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的汉武帝刘彻,雄才大略依旧,但也变得越发多疑、固执、惧怕死亡。
他迷信方士,追求长生不老,对身边的威胁变得极度敏感。这种心态被小人利用,最终引爆了震撼整个帝国的“巫蛊之祸”。
事件的导火索,是一个名叫江充的酷吏。
他因得罪了太子刘据(汉武帝与皇后卫子夫之子),惧怕日后太子登基报复,于是先下手为强。
他利用汉武帝的疑心和对“巫蛊诅咒”的恐惧,诬陷太子在宫中埋设木偶人(当时认为被施法后能害人)诅咒皇帝!
此时的汉武帝,身在外地甘泉宫养病,远离长安权力中心,信息被江充等人有意阻隔、扭曲。接到太子谋反的“报告”,被恐惧和愤怒冲昏头脑的汉武帝,做出了最残酷的决定,发兵清剿太子“叛乱”!
刘据在长安被诬,为了自保,被迫起兵诛杀江充。这本是自清之举,但在汉武帝听来,却成了坐实太子造反的“证据”。
一场惨烈的父子相残爆发在帝国的心脏长安城。刘据兵败逃亡,最终在绝望中自尽身亡。他的生母卫子夫皇后也在巨大的痛苦和恐惧中自杀。
太子的妃妾、子女,以及大量被认为是太子党羽的官员、百姓,在这场持续数月的血腥清洗中,数万人丧命。
刘据一门,几近断绝。
这是汉武帝一生中最大的悲剧,是由他对长生的执念、对衰老的恐惧、晚年的昏聩和小人的挑拨,共同酿成的骨肉至亲的浩劫。
迟来的悔悟与象征性的补偿
长安城的血腥味尚未散尽,汉武帝就逐渐从震怒中清醒过来。
特别是当直臣田千秋上书为太子鸣冤,明确指出“儿子摆弄父亲的士兵闹着玩,顶多打顿板子(“子弄父兵,罪当笞”),岂能兵戈相向?”并揭示太子乃是遭江充陷害、被迫起兵、绝无弑父之心时,残酷的真相狠狠刺痛了刘彻。
他悔恨万分!
悔意催生了行动。汉武帝首先迁怒于引发事端的罪魁祸首,夷灭了江充的三族!他下令建造了一座思子宫,又在太子刘据遇害的地方修筑了一座归来望思之台。
这些华丽的建筑,寄托着一位老父亲对冤死爱子的无尽追念和深切愧疚。每当登台遥望,这位曾铁血无情的帝王,心中想必充满了难以言说的苦涩。
汉武帝似乎还想在血脉上弥补。
他意外得知,太子刘据尚有一个年幼的孙子幸存!这孩子是刘据长子刘进的儿子。
刘进在巫蛊之乱中与父亲一同被害,而这个小小的婴儿,刘病已(刘据唯一的血脉存续),当时才出生几个月,还在襁褓之中。他也被投入了帝国的郡邸狱(关押皇族、外戚、高官及其家属的特殊监狱)中待死。
汉武帝对这个曾孙的处理,却显得格外矛盾和冷酷。
他确实赦免了刘病已的死罪(在死刑犯的大赦中将其赦免),没有继续加害这个仅存的太子血脉。
但与此同时,他也没有像对待一个普通皇曾孙那样,将其接回皇宫抚养,给予锦衣玉食和皇子教育。
他只是下旨,将幼小的刘病已交给了掖庭令(掌管后宫事务的宦官头目)张贺来看顾。
张贺曾是太子的旧部,因感念太子过去的恩情,对刘病已多有照顾。于是,刘病已名义上由掖庭监管,实际上在张贺的照护下,在掖庭(皇宫中地位较低的杂役、宫女、低级妃嫔等居住的附属性宫区)这个环境复杂、龙蛇混杂的地方,像一个普通的小吏后代(甚至有时处境更艰难)一般长大。
皇曾孙的身份?在冰冷的现实中,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实质的荣光和保护。
狱中遗孤:刘病已的坎坷童年
刘病已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是在长安城中最底层角落度过的。
最初几年,他是在郡邸狱中度过的。一个婴儿,身陷囹圄,其艰难可想而知。幸运的是,当时担任廷尉属官的邴吉(音丙吉)秉公执法,并内心同情太子一门的遭遇,尤其怜悯这个无辜的婴儿。
他特别挑选了两位忠厚可靠的女犯人(乳母),在狱中照顾喂养刘病已,保住了这个幼儿的生命。
大赦出狱后,他进入了掖庭。虽然有名义上的监管(张贺),但与高墙深院、钟鸣鼎食的皇子生活相差何止万里!掖庭是后宫的底层社会,充满了各种身份复杂的人。
刘病已虽然顶着皇曾孙的空头衔,但无依无靠,身份敏感又尴尬,生活清贫甚至可能受到一些势利眼的白眼或欺负。他像普通人一样在宫外民间游学,体验世情,结交了许多平民朋友,甚至包括一些底层官吏、工匠、市井游侠。
这段经历虽然艰苦,但也让他从小就洞悉了民间疾苦和世事艰难,塑造了他后来成为皇帝后务实、体恤民情的政治风格。
遗诏之谜
汉武帝晚年病重,在立太子(幼子刘弗陵,即后来的汉昭帝)的同时,做了一件令后世争议不断的大事,他下达了一道著名的《轮台诏》。这份诏书的内容极为丰富,但其中有两条关键指令与刘病已的命运紧密相关,也深刻揭示了汉武帝对他的真实态度。
至少汉武帝承认错误,表达悔意,因为诏书中他正式公开为劳师远征、重敛伤民等政策自责,并表示将改变治国方略(休养生息)。
还有托孤刘病已的命运归属,汉武帝在诏书中说:“皇曾孙在,系属掖庭”。更重要的是,他还特意强调了一句:“天子将兵,如朕自行”(指派去辅佐新君霍光等大臣执掌兵权,如同皇帝本人亲自指挥一样有效)。这看似是在确立霍光等托孤大臣的权威,但结合他对刘病已的安排,却暗藏深意。
汉武帝至死都没有恢复刘病已应有的皇家宗室待遇,更没有将他从掖庭那个边缘地带接出来,给予皇族亲近子弟的地位、教育和封赏。仅仅一句“系属掖庭”,等于给曾孙定性定位,你就是一个需要被监管在掖庭里的有特殊身份的人,仅此而已!
为什么在已经知道太子冤屈、且赦免并默许其长大的情况下,汉武帝依旧对唯一的嫡曾孙如此“刻薄”?这背后的真相,并非出于个人情感上的厌恶,而是残酷的政治现实。
最重要的,是消除潜在威胁(核心原因)。
刘病已是谁?他是冤死的太子刘据的嫡亲孙子!是汉武帝嫡长子、正统嫡脉的唯一男丁!在讲究血缘正统继承的汉代,刘病已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政治号召力。
虽然年幼,但一旦有人利用其身份,极易引发针对幼主(刘弗陵)的政治动荡甚至叛乱!(后来霍光选刘病已继位,正是看中了他嫡系血脉的优势和出身寒微易控制的特点)。
汉武帝把刘病已放在掖庭严格监管,就是要将他边缘化、污名化(等同于弃子、罪人之后)、与朝堂权力中心彻底隔离,最大程度降低其对中央政权的潜在威胁。
当然,也是为新君与托孤大臣扫清障碍,确保年幼的昭帝刘弗陵能够顺利继位,并让霍光等托孤大臣能够有效掌控局面,就必须排除一切可能引发内乱的不稳定因素。
刘病已的敏感身份,在当时看来,正是这样一个必须被“圈禁”、被“雪藏”的不稳定因素。那份确认托孤大臣权威的“天子将兵,如朕自行”,既是对霍光等人的绝对授权,也是为他们压制像刘病已这样具有特殊身份的宗亲提供了最高背书和指令。
曲折继位
汉武帝去世后,他精心安排的格局只稳定了很短时间。幼子汉昭帝刘弗陵年幼继位,大权由霍光为首的大臣掌握。昭帝在位十三年,无嗣而亡。
霍光在挑选新皇帝时,面临难题。他最终选择了那个被汉武帝刻意压制在掖庭的年轻人刘病已(此时已改名为刘询,因皇帝名讳避讳“病已”这种民间常用字)。
汉宣帝刘询登基后,他将汉武帝晚年开启的休养生息政策(《轮台诏》精神)真正贯彻发扬,清除吏治积弊,整顿经济,稳定边疆(如与匈奴关系),开创了“孝宣之治”。
这段时期是西汉历史上继“文景之治”后又一个政治相对清明、国力恢复强盛的治世。
正是那个被自己曾祖父视为最大政治隐患的“弃子”,最终却成了西汉王朝的中兴之主。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