,非常信任高岗。第一副书记罗荣桓因病去苏联治疗,林彪在前方打仗,后方的工作都交给高岗负责。他们合作得非常愉快,林彪常在一些将领面前讲:“没有高岗的配合,我打不了胜仗。”
1948年,我与东北局一同到了沈阳。
东北解放后,林彪率领第四野战军进关打仗,高岗接任东北局书记、东北军区司令员兼政委及东北人民政府主席。
1949年10月,高岗被任命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那一年他44岁。高岗虽任国家副主席,但仍兼东北局党政军一把手。3年时间,东北的制造业增长6倍。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彭德怀临危受命,出任志愿军司令员。高岗被任命主管志愿军后勤工作。彭德怀到了沈阳,跟高岗开玩笑说:向你这个地方首长报到。
在朝鲜战争中牺牲的志愿军战士都是就地掩埋,受伤的战士则从战场上抬下来送到鸭绿江边,让后方接收。我当时抽空去做一些救助伤员的工作,由于受伤的战士太多,后方根本接不过来,有许多战士就这么静静地躺在江边,因得不到及时救治而闭上了双眼。
当时我们住的沈阳三经路二号曾是杜聿明的家,金日成、彭德怀常到我们家开会。高岗在沈阳单独给彭德怀准备了一套房子,但他在我们家开会开到深夜,往沙发上一躺就睡了。
彭德怀生活简单,炒个辣椒就能吃饭。但他脾气不好,在我们家,彭德怀是用无线电联系前方的,我常能听见他大声骂人:“他妈的!他妈的!你怎么搞的?给我滚下去!”
我问秘书:“彭老总骂谁呢?”秘书摇摇手说:“我们谁也不敢问。”
1951年,抗美援朝战局初定,彭德怀回国述职时路过我们家,我们留他吃饭。饭桌上,彭德怀说:“高麻子,我真正认识了你的聪明能干,干起事来不仅果断,也有战争经验。”
彭德怀回到沈阳时在干部群众面前一再讲:“抗美援朝胜利,功劳有高岗的一半,洪学智的一半。”
到了北京,彭德怀也这么讲,尤其是在军委会上讲,还推荐高岗任总参谋长。这在后来都成了彭德怀、高岗“阴谋反党”的“罪证”。
抗美援朝结束后,我随高岗一起到了北京。在周恩来的安排下,我们一家搬到了东交民巷8号,原法国驻华使馆的院子。
1953年,周恩来见高岗太忙,家里没有人照应,就叫我不要工作了,把家里的事管一下。高岗每天早晨和晚上都会接到周恩来的电话,有时周总理还亲自来与高岗研究工作。
1954年,毛主席去杭州,布置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主持召开四中全会,要求在会议上各自作自我批评。
但在四中全会上,高岗的自我检查没通过,说高岗有一个阴谋反党的司令部,同时宣布高岗的政治生涯走到了尽头,这时他到北京才14个月。
2月15日,高岗参加座谈会。座谈会结束后,他回到家中不吃饭,不睡觉,只抽烟,一直趴在桌子上写。
2月17日,备感冤屈的高岗申诉无门,他给周恩来留下一封托孤信后欲开枪自杀,被身边人及时阻拦。
中央立即成立“高岗管教组”,彻底限制了他的自由。高岗几次对我说,像这样活着不如死了算了,但就是放心不下我和几个孩子。
7月下旬,中央办公厅有位领导找我去中南海谈话,那时我正怀孕五六个月。
到了中南海,那位领导对我说:“去医院做个手术,小孩就不要了。高岗就要搬走,你不能再跟他了。你要出去工作,要为自己前途着想。”
与这位领导人的一席谈话使我的心情愈加沉重。当晚,高岗知道了内情,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他流着泪对我说:“我是冤枉的。我对不起你,你很年轻就和我结婚生了几个孩子……不要把孩子打掉,不要离开我。将来生活困难时,将孩子送到延安,让我妹妹抚养。”
8月17日早上,我发现高岗情况有些不对,怎么推他也推不醒。我马上叫小女儿去喊秘书,并立即给北京医院打电话,医生迟迟没来,也没人把高岗往医院送,就这样一直耗着。
我眼睁睁看着高岗的呼噜声由重变轻,再到无声无息,直至死亡。这一年,高岗49岁,我34岁,小儿子还在腹中。
高岗去世7个月后,他和饶漱石被定为“阴谋分裂党和国家最高权力”及“反党联盟”,成为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桩“反党集团”案件。
高岗去世第二天,我和孩子就从东交民巷8号搬出来,几乎两手空空地搬到新街口一处旧四合院。
生下小儿子后,我将四个大一点的孩子送到住宿学校,带着小儿子一起在家。没有暖气,夜里孩子冻得浑身发抖,直往我怀里钻。
搬到新家后,有一天,忽然有位解放军来看我,问我和孩子怎么样,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我问他是谁,他不说,只说有一个老头子与你在沈阳一起吃过饭,还住过你们家,是他让我来问的。
我问是不是彭老总,那人直摆手,示意说你知道就行了。彭老总在那种时候还能想着我们一家,至今我都忘不了。
1962年春,一天上午,单位人事司突然通知我,让我立刻回家,说有人找。当时我很惊讶,随即又很害怕,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会不会又被关起来。
当我走到家门口时,看见一辆红旗轿车停在那里,从车上下来—个人是叶群。见到叶群,我又惊又喜,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她说从军队打听到的。她说:101(林彪在东北打仗时的代号)从杭州回来,叫我接你和几个孩子到毛家湾去,他想看看你和孩子们。
遇到有人关心,我心头一热。到了毛家湾林彪的住处,林彪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等着我们。林彪让女儿带我的两个孩子去电影室看电影,客厅里就剩下林彪、叶群和我三个人。
林彪问我:老高是怎么死的?
我说:吃了过多安眠药。
林彪又问:安眠药是谁给高岗的?
我说:是秘书每天发给高岗的。不给高岗安眠药,他睡不了。
林彪接着说:在东北,没有老高在后方打土匪、搞土改、动员群众支持前线,我打不了胜仗,部队不可能由几十万人增加到一百多万人。
林彪问我生活情况,问家里吃饭是否困难,他叫叶群给我带些大米、食油。
1959年,彭德怀受到批判,我被隔离了4个月,要我揭发彭德怀与高岗是如何一起进行反党活动的。1962年下半年,习仲勋、贾拓夫被隔离审查,我又被软禁3个月,让我交代高岗与习仲勋的关系。
1971年“批林批孔”期间,又让我揭发和交代高岗与林彪的关系。我不明白为什么党内一有领导人受批判,就要联系上高岗就要我交代问题?
高岗去世后葬在北京万安公墓,当时周恩来说可以立个碑,写上“高岗之墓”,最后虽立了块碑,却没刻字。
“文革”中,连这块“无字碑”也被人砸成两截,直到2006年经组织批准,孩子们才给父亲重新立了块新碑,刻上高岗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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