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4月25日晚上八点整——爸,我真的能代您回趟家?”岸英轻轻关上菊香书屋的门,小声又郑重。灯芯摇曳,烟雾缭绕,毛泽东在信笺堆里抬起头,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那一刻,没有元首与卫士,只有久别的父与子。
在新中国繁忙的第一春,各路公文如潮水涌来,毛泽东被迫把忆乡之情压在心底。偏偏湘潭老家又三番两次来信,既有祝寿,也有求人。田间疾苦他记得一清二楚,却无暇回返。岸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于是便有了这场“代父归土”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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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促膝。毛泽东没有惯常的海阔天空,而是掂量字句——三件细节,务必牢记:其一,到银田寺就下马步行,莫让乡亲认为你是来显摆;其二,拜见长辈须称“阿公”“艾基”,辈分错不得半分;其三,随身带点钱,遇到真困难的乡亲就帮一把,人情账比公账紧要。说罢,他塞给儿子一个磨旧的钱包,揶揄道:“别学你爸省吃俭用成吝啬鬼。”岸英答:“放心,这回我揣着自己的私房呢。”
5月初,岸英随李克农先赴武汉办事。公差一了,他趁着夜车南下长沙,落脚省委招待所。5月19日清晨,天光微亮,他提着人参鹿茸,敲开外祖母杨老太太的木门。“外婆,是我,岸英!”老人先怔后笑,拉着外孙的手反复端详,眼眶泛红却努力挺直脊梁。岸英读出父亲的亲笔贺寿信,屋里暖意顿生。随后的寿宴简单,几碟家常,却抵得上满堂春风。
孝礼既尽,他转往板仓,跪在“毛母杨开慧之墓”前。湿土带着青草味,他俯身抱碑,哽咽良久。舅舅杨开智劝他节哀,岸英只是喃喃:“娘,我回来看您了,弟弟岸龙没照顾好,是我愧疚。”那夜,板仓细雨,坟前纸烛明明灭灭,陪伴岸英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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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日,火车停在湘潭北。岸英翻身上马,却想起父亲叮嘱,不等远处山影显现便牵缰而行。小路泥泞,牛皮鞋裹了厚厚一层稀泥,乡民好奇地指指点点:有马偏不骑,可怪。有人悄声猜测是城里下来的官老爷,岸英笑着拱手,“我是韶山毛家的后生,赶路回老宅。”朴实一句,陌生感立消。
傍晚抵达毛震公祠,他就着油灯在草席上眯了一觉。天亮,祠门外挤满乡亲,嘴里叨念“主席的大儿回来了”。岸英抱拳大嗓门:“父亲叫我向大家问好,也带了好消息——土地快分啦,穷人要当家。”老人们围着他,既欣慰又新鲜;孩子们偷摸去摸他的军帽檐,再哧哧笑开。
忙里,毛宇居老先生提起当年私塾往事,捋须而乐:“你父亲调皮时,我罚他抄《大学》!”岸英闻言,哈哈直拍桌,“他到现在还记得,没齿难忘。”几句寒暄,亲切出炉,不觉便到了晌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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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贫问苦开始。雨季的山间黏滑,岸英索性赤脚,卷裤腿,一步一脚泥。先到毛瑞和家,屋里荒凉,锅里翻出的只有野草。他尝一口,涩到发麻,心里猛地哆嗦。“阿公,这十万块(折合10元)您先拿去换粮,我再想法子。”老人哽咽,攥着钱不住喃喃“主席教子的好”。接着,又走访毛连奇、毛连桂等几户。小孩黄瘦,妇人尴尬地递上一碗清汤。岸英记录、安慰,再掏出零钱。一趟下来,他和父亲的钱包都只剩薄薄一层。
调查完毕,他连夜在乡镇府提议临时救济。县里干部赶到,粗略统计急需口粮的农户一百二十多家。第二天,仓库就拨出了头批谷子。岸英暗暗松了口气:再苦的春荒,也得让乡亲撑过去。
行将返程时,毛贻全拦住他。老人翻出一张陈年欠条,说1925年毛泽东借银元一百,迄今未还。“我来讨的不是钱,是当年润之托我传书,后来一路波折,我怕他忘了。”岸英当即敬礼:“毛伯伯的大义我们记着,这债我替父亲还。”他随身已无余银,只得写信湖南省府托王首道借支一百万旧币,折算国库券一百元。债还清,老人泪花打转,“欠账不赖,心里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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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日拂晓,岸英离开韶山。临出村口,他回头看那片绿油油的稻秧,心里默念父亲的嘱托:步行的鞋印会被雨水洗净,可那份乡情不会褪色。火车上,他整理笔记,一万多字,既有贫农诉求,也有土改建议;旁边一位乘客好奇,他合上本子笑道:“家事,国事,其实是一回事。”
抵京后,他把全部见闻呈递父亲。毛泽东细细听完,拍拍儿子的肩:“人情债你还得好,百姓粮也算帮到点忙。下一回,待忙完,我亲自回去。”说着,他抬头望向窗外初夏的星光,没有继续开口,却深深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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